281.第281章 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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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雲二年臘月十七,定國公府,張寶兒又一次宴請了薛訥與解琬。
“二位老帥,三月之約到了,我信守諾言,故而再次請來二位老帥!”張寶兒豪爽道。
“定國公真乃信人!”薛訥與解琬向張寶兒施禮道。
薛解二人此次赴宴的心情,與三個月前截然不同。若說三個月前,薛訥與解琬對張寶兒多少有些不屑,那現在對張寶兒卻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三個月來,薛訥與解琬二人****待在軍中,什麽都沒有做,就是想看看張寶兒如何收服軍心。張寶兒也沒有食言,果然在三個月裏將羽林軍與萬騎全部掌握在了手中,而且絲毫沒有借重他們二人,完全是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做到的。
酒還是上古珍酒,菜還是永和樓的菜,張寶兒也不客氣,對二人道:“二位老帥,我們都是三個月未沾酒了,來來來,今日我們一醉方休!”
薛訥與解琬苦笑道:“定國公,今日您就放過我們兩個老家夥吧,我們甘拜下風了!”
薛訥與解琬並非客氣,三個月前的那次鬥酒,直到現在他們還記憶猶新,張寶兒以一敵二,硬是將他們二人喝得鑽到了桌下。他們二人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時,還頭重腳輕渾身無力,可張寶兒卻早已精神抖擻地在軍營內開始訓練了。
酒過三巡,三人打開了話匣子。
“定國公,我想問你句話!”解琬猶豫道。
“解帥不用客氣,請直言,我知無不言!”
“定國公真的從未帶過兵嗎?”
“當然沒有帶過兵,我怎麽會騙你呢?”張寶兒笑道。
“沒帶過兵,您怎會在三個月內將這羽林與萬騎收拾的服服帖帖?要知道,就算是我們這些常年在軍中打滾之人,調任新的軍隊後,也不會這麽快就能做到這一點。”
“其實都是老一套,你們不都看到了嗎?無非不過是以身作則、賞罰分明、嚴格訓練而已。”說到這裏,張寶兒笑笑道:“當然,再加一點點銀子,效果就更好了。”
“加一點點銀子?”薛訥瞪大了眼睛:“您每月進行一次軍演比試,每個項目的頭名獎賞五百兩,進入前一百名還有從十兩到一百兩不等的賞金。我粗粗算了,這三個月下來,您已經撒出去了上萬兩銀子了,這也叫一點點?。”
解琬感慨道:“老薛,看來定國公這治軍的法子,我們一輩子也學不來呀!”
薛訥搖頭:“撒錢學不會,可定國公以身作則那可是實打實的,三個月吃在軍營住在軍營,****巡夜,你我有目共睹,難怪軍士們都會服你。”
解琬附和道:“我從軍四十餘年,也算是以軍紀嚴明聞名,可也比不上羽林與萬騎現在的軍紀嚴。就說這陳玄禮與葛福順,都羽林出身的老人了,他們扶立新帝有功,一個升了左羽林將軍,一個升了右羽林將軍,可他們犯了軍紀定國公毫不猶豫就打了軍棍,這二人不僅沒有怨恨,而且對定國公心服口服,羽林萬騎怎會軍紀不嚴明呢?”
張寶兒神秘兮兮道:“二位老帥,我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
“什麽秘密?”
“陳玄禮與葛福順與我有故舊,這違紀與挨軍棍,都是我與他們二人提前策劃好的!”
“啊?”薛訥與解琬先是一愣,接著恍然大悟。
“苦肉計!”
“殺一儆百!”
張寶兒點點頭。
“定國公好算計!”薛訥與解琬向張寶兒豎起了大拇指。
“兵不厭詐嘛!”說罷,張寶兒試探地問道:“二位老帥,當初我們所說的……”
薛訥笑道:“定國公的吩咐,我記在心上呢,給你!”
