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番外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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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白光閃過,景如是終於想起這幾個名字之間的聯係了。 vw

    僧純和曇充是這兩個人,來龜茲遊學,回去後對前秦國主苻堅說鳩摩羅什才智過人,弘揚大乘經論,名震西域。原名僧釋道安,聽到鳩摩羅什聲譽,勸苻堅迎他到土來。苻堅決定攻打龜茲,對都督呂光說:朕聞西國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閑陰陽,為後學之宗。朕甚思之。賢哲者,國之大寶。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

    後世佛教徒,總愛拿這段曆史津津樂道。在他們認為,苻堅發動對龜茲的戰爭是為了奪鳩摩羅什。如同女人們都願意想信特洛伊戰爭是為了海倫打的,吳三桂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想像一下,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死傷幾萬,卻是為了要奪取一個人,那是多麽讓人心往神之。她是學曆史的,當然不相信苻堅隻是為了要一個高僧而發動戰爭。其實,苻堅真的明白鳩摩羅什能帶來什麽嗎他要鳩摩羅什,隻是因為聽說羅什善閑陰陽。賈誼才高,漢帝也隻是不問蒼生問鬼神。

    原來,她六年前已同這段曆史扯了關係,她救的也不隻是石勒,還有僧純,還有如今這千條萬縷的關聯。

    景施主見景如是久久未有反應,僧純有些怪,也有些擔心地詢問道。

    哦。景如是回過神來,笑著說道,我想參觀下寺廟裏麵,你們能帶我進去嗎

    貧僧不好自作主張,我代你去問問這裏的主持吧,征得鳩摩羅什大師的同意。僧純說著跟同伴嘀咕了幾句,自己先進去了。

    景如是同曇充閑聊了幾句,才知道秦國竟已易主,而新國主正是苻堅。

    想起那個麵容略帶蒼白的青年將軍,景如是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了。對,沒錯,時間不符合。她遇見的石勒苻堅鳩摩羅什都是年輕人,可若是按照正常曆史來說,他們的年紀差了幾十年。石勒死的時候,苻堅還沒出生。而苻堅命呂光攻打龜茲時,他也是名年人了,怎會與鳩摩羅什年紀相仿

    這時空是已經錯亂了嗎還是說,前三百年消失了太多英雄人物,於是曆史便集在這段時期補了

    景施主,鳩摩大師來了。僧純再出來時,身後竟跟著一名著金絲袈裟的高僧鳩摩羅什。

    鳩摩大師。出於對他的敬重,景如是趕緊雙手合十,恭敬地喚道。

    鳩摩羅什回禮,用並不太流利的漢語說道:景施主遠道而來,實乃令雀離大寺蓬蓽生輝。

    他的五官很立體,在陽光的照耀下金色袈裟顯得華麗而尊貴,更讓他平添了一份高貴脫塵的氣質。

    景如是沒想到他還會說漢語,但想到他日後會出的巨著,若是不會漢語倒才是稀了。

    大師客氣了,叨擾之處,還請見諒。景如是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僧純以梵語同鳩摩羅什交談,後者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景如是說道:景施主,由我來帶你參觀雀離大寺吧。

    景如是這下是真的受寵若驚了,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真的嗎

    鳩摩羅什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走在了他們的前麵。

    邊走邊講解著寺廟的曆史,景如是聽得連連點頭,她突然問道:大師,那塊有佛祖腳印的巨大玉石在哪我想去看看。

    景施主也聽說了這塊玉石鳩摩羅什微微一愣,眼神帶著探究之色這可是雀離大寺的鎮寺之寶。

    嗬嗬,她怎麽知道玄奘曾經目睹並在大唐西域記記載它。十九世紀末一位俄國尋寶者挖到了它,並極為愚蠢地砸成兩塊以圖運走,但是被當地人保護了下來。解放後,這塊玉石被運往北京自然博物館,大的一塊重達1200多公斤,小的一塊700多公斤。現在,她不用去北京也能看到這塊玉石,還是完整版的,你說,一個學曆史學了五年的人能不興奮麽所以當他跟著鳩摩羅什進入主殿後一間裝飾華麗的小型殿堂,看到那塊通體透明,色帶黃白狀如海蛤的巨大玉石時,她簡直難掩興奮之情。整塊玉石寬約三十多厘米,半米多長,十幾厘米高。而所謂的佛祖足印,是玉石間自然形成的兩個凹槽,位置,剛好可以兩腳微分踏在麵。嗬嗬,這種附會太多了,西藏到處都有蓮花生大師的腳印,不過是附會自然生成的樹木,石頭,好讓民眾認可所謂的佛力。

