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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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街晃蕩,沒了監視的士兵,在西域的大街隨意走動著,景如是很快肆無忌憚起來。 他們吃了特色的烤包子,不是通常意義的包子,而是用薄皮子裹著羊肉餡,放進烤饢的饢坑裏。皮色黃亮時拿出,趁熱咬一口,皮脆肉嫩,香而不膩。她一邊燙地直跳腳,一邊仍是不停嘴地吃,鳩摩羅什卻隻是站在一旁笑著。

    一路走著,一路吃著。她找到一家小攤,坐下來要兩碗拉條子,他卻有些為難地看看沾了油漬的桌椅。她知道他從小被伺候慣了,很愛幹淨。笑著告訴他,要吃最正宗的小吃,一定得到這樣的小攤子。她在外旅遊,是如此尋味饕餮的。果真,這家的拉條子韌勁十足,非常有嚼頭。他看她吃得那麽歡,終於肯動筷了。吃到後來,他也忍不住點頭同意她的話。

    那天他們逛到天快黑了才回去,幾乎把整個交河城都走了一遍。吃得太多,她一路揉著肚子,臉卻是滿滿的笑意,她好久都沒有這麽放鬆過了。

    忽然,鳩摩羅什壓低聲音,在她耳畔說道:“明日你可一定要來聽羅什講經啊。”

    “這是自然。”景如是有些不理解,這還需要提醒嗎?她總覺得他的神情有些怪怪的,於是忍不住問道,“羅什,今天你不僅僅是想陪我逛街吧。”

    “明日你便知道了。”鳩摩羅什回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故作神秘。

    景如是再三追問,鳩摩羅什都守口如瓶,隻是叮囑她明天打起精神好。

    她見問不出什麽名堂來,也不再死纏爛打了。晚思索了一下,實在想不出什麽事情值得他這麽高興,想不出索性不想了,明天知道了。

    第二日

    景如是現在所在的是王家大寺最宏偉的大殿,正是佛祖釋迦牟尼座像,泥塑金身,連基座高約兩米,放在佛龕內。四周有窄窄的通道可供禮佛的信徒繞圈。整個大殿木柱泥牆,隻有門口可以透光,所以大白天也要四處點油燈。典型的小乘佛教寺廟,跟日後在原地區流行的大乘佛教寺廟有很大不同。

    一大早鳩摩羅什領著眾僧打坐念經,百號僧人把這不算太大的大殿擠得滿滿墩墩。前麵貴賓席左側是前天迎接的車師前部王和十幾個大臣,右邊,是景如是坐的這邊是一群女人,看衣著服飾應該是王後和貴婦。

    鳩摩羅什坐在佛像前的高台,穿著繡金線的袈裟,神情肅然,法相莊嚴。念經時連國王王後那群人也念,隻有景如是尷尬地拚命低頭好讓別人不要注意到她。心不禁懊惱,以往她是以”渾水摸魚”的身份來聽法師講經,所以不必跟著念經。而今天特別正式,同王後貴婦們坐在一起,她哪敢表現出,身為法師”妻子”,竟不會念經這樣的事實?

    心裏把她所知道的佛經什麽嗡嘛呢叭咪哞南無阿彌陀佛下下念了個五百遍時終於全體念經結束。然後鳩摩羅什開始**了。

    她記得以前在埃及時參觀穆罕穆德阿裏清真寺,正碰阿訇講解《可蘭經》,下麵圍了裏裏外外數百號人。她裹著頭巾長衣長褲(女子進清真寺的規矩)席地坐在人群跟著他們一起禮拜。她不是伊斯蘭教徒,隻是好他們怎麽做禮拜。阿訇對著話筒講,時不時做出強有力的手勢。可她根本聽不懂阿拉伯語,沒一會覺得無趣了。但是看著周圍人虔誠的表情,黑壓壓人群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要是起身離去可能會傷到他們的宗教感情。所以她一直坐了一個多小時等阿訇講完了才搓搓發麻的腿起來。然後告訴自己,再也不要聽啥禮拜了。

    眼下是這種情況。隻不過鳩摩羅什阿訇看起來養眼多了,聲音也更溫和好聽。可是,她最大的問題是聽不懂啊!聽這種高深的佛法,跟當年聽阿拉伯語沒兩樣。周圍百號僧人,國王王後聽得如癡如醉,她怎麽能安然退席?

