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番外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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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臭和尚呂光勃然大怒,好,你有本事再造寺,那有本事讓命複活麽隨手將離他最近的一個僧人拖起,從身後抽出刀,架在那名如篩糠般發抖的僧人脖子。 vw今天呂某跟你耗了,若你不答應,每隔半個時辰我殺一個僧人,看你這寺裏的人能讓呂某殺到什麽時候。
你羅什站起身,一向清澈的眼瞪圓了,緊握的雙拳微微發抖,他從未如此悲憤過,人命乃天地間最寶貴之物,造下殺孽,永世受無間地獄之苦,不得輪回
呸一口濁痰吐在破裂的佛像,人命算什麽不輪回又怎樣呂某本來殺人無數,不在乎多幾條禿驢的命
呂光,你視我龜茲無人麽是怒紅眼了的弗沙提婆,將腰間長劍拔出,正要向呂光衝來,卻被他身邊的嫡子呂紹和得力大將杜進攔住,幾個人劍拔弩張,局勢一下子緊張到極點。
弗沙提婆,放下劍是本分老實的白震,嚇得腿在發抖,聲音無法連貫。轉頭對著呂光,帶著哭腔喊,呂將軍,千萬不可啊
呂光看到自己無虞,依舊鉗製著那名僧人,轉身對羅什,法師快做決定罷,呂某的耐心隻有三下,一,二
等等
呂光停了下來,大殿裏又肅然無聲,緊繃的弦一觸即發。每個人都在看著他,他卻嘴角顫動,複雜哀婉的眼神傳遞著千言萬語。周遭一切啞然,時間定格
他嘴角抽動得厲害,喉結劇烈地下起落,仰天深吸一口氣,孤清的聲音響起:羅什答應便是。
師尊眾僧跪地,悲鳴的哭聲響徹了整個雀離大寺,在湛藍的天空下回蕩。
他的眼底承載了太多無法化解的悲傷。景如是也閉眼睛,為這無法逃脫的命運而默哀。她的能力有限,不能再救他了,即使現在她衝到秦國去求苻堅,估計也來不及了
半日後
什麽我是要嫁給法師的龜茲公主當景如是聽到弗沙提婆這個想法時,也難掩震驚的表情。
我已經跟王舅商量過了,他會認你做義女,封你為公主。他露出疑惑之色,不是你提示我的嗎
景如是訝然,我在大殿隻是要你先拖住呂光。
弗沙提婆露出抱歉之色,但又說道:事已至此,也隻有你能救哥哥了。如是,請你再幫忙一次吧,若是哥哥不娶妻,呂光不會罷休的。
可是,你不是說要嫁的公主是阿素耶末帝麽你讓我頂替她代嫁景如是心有些掙紮,她知道必須得幫助他,但她也希望自己這一生,能為之穿嫁衣的,隻有康惜賜一人而已。
不,嫁的是你,你是龜茲公主阿竭耶末帝。他搖頭解釋道,果然你們都沒注意到,王也以為我講的是我那位小表妹。大哥那麽聰明,也被我第一次蒙過去了。聽仔細了:我說的公主名字叫阿竭耶末帝,不是阿素耶末帝,阿素耶末帝跟大哥年齡相差十六歲,他們倆從來隻是很淡的表兄妹關係。阿素耶末帝早有心人了。還記得我的小兄弟,禁衛軍裏的輸達耶羅麽
這個名字有點熟。回想一下,是護送她去它乾城的四人之一。當時他年齡最小,卻長得非常健碩魁梧,總是掛著靦腆的微笑。
見她點頭,他繼續說:輸達耶羅跟阿素耶末帝從小認識,早相互傾心。輸達耶羅也是個癡情種,一直不肯娶妻。可是王室公主向來都是和親的命。如果沒有這場戰爭,阿素耶末帝該到獪胡嫁給那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那日把你跟她對換後,我當天晚安排他們逃到於闐了。
