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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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淩晨,馮恢忽然醒來,卻沒起身,而是默默聽著外麵的動靜。
&esp;外麵並無異常。
&esp;過了一會,他披著衣服起身,點起蠟燭,然後就著燭光寫信。
&esp;雖然昨天才寫了一封信,讓人帶回楚國,但現在,他還是想寫。
&esp;信是寫給家人的,他家人在鄱陽,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獨獨缺了他這個兒子、良人、父親在身邊。
&esp;每逢佳節,獨在長安的馮恢,總會想此時此刻家人們在做什麽,並提前寫好信,通過特定的“渠道”,把信送回遙遠的家鄉。
&esp;他在長安多年,口音已經完全變了,說話帶著關中口音。
&esp;隻要他不想,別人就無法從他口中聽出絲毫鄱陽口音來。
&esp;馮恢的口音變化很大,但家鄉的變化更很大,雖然家人的來信裏,描述了鄱陽城的變化,但他很想親眼看看,自幼生長的家鄉,如今到底有多麽繁華。
&esp;因為饒州有新平和樂安兩棵“搖錢樹”,所以,常住饒州的人口每年都在增加,鄱陽城的常住人口,據說已經達到十萬戶。
&esp;鄱陽城的規模擴大了許多倍,昔日的街道,悉數拓寬,破敗的民居,全都推倒重建,如今的鄱陽城,可謂脫胎換骨。。。
&esp;馮恢想到這裏,放下筆,因為外麵忽然喧囂起來。
&esp;他聽著外麵的動靜,本來有些煩躁的心,忽然平靜下來。
&esp;信,已經沒有時間寫了,更無法寄出去。
&esp;馮恢拿起信紙,放到蠟燭上點燃,火光照亮了他的臉。
&esp;腳步聲起,有人撞開房門,衝了進來:“老馮!他們來了!!”
&esp;“是麽?”馮恢將燒起來的信紙扔到地上,用腳踩了踩,將灰燼踩碎。
&esp;火光依舊映照著他的臉,但卻是來自外麵。
&esp;外麵,火光衝天、人聲鼎沸,並不時有人高呼“投降不殺”,看來,他的住處已經被包圍。
&esp;跑,是絕對跑不掉的。
&esp;馮恢探手伸入衣襟,掏出掛在脖子上的一個小瓷瓶,看著跑過來報信的同伴。
&esp;對方手裏,也有一個瓷瓶,同樣以細繩掛在脖子下。
&esp;“好兄弟,黃泉路上,做個伴吧!”馮恢說完,笑起來,對方也笑起來。
&esp;這一天果然來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esp;但是,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兒子,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
&esp;因為這是他們的同鄉、當今天子承諾過的。
&esp;馮恢打開瓷瓶的蓋子,看看外麵晃動的火光,毫不猶豫將瓶中之物一飲而盡。
&esp;破門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他的喉嚨如火燒一般灼熱,這股灼熱沿著喉嚨往下走,一直進入胃部。
&esp;疼痛蔓延開來,馮恢疼得站不住,倒在地上,他看著同樣倒在地上的同伴,心中沒有一絲懊悔。
&esp;第二階段行動,順利進行。
&esp;宇文直這混蛋,得知他要對宇文護下手,果然去給宇文護通風報信了,所以,他們是逃不掉的。
&esp;也不能逃。
&esp;可是,若落入這些人手中,必然受盡各種折磨,生不如死。
&esp;那該怎麽辦?
&esp;要解憂,當然是斷腸毒藥。
&esp;至於美酒,另有用途。
&esp;。。。。。
&esp;數日後,下午,皇宮,入宮覲見太後的宇文直,一邊走一邊哼著歌,心情大好。
&esp;他協助宇文護破獲了一起刺客行刺案件(未遂),立了大功,表明了忠心,所以,即將重獲重用,如何能不高興?
&esp;宇文直隨後想起案情。
&esp;說來也夠驚險的,一直討好他的那個商賈馮恢,居然有問題,處心積慮挑撥他和堂兄宇文護的關係。
&esp;然後想讓他行個方便,方便一夥乘機刺殺宇文護。
&esp;還好,宇文直腦袋沒有完全發昏,想清楚了利弊,果斷去向宇文護坦白。
&esp;於是,馮恢等人被一網打盡,奈何,對方及其同夥服毒自盡,未能生擒。
&esp;即便如此,宇文直也得了宇文護的讚賞,“死灰複燃”已成定局,先前的怨氣,自然就消散了。
&esp;不一會,他見到了太後叱奴氏,太後果然一邊看歌舞表演,一邊喝酒,佐以小菜。
&esp;酒是什麽酒?來自楚國的“江南春”,而且是前不久宇文直送進宮的。
&esp;當然,為了太後的健康著想,這“江南春”喝的時候要兌過。
&esp;太後喜歡喝酒,身為一國之君的宇文邕多次勸阻無效,作為皇弟的宇文直雖然也有些擔心,不過,既然太後喜歡,他當然要盡孝心。
&esp;所以,前幾日從馮恢那裏又得的一些好酒“江南春”,宇文直將其中幾瓶獻給太後,這就是孝心。
&esp;宇文直陪著太後說話、看歌舞,也喝起酒來,不一會,宇文邕到。
&esp;宇文邕當了十一年的皇帝,一直老老實實,所以和掌權的堂兄宇文護相安無事,因為沒有實權,其實每日裏沒什麽事可以做,常來太後這裏陪著說話。
&esp;但母子三人同聚一堂的機會較少,所以宇文邕得知弟弟入宮了,趕緊過來。
&esp;結果見太後在喝酒,弟弟不勸倒也罷了,還跟著一起喝,心中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
&esp;入座後,宇文邕問:“豆羅突,聽說有刺客意圖行刺大塚宰?”