    隱約懷疑羅什是不是在耍她,昨天特意囑咐她一定要來,結果為了讓她聽一堆聽不明白的佛法?

    她感覺瞌睡蟲在頻頻向自己襲擊,唉,早四點鍾起來的結果。早課都是五點進行,她真佩服和尚們的毅力。實在困了,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睡著,隻好偷偷在墊子扭,做做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運動。

    感覺到一道目光鎖住她,是鳩摩羅什。景如是隻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國王總結陳詞,然後一擊掌,一排宮人湧入,手捧著小幾案和吃的東西,排排放到貴賓席每個人前。貴賓席後的普通席沒有單獨的幾案,而是直接一人一份發到手。

    水果當然是西域特色,有葡萄和甜瓜。饢也是必不可少的。在車前王的帶領下,大家開動,咀嚼聲不絕於耳。

    景如是沒有什麽胃口,端起銀色的器皿正想喝點水時,卻在銀器的倒影,看到了一雙熟悉得每晚都會在她夢裏出現的眼睛。

    她心猛然一跳,立即回頭望去,卻失望地沒有看到任何人。然而當她望向鳩摩羅什的方向時,後者卻不動聲色地對她點了點頭,似乎在暗示什麽。

    周身的血液突然都湧動起來了,冥冥之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難道剛才她沒有看錯,難道他真的來到了這裏?

    她再次舉起銀杯,假裝喝水,卻在人群一個個打量眾人的臉孔。

    “夫人。”身旁的人喚她,打斷了她的搜索。原來是王後在叫她。

    景如是不情願地放下杯子,但當杯底剛接觸到食盤時,突然外麵響起”砰”的一聲巨響,連地麵都顫動起來。

    殿眾人全都驚住了。車前王立即命部下出去察看情況,很快有人來回稟,大街出現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正在四處點火,引起騷亂。苻庸的部下已經出動,車前王也立即趕過去了。

    眾人大駭,青天白日之下竟然有暴徒公然行凶,還是在眾兵把守的情況下,這是有多大膽啊!然而,議論的聲音還沒下去,大殿頂端突然簌簌落下大片塵土,一個個燃燒著的瓶裝物體從空擲落,碎裂在地,瞬間便燃起一團團火焰。

    人群爆發出陣陣驚叫,場麵頓時失控起來。一條條繩索從空垂下,無數蒙麵黑衣人隨後跳下,他們的手裏揮舞著長刀,凶狠地砍向受驚的人群。

    景如是也被推搡衝撞得往門口退去,但她一想到手無寸鐵的羅什,回頭望去時,手腕卻突然被人握住了。

    她一驚,立即回頭,卻在看到那人的麵容時,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

    周圍的吵鬧喧囂聲刹時間消失了,連空氣、風聲,她的呼吸聲都靜止了。

    “康惜賜......”她的眼裏滿是不敢置信,她的手顫抖得想伸過去撫摸他都做不到。真的是他?她是在做夢嗎?

    “是我,如是。”俊美如神祗的容顏恍若太陽般,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他穿著秦國士兵的服飾,早在她看到他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四周是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求救聲,火花四濺、灰土橫飛,然而他的眼裏除了她,再無其他。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他苦苦尋了她三百三十七天,而此時他終於找到了她。

    她還未回過神來,便驀然跌進了一個熟悉得幾乎令她落淚的溫暖胸膛,耳邊回蕩著他低沉醇厚的聲音。

    “如是,我的如是,我終於找到你了!”

    “真的是你?”她也環抱住他,細嫩的肌膚被他冰冷堅硬的盔甲刺痛,卻也讓她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三百三十七天了,自從他離開京城,她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已經有三百三十七天,他們沒有見麵、沒有聯係,甚至連彼此過著怎樣的生活都不得而知。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的,在看著他走的那天,在白血病發作的那天,在獨自前往西域的那天,她以為自己堅強得足夠離開他,獨自生活下去。

    可此時此刻,當她再度感覺到他的體溫,她才終於知道,她原來有這麽脆弱,這麽不堪一擊!

