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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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丹陛大樂起,有尖細嗓子如流水般地從殿外傳唱了進來:“皇駕到~”
聽見皇帝來了,巢彥拉起景如是的手,往正殿跑去:“走。 ”
我自己會走。”景如是推開他的手,同他保持一定距離。
巢彥眉頭皺了皺,卻終是什麽話都沒說,大步朝前走去。
兩人來到正殿,所有人都已恭敬地跪在地,恭迎聖駕。
景如是偷偷從人群後方來到席位,剛跪下去,感覺到右方兩道強烈得無法忽視的目光。她抬眸望去,卻撞進了一雙如千年古潭般深邃幽湛的眸子。
康惜賜?景如是知道他剛才看見她偷跑進來,那又怎麽樣,幹嘛盯著她看?
她挪開視線,盯著金磚鋪的地麵,聽著龍袍滑過地麵的窸窣聲。
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之後,老皇帝落座了。
眾卿平身。”
謝皇!”
景如是同眾人一樣屈膝而座,聽著老皇帝無趣的開場白。
前些日子,匈奴叩關擾境,無端挑起戰事。幸,我朝蒙天庇佑,又有一批肱骨之臣英勇作戰,擊潰蠻軍,解萬民於水火。今晚,朕為諸位將軍舉行慶功宴席,普天同慶!”
身著五爪九蟒一品朝服的巢靖國站了起來,他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子,即使是身在這歌舞升平的大殿,也難掩一身征戮沙場的鐵血氣息。
陛下聖德偉懋,光耀四澤,此次也是承陛下英明決策,方可大捷!”巢靖國聲若洪鍾,在大殿之尤顯洪亮震耳。
景如是心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聲,想來這巢家家主還挺會拍馬屁的,難怪多年來盛寵不衰。
父皇。”一襲淡黃色錦袍的太子也站了起來,臉掛著諂媚的笑容,奉承道,“柱國將軍說得沒錯,有父皇這樣的仁君統治,我大楚克複定襄,威震北狄實屬天命所歸!”
在太子的帶領下,大殿裏響起了一片歌功頌德的溢美之詞。
景如是盯著酒杯裏晶瑩剔透的葡萄美酒,努力不讓自己起雞皮疙瘩。
吾皇神武英明,既壽永昌!”康惜賜站起身來,端起手酒盞,做了讚美結詞。
滿殿人齊齊起身,都端起酒杯共祝“吾皇神武英明,既壽永昌!”
待一屋子的人拍馬屁結束後,皇帝龍顏大悅,又說了幾句嘉許話,讓大家盡情吃喝了。
景如是對這種場合沒有興趣,更何況她還不是宴會的主角。她隻想著盡快吃飽喝足,然後找個機會偷偷溜出去。
由於這次是個大勝仗,又臨近年關了,所以幾杯美酒下肚,眾臣們放開了許多,紛紛推杯換盞,喜形於色。
大楚女子地位不高,所以大臣們的女眷被統一安排在右殿位置,與主殿隔著一張長長的屏風。
不過屏風並不隔音,所以景如是坐在此處,能清楚地聽到背後的議論之聲。
聽說這次祁王殿下立了大功,皇親自去宮門接的殿下呢。”一名聲音略微尖細的女聲響起,聲音裏帶著一絲激動。“這也不怪,皇一直都對祁王殿下恩寵有加的。”另一名女子嬌笑一聲,溫柔地說道。
貴妃娘娘可高興了,聽說還打賞了淑蘭殿下下的奴才宮女呢。”
娘娘已貴為六宮之首,還有祁王殿下爭光,真是越來越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了。”
景如是不動聲色地喝酒吃菜,卻將後麵的談論聽了個一字不差。其實這群女人說的話沒有任何信息量,不過她卻對“母儀天下”那四個字玩味了起來。
