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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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天氣依舊微寒,清晨,彭蠡湖上濃霧彌漫,一座小島旁,李笠和武祥將篝火弄滅,吃完手中剩下的熱炊餅,然後解開係船纜繩,搖船收排鉤。

    昨晚布設排鉤時,排鉤一頭係在船尾,然後沿著岸邊草叢釋放,此刻,兩人協作收繩索,扯起許多魚兒。

    貪食的小鯉魚或小鯽魚,嘴巴被魚卡子卡著,折騰了一晚上沒逃脫,力氣耗盡,現在被人扯出水麵,隻是無力的搖頭擺尾,擺脫不了被人放進魚簍的命運。

    魚簍不止一個,都掛在船幫外,大半浸入水中,關在魚簍裏的魚隨波逐流,等著最後命運的到來。

    同樣隨波逐流的李笠和武祥,沐浴著晨曦,將被寒風和湖水弄得有些麻木的雙手舉起,放在嘴邊不停吹。

    待得雙手微暖,他們搖船離開小島,往彭蠡湖深處‘走’去。

    武祥彎腰整理船艙,他的臉有些圓,五官有些‘淡’,長著一雙眯眯眼,被風迎麵一吹,眼睛更眯了,看上去有些像狐狸。

    李笠一邊搖船一邊看著發小,笑道:“黃團,你昨夜說夢話了。”

    武祥抬起頭:“啊?那我說什麽來著?”

    ’“你說:雞,雞,雞...”

    武祥笑起來:“嘿嘿,我昨晚做夢,夢到吃雞了。”

    “那好,等忙過這段,我請你吃雞!”李笠如是說,見武祥嘿嘿笑起來,他繼續搖櫓。

    搖了一會,武祥過來輪替:“我來,你趕緊把釣具準備好。”

    昨日,李笠和武祥結束日間捕魚後,將魚獲交給同村漁船,讓其帶回村去,兩人隨後在這小島旁靠泊,順便布設魚卡子排鉤,將就著在船上過了一夜。

    收好排鉤和釣起來的魚,開始新一天的捕魚作業。

    在湖裏過夜,那滋味可不好受,累、困、冷、餓,但兩人咬著牙也得撐下去,因為這就是生活。

    村裏有人逃亡了,這些家庭本該承擔的賦稅、勞役,分攤在村裏其他家庭。

    李笠家和武祥家的負擔當然也隨之增加,所以,他們隻能更加努力捕魚,畢竟李笠還額外有每月定額。

    為了多得一些漁獲,就得在深水區捕魚。

    天氣回暖,但依舊寒涼,水溫回暖的速度也不快,所以大魚基本上依舊潛伏在彭蠡湖的深水區,漁民們想要有好收成,就得尋找這些魚兒聚集的水域。

    彭蠡湖裏分布著許多小島,星羅棋布,其間又夾雜著許多魚群聚集的水域,是打漁的好地方。

    但魚兒聚集的水域並不固定,所以如何找到魚群的蹤跡,事關魚獲多還是少。

    捕魚效率最高的辦法當然是張網捕撈,網越大,撈到的魚就越多,但網越大,需要的人手和漁船也就越多,這就導致“人力成本上升”。

    李笠作為半丁都不是的魚梁吏,家道中落,沒有什麽親族,眼下隻能靠武祥來幫忙。

    本來還有一個梁森,但是....

    兩個少年、一艘小船,根本就擺弄不了大網,更別說大網很貴,使用成本高,目前用不起,隻能另外想辦法增加捕魚收入。

    武祥是漁家子,雖然還不到十六歲,卻也要作為半丁,每年為官府服役。

    現在新年伊始,武祥並不需要服役,所以小吏李笠要用平民武祥,不能白用。

    武祥作為家中男孩,即便未成年,也承擔著勞動養家的責任,就算他本人願意白給李笠幫傭(做工),時間久了,耶娘總是會有意見。

    李笠不會這麽做人,所以他不是白用武祥,這年頭幫傭的“市場價”是日工錢二十到三十文(成人價),他不付工錢雇傭對方,講的是“分成”。

    一起捕魚的收入,四六分,李笠六,武祥四。

    之所以不是對半分,道理很簡單:李笠額外出技術,武祥純粹出力氣。

    捕魚需要力氣,更需要技術,若是連魚群在哪裏都找不到,光有力氣沒用。

    太陽東升,湖麵霧氣漸漸消散,李笠和武祥搖著漁船抵達一處小島附近水域。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李笠和武祥直接在湖裏過夜,一大早就開始捕魚,所以能夠率先搶占既定水域,開始按計劃行動。

    距離漁船十餘丈的水麵上,漂浮著幾個竹筒捆成的浮標,那是李笠做的記號,浮標下拴著聚魚用的餌料。

    此時,浮標附近水麵有大量氣泡從水下浮上來,說明已有許多魚聚集。

    船艙裏有個蓋好的木桶,李笠掏出破布堵著鼻子,將木桶打開。

    微風吹來,武祥聞到一股酸臭味,這味道讓他覺得難聞,仿佛是臭餿肉粥,其間還夾著著雞屎,以及酸臭的動物內髒。

    這味道太過酸爽,武祥趕緊掏出碎布堵鼻子。

    早有準備的李笠拿起釣車,直接伸手從桶裏撈出一小坨麵團,然後將其粘在釣車魚線末端。

    這坨麵團散發著酸臭味,李笠嫻熟的揚起釣車,將麵團“甩”到那浮標附近水域。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陽光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