這這麽一說,她還一次性挽救了三個人麽
弗沙提婆帶著一絲得意之色:我告訴王舅阿素耶末帝已經逃走,果真把他嚇得不輕。現在唯一的辦法,是他得趕緊認個義女當公主,起名字叫阿竭耶末帝。
他不怕得罪呂光麽景如是又問道。
他交不出公主,豈不得罪得更厲害如今是刀架在脖子的形勢,有哪個龜茲女人敢嫁而且是嫁給僧人,龜茲人都奉佛,在所有人看來,那可是要遭天譴的。所以他正在發愁怎麽向呂光交差呢。我跟他說有個漢人女子願意嫁,他當然開心。頓一下,探頭看她,如是,雖然我知道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不過,你能再幫一次嗎
景如是沉默半晌,她本想說出自己的顧慮,但弗沙提婆的眼睛裏充滿了懇求,她狠不下心來拒絕他。
也罷,既然名節都丟了,再來樁形婚也無所謂了,況且她嫁的是僧人,康惜賜一定會理解的。
她問道:可是,呂光認識我,如果他看出來是我,豈不會弄巧成拙
婚禮你會一直戴著蓋頭,隻有新郎才可以揭。如果他硬要看,我會應付。至於婚禮後他沉吟一下,我沒有想好,因為不知道呂光接下來會怎麽做。但是,呂光之所以要大哥娶妻,是希望向天下宣布大哥破戒還俗,從此失去大法師的身份。他不會在意大哥娶誰,他既然不再需要借助大哥的號召力,應該也沒必要再為難了。
弗沙提婆說的對。呂光的目的是為了讓羅什失去神權,以為這樣羅什會逼不得已還俗,他絕對想不到羅什能夠為了理想隱忍十七年,終於在姚興那裏得到了支持。
晉書隻有妻以龜茲王女這六個字,並未記載這位龜茲王女的名字。而在慧皎作的鳩摩羅什傳,曾提到有一位名叫阿竭耶末帝的龜茲公主邀請羅什宣講大乘經典,聞法喜踴。所以後世之人將這兩段記載合起來,認為羅什之妻正是慧皎說的龜茲公主阿竭耶末帝。
當景如是知道白純的小女兒叫阿素耶末帝之時,她便想當然地以為她是羅什娶的妻了,名字的一字之差她也以為很正常,畢竟是翻譯成漢語,差誤皆是。而且,阿素耶末帝的確是被呂光選為羅什破戒的對象。可現在才知道,阿竭耶末帝這個名字是弗沙提婆情急之下胡謅出來的。
曆史沒有改變,滾滾巨輪無人可以阻擋。而她,一個22世紀的現代人,融進了曆史,成了微不足道的幾個字。可既然她來了,那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吧。
第二天一早弗沙提婆出去了。為防差錯,景如是不能出門,一整天都待在屋裏等待著。午時分弗沙提婆回來了,跟她一起吃飯。他是婚禮的經辦人,有很多事要籌備。婚禮會按照呂光的意思在雀離大寺舉辦,場地便是主殿前的大塊廣場,而婚房則是羅什在寺裏的房間,一個小小的院落。
聽他講著,景如是無聲地歎了口氣。在寺院裏舉辦婚禮,以禪房做婚房,觀禮的都是僧人,這樣的婚禮,還真是史絕無僅有的。
婚禮當天
景如是換了一襲龜茲嫁衣,因為隻是形式婚禮,所以她連妝都沒畫披了蓋頭。離宮跟雀離大寺隻有一牆之隔,她坐的馬車卻不是通過間的門,而是駛到了蘇巴什的大街。馬車緩慢地行駛著,一路嗩呐和鼓聲震天,送親的都是呂光的人,向周圍群眾分水果和饢。呂光的侄子呂隆還不停大喊:今日是大法師鳩摩羅什娶親,法師歡迎大家到雀離大寺觀禮,一切酒水膳食皆由法師提供,大家一定要去啊。旁邊自有人把他的話翻譯成吐火羅語。
弗沙提婆黑著臉,打算拍馬前,景如是掀開車窗簾子把他叫住,對他搖搖頭。這探頭的一會兒功夫,隔著紅綢她也能看到街百姓對她射來憤恨鄙視的眼光。心下淒然,這是呂光要達到的宣傳效果了,讓所有人鄙視他們。