本朝曾有兩位皇後,第一任嘉康皇後是康嘉年的生母,也是康惜賜曾祖母,可惜死得太早,給人的印象不深。第二任是康皇後了,康皇後在位十餘年,老皇帝雖然對她的感情沒有第一位皇後深,但也沒有虧薄。不過在景如是精心策劃的康氏謀反案,康皇後受到株連,被廢除後位,打入冷宮,不久瘋了。
之後皇帝沒有再立皇後,後宮之品級最大的嬪妃便是貴妃了,劉貴妃是嘉康皇後的親妹妹,康惜賜的親姨母。她一生無子,對宮層出不窮的陰謀算計也鮮少卷入,所以才能得到皇帝青睞,統領六宮。因為無子,所以她對康惜賜疼愛有加,而因為康惜賜,她的地位才能得到鞏固。
景如是對這個劉貴妃了解不多,隻知道她是個深居簡出、個性低調的女人,不過在吃人的後宮成長起來的女人,絕對都不是簡單人物。若是這劉貴妃真的母儀天下了,隻怕太子離皇位的距離又要疏遠了。
喂,你的傷口好了嗎?還喝酒。”巢彥突然出現,差點讓景如是打翻了手的酒杯。
你一直監視我做什麽?”景如是白了他一眼,武功好了不起啊,老是悄無聲息地靠近,遲早有一天心髒病要被他嚇出來。
我隻是提醒下你。”巢彥自顧自地拿了個軟墊過來坐下,沒有覺得絲毫不妥。
你坐過來幹什麽?”景如是挪了挪位置,坐得離他遠一點。
你能不能別這麽冷漠啊,好歹我們也是一起打過仗的。”巢彥大概喝了不少,麵色有些酡紅,他一向禁酒所以酒量不好,現在借著酒勁他似乎放開了許多。
我又沒戰功,是協助殺了下冒頓罷了。”景如是態度不冷不熱,現在嫌她冷漠了?以前他視她簡直如害蟲般,他怎麽不提?
我會找機會向陛下解釋清楚的。”巢彥挺講義氣地說道,“大不了我把我的賞賜也給你。”
誰稀罕啊?”景如是哼了一聲,“我才不要別人的施舍。”
這怎麽算施舍?”巢彥有些急了,他可是真心實意不想看她難過好不好。
巢將軍原來你在這裏啊!”一名身著三品武官朝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見到巢彥同景如是坐在一塊,滿臉笑容有一瞬間變得不太自然,“景大人。”
伍大人。”景如是對他笑笑,她認識這個人,是驍騎營的一名軍官,為人勢力,迎高踩低。此時他顯然是來找巢彥的。
伍俊。”巢彥見到這個昔日的部下,高興地站起來,接過伍俊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伍俊說了幾句奉承話,無非是祝賀巢彥立下大功,步步高升,不愧為將門虎將之類的。不過有景如是在場,他不好說得過多,匆匆結語後離開了。
看到沒,人家本來想多誇讚你幾句的,結果你非要同一個沒前途的翰林院侍讀混在一塊,害得他有好些話都說不出口。”景如是冷嘲熱諷道。
巢彥卻絲毫不以為然:“伍俊這人心機重,我本來不願同他深交。”
你什麽時候還能分辨出人品來了?”景如是帶著濃濃的諷刺,巢彥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還看得出誰心機重,不值得深交了?
在你眼,我隻是個莽夫嗎?”巢彥看穿了她的心思,頓了頓,扔下一道猛料,“我還知道康芷馨不是真正的康芷馨,是你安插到我身邊的釘子。”
景如是一愣,“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殿下奉旨前往邊疆的消息被你率先得知時,我猜到了。”巢彥揭示謎底道。
那你怎麽沒處置她?”景如是一聽,頓生警惕,照這樣說來,那今天康芷馨給她的情報很可能是假的,巢彥或許真的是那個知道她秘密的人。
她泄露的情報並沒有造成重大的損失。更何況,我娘將她當做真的康芷馨疼愛有加,我不想讓我娘傷心失望。”巢彥大度地說道。忽然,他又問道:“你讓她打探什麽特別情報,你又在打算做什麽?”
我是讓她打聽你有沒有得什麽不治之症,我好趁機解決你,少一個敵手。”景如是沒好氣地回答他。他這麽坦白相問,難道又不是他?
