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玩偶(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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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戀愛遊戲變驚悚遊戲了!
    我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那隻鳥嗎?
    這個猜想, 不是突如其來在寇冬腦子裏出現的。相反, 他的懷疑從踏進那間掛滿他照片的書房便開始了。
    他還記得牆壁上是什麽, ——那裏麵滿是他。
    年幼的他, 青澀的他。從牙牙學語時期一直到青春年華。他被掛在牆上, 相框裏,那上麵的他多半在笑, 眉眼彎彎,眼睛裏頭滿是絲毫不打折扣的信賴。
    寇冬很清楚自己,他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現在不是, 原來也不會是。
    截止到如今, 他的那條界線裏, 也不過隻有一個人全須全尾地踏進來了而已, 甚至連宋泓與阿雪不過都是鬆鬆卡在那條線上。
    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清晰的、平靜的。
    ——現在。
    那個唯一越過了線的人, 就站在他的身旁。
    男人還裹著那一襲厚重的鬥篷。他的下頜繃的很緊,半垂著眼, 薄薄的兩片嘴唇也抿著, 這副情態, 與寇冬記憶裏的那個總是帶著點傲嬌意味的阿崽有點相同,卻又不盡相同——他看著這個人,其實在很艱難地找尋他與自己腦海裏的身影相似的地方, 但看到的更多的是全然陌生的影子。
    他們之間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沉默。這沉默是少有的,因此愈發鮮明。
    許久後,葉言之才低聲道
    “你早知道是我。”
    這是個陳述句, 而非問句。
    對麵的青年沒有否認。
    “對,”他平鋪直述道,“我早知道了。”
    “怎麽知道的?”
    葉言之低沉地問,終於將眼睛抬了起來,直直地望著他。那眼睛裏頭的顏色是如此深濃,比以往更加遼遠而廣闊,幾乎一下子便把寇冬拉了進去,教他要在那瞳孔裏一腳陷下去。
    但寇冬克製住了,沒有因這一眼而發生任何動搖。他並沒直接回答,反而將問題拋了回去“你覺得我是怎麽發現的?”
    葉言之注視著他。經過了這麽多的副本,他們之間也建立起了非比常人的默契——隻是這一次,葉言之沒能從他的眼睛裏頭讀出任何念頭。
    “猜不到吧?”
    寇冬嘴角的笑逐漸拉大,輕輕地拍著手,“我慢慢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了啊。
    這世上沒有什麽經曆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哪怕被抹去了,抹的幹幹淨淨半點不剩,也依舊有什麽在人的內心深處沉澱著、積攢著。
    而此刻,它們全都浮出了水麵,露出了它們瀕死的、濕淋淋的頭顱。
    時間倒回到他被玩偶所囚禁的那一日。那一天,在出門之前,寇冬就已經藏起了玩偶房裏的針線。關鍵時刻,靠著偷偷藏在衣服裏的針的刺痛,他成功地沒讓自己被這些擅於把控人心的玩偶催眠。
    他一直醒著,醒的時間越多,他想起的也就越多。
    走廊上引導他的那個白影子,好像是一個開關。
    它把塵封的區域打開了。
    他想起自己在先前的副本裏所做過的夢,那也是這麽一間裝滿玩偶的屋子。他被壓在這些毛茸茸的玩具堆裏,隻能緊抓著手頭的兩隻兔子,勉強在波浪一樣的顛簸衝撞裏維持平衡。那時的一雙手自上而下安撫著他,摩挲他不得已癡癡張開的嘴唇,撫弄他的舌尖。
    記不清楚的是麵容,熱意與汗漬似乎讓他融化,毛絨玩具的細毛黏膩地貼了他一身。他對著它們天真無邪的黑眼睛,使勁兒繃著,一聲也不出。
    “叫。”
    恍恍惚惚裏,麵前的人在低聲哄他。
    “不要忍著……叫出來。”
    他出了滿頭滿身的汗,就好像個被放在豔陽天裏頭的冰淇淋,不受控製地癱軟下去。於是腿彎也被人舉了起來,男人的聲音模模糊糊,抹去他下頜上滴下來的汗,“乖……”
    也就是這一聲,讓寇冬驟然間想起了什麽。
    他於是又慢慢記起了麵前人的身形,起伏的肩,優越的長腿。
    體型,聲音。
    都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到……寇冬甚至沒辦法讓自己裝作什麽都沒察覺。
    他早知道這宅子裏是住著第二個主人的,那個人會在玩偶房裏頭抱他、會在書房裏掛滿他的照片,他在走廊上看到年幼的自己的影子,光著腳走近去開門——那也會是越上那個人的膝頭,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撒嬌。他不想去想,但心裏卻有另一個念頭日漸清晰。
    那種莫名的熟悉感的來源,他無法輕易解釋的瓜葛,它們全都有且僅有共同一個原因
    他真真切切地在這裏生活過。
    他是在這裏,被一個人親手養大的。
    這是為他構築而起的世界——那些玩偶都曾是他心愛的玩具,處處都有依照他的喜好所設置的痕跡;雙胞胎是他忠心耿耿的管家,將從小看到大的少爺視為自己的神明。
    如此一來,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這裏的另一個主人,是照料他、疼愛他、將所有感情寄付於他身上的。
    “你猜,”寇冬平靜地道,“那個人是誰?”
