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番外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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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漢商匆匆離開,滿天花雨下,景如是正湊臉過去,向一旁的老者打聽這些是什麽舞蹈,老者告訴她是盤舞和碗舞。小說盤舞需用盤盛黃白赤色的天雨之花,向佛和行人播撒,象征頌揚和禮讚佛陀。而碗舞則取材於佛陀六年苦修,吃住行都以極端的苦來克製自己,可是餓得快死了,仍然無法得道。最後在菩提樹下終於悟道,創建佛教。佛陀悟道後便到河裏清洗多年未洗的身,然後接受了一位妙齡少女一碗乳糜的布施。這個碗舞便是表演少女向佛陀布施乳糜的故事。

    舞蹈和音樂都很讓人振奮,尤其對她這個來自22世紀的,隻看過獻的人,自然是具有極大吸引力的。可是她的心裏卻突然好像被堵著個什麽,似乎有兩道目光透過舞者,透過佛像,透過人群,落在了她的身後

    她回頭一看,卻什麽都沒有,隻有一角翻飛的衣袂快速消失在擁擠的人群。

    她的心髒忽然咯噔一跳,即使隻是一角衣袂,她也覺得那樣的熟悉,仿佛是他

    她想過去,但這時人群又躁動起來,紛紛前擁,把她推到更遠的地方。

    小兄弟,你在找人嗎老人看見她的舉動,好地問道。

    她踮起腳尖,想努力看得更遠一點,但仍然是什麽都沒有。

    無聲地歎了口氣,她搖搖頭,答道:沒,我沒有找人。

    剛才那一定不是他吧,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了,他喜歡安靜,又有潔癖,肯定是不會來湊熱鬧的。剛才一定是她太想念他了,才會有那樣的錯覺吧。

    可是之後的行程,她都有些魂不守舍,總覺得會在哪裏碰見他,可每次,似乎看到他了,眼前人頭晃動,再定睛看去,又無影無蹤。終究是她的幻覺麽想想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柵處。吸口氣,驀然回首,沒有。搓搓眼,再環顧,依舊不見。

    她終於死心了。

    算了吧,不要瞎想了,等她找到答案,自然會去尋他。若是找不到,或是突然有一天死了,那她寧可不被他看見,至少還能給他留個念想在。

    天漸漸暗下,大街的人還在載歌載舞,她卻不能不考慮住宿問題。離開喧鬧的人群,走了幾家客棧,都是客滿。也是意料之,22世紀的五一十一,旅遊城市不也是人滿為患麽

    正在躊躇間碰到救星了,是那群波斯人。他們帶她到波斯人專營的祆教禮拜堂,後麵有專供住宿的地方,為往來的波斯人提供方便,類似於後來的陝西會館,溫州商會。她在那裏度過了龜茲的第一晚。

    第二天那群波斯人出發去原了,她不是波斯人也不是祆教徒,自然不能再在祆教禮拜堂混吃混住了。她打算先逛逛,順便找一下住處。

    大街人依舊肩接踵,又在往西門湧。她似乎聽到他們嘴裏嚷嚷著kuarajiva。抓住一個年人問,他說今天在西門外大會場有盛大的講經會,是由遠近聞名的kuarajiva法師主講,機會難得,趕緊去搶個好位子。

    後麵的話可有可無地飄進耳裏,她無意識地嗯了一下,也想見識下傳說的講經會,便跟著年阿叔走了。

    她來到這個五年一大會的大會場。昨天巡行的那兩尊四五米高的佛像現在應該在城某個廟裏。會場裏人聲鼎沸,大家都是席地而坐。高高的會台有個金燦燦的獅子座,鋪金線織的錦褥,在豔陽下耀眼地閃著金光。她來晚了,隻能坐在很後麵。她發現人群女性例明顯高於男性,且個個臉色泛紅,仰頭不停朝前麵的會台張望。

    景如是有些不以為然,也有些怪,雖說小乘佛教在西域盛行很久了,但卻從來沒聽說女性佛教徒多於男性啊。而且聽著那嘰嘰喳喳興奮激動的討論聲,活似來見偶像,參加演唱會似的。