你。”巢彥對她的毒舌功力早領教過不下千遍,所以也不覺得特別生氣,他還想說點什麽,卻見巢青史對他打了個眼神,示意他過去。
過去吧,你爹胡子都快冒煙了。”景如是淡淡掃了一眼巢家那一群將軍,隻見他們都側目向了這個地方,而且除了巢青史,個個都麵露不善,想來是極不願意巢彥同她走得近的。
那我先過去了。”巢彥也怕他爹,於是打算離開了,不過走之前,他又囉嗦地叮囑道,“記住不要喝酒。”
你走吧。”景如是不耐地翻了個白眼,她喝酒關他屁事啊,而且這種果酒,酒精含量很低的好不好。
巢彥走後,景如是才得到了片刻安寧。
她雖然隻是個從四品的小官,但畢竟也是功臣之一,所以位置也較靠前,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聽見太子黨與長孫派的明爭暗鬥。
陛下,這次能打敗匈奴,當屬祁王殿下功勞最高,祁王殿下真是盡得嘉年太子真傳,為我朝之光啊。”光祿大夫老臉布滿激動,還主動提起了康嘉年來為康惜賜爭分。
聽到愛子的名字,老皇帝滿意地點點頭,笑容更深。
陛下,這次太子殿下也做了很多事情。”左相出列,替太子說起了好話,“太子知道前線戰事吃緊,這幾個月都食不能安夜不能寐,時時刻刻都牽掛著前線戰士們。太子殿下在後方坐鎮,不僅關心慰問將士們家眷,還親自調度糧草物資,派人監督物資押送,這才保障前方將士們無後顧之憂啊。”
景如是聽得一陣惡寒,糧草物資?這是他太子出的嗎?還好意思說出來來邀功。前線打仗打得血肉橫飛的時候怎麽沒見後方有一點支援呢?等打完了勝仗,各路跳梁小醜出來了,真是可笑之極。
不過皇帝心情大好,太子又在他麵前演了幾場好戲,所以老皇帝自然也認為這個兒子也是有功勞的了。
景如是對這兩派人針尖對麥芒的冷暴力互攻沒有興趣,也漸漸沒有留意他們在說些什麽了,直到——
陛下,其實還有一位大功臣,諸位大人們都沒有提及到。”一道略顯清淡的聲音突然響起,並且提到了景如是的名字,“她是景如是景大人。”
四周馬詭異地安靜下來,眾人的視線如X光般紛紛射向了個這個膽大的說話人。景如是也是一愣,她都沒想到這個麵容陌生的官員會提到她。
那人似乎看不懂周圍人的目光,鬥膽說了下去:“景大人雖是第一次出征,但整場戰役,她機智英勇,臨危不亂,多次帶領軍隊殺出重圍。並且與祁王殿下一起誅殺了韃子梟首——冒頓。聽說民間還將此故事編成了評書段子,街知巷聞,廣為流傳吶。”
景如是想起這個人來了,說來他是她找關係提拔去的,不過卻不是她的人,而是雲淺雪那邊的人。自從和天闕閣合作後,她知道雲氏父子的目標是在朝堂,所以基於合作關係,她偶爾也會舉薦一兩個雲氏的人為官,不過能不能往爬,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通過這人的朝服判斷,看來他混得還是不錯的。
不過景如是卻不明白雲淺雪這唱的是哪出,她都沒有覺得委屈,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在這種場合“鬧事”?若是惹惱了皇帝,對她更加不待見,豈不是搬石砸腳,得不償失?
曲大人說得沒錯。”讓景如是更加意外的是,左相竟然也幫她說起了話來,“景大人的功績世人皆看在眼,老臣也是佩服佩服啊。”
陛下,彥可以作證,景如是大人的確勞苦功高,她的功勞並不彥少。”巢彥轟然起身,抱拳說道。
這下,剛才還一片死寂的大殿響起了竊竊私語聲,景如是內心也是錯愕,怎麽她突然多了這麽多“盟友”卻不自知?她不經意間看到巢靖國滿臉胡子都氣得快要立起來時,不由得又覺得好笑。
朕當然知曉景愛卿有功。”老皇帝心裏不管有多麽不痛快,此時也隻能擺出一副笑嗬嗬的模樣,對景如是慈愛地說道,“愛卿,朕再賞賜你黃金萬兩外加府邸一棟可好?”
這是在詢問她嗎?靠,這老狐狸明知道她不缺錢還用錢來打整,看來是打定注意不會給她升官了。
不過心裏咒罵著,她還是馬起身,惶恐地跪在地,推辭自己身為朝廷命官,為國分憂乃分內之事,不值得賞賜。
皇帝卻堅持,一來一回下,景如是也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