    “……”
    男人沒有張開嘴,沉默的仿佛一尊佇立於此的雕像。他的神色似乎因為被猜忌而閃過了幾絲受傷,但是寇冬如今無法因為他的這種脆弱而生出憐惜。
    他並沒有退步。
    “——現在。”
    “就現在,我想聽聽你的回答,阿崽。”
    他對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睛。
    葉言之的嘴唇抿得很緊,像是在麵臨一場即將下達結果的審判——可寇冬也同樣麵臨著審判。
    他們俱成了席上等待宣判的人。
    寇冬甚至有一瞬間不想問出口。如果是該怎麽樣?他其實也不願去想。他寧願當葉言之是他從兌換池裏頭抽出來的那小小一個,站在他肩膀上拽著他一縷頭發,繃著一張還沒他拇指蓋大的臉嚴肅地給他提建議——寇冬記憶裏沒有父親這個角色,他很想要有屬於自己構建起來的父子之間的關係。所以他曾經真的把葉言之當成自己的崽,哪怕後頭兩人的關係多少變了質、不再像親情那麽純潔,他也依舊在內心深處把葉言之當做自己的崽,甚至認真地想過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由他來繼承。
    沒了葉言之,寇冬就還是那個獨自走在死神麵前的孤家寡人。
    可要是連葉言之也背叛了他呢?
    寇冬環視著這座宅子。它被修建的很好,每一處的裝修都妥帖而精致。
    但它終究隻是一座屋子。它有房頂,有牆壁——這些東西把他和宅子外的其它東西割裂開來,教這裏成為一個單獨的、不會被外人所擾的、寂靜而平淡的空間,他是這空間的主人,卻從來不是自己的主人。
    在斷斷續續的夢裏,他從沒有踏出過這裏。
    當然,這裏又哪裏會有外人到來的痕跡?
    他就是在這裏日複一日地長大的。他全身心依附著男人,成為他膝頭上坐著的、被壓進玩偶堆裏的寵物,隻能掰著手指盼著主人的來臨。
    沒有尊嚴,沒有常識,不通世事。
    當他被男人養大時,男人又都教導了些他什麽?
    像條狗一樣,靠著這一身所謂的皮囊,靠著一個不知深淺的洞,來取悅主人,來搖尾乞憐嗎?
    他的胸腔直發堵,有一個聲音迫不及待想要泄憤似的大叫。
    ——這還是個籠子!
    哪怕被修建的再好,再完美,這也是個籠子!
    他還是被養在籠子裏,沒了翅膀的鳥!!
    有什麽區別?
    這樣一來,葉言之和那些想將他永遠留下的nc,又有什麽區別?!
    寇冬曾經以為葉言之是不同的。他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掙紮,寧願做地上爬的蟲,也絕對不做被人豢養的鳥——他以為葉言之能理解他割下那對被人垂涎的翅膀。哪怕筋斷了,骨頭碎了,血淌了滿地,他也要從籠子裏頭爬出來。
    他獨立自由的意誌,是高於這些東西的。那些變態畸形的愛,是永遠不可能征服他、留下他的,——他生來就屬於自由。
    他以為葉言之懂。
    當葉言之與他一同割下翅膀,從心理教師的籠子裏跑出時,他以為葉言之懂!
