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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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滿是惡意,張賢妃卻隻覺得他如同地獄裏的惡鬼一般。

    眼睜睜的看著五皇子張嘴吃下那一小筷子菜肴。

    張賢妃兩眼瞪大,死死的看著五皇子,不錯過一絲一毫。

    突然,五皇子兩隻小手捧住自己的脖子,麵容扭曲的對三皇子說了些什麽。

    張賢妃見此情景,目次欲裂,“小五!”

    五皇子回頭,眼睛裏滿是淚水。

    這邊的動靜,引得了眾人的注意。

    張賢妃快步走到三皇子的席邊,一把拉過五皇子,然後另一隻手狠狠的推了一下三皇子,厲聲問道:“你給小五吃了什麽!”

    三皇子抿著嘴唇不說話。

    張賢妃更是焦急,問五皇子,“你吃了什麽,快吐出來,吐出來啊!”

    五皇子狠狠的吞咽了一下,咕嚕一聲,吞進去了。

    “你吐出來啊,你怎麽吞下去了!”張賢妃更是著急。

    “你吃了什麽,告訴母妃。”張賢妃見五皇子一言不發的樣子,更是著急。

    五皇子看了一眼張賢妃,又看了一眼三皇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今年不過五歲,如何見過這般的陣仗。

    “你哪裏難受,快告訴母妃!”張賢妃滿臉都寫滿了焦急,轉而狠狠瞪向三皇子,“你到底給你弟弟吃了什麽!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三皇子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給了她一個冷笑。

    張賢妃更是嚇得肝膽俱裂。

    皇帝遙遙的看向這邊,眉頭緊皺。

    “你是想要害死你弟弟嗎?”張賢妃更是憤怒驚懼,有些口不擇言了。

    席上眾人,見此情景,眼神各異。

    三皇子轉而看向眾人,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神情很是痛苦。

    “母妃為何會這般想我?”三皇子嗓音沙啞,卻恰到好處,能夠讓大家都能聽見。

    張賢妃低下頭,緊張的看著五皇子。

    五皇子抽抽噎噎,終於斷斷續續的開口,“三哥……三哥說他喂我吃了大蒜……我會不會口臭啊母妃……”

    眾人聽得他如此童言童語,頓時紛紛發出善意的笑聲。

    張賢妃卻是臉色一變,已經能夠想象到眾人奇怪的眼光了。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向三皇子道:“你這個孩子,閑著沒事嚇你弟弟幹嘛?你難道不知道他最怕吃大蒜。”

    這種宮廷宴,哪怕有大蒜,也會挑出來的。而五皇子自幼養尊處優,吃用解釋錦衣玉食,估計長到這麽大,都沒有見過大蒜。

    眾人也跟著笑,隻是到底心底下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三皇子嘴角生氣一抹無奈的笑意,道:“兒子不過是與弟弟鬧著玩,沒想到母妃如此緊張,是兒子的不是。”

    “他們兄弟感情好,你跟著摻和什麽。”皇帝不悅的聲音響起,更是讓張賢妃如芒在背。

    一場鬧劇,就此落下,而參加宴席的大臣們如何猜想,那便不知道了。

    月上中天,宮宴終於落幕。

    “這母子倆,倒是越來越疏遠了。”太後輕聲感歎了一句。

    周菀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太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不要擔心,日後入了東宮,萬事還有你舅舅呢。”

    太後以為周菀沉默不語,是因為擔心日後入了東宮之事。

    周菀卻是搖了搖頭,“外祖母,這養母子,似乎注定會成陌路。”

    太後神情一愣,想到今天宴席上的母子間的機鋒,和東宮裏的小長孫長生。

    “張賢妃自己做的過分了,後麵又沒有任何的補救,才有如今的局麵,當初;梨園的事情,也有她的影子。”太後第一回將後宮中的惡意,如此明顯的告訴周菀。

    從前的打算中,太後想要將周菀嫁給四皇子李璟,這樣的話,做個王妃,與儲位無關,隻用應付韓貴妃一個人,自然沒有將這些陰暗麵告訴過她。

    而如今,周菀的未來不同,那自然有不同的說法。

    “不一樣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嗎,費盡心思的養了那麽多年,聽您說過,張賢妃從前對三表哥也是很好的。”