    不過這個念頭可沒敢跟這些佛門僧眾講,她學著他們的樣子恭敬地對著玉石磕頭香。出來玉石殿後看到後麵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怪地遮住,看去昏昏暗暗,似乎沒有盡頭。

    景如是正在對著那條怪的走廊打量,鳩摩羅什在我身邊淡淡地說:那是受大戒之處。你乃在家之人,按律不可入內。

    啊具足戒好是佛門弟子大學本科畢業,拿的畢業憑。隻有受了具足戒,才算完全具備成為丘的資格和條件。如,鳩摩羅什少年即成名,佛學所達的境界早已無人能。但是,即使在學理達到如此境界的人,依然要滿足佛教寺院修行的一係列要求。所以鳩摩羅什盡管早已掌握了佛教的大乘真理,但還是必須在二十歲時和普通僧人一樣接受具足戒。

    她曾在河北石家莊附近的隋代寺廟正定隆興寺也看到過戒台,不過沒有像這樣長而昏暗的走廊。這種能授具足戒的寺廟全國沒幾家,一定要規格很高的寺廟才可以授戒。而雀離大寺,是整個龜茲有資格授戒的地方。

    走進長長的昏暗的走廊,每個人心頭應該都思緒萬千吧這一生,是否已經決定伴青燈古佛這一生,是否拋棄一切愛欲念這一生,是否已經準備好去承擔弘揚佛法的責任這樣緩慢地行進,一直走到盡頭的戒壇。三位法師,七位證人,明晃晃的剃刀,莊嚴的誦經,從此,了生死,離貪愛,俗世一切與己無份了

    走進一間光線很差的殿堂,裏麵正在拜佛的僧人對著鳩摩羅什恭敬地合十鞠禮,羅什點頭回禮跟他說了幾句梵語。這間佛堂不大,隻在正奉了地藏王菩薩,四壁皆是壁畫。景如是能認出這是地藏王菩薩,因為他的佛像造型最有特征的是手持長長的錫杖。據說地藏菩薩發誓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也是說他的工作對象,是在地獄裏度極重罪的眾生。所以佛教在原流傳後,地藏菩薩的影響力非常大,與殊普賢觀音並列為四大菩薩,安徽九華山是他的說法道場。

    她正在端詳區分西域的地藏菩薩造型與日後原地區有何不同,看到那個僧人手執一盞油燈進來遞給羅什,然後無聲地退出。羅什將手抬高,油燈把眼前的壁畫照亮,入眼的卻是觸目驚心的斷肢殘臂,痛苦的臉部表情,還有各種血淋淋的刑具。

    此處壁畫乃是描繪八大地獄之苦。

    難怪供奉地藏王菩薩,整個殿堂如此陰暗,是為了讓信徒們懷著恐懼的心理看完地獄的種種苦像。這樣的壁畫,在具一定規模的寺廟裏基本都有。

    她知道八大地獄,卻不記得每一地獄之名,便請他為她講解。

    此乃等活地獄。墮生此處的罪人仍舊有情,會思念至親。然手生鐵爪,互相見麵時以爪相摑。或因心意濁亂,摑裂自身,至血肉竭盡而死。然冷風一吹,皮肉還生,複受前苦。他的語氣有絲不忍,頓一頓再說,凡犯殺生罪毀正見誹謗正法者墮生此獄。

    她一邊觀看壁畫,一邊點頭。隨著他的燈光向前移動。空曠昏暗的殿堂裏隻剩下他們二人,僧純剛才被他的同伴給拉走了,似乎還有別的事。鳩摩羅什溫和如珠玉的聲音蕩出輕微的回聲,心境一下子肅然。

    此為黑繩地獄,有獄卒以熱鐵繩捆縛罪人之身,或斫或鋸。所受苦惱,十倍於前。凡造殺生偷盜罪者墮生此獄。燈光再向前移,眾合地獄,獄卒驅罪人入兩鐵山間,罪人受兩鐵山之擠壓,肉骨碎裂。凡犯殺生偷盜邪淫罪者,墮生此獄。

    叫喚地獄,或將罪人投熱鑊煎煮;或將罪人驅入猛焰火室;或以鉗開罪人口,灌入烊銅,燒爛五髒。凡犯殺盜邪淫妄語飲酒者墮生此獄。而佛門弟子若犯五戒,不論在家出家,皆入大叫喚地獄。此獄所受之刑如前之叫喚地獄,但其苦更甚。

