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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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康惜賜的聲音空曠的響起,帶著醇厚的回聲:“我送你上去。”

    男子的笑容淡漠遙遠,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一直向著北邊走,穿過青木神殿,就可以找到正殿,從正殿通途往外走,一路有十三道關口,一定要活著走出去。”

    康惜賜。”景如是明白了他的意圖,卻慌亂的地搖著頭,喃喃說道:“不行。”

    我數三聲,我們一起使用輕功。”康惜賜溫柔地笑著,說道。

    我不!”景如是倔強地拒絕,“要上去一起上去。”

    聽話,不要鬧了。”他似在責怪,但語氣卻那麽輕柔。

    一”

    景如是搖著頭。

    二”

    她搖得更厲害。

    三!”

    他用盡全力,縱身一躍,半空中,攬住她的腰,頓時將她用力拋了上去!

    冰涼的指尖輕輕相觸,好似有電流,在兩人的指尖湧動傳送,像是刹那相匯的流星,然而,也隻是刹那相匯,短暫的溫暖之後,兩人的身影瞬間分道揚鑣,越來越遠。

    康惜賜的身軀好似一隻破碎的瑚蝶,向著漆黑一片的黑洞猛然掉落!

    是誰,在黑暗中緊握著你的手?

    是誰,在苦難中站在你身邊?

    是誰,在絕望中放棄一切,獨自沉淪,將生的希望,全部留給你?

    康惜賜!”

    聲嘶力竭地叫喊回蕩在空蕩死寂的黑洞之中,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康惜賜!”景如是衣衫飛舞,墨發齊揚,淒厲地大喊。

    嘭”的一聲,身體重重砸在地麵上的聲音猛然傳來,無數的灰塵衝天而起,被高高的揚起,景如是緊閉著眼睛,似乎聽到了那些毒蛇吞咬在康惜賜血肉之上的骨肉碎裂之聲。

    巨大的暈眩襲上她的頭腦,胸膛像被千鈞巨石壓著,千萬根刺一同萬箭穿心而過,恍惚中,那張俊美如神祗的麵孔再一次浮現在她的麵前。

    別害怕,”澄澈的雙眸溫柔地望著她,“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康惜賜!你這個騙子!”景如是突然對著黑洞洞的洞底厲聲尖叫,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你這個騙子!你還欠我那麽多東西,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她看不到遍地的黃金,看不到滿室的寒冰,甚至看不到遍地的烈火。她隻是向著來路瘋狂的奔跑著,緊緊的咬著下唇,眼眶一片血紅,他的身體被毒蛇啃食的景象不斷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森冷的白骨下,是那雙溫暖如三春碧水的雙眸。

    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裏的!”催眠一般地一遍一遍對著自己瘋狂的念著,景如是脫下外衣,用的衣服一把抽住一根瘋狂燃燒的巨大廊柱,那廊柱十分粗壯,堪比一個成年男子的腰身。她下唇咬破,拖著那根廊柱,向著黃土神殿就瘋狂地奔去。

    嘭!”的一聲震天巨響,沉重的廊柱一把被拋入幽深的黑洞之中。景如是將鉤鎖掛在黃土神殿中的宮殿欄杆之上,然後將幾條鉤鎖係在一處,然後縱身一躍。

    一片漆黑中,蒼白的女子低聲念道:“哪怕是你的屍體,也要跟著我一起出去,因為我不想欠你什麽。”

    嘶嘶聲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景如是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聽聲變位一劍削斷了一隻猙獰的蛇頭,腥臭的鮮血噗的一聲噴灑在景如是的臉頰上,那蛇曲卷著落在地上,失去頭的蛇身還在瘋狂的抽動著。剛一落地,無數毒蛇就拚命的席卷而上,景如是身形矯健,一個飛躍,落在熊熊燃燒著的廊柱之旁,蛇群畏懼烈火全都在外圍盤踞,卻不敢靠近。

    康惜賜!康惜賜!”景如是失聲尖叫,聲音破碎,尖若鬼哭。可是隻是方圓不到五十步的地方,除了嘶嘶的蛇叫之聲,哪裏還有康惜賜的身影。

    景如是眼睛掃向那密密麻麻不知堆積了多少層的蛇群,眉頭一皺,突然發起神威,一把抱起廊柱的一端,竟然揮舞著廊柱向著那些巨蛇衝了過去。

    毒蛇畏火,倉皇逃竄。

    左麵沒有,右麵沒有,角落裏沒有,到處都沒有。

    景如是越跑,心裏的絕望就越發擴大,她像是瘋痛了一般,一雙眼睛血紅一片,隻是這麽大的一個黑洞,除了毒蛇一無所有,那康惜賜又會到了哪裏,他的屍骨又在哪裏?