    太後看著周菀清澈的雙眼,許久方道:“人是會變的。對於後宮女人來說,最大的依仗,就是孩子。從前張賢妃沒有自己的孩子,藏鋒就是她最大的依仗,一個有孩子的宮妃和沒有孩子的宮妃,是完全不同的。而後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心就大了,人都是這樣,有了對比,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更多的關注,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一切。”

    “都是她的孩子,血緣有那麽重要嗎?為什麽要通過打壓另一個孩子來抬起另一個孩子。”周菀有些不解。

    太後神情譏誚,道:“這就是蠢人的做法。血脈牽連,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是最可靠的保障,張賢妃有了親生子,看見養子,自然就不順眼了,若是聰明人,依舊會一視同仁,哪怕不能一視同仁,起碼麵上也能做的不會太難看,而張賢妃,卻是破罐子破摔了,背後搞小動作,以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這宮裏又有幾個蠢人?她若是做的好看,兩個兒子都能長大成人,這宮中便是皇後估計都不一定能壓住她,而她偏偏,聰明反被聰明誤。”

    “三表哥的生母,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大家都對她諱莫如深?”周菀滿臉不解。

    太後沉吟片刻,方才道:“告訴你也無妨,日後你遲早也是要執掌宮禁的,估計也能查到。藏鋒的生母,本也是出身大家,後來家族涉嫌謀逆,被株連九族。而當時你三表哥的生母,聽聞如此噩耗,生下你三表哥後,就撒手而寰,臨終之前,將你三表哥托付給了她的好朋友,也就是張賢妃。”

    周菀滿臉都寫滿了疑惑,問道:“為何如此嚴重,株連九族,楊清謀逆,尚能苟活,舅父從來不是弑殺之人,為什麽明明是懷了孩子的宮妃,不能保全自己的家族?”

    太後神情肅穆,開口道:“因為她的家族,摻和的事情是完全不能承受的事情。”

    周菀腦中心念急轉,突然想到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她也是偶然聽她父親提起過,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是前朝遺臣!”

    太後點點頭,“那群亂臣賊子,我燕朝已經立朝如此之久,還妄圖複辟前朝。”

    “那三哥他知道嗎?”周菀瞪大了眼睛問道。

    此時太後的寢宮內,不過她與周菀兩人,也不必刻意避著人。

    太後輕聲歎了口氣,道:“他又從哪裏知道呢,現在隱約知道的,都以為他母妃家族是參與謀逆之事,卻不知是因為與前朝有所牽連,你舅父憐他在繈褓之中,稚子無辜,關於他母妃的事,後宮前朝均不準再提起,故而知道他身世的不過少數幾人,都隻當他是張賢妃的親生子了,現在看來,卻是所托非人了,張賢妃,也是個心大的。”

    “到底還是用另一場謀逆,將他們母子間的嫌隙暴露了出來。”周菀神情有些惆悵。

    “不是自己的孩子,總是不能放心的。”太後似是想到了什麽,轉而道:“藏鋒如此身世,注定是與大位無緣的,長生的情況,其實也略有相似。”

    “楊清如今在匈奴為細作,如此,也能夠影響到長生的地位嗎?”周菀反問道。

    太後輕笑一聲,道:“傻孩子,楊清的事情,知道的人本就很少,況且,他到底是作為細作,還是隻身投敵,誰又知道呢?”

    周菀心下一驚,太後的神情卻是不甚在意的樣子,像是在說一件舉足輕重的小事一般,“喪家之犬,何足道哉。你道你舅父將楊清的事情交給你,真的是因為在意嗎?”

