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第291章 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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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朗真此刻正在街上閑逛,每看見一家古董店,他都要進去瞧一瞧,一連數日,沒有收獲。

    趙朗真是三天前到達長安城的,他是接到張寶兒派來的快馬送信,這才急急趕到長安的。可到了長安,張寶兒卻一直沒有見自己,張寶兒隻是派華叔來告訴他,讓他稍安勿躁,靜待消息。

    無奈之下,他隻好在長安城四處轉轉。

    這天下午,趙朗真進了一家名叫誠寶齋的古董店。他的目光在貨架上瀏覽,當一隻殘缺的玉杯進入視線時,他的脖子陡然間伸長了。

    趙朗真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慢慢地走到玉杯跟前,湊過去細看。這隻玉杯破得有些蹊蹺,好似被什麽利器從上到下劈成了兩半,所以嚴格地說,趙朗真看到的隻是半邊玉杯。令他更為激動的是:這半邊玉杯上刻著四個字“攻無不克”。

    找了這麽多年,今天終於被找到了,一定要揭開藏在玉杯中的秘密……

    趙朗真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趙朗真才意識到,他不應該表露出自己的心情。店掌櫃要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肯定會故意加價。

    果然不出所料,當他問價時,店掌櫃獅子大開口:“一千兩。”

    雖然有思想準備,趙朗真還是大為驚駭:“就這麽一隻破杯子,你憑什麽賣這麽貴?”

    “我說一千兩,還是便宜你了。既然你嫌貴,我現在反悔了,價格翻一倍,兩千兩。”老板似乎算準了他會買,眨一下眼皮漲了一千兩。

    趙朗真懊悔不迭,不敢再爭辯,一咬牙道:“兩千兩,我買了。”

    買下這半邊玉杯,趙朗真回到了客房。

    等到夜深人靜,趙朗真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取出隨身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裏麵是半邊玉杯,上麵刻著“戰無不勝”四個字。趙朗真從懷裏掏出買回來的半邊玉杯,把兩個半邊合在一起,湊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整體。看著玉杯在月亮下發出晶瑩的寒光,趙朗真不禁想起許多年前父親的囑咐。

    趙朗真的曾祖父趙誌,是太宗皇帝手下的將軍,因作戰勇敢立下赫赫戰功。趙誌有個朋友叫裘伯川,也是將軍。裘伯川在趙誌取得一次重大勝利後,送給他一個精美絕倫的白玉酒杯,上麵刻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八個字。

    趙誌非常喜歡這份禮物,每回出征都把玉杯帶在身邊。

    後來有次戰爭暫時失利,趙誌獨自在帳篷中飲酒,苦苦思索克敵製勝的計策。突然,他發現一條紅色的小蛇,悄悄地爬向玉杯。情急之中,他揮手去驅趕小蛇,結果被蛇在手上咬了一口。

    趙誌大為惱火,抽出寶劍,將小蛇砍成幾段。

    砍死小蛇後,趙誌感覺頭昏,以為是酒喝多了,靠在桌子上睡過去,這一睡就再也沒有醒來。

    隨軍的郎中檢查他的屍體,發現是被毒死的。那條紅色的小蛇,俗稱“一線紅”,是一種少見的毒蛇,人畜被它咬傷後,迅速昏迷至死,一般都來不及搶救。

    趙誌死後,他的兒子也就是趙朗真的祖父趙文新,打算將玉杯作為父親的陪葬品。

    給趙誌檢查過屍體的郎中,卻悄悄地告訴他:“你父親的死可能與玉杯有關,但到底有什麽關係,我也不清楚。”

    這麽一來,趙文新便留下玉杯,請了不少江湖異人仔細檢查,始終沒發現問題。有天晚上,他獨自在書房中拿著玉杯,翻來覆去地看。突然從屋脊上飄下一個蒙麵人,揮劍砍向玉杯,將它削成了兩半。趙文新又驚又怒,拔劍和蒙麵人鬥在一起。兩人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蒙麵人受傷離去,並搶走了半邊玉杯。趙文新身受重傷,無力追趕。