    心下一凜,對佛門之人的懲罰更重啊。

    焦熱地獄,罪人臥熱鐵,由首至足,以大熱鐵棒打碎成肉糜。凡犯五戒邪見者,墮生此獄。擎著油燈的手突然停住,有些微的顫抖。光影打在牆,那些痛苦號叫的畫麵在抖動變得模糊不清。

    怎麽啦抬頭看,他在她一步之遙,昏黃的燈光照見他臉的迷茫,一絲痛苦很快隱而不見,定定神,他又繼續說:佛門僧尼者,凡行殺偷淫邪見及汙淨者,墮生大焦熱地獄。此獄罪人所受刑罰如焦熱地獄,其苦更甚於前。

    應該是這專門為犯戒僧人所設的地獄讓他有所感慨吧。佛教對自己的信徒更嚴格,八大地獄裏有兩大是為佛門人所設。

    他清清嗓子,將不由自主放下的手臂再度舉高:此乃無間地獄,又作阿鼻地獄。此獄罪人所受之苦,無有間歇。凡犯五逆罪者,墮生此獄。

    這是壁畫的最後一部分了,看完時,正好一圈轉下來。

    兩人一邊行走著一邊探討佛法,景如是雖然不是佛門人,但頗有自己的見地,令鳩摩羅什很是欣賞,交談一番下來,他們竟有一種相逢恨晚的感覺。最後鳩摩羅什將油燈供奉在地藏王菩薩案桌,跪下來拜了三拜,然後跟著景如是向殿外走去。這八大地獄,每一地獄又各有十六小地獄。罪業分下三品,凡犯品罪業者,墮生大地獄。犯下品罪業者,墮生小地獄。

    外麵明媚的陽光將心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她像但丁在地獄裏走了一趟,感慨良多。還是人間好啊。

    時近午,她應鳩摩羅什的邀請,在雀離大寺招待在家居士的餐堂吃了飯。他吃飯的樣子也極為優雅,不愧是貴族弟子。而且態度很是親切,讓景如是多少有些意外這樣大名鼎鼎的人物竟然毫無架子可言。

    飯後,他們又遇到了僧純二人,跟景如是寒暄幾句後,僧純曇充拉著羅什問法。因為說的是梵語,她便轉頭去看牆的壁畫。

    此段經意為:眾多國土,眾生若幹種心,如來未有不知。是何故

    景如是回頭一看,收到了羅什一個不易察覺的淺笑。他是希望她聽懂麽她愣一愣,聽他繼續講:如來所說諸心,皆非真實存在之心,隻是逐境而起的妄念。假名為心,所以者何因過去之心,已成過去,渺無蹤跡,求之不得。現在之心,念念不住,亦不可得。未來未生,更是求不可得。

    他的漢雖不似土生土長的土人一般流暢,但在老外絕對算是佼佼者了,再加聲音溫潤如珠玉,一字一句,仿佛微風輕撫過心房。

    所以,說法者,本無法可說,是名說法。非但無法可說,甚至也無說法之人。他長身挺立,一抹自信的笑停在嘴角,向著矮他一頭的兩人略一傾身,羅什所解,二位可得要義

    僧純和曇充如醍醐灌頂,細咀著羅什的話,臉皆是如癡如醉狀。景如是不由得偷偷睨了一眼鳩摩羅什,此刻的他,渾身下自信開闊,魅力讓人無法直視。雖然年輕,卻已經具備了大宗師的風範了。

    下午繼續遊覽,最北端在高起的丘陵坡下,開鑿有僧房窟群,最大的有十多個僧房,其實是一個個的小龕,能容一個人坐在裏麵。羅什指著後壁一個顏色更深仿佛是個模糊不清的人影說,那是曆代高僧在此苦修坐禪,時間太久,印石壁的影像。小乘佛教重視修行,修行便是整日坐在空無一物的僧房裏,苦思佛理。這其實是從印度瑜伽修行而來。佛陀釋迦牟尼在得道前過了六年的的苦行,是這樣整日枯坐冥想,進食稀少,渾身邋遢。他悟道後不再拒絕進食,不再穿糞掃衣,但仍保留了靜修禪坐,成為小乘的一大特點。所以,小乘佛教寺廟,都有數量龐大的僧房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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