    太後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在周菀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楊清能否平凡,如今全在她一念之間,太後與皇帝的籌謀,如此深遠,卻是讓她心驚膽戰。

    政治原來還能這樣玩,她心裏想到

    “後宮前朝,皆關心的,都是儲君之位。”周菀輕聲道。

    太後繼續道:“你嫁入東宮之後,要做兩手打算,對內,悉心照顧長生,整頓宮務,不能讓皇後和太子有話說,你要把長生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

    周菀點頭道;“我本來就是這般打算的。”

    太後讚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你要一直這樣想,好好的教養她,不要學著外麵那些不入流的女人,想著捧殺原配的孩子,宮中人多眼雜,一不注意,便會有人看穿,能不能毀了長生是兩說,要是毀了你與太子的感情就得不償失了。長生是楊氏的孩子,若是不成器,你可以為楊家平反,若是成器,那楊清一輩子都背著叛國的罪名吧。楊家的人捏在你手裏,他不敢有怨言。你有孩子,長生就是你孩子的助力,你沒有孩子,長生就是你的依靠。”

    “楊家不幹淨,皇長孫就永遠沒有機會繼承大統。”太後頓了頓,繼續道:“至於那些庶子,你隻用一視同仁便好,這後宮女人,自來勾心鬥角喜歡謀害皇嗣,這是最愚蠢的行為。教好自己的孩子,便是最大的依仗,謀害別人的孩子,這是最蠢的行為,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旦被發現,便是萬劫不複,你不僅不能做這樣的事情,還要盡可能的保護那些庶子庶女。”

    “外祖母,從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周菀眼神清澈,問道。

    太後笑著點點頭,“成器的庶子,確實可恨,但你若沒有孩子,誰登基繼承大統,也不能影響你,而你若有自己的孩子,教好了,若是要庶子承位,你同意,便是前朝也不能同意,嫡子繼承,這是遵循了去千年的規則,那些儒家臣子不會輕易的同意。”

    “這古來皇後中的典範,便是唐朝的長孫皇後了,夫妻恩愛,兩不相疑。”太後頓了頓,繼續道:“你便是得不到太子的寵愛,也一定要穩固他對你的信任,恩愛會隨著時光褪去,而信任不同,人的命樹的影,一個人長年累月的做一件事,那麽他人對她的印象便會因此固定,先帝從前的寵妃說起來能有數十位,每一個都曾寵冠後庭,便是哀家,也有要低頭避其鋒芒的時候,可如今看來,大多都已經成了一抔黃土了,哀家從未對付過她們,不過也從未禁止過別人對付她們。”

    說道這裏,太後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意,“對付女人,永遠是最愚蠢的,對付皇帝,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哀家與先帝風風雨雨那麽多年,什麽都見過,都看透了。”

    這些都是太後的經驗之談,卻讓周菀大開眼界。

    “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做不到這樣呢?便是皇後,手上也不幹淨。”周菀有些不解。

    “傻孩子,你以為這個道理是人人都能明白的?”太後笑著看向周菀,“這宮裏的女人,自來覺得一切都是要靠鬥才能得來,恩寵要鬥,孩子要鬥,家族要鬥,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們的心裏不踏實,沒有底氣,而皇後,到底家族落魄,你舅舅對她又沒有什麽感情,她總是不能安心。可是你不一樣,周瑄如今如日中天,而你與太子,多年兄妹感情,與別人不同。”

    “爭即不爭,不爭是爭。這是後宮前朝的法則。”太後神情悠遠,似是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了。

    “楊清有一個女兒在東宮。”周菀深知太後這般在宮中沉浸多年的人,自是有一套製衡的智慧,故而虛心求教。

    “楊清若這丫頭不足為懼,她能不能承寵,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太後神情甚是輕鬆,“你是太子妃,東宮諸人,或許會有興風作浪之人,你隻管直接懲處便是,做事公正嚴明,自然是無畏無懼的。孩子越多,你的位置越加穩固,爭寵是爭不完的,男人的心,永遠是不會留在一個女人身上的,而阿寧,不管太子對你如何的好,也不要輕易的愛上他。”

    周菀兩眼瞪大,看著太後。

    “後宮的女人,心一旦丟了,差不多就完了。”太後的語氣平靜,波瀾不驚,像是毫不在意。

    周菀神色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