    森冷的眼神突然瞥向一條青色巨蟒,小樹般粗壯的巨蟒在景如是的這一眼下竟然也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它那巨大的肚子下方醒目的凸起,圓滾滾的和它的身軀及不相稱。

    是你吃了他?”景如是突然一字一頓的沉聲問道,聲音陰沉沒有波動,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起來,卻好似地獄的冤魂一般,透著比這些毒蛇還要凶殘的味道。

    是你吃了他!”不再有疑問,而是肯定地說了出來。巨大的仇恨突然升騰而起,一道狠辣之色猛然劃過女子淩厲如冰雪般的眼睛,景如是陡然睜大了雙眼,指甲從血肉的手掌中拔出,一把抱起燃燒著的廊柱,向著那條大蛇就猛然砸了上去。

    其他的蛇群潮水般倉皇逃竄,廊柱正好砸在巨蟒的七寸頸部,蟒蛇厲聲長嘶,猙獰咆哮,雙眼血紅陰狠,巨大的蛇頭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回身向景如是咬了過來。沉重的蛇尾淩空倒卷,嘭的一聲重重抽打在景如是的背脊之上。

    景如是腳下登時一個踉蹌,唇角大口鮮血溢出,汗身上下都是腥臭的鮮血,鬢發散亂,一身早已辨別不出顏色的破爛長袍,活像地獄索命冤魂,猛然撲向那隻猙獰咆哮的巨蟒!

    長劍一掃,血光衝天,巨大的蛇頭就被猛然砍了下來。

    漫天的鮮血飛濺而出,灑在景如是的胸前,蛇尾在半空中瘋狂的橫掃著,巨大的灰塵騰空而起,景如是卻完全不予理會。持劍躍上蛇身,一劍猛然切在了巨蛇的腹中!

    腥臭的味道衝天而起,無數腥臭的鮮血噴射成一條巨大的血霧,景如是伸出白皙的手,登時就伸入了惡心的蛇腹之中!

    康惜賜!出來!”

    景如是厲吼一聲,一把掏出了大把大把的腸子內髒,知道部位不對,景如是再一次拿起長劍,從頭到腳,將那蛇腹刨成兩半!

    康惜賜!出來!”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景如是的聲音越來越驚慌,帶著巨大的恐慌和絕望,惡臭的食道裏,竟是整隻整隻的黑毛老鼠,哪裏有康惜賜的影子。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淚流滿麵。

    在一片血汙的臉頰上流出白色的痕跡,廊柱上的大火已經將要熄滅,可是周圍伺機而動的蛇群卻沒有一隻敢衝上前來。它們畏縮著看著那名瘋狂的女子,不敢有一絲異動。

    巨蟒早就已經死透,景如是半跪在地上,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她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手,呼吸漸漸沉重,漸漸急促,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沒有,沒有,哪裏都沒有。她的身上腿上,都是從蟒蛇身上掏出來的內髒腸子,還有惡心的沒消化的食物。可是,就是沒有康惜賜的半點影子。

    她突然緩緩的回過頭去,似乎已經麻木了,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絕望的痛苦,看著那一群躁動不安的蛇群。

    是你們嗎?”女子的聲音很輕,好似怕嚇壞了誰,又像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幽幽的聲音在黑暗的蛇窟中緩緩響起,女子眼睛明亮,蒼白的臉頰上沾滿了巨蛇的鮮血,輕聲地問道:“是你們嗎?是你們,分吃了他?”

    好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一樣,蛇群突然長嘶一聲,集體驚恐的爭相向後麵退去。

    啊!”絕望破碎的嘶吼登時響起,景如是抱著自己的頭,跪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惡臭的血汙,張大了嘴,發出了絕望的尖叫!

    無盡的絕望和痛苦,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天地間的光彩在一瞬間完全失去,所有的信念,所有自欺欺人的安慰和希望,在一瞬間全部顛覆。她的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肆意的奔湧在血汙的臉上,顫抖的雙手抱著頭,周身都在無法抑製的抽動,嘶啞破碎的嗓子像是龜裂的銅鼓,發出可怕攝人的聲音。

    若不是她,他不會前往天山,不會被雪崩所因,若不是她,他不會在火焰大殿受傷,若不是她,他不會跳入這萬丈蛇窟,若不是她,他更不會葬身蛇腹。

    他已經死無全屍,可是,她卻連他的屍首,都無法保全。

    景如是,你真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人!你用仇恨支撐自己的生命,卻不知最該恨的就是你自己!