薛訥遞過一樣東西:“這是我多年的經驗與一點拙見,都記在上麵了,定國公若不嫌棄,可以參詳一二。”
“還有我的,定國公!”解琬同樣遞上了他的文冊。
“謝過二位老將軍!”張寶兒向二人深深一躬。
……
景雲二年上元節剛過,李旦便在朝堂之上提出傳位給太子李隆基,問大臣們是否可行。大臣們大多是太平公主的人,故而都沉默不語,李旦隻好宣布退朝,讓大臣們回家好好想想,盡快給出答複。
李隆基很快上表,明確表示堅決不敢擔當大任,堅辭李旦的傳位。太平公主在蒲州,不方便直接表態,但她派出黨羽勸睿宗不要放棄權力。無奈之下,李旦隻得繼續當他的皇帝。
李旦流露出傳位的念頭,這讓太平公主有些沉不住氣了,她決定主動向李隆基出擊了。
可李隆基依然懵懵懂懂的,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危險的臨近。
……
“寶兒,你可來了!”滿臉疲憊的李旦見了張寶兒如同救星一般。
“陛下,又出什麽事了嗎?”張寶兒問道。
“寶兒,你也知道朕準備讓三郎即位的事了吧?”
張寶兒點點頭。
李旦歎了口氣道:“這麽久以來,朕一直在和稀泥,可朕也有底線,朕的底線就是三郎太子的位置不能動搖。一旦太子不穩,大唐就會重新陷於動蕩之中,朕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情況。可是現在,在太平的壓製下,三郎已經朝不保夕了,怎樣才能確保三郎太子的位置不動搖呢?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隻有給他一個不容挑戰的名分,這個名分就是皇帝。”
當初,張寶兒與李隆基定下了示敵以弱的計策,現在看來,果然有效果了,李旦是不會眼睜睜看著李隆基被太平公主打壓的。
想到這裏,張寶兒不由讚歎道:“陛下好氣魄!”
李旦搖搖頭道:“上個月,朕召見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向他討教道術。司馬承告訴朕,所謂道,就是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啊。朕又問他,一個人自然可以這樣修煉,那要是治理一個國家應該如何?司馬承禎告訴朕,國家和個人沒有區別,隻要摒除私心雜念,順其自然,國家也就治理好了!所以,朕才下定決心讓位於三郎。再說了,這也是當初我們二人早就商議好的。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現在卻遇到問題了。”
“遇到問題了?什麽問題?”張寶兒問道。
李旦苦惱道:“朝臣大部分人都是太平公主的人,他們不同意朕傳位於三郎,朕也是無可奈何呀!”
張寶兒思慮了一會,對李旦道:“這件事還真有些麻煩,陛下,這樣吧,先容微臣回去想想,等微臣想好了,再來回稟陛下。”
“寶兒,你得快點呀,朕可實在不想再在這火上烤了。”
“微臣知道了,陛下等著微臣的消息吧!”
第二日傍晚,張寶兒又去見了李旦。二人長談了一夜,直到天亮時分,張寶兒才打著哈欠離開了皇宮,誰也不知道他們二人談了些什麽。
……
遠在蒲州的太平公主,雖然離開了長安,但日子過得頗為愜意。
蒲州刺史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對她照顧備至,把她安排在當地最好的建築關帝廟內居住,有宏偉的大殿,明亮的房舍,幾重大院內古柏蒼鬆遮天蔽日。院內到處是花草,幽雅別致,猶如仙宮,沒有幹擾,沒有塵囂,整日與崔湜和隨去的十幾個孌童戲嬉玩耍,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有時,她甚至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不錯。
關帝廟中有一個司香火的廟祝叫慧範,年不過三十,英俊、聰明,百般伶俐。聽說住在廟裏的,是名揚四海權傾朝野的太平公主,常常在她麵前獻殷勤,借機一睹公主風采。
太平公主也很注意這個慧範,有事無事地找他問這問那。三來兩去,已各自有意,趁一個月黑之夜二人成了好事。
慧範運用從旁門左道那裏學的對付女人的本事,悉心侍候太平公主,使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心和快樂。
“因禍得福,不虛此行。”她常常用這八個字來形容在蒲州的難忘的日子。幾個月後,李旦下旨要她回京時,她倒有些舍不得走了。
李旦傳太平公主回京,一則是念兄妹之情,再則是想與她商議傳位於太子的事。
回長安的馬車裏多了個和尚,太平公主旅途更浪漫了。回到長安後,慧範被安排在慈恩寺。同當年薛懷義與則天皇帝如出一轍,慧範隔三差五去公主府問安。
這一日,普潤方丈將慧範喊進了自己的禪房。
一個少年正坐在禪房內,慧範一見,趕忙單腿下跪道:“聽風堂間部王誠見過堂主。”
禪房內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燕穀。
根據張寶兒的要求,燕穀對聽風堂進行了整合,設立了間部、衛部與殺部。間部主要負責獲取情報,衛部主要負責內部防範,殺部主要負責除去敵人。
王誠便是燕穀暗中安排在太平公主身邊的間細,按理說與王誠的接觸,燕穀是不用出麵的,可他卻親自來了。由此可見,這次任務的重要性。
“王誠,下一步計劃可以實施了!”燕穀吩咐道。
“堂主,屬下明白!”