    事後,趙文新多方探查,最終沒尋回被搶走的半邊玉杯。

    臨死前,趙文新將此事囑咐給他的兒子,也就是趙朗真的父親。結果,趙朗真的父親也沒能完成此事。

    回憶到這兒,趙朗真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他喃喃自語道:曾祖父啊曾祖父,如果你的死確實與這隻玉杯有關,我一定……

    話沒說完,隻覺頭頂上一股疾風襲來,趙朗真暗叫不好,趕緊向一旁躲開。等他穩住身形時,發現一個蒙麵人站在對麵,蒙麵人冰冷的劍尖抵住了他的喉嚨。

    蒙麵人伸出一隻手:“我不想傷害你,我隻要你手上的玉杯!”

    趙朗真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略一思忖便想起來了,頓時又驚又怒:“你是誠寶齋的掌櫃。你一路跟蹤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玉杯嗎?”

    “既然你聽出了我的聲音,我就不隱瞞我的身份了。”

    蒙麵人冷笑著說,“我開古董店,擺上半邊玉杯,就是為了找到另外半邊玉杯。隻要誰願意高價購買,就說明他很可能收藏著另外半邊,果然不出我所料。實話告訴你,這隻玉杯雖然做得極為精美,卻是害人之物。你留著它隻會給你帶來禍患,還是給我,我會當著你的麵毀掉它。”

    趙朗真聽他說玉杯是害人之物,心中一動,故意大惑不解地問:“這麽好的一隻玉杯,怎麽會是害人之物呢?”

    蒙麵人歎了一口氣:“雖然這是天大的秘密,但我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我要毀掉它,不會讓它再害人。這隻玉杯在一種特殊的藥物中浸泡了很久,酒倒進去後,滲透到杯中的藥物與酒混合後,會散發出一種氣味,這種氣味人聞不到,卻能引來一種劇毒的蛇。所以,用此杯飲酒之時,方圓幾丈之內,若有那種毒蛇,飲酒的人就非常危險了。”

    聽到這兒,趙朗真一甩手,將玉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表情無比沉痛:“曾祖父啊曾祖父,你果然是被你的朋友害死的。”

    蒙麵人大吃一驚:“你是趙誌將軍的後人?怎麽可能呢?幾十年前,趙家被朝廷抄沒家產,全家發配嶺南,聽說他們在路上被仇家暗算,慘遭滅門之禍。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

    “你說得沒錯。隻不過在那場慘禍中,我僥幸逃脫了。你,你為什麽對玉杯的秘密知道得那麽清楚?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會是裘伯川的後人吧?”趙朗真疑心大起。

    “事已至此,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吧。”蒙麵人撤了劍,扯下頭罩,轉過身去說,“當年我的曾祖父因為妒嫉他的朋友屢立戰功,生出殘害之心,特意送了這隻玉杯給他,最終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了那位朋友。但曾祖父臨死之時生出悔意,卻又不敢當麵向朋友的後人謝罪,隻好囑咐自己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祖父,想辦法拿回玉杯毀掉,以免繼續害人。結果祖父隻拿回了半邊,正想辦法拿另一半時,趙家遭遇重大變故,剩下的半邊玉杯下落不明。為了找出它,我的祖父和父親費盡心血,卻毫無線索。這事情到我手上,我便想出開古董店的辦法,最終一路追查到你這裏。”

    蒙麵人說到這兒,突然一劍刺進自己的胸膛。

    趙朗真沒想到他會自殺,趕緊扶住他:“你,你又何必這樣?”

    “今日我以死謝罪,相信我們的祖輩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蒙麵人說完,緩緩地倒了下去……

    ……

    大唐朝的最高決策部門,是位於大明宮中書省內的政事堂。

    大明宮建在宮城東北方地勢高爽的龍首山上,是貞觀八年太宗皇帝為了給太上皇養老專門修建的。選擇這個地點是因為長安城原本倚靠龍首山而建,地勢起伏不平,而皇上居住的宮城恰好建在清明渠與龍首渠經過的地勢低窪的地方,夏季潮濕鬱熱,冬季寒冷非常。