    如是!”顫抖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猛然響起,帶著巨大的震撼和無法言語的心疼。

    好似一隻利箭,刹那間射中了景如是的心口。

    她登時如被雷擊,驚愕的猛然站起身來,可是四下裏一片漆黑,隻除了她身旁那奄奄一息的著著火的廊柱。

    康惜賜……”景如是的聲音很小,她像是一個盲人般四下張望,小聲試探著,生怕是幻聽的迷夢:“是你嗎?你在哪?”

    如是!”一個溫暖的臂膀突然擁上前來,一把將景如是緊緊的抱在懷裏,顫抖的肩膀帶著一絲不正常的冰冷,挺拔的背脊都在輕微的抖動著,好聞的麝香從他的身上緩緩的散發出來,將景如是團團環繞。溫暖的呼吸,在耳邊沉重的響起,男人哽咽著,反複的叫著她的名字,溫暖的手臂越縮越緊,好似要將景如是勒進身體之中。

    康惜賜?”景如是全身都僵硬了,她瞪大了眼睛,手幾乎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她試探著伸出鮮血林漓的雙手,想要去觸摸康惜賜的眉眼、康惜賜的臉頰、康惜賜的鼻子、康惜賜的嘴角。可是她卻終究不敢,隻是伸著手,在上麵顫抖著勾勒著,似乎眼前的一切隻是一輪水中之月,輕輕一碰,就會煙消雲散。

    是我,我在這,我還活著!”康惜賜哽咽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他心疼的捧著景如是的臉頰,不斷的擦拭著景如是臉上的血汙,讓她的眼晴能夠正視自己。

    輪廓分明的臉頰,薄薄的唇,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

    是康惜賜,真的是他。景如是的眼淚終於緩緩的湧了出來,一個大大的笑容綻放在她一片狼藉的臉頰上,可是卻有著那樣晃非人世的瑰美,她緊緊的抿緊了嘴角,鼻子一下一下的輕輕抽動著,緩緩地說道:“康惜賜,我以為你死了……”

    傻瓜。”康惜賜眼眶泛紅,突然將景如是的頭壓在自己胸膛上,“我還活著,你聽聽,它還在跳,我還活著。”

    洶湧的眼淚潺潺而下,景如是突然伸出滿是鮮血汙穢的手,緊緊的抱住了康惜賜的腰身,放聲大哭了起來。

    景如是渾身上下,幾乎無處不傷。趴在康惜賜懷裏大哭一場之後,就脫力地暈了過去。

    康惜賜抱著景如是,從景如是爬下來的鉤鎖上攀爬了上去。可笑的是那群毒蛇,可能是生平頭一次遇到對手,即便沒有了烈火的威脅,他們仍舊不敢對昏迷著的景如是輕舉妄動,看著她在康惜賜的懷抱裏,集體石化一般的目送她離去。

    宏大的黃金大殿之上,康惜賜看著景如是全身上下全都是毒蛇惡臭的鮮血和內髒的汁液,輕柔的為她脫去外衫,觸目所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的雙手已經傷的無以言表,原本在寒冰石室就有的凍傷,在漩渦裏下滑時被石塊和匕首割開的傷口,還有後來抱著燃燒著的廊柱時的大麵積燒傷,再加上事後伸進了蟒蛇的腹部,被蟒蛇腐蝕的胃液浸泡,她那一雙白皙的手,此刻已經全然麵目全非。

    還有她的手臂,雪白的胳膊上,滿是紅色的水泡。她的肩膀被蛇尾掃到,大片的紅腫。膝蓋上是尖銳的劃傷,腳踝也是腫的,背脊上,更是大片大片的擦傷,看著滿身傷痕的她,康惜賜心痛得無以複加。從寒冰石室取來清水,從火焰神殿帶回大量燃燒著的木柴,為景如是做了一番清洗之後,康惜賜坐在黃金打造的龍床前麵,看著景如是蒼白的臉孔上皺緊的眉頭,不由得伸出手去,輕輕的撫上景如是清瘦的臉頰。

    墜下蛇窟時,他撞到了後腦勺昏了過去,本以為此生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然而黑暗中,他卻聽到了她的聲音,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他奮力醒來,聽到的卻是她的崩潰痛哭。

    原來,她竟會為了他這般奮不顧身,竟會完全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可是,如是,你可知道,見到這樣傷痕累累的你,比讓我死去還更加痛苦忍受。

    骨節分明的大掌扣住她通紅的小手,他在心底問道:如果我們能出去,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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