    不過沒等多久,景如是的疑惑解開了。

    人群裏突然一陣騷動,女人們更是伸長脖子。她也跟著向會台望去。有人台了,是龜茲王領著一群貴族,排成一圈。然後,昨天那個很帥很有氣場的和尚也出來了,仍是金線縫的袈裟,神態淡定地走向台間的金獅子座。龜茲王在金獅子座前跪了下來,兩手捧出托舉的動作。帥和尚一腳虛踩在龜茲王手,另一腳踏在他的肩,坐了金獅子座。人群都呆了,這麽高規格的禮遇,別說景如是這個外地人,連龜茲民眾也是第一次見吧

    等等,景如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龜茲王為造金師子座。以大秦錦褥鋪之。令什升而說法。

    還有昨天的行像節還有現在的龜茲王應該正是白純,這個帥和尚難道是

    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

    人群裏有人小聲激動地喊著他,這個名字她昨天也聽到過,但是沒反應過來是何等重要的人物。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丘莫若吉波這個發音是梵名,丘莫若不是鳩摩羅麽吉波其實早已有了約定俗成的翻譯了,是耆婆。西域和印度僧人用的是自己俗世名字,不像原地區僧人另取法號。

    用父親的姓,母親的名起名字是天竺的風俗,有時還要再加入其它寓意,所以天竺人的名字都很長。難怪以前看佛教史時,那些西域和印度僧人的名字怎麽也記不住,實在是太長太難念了。但有一個人的名字她卻必須得記住,那是國曆史與玄奘一樣偉大的佛教翻譯家鳩摩羅什。

    沒錯,鳩摩羅什的母親名字不是耆婆嗎

    也是說,她麵前的這個和尚是鳩摩羅什,那個被推崇為史最強的和尚的鳩摩羅什

    台,白純等鳩摩羅什坐定了,才帶著眾貴族盤坐在金師子座下首的地毯。羅什開口了,用的是吐火羅語,溫潤悅耳地熨著聽眾每一根神經。他先有幾句開場白,簡短而恭謙,讓所有人聽著都很舒服。

    景如是有些慶幸他不是說的世紀亞一帶的普通話梵,否則她是一點都聽不懂的。而吐火羅語,也是龜茲語,她還記得幾個單詞,所以昨天才能同那名熱情的老人相談甚歡。

    接下來進入正題,開始說法。景如是完全聽不懂了,運氣好的是,她的旁邊一人見她明顯的漢人長相,竟小聲地將台的話翻譯給她聽。

    他講到佛陀住在舍衛國的祗樹給孤獨園,有大丘一千二百五十人。有一天,將到正午,佛陀和往常一樣,披袈裟,手持飯缽,進入舍衛王城乞食。不分貧富貴賤,依次沿門托缽。回到園,吃完了飯,收拾衣缽,洗足後照常靜坐。這時,長老須菩提,在眾徒弟,從座位站起來,裸著右肩,以右膝跪在地,雙手合掌,開始向佛陀問教。

    然後她暈菜了。他前麵講的都是故事性的,以她能會話的吐火羅語水平,即使身邊有個現場翻譯。可是接下來講的都是艱深的佛法,雖然他的語速不快,每個字都很清晰,卻絕大多數都是她不知道的佛法和佛理,聽得一頭霧水。

    不過出於尊敬,景如是仍然是聽完了全場。這場講經曆時兩小時,鳩摩羅什沒有講稿,連個咯楞都不打一下。努力回憶前世看過關於他的獻,她想起有一段記載他在溫宿時講了七七四十九天,雖然她隻看了這半天,但相信那時他也是沒有講稿的。曆史記載他聰明絕頂過目不忘,但親眼目睹了,還是忍不住大大地佩服了一下。她非常痛苦地根據自己能理解的20得出結論:鳩摩羅什這場法會是在宣傳大乘空的義理,而他所講的經,是日後他著名的譯作之一: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俗稱金剛經。

    景如是背不出整本金剛經,但是在22世紀,她卻讀過這本曠世經。全段經並不長,不超過五千個字,是以佛陀解空第一的大弟子須菩提與佛陀的一問一答來闡述。空理是最難用語言字表達出來的,所以金剛經裏有很多佛理深奧的句子,是為無可說之說,不能言之言。這部經書有六個版本,羅什和玄奘都翻譯過,佛教界把羅什所譯的稱為舊譯,而把玄奘翻譯的稱為新譯。可是,玄奘嚴格遵守原的新譯被人們遺忘了,而羅什偏重意譯的舊譯卻流傳了一千六百五十年。

