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稱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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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東升,金城西郊、黃河北岸,大量騎兵自東向西疾馳,往上遊而去,如同一大群飛鳥,要和太陽比速度。

    隊伍中,阿史那庵邏回頭張望,見身後遠處也是塵土大作,明白是追兵如影隨形,放了心。

    昨晚折騰了大半夜,他們沒能攻入行轅,並未取得什麽實質性進展,還折了一些人,這讓庵邏頗為失望。

    楚軍的兵器實在厲害,數千人強攻也攻不進去,若不是有夜幕作掩護,或許,他們的傷亡會大很多。

    不過,一會若能引追兵入埋伏圈,倒也能有些收獲,不至於白白忙了一晚。

    吃掉這股追兵,到上遊再沿著湟水河穀到西海,稍作休息,便從來路回去。

    至於昨晚,吳秋能否得手,隻能等結果了。

    想到這裏,阿史那庵邏還是有些焦慮。

    楚軍的實力實在是太強了,他精心策劃的偷襲,已經做到了極致,若是換成別的目標,譬如其他部落的宿營地,現在他已經可以開始分配戰利品了。

    數千騎兵的夜襲,足以對一個部落予以毀滅性的打擊,但楚軍硬是扛住了,可想而知,若是正麵交鋒,己方更難獲勝。

    所以,他希望吳秋的夜襲能夠成功,隻要幹掉了楚國皇帝,讓楚國內亂,汗國才有機會。

    如果沒成功,隻能說已經盡力,不過楚國想要報複,那是不可能的:中原騎兵再能跑,出了瓜州,又能打到哪裏?

    最遠能到於闐麽?

    真打到於闐又如何?他們隻需要往西撤,就能躲開中原騎兵的攻勢,等對方人困馬乏,再反撲,就能獲勝。

    汗國的腹地,離中原很遠很遠,這些光腳踩在泥裏種田的人,又如何能在草原上追贏騎馬放牧的人?

    走著走著,前方漸漸慢了下來,庵邏覺得奇怪,正要讓人去問前麵怎麽回事,前麵傳來消息:

    前方河岸邊,到處都是死人,死者,是留在這裏設伏的同伴。

    庵邏聞言大驚,還沒等他做出布置,周圍響起號角聲。

    黃河兩岸,高低起伏的丘陵後麵,漸漸出現大量旗幟以及人群,連同後麵的追兵一道,將庵邏和部下圍住。

    包圍圈並不是滴水不漏,西邊多為步卒,看上去有些單薄,若是強行衝過去,還是有機會的。

    庵邏策馬上前,用千裏鏡看了看前方,發現前方地麵上,似乎拉起了一道道“網”,那些“網”纏在一根根木樁上,形成長牆。

    或許,這就是叫做“鐵絲網”的玩意。

    庵邏回想著自己所知的一些事情,其中就有關於“鐵絲網”的內容:

    這是鐵線編成的網,堅韌無比,上麵還有許多鐵刺,一旦布設完畢(數道以上),即便是著甲的戰馬全力衝刺,也衝不破。

    所以,他上當了,楚國皇帝知道有騎兵要偷襲,早就做了準備。

    故意不住在金城裏,跑到皋蘭山天明寺,就是給他覺得有機可乘,於是全力突襲。

    結果突不進去不說,後路也被截斷。

    現在想走,已經走不掉了!

    庵邏想到這裏,隻覺胸膛發悶,又有些恍惚,楚國皇帝來隴右,看來就是存心引傻子來攻。

    現在,他就是那個傻子,集中精銳來偷襲。

    卻是羊入狼口,有去無回。

    危急關頭,庵邏很快做出了選擇:投降。

    投降或許會被殺,因為他襲擊楚國皇帝的行轅,可若不投降,肯定會死!

    投降了,或許楚帝為了裝點門麵,饒他一命。

    隻要能活下來,就有機會逃回去,死在這裏,那就什麽都完了。

    庵邏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直接下令投降,否則部下們會覺得他懦弱、膽小,得等楚軍派人來勸降,他再召集幾個心腹議事,走走過場再投降。

    就在這時,雷聲炸響。

    北、西、南三個方向,都有火光閃爍、濃煙大作。

    呼嘯聲起,聚集的突厥騎兵群中,忽然出現一道道血痕。

    殘肢斷臂亂飛,鮮血四濺,受驚的馬匹四散奔逃,許多人墜馬。

    如此凶殘的殺傷威力,讓突厥兵心驚膽戰,雖然昨晚他們已經和楚軍交過手,但畢竟是夜裏,雙方都是摸黑對射,他們看不清楚現場的血腥殘酷。

    現在,看著同伴在眼前支離破碎,看著“人馬俱裂”,誰受得了?