    武祥靜靜看著,看著竹筒浮標附近水域,看著那入水麵團之上、浮在水麵的浮漂。

    麵團入水必然慢慢化開,最後隻剩下包裹在麵團裏的魚鉤,若是在麵團化完之前沒有魚兒咬鉤,這麵團就是白白用掉了。

    武祥當然懂得許多種釣餌,卻想不明白李笠此次到底有什麽底氣,可以用麵團釣白鰱和花鰱。

    誰都知道,鰱魚(白鰱、花鰱)很難釣,因為無論用什麽餌,鰱魚基本都不咬鉤,釣上來的都是其他魚類。

    所以想要獲得鰱魚,最好用網捕,而釣鰱魚吃力不討好,但是李笠卻說有把握釣鰱魚,一釣一個準。

    武祥很想相信李笠,但自幼就聽人說釣鰱魚很難,所以他好奇地看著李笠忙活。

    忽然,浮漂動了一下,武祥看得清楚,知道是有魚兒在水麵下吞食麵團扯到了魚鉤,所以才會拖動浮漂起伏。

    李笠卻不急,看著浮漂起起伏伏,武祥看得心急,差點喊出聲,但好歹忍住了。

    浮漂起起伏伏,仿佛在點頭,不知過了多久,當浮漂再次沉下時,李笠猛地揚竿,與此同時快速轉動魚輪。

    魚輪上裝有搖柄,李笠用左手抓著搖柄轉魚輪,收線速度很快,隻見水麵忽然水花炸開,一尾大魚被魚線拖起來。

    “上鉤了!”武祥激動得喊起來,一雙眯眯眼瞪大了許多,趕緊拿起抄網做準備。

    那魚兒很大,所以掙紮起來十分激烈,弄得水花四濺,仿佛下一刻就能把魚線弄斷,氣勢十足。

    而李笠手中釣車用的是精選粗碩竹竿,麻線堅固,外加改裝過的魚輪,同樣底氣十足。

    大魚上鉤,不能急著收線,先得“溜魚”,把大魚的力氣消耗大半,才能給予“致命一擊”。

    李笠當然知道怎麽溜魚,他有備而來,隻要魚兒上鉤,就不會讓其脫鉤。

    他連續幾日在這裏放餌,吸引魚兒聚集,即俗稱的“做窩”,為了不驚動此時聚集在這片水域的魚兒,必須速戰速決。

    不斷收線、放線,不斷揚竿,扯著那掙紮的魚兒在水麵走之字形,卻又不斷讓魚兒往漁船這邊過來。

    須臾,魚兒被李笠“遛”到船邊,武祥按著李笠事前吩咐,不等魚兒出水,將抄網直接往水裏抄。

    抄出一條碩大的花鰱,放到船艙裏一看,至少有七八斤重。

    花鰱的魚頭很大,大到占了身體的三分之一尺寸,武祥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大頭魚”,那“大頭魚”也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眼中俱是絕望。

    “愣著作甚,趕緊把魚收了!”李笠低聲說著,上前取鉤,他要趁著水麵下聚集的魚兒還沒有被嚇走,多釣幾尾。

    武祥高興地不住點頭,將花鰱放入魚簍。

    按說水下有魚群,應該撒網,但是他兩個隻能撒手拋網,很難網住大魚。

    武祥聽李笠說過,初春水溫還不是很高,所以本來是在水麵附近活動的鰱魚,這個時候基本在中層待著,水麵一有動靜,就往深水區鑽。

    手拋網入水的動靜足以驚嚇鰱魚,而手拋網的下沉速度遠沒有鰱魚往下遊的速度快,所以,這個時候用釣竿釣,收獲反倒會更大。

    但也隻有李笠才能做到“穩釣鰱魚”。

    想到這裏,武祥滿是崇拜的看向李笠。

    李笠知道如何製作吸引鰱魚的餌料,所以能夠聚魚。

    李笠又知道製作‘專用釣具’讓鰱魚咬鉤,這釣具外形像小竹籠,茶杯大小,名為‘籠鉤’,專門釣鰱魚,如今魚聚集起來了,一釣一個準。

    武祥是真的佩服發小,隻覺對方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人又大方,說一起發財,就是一起發財。

    李笠見小夥伴滿臉崇敬的看著自己,笑道:“看什麽呢,改日我教你釣鰱魚,到時候,輪到你來揚竿了。”

    武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如何使得,這是你的秘訣呀。”

    “你我兄弟,說好的一起發財,我如何會食言?一起努力,將來住大宅子,買許多田產!”李笠依舊笑吟吟,武祥用力點頭:“嗯!”

    李笠又說:“放心,同樣是打漁,我有辦法多賺錢,一日賺往日一個月的錢,就不用那麽累。”

    李笠說的是真心話,也有底氣,譬如現在,他就是努力多賺錢。

    別人釣不了的鰱魚,他能高效率釣起來,這就是商機。

    他知道如何專釣鰱魚,又有實際操作經驗,這都是那一世從釣友處學來的技術。

    所以有信心靠釣鰱魚賺錢,降低勞動強度。

    僅就目前而言,他和武祥兩個人的小團隊,用專釣鰱魚的釣具釣魚,效率比網捕高很多。

    而釣上來的大鰱魚,現在可以賣出好價錢,比撒網捕魚劃算多了。

    換餌完畢,李笠揚竿放線,信心滿滿的對武祥說:“咱們努力些,過幾日,我請你吃雞,一人一隻雞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