    宰相議事的政事堂在大明宮,這讓他們節省了許多奔波於路途的時間。

    此時,政事堂內擺著的五個椅子上,隻有四個人就座,其中一個椅子是空的。毫無疑問,空的這個椅子,是前幾日在驪山被流放的郭元振的位置。四名剩餘的宰相,看著那張空的椅子,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

    中書令張說首先說話了:“諸位,陛下讓我們複議姚崇入朝一事,大家都說說看,都什麽意見。”

    政事堂裏的規矩有些奇怪,正常的情況下,應是由宰輔首領尚書令居於上坐,主持議事。但由於太宗皇帝曾任過尚書令,所以從二品的仆射便成了尚書省的長官,在官品上他們與中書令和侍中差著一級。為此,自高宗皇帝以來,宰輔議事一向由中書令領銜。但是,這並不說明中書令權力最大,因為,在政事堂中,從四品的衛尉卿與正二品的中書令在議事時具有同等的發言權。在這個圈子中能夠形成所謂宰臣領袖的因素不是官位,而是皇上對某人的親近與信賴程度,再有就是處理政事的能力。

    張說之所以能作為宰輔首領,不僅僅因為他是李隆基做太子時的老師,還因為他能熟悉處理各項政務。本來,劉幽求是李隆基登基的最大功臣,完全可以依仗李隆基信任成為首輔宰相。可是他隻是從一名縣令直接到如此高位,有些政事他不一定能處理的了。李隆基當然也清楚一點,故而還是讓張說做了宰輔首領。

    之前,陛下提出了姚崇入朝,讓政事堂議一議,包括張說在內的五名宰相都不同意姚崇入朝。今日,既然陛下讓政事堂再複議一遍,張說也不好駁陛下的麵子。郭元振雖然被流放了,可張說對剩下這三人的心思了如指掌,知道他們是絕不會讓姚崇入朝的。

    尚書省右仆射鍾紹京率先說話了:“既然陛下一意要姚崇入朝為宰相,我們做臣子的也不好再三駁了陛下的麵子。正好郭相被流放,空出了一名宰相,我看讓姚崇來補了這位置,也未嚐不可。”

    鍾紹京話說完,張說當時就就愣住了。他不明白,為何僅僅數日,鍾紹京就變卦了。

    說起來,鍾紹京態度的轉變與薑皎的勸說並無太大的關係。

    薑皎的確去拜訪了鍾紹京,可鍾紹京不知怎麽想的,卻死活不同意讓姚崇入朝。薑皎無奈之下,隻好明確告訴鍾紹京,這是張寶兒的意思。誰知這一招卻很是奏效,鍾紹京一聽是張寶兒的意見,馬上就同意了,答應在政事堂議事時,力挺姚崇回朝。

    果然,今日當張說提起此事時,鍾紹京率先表示同意,這讓張說有些措手不及。

    張說還沒從驚詫中反應過來,又有一人說話了,正是老臣魏知古,他慷慨陳言道:“說起來,姚崇的能力與威望比我們都強,讓他入朝既是陛下之意,對朝廷也是有好處的。我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阻止姚崇入朝,我同意姚崇回來。”

    若說鍾紹京的發言讓張說有些詫異的話,魏知古的這一席話簡直就是一悶棍,直接將張說給打暈了。

    張說之所以在政事堂內一直占了上風,正是因為他與魏知古、郭元振三人結成了聯盟,鍾紹京與劉幽求雖然都是立過大功之人,但與他們三人比起來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了。可現在郭元振被罷貶,鍾紹京與魏知古都同意姚崇入朝,這讓張說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現在唯一之計就是聯合劉幽求,與鍾紹京、魏知古二人相抗衡了。

    想到這裏,張說看向了劉幽求:“劉相公,這姚崇是很難相處的主,若他回來了,恐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我想你是不會同意他入閣拜相的吧?”

    張說的話說的很明顯,姚崇若是回來,你劉幽求也沒有好果子吃,你得掂量掂量。

    聽了張說的話,劉幽求心中也很是矛盾,看著張說一臉的懇求,他想起了薑皎前日與他說的話:姚崇入朝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是他張說能擋的住的,不管是姚崇還是張說在,反正你都不可能做首輔宰相了,還不如給姚崇賣個順水人情,也殺殺張說的威風,他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拉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想到這裏,劉幽求微微一笑道:“關於這姚崇入朝一事嘛……”

    劉幽求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張說一見便急了,他趕忙追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意見,快說呀!”