&esp;太後聞言一愣,緊張起來,看向宇文直:“這是怎麽回事?”
&esp;“嗨,未遂,未遂。”宇文直笑起來,擺擺手:
&esp;“是往日裏討好我的那個商賈馮恢,他們想騙我,讓我當過牆梯,對大塚宰不利,結果被大塚宰一網打盡了。”
&esp;“不過,這些人畏罪自殺,沒能生擒。”
&esp;原來如此,太後放了心,她就怕這件事牽扯到兒子宇文邕。
&esp;宇文邕之前就聽人提起過這件事,現在聽宇文直說了一下,沒再多問。
&esp;心中卻冒出一個念頭:如果...
&esp;這念頭一閃而過,他沒有細想。
&esp;兩位兄長的結局,說明了提防“隔牆有耳”有多重要,他已經忍了十一年,還得繼續忍下去。
&esp;不可以表露出任何“不對勁”的情緒,否則,就容易被“那個人”察覺。
&esp;叱奴氏見兩個兒子都在,心中高興,也讓宇文邕喝酒,宇文邕不好掃興,便陪著“姊姊”(北地對母親的稱呼)和弟弟一起喝酒、聊天。
&esp;雖然他擔心太後喝酒過多對身體不好,但來自楚國的好酒“江南春”,確實不錯,所以宇文邕其實很喜歡喝。
&esp;喝得半醉半醒之際,仿佛所有煩惱都消失不見了,這種解憂的方式,讓他熬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
&esp;聊了一會,因為臨近傍晚,宇文邕便和“姊姊”、弟弟一起用膳,再多說一些話。
&esp;畢竟弟弟難得入宮,難得母子三人聚在一起。
&esp;宇文邕雖然是叱奴氏所生,但自幼被送出宮,和異母弟弟宇文憲在大臣李賢家中長大。
&esp;比起得叱奴氏撫養長大的宇文直,宇文邕和宇文憲的關係更好。
&esp;同母兄弟之間的感情有些微妙,被架空、如履薄冰的宇文邕,無法在仕途上給弟弟什麽幫助,所以,宇文直跟權臣堂兄走得近,這讓宇文邕有些無奈。
&esp;他知道弟弟想要高官厚祿,自己卻做不了主,又不想太後為難,所以,難得有機會母子三人碰在一起,當然有許多話說。
&esp;一邊喝酒,一邊吃菜,兄弟二人倒也說得投機,不一會,三盤炒雞蛋端上來了。
&esp;一如其他菜肴一般,端上來的菜,全都試過毒,確定沒問題後,才會端到貴人麵前。
&esp;宇文直離席,從宮女手中接過一碟炒雞蛋,親自端給太後。
&esp;“這是蠔幹炒雞蛋,有些腥。”太後擺擺手,宇文直詫異:“蠔幹?炒雞蛋放蠔幹,好吃麽?”
&esp;“好吃,我就喜歡吃,不過,姊姊不喜歡蠔幹炒蛋。”宇文邕笑起來,讓宮女上前,把那唯一一碟“蠔幹炒蛋”拿過來。
&esp;宇文直也不喜歡吃海產,其中包括蠔幹,這一點,因為他偶爾在宮裏用膳,太後讓禦廚特別記住。
&esp;並且,那個居心叵測的馮恢知道宇文直的這個忌諱,所以從不會向他“推銷”從楚國販來的海產。
&esp;但一向喜歡吃雞蛋的宇文邕,對來自楚國的菜肴“蠔幹炒雞蛋”十分中意。
&esp;來自楚國的烹飪用具“鐵鍋”,以及烹飪技法“炒”,與雞蛋融合在一起,就有了炒雞蛋這道菜。
&esp;若在翻炒雞蛋的時候,加入適當蠔幹調味,對於宇文邕來說,那就是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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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雖然蠔幹來自楚國,周國本身不產,但隨著兩國互市規模越來越大,蠔幹這種海產,在長安並不是昂貴的食材。
&esp;所以宇文邕平日總少不了吃“蠔幹炒雞蛋”,禦廚所用的蠔幹,當然是專門選購的上等蠔幹。
&esp;現在,陪著“姊姊”、弟弟用膳,喝著美酒“江南春”,宇文邕的心情漸漸放鬆,話也多起來。
&esp;兩位兄長相繼遇害給他的刺激,十餘年被架空的憤怒,楚國勢大導致他對國家前途的憂慮,在這一刻,仿佛都消失不見。
&esp;酒,真是好東西,可以解憂。
&esp;但是,借酒澆愁,不是一國之君該有的行為。
&esp;我要振作!
&esp;宇文邕心中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兄長的冤死,不要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更不要忘了遠大的誌向。
&esp;不知不覺,他吃完第三碟“蠔幹炒蛋”,忽然覺得胃有些不舒服。
&esp;隨後猛地反胃,胃部疼起來,並有東西往上湧,瞬間到了喉嚨。
&esp;宇文邕下意識抬手捂嘴,免得吃下去的食物直接吐出來太難看。
&esp;但吐出來的是液體,不是食物。
&esp;他把手從嘴邊拿開,拿起手帕來擦手,卻見滿手猩紅。
&esp;旁邊侍奉的內侍、宮女見狀,驚得目瞪口呆,坐在對麵的宇文直,注意到兄長滿嘴“通紅”,一下子沒回過神。
&esp;“啊、啊..”宇文邕想說話,但胃部巨疼,不住有血水上湧,即便用手捂著嘴,也有鮮血從指縫中溢出。
&esp;胃部的疼痛蔓延到全身,掙紮著站起來的宇文邕,很快向前栽倒。
&esp;宇文直見兄長就這麽在自己麵前口吐鮮血倒下,腦袋一片空白:
&esp;怎麽、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