    羅什譯作,她最喜歡的,也是外婆最喜歡的,是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而如是這個名字也由此而來。這麽簡雅優美帶著堪破一切的淡然智慧,出自羅什所譯的金剛經,稱為六如偈。看過這樣的譯,才能明白為什麽羅什的譯本能曆經千年歲月至今仍流傳最廣。

    想起外婆,景如是不禁對眼前這個一代宗師生出了幾分親切感。鳩摩羅什是從渡己的小乘改變到渡人的大乘佛教的,他現在當眾宣講空理,是從小乘改宗到大乘了,並且不惜跟龜茲的傳統小乘勢力鬥爭,積極弘揚大乘。的確在他十幾年的努力之下,龜茲幾乎全體改信了大乘。可是,他不會知道,等他離開龜茲並從此不再回,他在龜茲建立起來的大乘優勢便迅速衰落,小乘又重新興盛,直到龜茲回鶻化,全體強製改信伊斯蘭教為止。大乘佛教在龜茲,隻因他一人而盛,真如曇花。

    這樣,景如是與曆史大名鼎鼎的鳩摩羅什相遇了。而這樣的際遇,讓景如是完全相信了自己的推測隻要呆在西域,她暫時性命無憂。

    此後的幾個月,她沿著絲綢之路,往西遊曆了許多西域小國,一路記載見聞,收集民俗民風,她漸漸地感覺生活回到了正軌,或許這樣一來,遠在22世紀的老師會定位到她也不一定。

    不過行走了幾月,她決定不再西行了,因為她的身後還有牽掛著的人,這麽長時間了,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麵向著浩瀚的沙漠,景如是深深地歎了口氣,腳步又折返了,一直又走到了龜茲。

    她突然很想去看看傳說的雀離大寺,於是她出了蘇巴什城到了西寺大門,看到了圍牆有修飾得很漂亮的角樓。龜茲僧一萬餘人,幾占龜茲人口十分之一。光是雀離大寺,有五千僧人。龜茲的佛教興盛,從雀離大寺可以看出。此刻的雀離大寺還遠沒有唐時玄奘看到的規模,但已經是一派宏偉大氣了。耆婆在懷著鳩摩羅什時慧悟倍常,聞雀離大寺名德既多,又有得道高僧,即與王族貴女德行諸尼,彌日設供養,請齋聽法。所以,鳩摩羅什在娘胎裏受的胎教,是佛法。也正因為出了這樣的高僧,雀離大寺才更加著名。

    繼續往前走,大門外附有方形甕城,甕城間有一座方形佛殿,供奉有佛祖釋迦牟尼像。這時,她隻聽身後傳來一道驚之聲,她回過頭去,見是兩名年輕的漢族和尚。

    施主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其一名年紀較輕但雙眼裏蘊含著智慧的小和尚麵帶著詫異以及驚喜,對景如是雙手合十,問道。

    景如是環視一圈見此地隻有他們三人,才反應過來小和尚是在喚她,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道:小師傅可是在叫我。

    景施主,一別六年,你可安好。小和尚眉眼彎彎的模樣,看去更加眉清目秀。

    可景如是更迷茫了,什麽六年

    見她一臉困惑,小和尚趕緊提醒道:六年前,我與同伴在京城化緣,卻遭人欺淩。你救了貧僧二人,還收留我們在景府療傷。

    景如是終於想起來了,這小和尚莫非是當年她從康芷馨手救下的兩名小沙彌之一

    在異國他鄉好不容易遇到個認識的人,景如是也顯得十分興奮,說道:我想起來了,是你啊。這六年你長高了不少,我都認不出來了。

    貧僧卻一眼認出了施主。小和尚目露欣喜之色,想起景如是還不知道自己的名號,又說道,貧僧法號僧純,他是我的同伴,法號曇充。

    景如是點點頭,好地問道:你們來龜茲做什麽

    我們是專程來求法的,聽說鳩摩羅什大師在此主持,特來拜見。僧純說道。

    聽到這裏,景如是似乎想起了什麽,覺得僧純曇充這兩個名字特別熟悉。她忍不住問道:你們是從大楚而來

    僧純搖頭道:我們從秦國而來。

    秦國,苻堅,僧純曇充,鳩摩羅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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