    庵邏被這突如其來的進攻打得腦袋一片空白,隨後回過神:楚軍甚至連勸降都省了,直接發難,根本就沒想留活口。

    雷鳴聲不斷,突厥騎兵如鳥獸散,四散奔逃。

    卻逃不出去,因為到處都是楚兵。

    庵邏製止不了潰敗,也不敢在楚軍兵器射擊下逗留原地,下意識帶著隨從往西邊人少的方向突圍。

    卻被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鐵絲網所阻,不斷有人摔倒。

    庵邏駕馭坐騎奮力跨越第一道鐵絲網,卻被第二道鐵絲網絆倒,人摔下馬,摔得頭昏眼花。

    好不容易站起來,身上衣物卻被鐵絲網上的大量鐵刺勾著,動彈不得。

    眼見著鐵絲網後的步卒,慢條斯理的彎弓搭箭,把他們當做活靶子射,摔得頭破血流的庵邏,揮舞著雙手,甩半生不熟的漢語,聲嘶力竭的喊:

    “我是突厥可汗,可汗!!活捉我,能領大賞!!”

    也不知是他的漢語說得不清楚,還是這些楚兵聽不懂他的口音,並未停下手中動作,不停地放箭。

    一箭射中胸膛,虧得他身著鎧甲,並無大礙。

    又飛來一箭,射中他無護甲遮擋的膝蓋,疼得庵邏一個趔趄,站不穩,向下滑。

    然而身上衣物被鐵絲網勾著,他滑不下來,掛在鐵絲網上,就像掛在羅網上的飛鳥。

    箭如雨下,楚軍步卒真的不打算留活口,把他們當做活箭靶。

    不斷有人中箭倒地,咒罵著,哀嚎著,呻吟著,然後聲音減小,沒了動靜。

    突圍不成的突厥兵,要麽跳下馬,跪地磕頭,要麽倒在地上裝死,卻一次次沐浴著箭雨。

    掛在鐵絲網上的庵邏,身上和腦袋又中了幾箭,幸虧有鎧甲和兜鍪護體,沒有當場喪命,但看著周圍的部下一個個都倒地不起,他心中的恐懼也越來越強。

    楚軍步兵停止放箭,有許多兵倒持長矛,慢慢向前走,翻過鐵絲網,給倒地或者掛在網上的突厥兵一個“了斷”。

    然後割首級。

    庵邏眼見著這些兵慢慢走近,其中兩人來到自己麵前,便扯著喉嚨喊:“我是突厥可汗,是大官!!你們活捉我,皇帝有...”

    話還沒說完,隻覺寒光一閃,喉嚨發疼:原來是一人持矛戳他脖子,直接戳穿。

    這一疼,疼得庵邏意識快速模糊,帶著不甘,落入漆黑的深淵之中。

    “這廝看上去是個大人物?”持矛戳穿目標喉嚨的楚兵好奇的說著,把矛拔出來,隨即被死者傷口噴濺出的些許鮮血弄紅了胸甲。

    另一個兵拔出短刀,走上前,割斷兜鍪係帶,將兜鍪扯下,然後扯著死者的頭發,再把刀往喉嚨處抹。

    “管他呢,割了首級就好,上頭都說了,一個不留,隻要首級,至於是不是大人物,事後辨認就行...哎,別幹看著啊,割不動,來幫個手!!”

    遠處,土丘上,奉命前來督戰的黃垣看著眼前一片血腥,抽了抽鼻子。

    敢算計我姑父?你們有幾條命哦!

    隨後下令:“讓他們動作快些,把兵器鎧甲扒了,一會,附近百姓要來這裏收屍了。”

    左右聞言,問:“節下,這收屍的辛苦錢留給大夥來賺不好麽?何必讓給外人?再說,尋常百姓哪裏受得了這場麵?”

    “你們懂個什麽!讓當地百姓來收屍,他們才能親眼看到官軍的厲害!”黃垣說完,拿著馬鞭往前方虛指:

    “隴右傳檄而定,大概很多人不服氣,那就讓他們看看,和官軍對抗的下場!”

    “他們再厲害,有突厥人厲害?”

    “動作快點,周邊百姓們收到消息,肯定會跑來收屍換錢,或者來挖坑,要知道,收拾一具屍體到坑邊,能有三十文呢!”

    又有人問:“節下,那種稀爛的屍體,怎麽算錢啊?首級都被割了。”

    黃垣聞言笑起來:“怎麽算錢?稱斤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