    看張說一臉猴急的模樣,劉幽求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他不急不緩道:“我認為魏閣老說的對,我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壞了陛下的宏圖大計,我同意姚崇回來。”

    張說一聽,不諦於五雷轟頂,姚崇一旦入朝,那自己的首輔宰相肯定是沒戲了。

    張說不說話了,鍾紹京卻不依了,他問道:“張閣老,我們都說了自己的意見,就差你了,你是個什麽意見,也說來聽聽!”

    張說見此情景,知道自己一個人也扛不住了,他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同意了,那我還說什麽呢?我馬上回稟陛下,就說宰相們已經集體同意姚崇回朝了。”

    當李隆基聽到了政事堂宰相議事的結果,終於鬆了口氣。

    ……

    在大明宮西側的建福門外,姚崇依例將他煊赫的儀從與精壯的衛隊留在了下馬橋外,獨自一人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那裏的皇上恩賜的步輦,由四名千牛衛的侍衛抬著進了大明宮。

    姚崇沒有讓步輦徑直向北去政事堂,而是向東來到了含元殿前。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左、右金吾杖院,東、西朝堂,向皇上進言、告禦狀的肺石、登聞鼓,還有薑皎他祖父監造的那兩座精巧絕倫的鍾樓和鼓樓。有變化的隻是人,這裏已經沒有武太後一朝人人自危,朝臣由於失眠而麵色青黃的恐怖氣氛;也沒有中宗皇帝以至於到太上皇當朝時人人都以為可以夤緣僥幸,隻要膽大、有錢,高官便可唾手而得的浮躁。

    不過,姚崇也敏銳地察覺到,朝堂前聚集的數百名衣紫、衣緋的大臣們如一群群漫無目的的蜉蝣,毫無生氣。

    姚崇暗道:陛下沒有經驗,不知道在目前混亂的局麵下如何措手。但典守者難辭其責,當朝的宰相們讓大唐失去了努力的方向,這實在是讓人難以容忍。不過,我回來了。有我在,不愁沒有你們的事幹。當然,在這裏麵混飯吃的庸才們,我都會把你們趕出長安。

    “姚老,請上坐。”在中書令張說率領下,眾宰相對姚崇表示出熱烈的歡迎。

    “這怎麽可以?”姚崇向眾人叉手為禮,道:“朝廷體製所關,咱們誰也不要客氣。依禮還是張相公上坐。”

    眾人方才坐定,忽見厚重的木棉門簾一挑,進來一位麵目清秀,身手便捷的宦官。此人宰相們全都識得,他是陛下的親近之人高力士。

    “皇上有旨。”見眾人跪倒在地,高力士朗朗道:“傳陛下口諭,姚崇兼任中書令兼兵部尚書,張說改任中書侍郎。中書、門下即刻寫旨上來。”

    “臣謝恩。”這一點也不出人意外,陛下是不會讓姚崇位居資曆尚淺,而且比他年少十幾歲的張說之下。

    “姚閣老,恭喜了。”高力士雖然年輕,但很會應酬。

    “多謝,日後怕是還有讓高公公多辛苦的地方。”姚崇與高力士打過幾次交道,彼此印像頗深。

    “姚老言重了,小人該當效力。”

    姚崇與高力士這番大有深意的應答讓張說很是不舒服。以往張說對高力士沒少應酬,但高力士卻從來沒有過這等恭敬神態。

    這時,劉幽求一把拉住高力士的手臂,將他扯到一邊,輕聲道:“前幾天西市上剛來了一夥波斯胡,那幻術變得當真是神乎其神。後天休沐咱哥倆去瞧瞧?”

    高力士小心地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展讀公文的姚崇,又看了看低著頭想心事的張說,口中道:“當然,陛下那裏要是沒有事情,我一定奉陪。”

    高力士的聲音比劉幽求要高得多,至少姚崇與張說能聽得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