    原來,沒了他,她過得這般生不如死!

    “康惜賜......”除了一遍遍呼喚這三個字,她已經不能再有別的動作了。淚水早已將眼睫打濕,她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渾身都在顫抖,指尖緊扣成結,擁抱得那麽用力,連手都開始痛了。

    “兩位,此地不宜久留,請隨羅什來。”不知何時,鳩摩羅什站在了他們的身後。見到兩人相擁的模樣,他感慨不已,但也不得不出聲打斷他們。

    康惜賜率先回過神來,他對羅什點頭道:“有勞大師帶路了。”

    “這是怎麽回事?”景如是還沉浸在重逢的不真實,又馬被康惜賜拉著跟隨羅什,在人群狂奔。她一邊跑著一邊問道。

    “離開這裏後,我再同你慢慢解釋。”因為穿著秦國盔甲的緣故,三人的舉動沒有引起格外的注意,穿過大街逃命的人群、廝殺的混亂,他們來到一處民居。

    “快走。”鳩摩羅什催促道。

    “多謝大師為我安排。”康惜賜雙手合十,對羅什行了個禮,正要牽起景如是的手進去民居下挖好的隧道時,身後卻有一隊士兵正匆匆跑來,見到康惜賜,大喊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保護將軍!”

    “你們快走,我來應對他們。”鳩摩羅什臉色一變,將他們往屋裏推。

    “我們要是走了,大師你怎麽辦?”她知道若是他們此時走了,鳩摩羅什又被這群士兵看到了,苻庸定然會懷疑今日的事情同他有關。

    “大師得罪了。”康惜賜與鳩摩羅什對視一眼,後者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點了點頭。

    未等景如是反應過來,康惜賜一記手刀劈昏了羅什,後者的身體立即軟軟地躺在了地。

    “大師!”她發出一聲驚呼,康惜賜卻沒有做絲毫停留,抱起她跳入了屋內的隧道。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待以後見到大師,我再向他致歉。”

    那隊士兵看到發生的一切,瞬間明白了康惜賜的身份,開始大喊道:“來人啊,這裏有隧道,賊人逃跑了!”

    “主,接應的人已經準備好了,請隨屬下來。”

    剛出了隧道,有人前來接應。

    康惜賜緊緊抓著景如是的手,跟著來人,一人一馬,低喝一聲,馬蹄頓時揚起一陣塵土,往前方疾馳而去。

    身後很快傳來動靜,景如是回頭望了一眼,見是秦國士兵追來了。

    “不要怕,他們追不的。”康惜賜的話語剛落,隻見衝在最前麵的幾名秦國士兵突然間人仰馬翻,沙土驀然升起幾條拒馬繩,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射,給我把他們射下馬!”緊隨而來的苻庸見人越跑越遠,想起苻堅離去時特意交代他要把這名女子照顧好,生怕她跑了被降罪的苻庸氣急敗壞地大喊道。

    秦國人擅弓射,無數箭矢如蝗雨般激射向他們。康惜賜的人也開始回擊,箭頭在空相接,發出”劈啪”之聲。

    景如是彎腰剛躲過一支箭矢,卻見康惜賜的身後也有一支箭飛來。她立即取下馬身的弓箭,彎弓搭箭,“咻”的一聲打斷了那支箭。

    而同一時刻,康惜賜也打掉了她身後的箭矢。

    無需言語的默契令兩人相視一笑。狂風呼嘯、黃土飛揚,在追殺亡命天涯,然而卻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困苦逆境,隻要有他在,原來她無所畏懼。

    康惜賜再度搭弓,瞄準苻庸,手指驀然一放,弓弦發出嗡嗡的顫動之聲,一支烏黑的玄鐵箭矢呼嘯而出,擊破空氣,猛地射了苻庸的肩膀!

    苻庸頓時發出一聲慘叫,摔下馬匹。後麵的人趕緊勒停韁繩,大喊著”保護將軍”,將苻庸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