遊街終於結束,馬車在雀離大寺主殿的廣場停了下來,她在弗沙提婆的攙扶下走到廣場心。本來應該是新郎攙著新娘的,卻由他弟弟代勞。
天已經完全黑了,四處燈火通明,張燈結彩,紅色的綢布將廣場裝飾得有些滑稽。偌大的廣場已經站了近千人,所有僧人都按照呂光要求到齊,還有很多當地民眾擠在外圍。熱鬧的音樂聲與僧眾臉的悲淒極度不協調,婚禮氣氛莫名哀傷。
呂光和白震夫婦坐在首,鳩摩羅什站在廣場間。身穿大紅色的喜袍,頭戴著龜茲人常戴的白色圓型尖錐帽,卻顯得很淩亂,臉還有些新添的淤青,可以想象讓他穿這身衣服時他做了怎樣的掙紮。
弗沙提婆把她領到他身邊後便退開了,透過紅蓋頭,看到他隻是冷竣著臉,眼睛半閉,嘴裏還在默念著經。從她進來到現在,沒有對她稍稍看過一眼,完全當成空氣一般。婚禮前,弗沙提婆沒辦法見到鳩摩羅什,所以不能將她是新嫁娘的身份告之他,不過他不知情也好,不然定然是不會同意再連累他的。
呂光對著白震點點頭,白震站起身,有些尷尬地說:今日本王嫁女,法師乃本王親姐之子,更是親加親,望法師善待吾兒,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哎,大王可是說錯了,怎麽還叫法師呢呂光大笑著打斷白震,將法師兩字咬得特別重,令甥既然娶親,不能再留在佛門了吧不然,若是眾僧學樣,這佛門豈不敗壞
呂將軍,僧人娶親的確聞所未聞。但究其原因,怕是任誰都知道吧一直喃喃念經的羅什突然睜開眼,對著呂光射出犀利淩厲的目光,轉身對著眾人大聲說,昔有魔派遣天女引誘持世菩薩,欲壞其修行。持世菩薩敏謝不受,唯有維摩詰大師樂意受之。眾不以為然,大師亦不加申辯,卻私下教天女修行。果然所得修行之樂,勝於五欲之樂。羅什定效仿維摩詰大師,禪定修行,自得其樂。
睿敏的眼光掃視眾人,語氣悲愴但心堅意定:羅什既入佛門,活一日便侍奉佛祖一日,絕不還俗。娶妻乃是迫不得已,我佛慈悲,以罪定論,實為下品罪。而迫人遭業者,其罪品,更是無恕。他又用吐火羅語再說一遍,無視呂光的氣急敗壞。
眾人喧嘩,皆為羅什的堅忍感動。呂光的臉黑得難看,冷笑掛嘴角:是麽反正也是品罪,呂某無所謂再多犯點罪了。
他揮一揮手,立刻有手下搬來好幾十壇酒。蓋子掀開,酒香飄滿廣場,僧人們皆掩鼻。有士兵發碗到眾人手,另有士兵將壇子裏的酒倒在每個人的碗裏。僧人們手持盛酒的碗,都掩麵哆嗦著。
呂將軍,你意欲何為羅什一臉憤慨,厲聲喝道。
今日法師娶妻,眾位師父也該同喜。既然來參加婚禮,喝碗酒總是應該罷呂光陰冷地嗤笑。
白震終於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勸:呂將軍,今日是小王嫁女之日,歡歡喜喜有何不好為何非要師父們破戒
大王,是你外甥不理會呂某好意,非要讓諸位師父陪著受罪。
羅什胸口劇烈起伏,握緊拳頭怒不可遏:羅什已是破戒之人,本罪無可恕。這酒,羅什代所有僧人喝。他向僧眾走去,一邊沉著聲音說,隻是要讓呂將軍失望了,算醉死,羅什也絕不還俗走到最近的一個小沙彌麵前,拿起他的碗仰頭喝了下去。
師尊看到羅什被酒嗆得咳嗽,小沙彌帶著哭腔喊。羅什用袖子擦一擦嘴,繼續走到下一位僧人麵前,拿起他的酒又灌了下去。
法師能喝完這裏所有人的酒麽呂光的臉黑得更厲害。
能。隻吐出這一個字,卻如同世間最大的承諾,重重砸在每個人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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