……
太平公主回到長安僅短短數日,便接連發生兩次刺殺太平公主的事件。
一次是在上朝的路上,一刺客手執鋼刀,衝到太平公主的轎子邊朝轎中刺去,轎子戳了個窟醫,幸未傷人,刺客當場被殺死。
還有一次是深夜,窗外連發數鏢,均釘在太平公主榻前,也未傷著,刺客乘黑夜逃竄。
太平公主把崔湜、慧範召來商議對策。
太平公主介紹了兩次被刺經過,恨恨道:“此事一定是李隆基遣人所為,如不對他及早下手,不僅僅我,就連你們都會遭到他的毒手。”
崔湜也是義憤填膺:“他既然派刺客要置公主殿下於死地,我們也可以采取同樣的手段對付他!”
慧範搖搖頭:“李隆基住在東宮,高牆深院,暗殺手段不易施展。”
崔湜反駁道:“那可以采取其它手段,比如毒殺之類……”
“那也不容易,依我看,可以向睿宗進言,免了他的太……”
“皇兄生性懦弱,不會輕易貶他的。”太平公主歎了口氣道。
慧範趁機道:“最近,夜觀天象,有慧星出現,要不我去向皇上進言,說少主有侵皇位的可能,讓皇上把他貶了。如何?”
太平公主皺眉道:“不妥,如果他順水推舟,幹脆借此把皇位讓了,豈不弄巧成拙了?”
慧範勸道:“皇帝誰不想當?則天皇帝八十多了還舍不得退位哩。”
崔湜也在一旁附和道:“我看這事可行!”
太平公主架不住兩位情人的花言巧語,同意一試。
當夜,慧範便以重要星相啟奏為由,要見李旦。
李旦迷信星相,聽說慧範大法師深夜求見,便召他進宮。
慧範向李旦奏道:“陛下,貧僧夜觀天象,西方太微星旁,出現一慧星,長數丈,對帝座有威脅。依貧僧看,是少主欲侵帝位的征兆,請陛下及早做準備。”
李旦聽了慧範話,終於鬆了口氣,但他故意皺眉問道:“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李旦揮揮手道:“你先回去吧,此事事關重大,明日我問問大臣們的意見再說吧!”
太陽剛剛露頭,含元殿已是一派緊張,一隊隊盔甲整齊。手執戈矛的殿前衛士在值日金吾的帶領下,從兩側走向含元殿兩廊,隻聽一片鐵器撞擊聲有節奏地傳過來,又蕩開去,長長的兩列衛隊,把莊嚴肅穩的朝堂氣氛渲染得濃濃的。
接著,響過三通鼓,一位手執拂塵,身著朱衣的太監從一側走出,向立於丹風門外的文武百官大聲宣道:
“時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嘍!”
一聲喊後,文武官員從左右兩廊按品級進入大殿,齊齊整整排列在殿堂兩旁。
五通鼓響,由遠及近傳來一派悅耳的笙蕭鼓樂之聲,宮娥彩女擁著睿宗、太平公主、李隆基進了大殿。李旦居中,太平公主、李隆基分左右坐在朝堂之上,隻是太平公主座前有一道紫色的屏幕遮著,惟其如此,更顯出其神秘和特殊。
接著,由太監內給事中楊思勖查點朝班官員名單,向睿宗跪奏:“應到官員已到齊。”
朝議開始了。
果然,天監台少監首先奏道:“陛下,近日有彗星出現在天上,這預示著地上要除舊布新。彗星過後,帝坐星和前星皆有變,預示著皇太子當為天子,請陛下決斷!”
眾位大臣聽罷,心中都咯噔一下。眾所周知,天監台的這位少監是太平公主的門下,由他向陛下稟報此事,肯定是出自太平公主的授意。看來太平公主一回長安,便毫不猶豫向太子出招了,而且這一招異常陰險狠毒。
為什麽說這一招陰險狠毒呢,因為這裏麵有名堂。
帝座,也叫武仙座星,是天皇大帝的外座,象征皇帝。而前星是指心宿的前星,象征太子。如今,象征皇帝的星星和象征太子的星星都有變化,這意味著太子應當做天子,不能再待在東宮裏了!
誰不愛權力呀,此時李旦才當皇帝沒多久,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讓李隆基當皇帝的。但是,根據星象,李隆基這個太子顯然有了當皇帝的動向,已經不安其位了。如果睿宗不想讓他當皇帝,恐怕隻有廢掉他了。因此,天台監少監的這番話的真正涵義在於:廢黜李隆基!
這可是非常厲害的一招,李隆基功高震主,曆來皇帝對這樣的人都是頗為猜忌的,朝中大臣大多依附太平公主,替他說話的人少之又少。隻要李旦一句話,李隆基就馬上麵臨著滅頂之災!
眾位大臣都看向了太子李隆基,李隆基卻像一尊木雕一般端坐,一動不動,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李旦聽罷,並沒有表態,而是向群臣問道:“不知眾位愛卿是何意見?”
如此敏感的問題,此時大臣們誰也不表態,甚至連太子唯一的心腹劉幽求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竇懷貞聰明,他對睿宗道:“一切但憑陛下決斷。”
“叫朕決斷?”李旦皺起了眉頭,看向其他大臣:“你們也是這個意思嗎?”
“但憑陛下決斷!”其餘眾臣齊聲應道。
“那好吧,就由朕來決斷!”李旦點點頭道:“朕自登基以來,日夜操勞,寢食難安,正想休息呢。既然是上天指示朕要讓位了。那好,朕決定現在就叫人擬詔,把皇位傳給太子。”
竇懷貞聽了大驚,忙奏道:“陛下剛剛年過半百,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哪有退位之理?則天皇上八十歲了尚在位。陛下如傳位,定將危害社稷……”
李旦掃視了一圈群臣道:“當年中宗在位的時候,小人當道,上天屢屢預警。當時朕就勸他趕快順應天意,立一個好兒子當太子。沒想到中宗認為我動機不純,還很不高興。現在同樣的事情輪到朕身上,難道當年朕勸兄長時明白,而到自己的身上就糊塗了嗎?朕絕不會重蹈兄長的覆轍,決定傳位於太子!”
竇懷貞還要再勸,李旦卻怒目道:“讓才讓你們說,你們不說,而是但憑朕的決斷嗎?現在朕意已決,竇愛卿不必再說。退下吧!”
李隆基聽了父親的決定,趕忙跌倒以頭搶地道:“我不過就是立了那麽一點功勞,連當太子都害怕不堪重任,父皇您要把皇位傳給我,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接受。”
聽完李隆基一番話,李旦道:“國家之所以能有今天,朕之所以能當皇帝,都是拜你所賜。如今帝座有災,天象告警,朕才把皇位傳給你,希望能夠轉禍為福,你就安心登基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李隆基也沒什麽可推辭的了,百感交集,流涕而出。同樣,話說到這份兒上,太平公主同樣無法出麵再勸說李旦了。
太平公主枉費一番心機,聰明反被聰明誤,等於將皇位拱手送給了李隆基,氣得她一回去便指著慧範的鼻子破口大罵。
就因為李旦這麽一個出人意料的傳位決定,整個局勢都扭轉過來了。
本來,太平公主羽翼豐滿,勝算很大;而太子李隆基則是損兵折將,自身難保。但是,忽然之間,一切又都顛倒過來了。太平公主再次白忙了一場,而李隆基則穩穩地接住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從太子晉升為皇帝了!
李隆基此時才真正意識到,張寶兒當初給他定下以退為進這計的妙處。一切果真與張寶兒當初計劃的一樣,他的接受了睿宗李旦的禪讓,正式登基稱帝,改元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