    寇冬沒再閉眼。濃重的失望攪動著他的五髒六腑,讓他產生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要到這一個答案。
    他的胸腔裏激蕩著一種沉悶的近乎沙啞的聲音,沉沉地蓄積著,馬上要下暴雨。
    “阿崽,我想讓你親口告訴我。”
    “那個養大我的人……”
    “那個把我囚禁在這裏的人。”
    “他是你嗎?”
    他——是你嗎?
    他等了很久,這一段時間漫長難熬,每一秒都被拉的極長,讓心也上下起伏搖晃不定。許久後,一個字突兀地被吐了出來,鑽進了寇冬的腦海。
    “是。”
    葉言之張開嘴,緩慢地說。
    “……是我。”
    與此同時,窗外驟然一聲霹靂,暗黑的天被硬生生劈出一個雪亮的缺口。
    寇冬沒有後退。他的眼睛仍然睜的很大,許是因為如此,他的眼眶都有些隱隱的發酸。
    這一場等待了許久的暴風雨,終於是要下下來了。
    與此同時,閣樓裏的花匠緩慢地支起了身,將頭徹底地探進那一間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閣樓。
    他終於看清了那方才於他餘光中一閃而過的白影。那是一個纖瘦的半透明人影,並不高大,看起形態約莫隻有十餘歲,手中還緊緊地捏著一根正在燃燒的蠟燭。
    他呈現出一種近乎珍珠的透白色,唯有邊緣處泛著一圈青灰——這獨特的顏色多少彰顯出了他與在場人截然不同的身份,教花匠扶著夾層的手險些一鬆,整個人差點從這高處摔下去。
    這是個鬼。
    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目光不由得向下瞥去。剩餘的兩個玩家仍然聚攏在下麵,女仆幫他扶著梯子,仰著臉滿麵憂心,小聲地問“怎麽樣?”
    花匠說不出話來,隻衝他們擺了擺手,盡量壓低自己的呼吸,生怕驚嚇到這徘徊的幽魂。那一縷魂魄背對著他,單手執著蠟燭,專心致誌,似乎正在漆黑一片的角落裏藏什麽。
    閣樓的視野並不清晰,影影綽綽的白影在這暗色的底布上格外又顯眼些。他彎著腰,寬鬆的袍子微微繃緊,露出稍稍凸起的兩塊肩呷骨的形狀。
    不知從何而來的冰冷的風裹挾而過,鬼魂終於站起了身,自言自語地道“好了……”
    他擎著蠟燭,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後,方才又重複道“好了。”
    花匠愈發不懂。眼看鬼魂一動不動,他咬緊了牙,試探著將上半身都撐進閣樓,想與鬼魂搭話。
    “你——”
    他隻吐出了一個字,卻發覺那鬼魂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來,緩慢地將整張臉側著朝向了他。那頸部以上的皮膚近乎全然透明,他甚至能透過那皮肉看見後頭冷硬的牆壁。
    花匠的話猛然卡在了喉嚨裏。他怔怔盯著那鬼魂轉過來的臉,一個字也沒法再吐出。
    他認得這張臉。
    這張臉——
    他的心裏驟然翻江倒海,掀起了一陣陣的狂風大浪。
    這是少爺的臉!
    這是少爺的臉!!
    鬼魂像是看見了他,又像是根本沒在看他。少年側著頭,倒像是在專心致誌地聽著什麽。他在這裏反複踱著步,一圈圈地打著轉,反複地踟躕猶豫。
    旋即,他似是下定了決心,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角落。
    這隻是一眼,可花匠也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他的掙紮。他終於再次邁動腳步,沉重地一步步向著花匠走來。
    花匠猛然鬆開手,連忙向下爬,要為這個鬼魂移個位置。可還未真正走到出口處,少年就像是悄無聲息掀起的一陣風,那即將觸碰到他的白影轉瞬就淺淡起來,像是驟然變淡的水紋,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便散了個幹幹淨淨。
    花匠怔愣了半天,這才終於慢騰騰又爬上去,鼓足勇氣去翻方才少年徘徊的角落。那隻灰色兔子緊跟著蹦了上來,於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同樣盯著那一個角落。
    那裏雜七雜八,堆著些許旁的東西,下頭是一口極深的大箱子。他的指尖觸碰著那些早已陳舊的布料與布滿油漬的燈,將它們一一放置於旁邊的地上。
    黴爛的氣息鋪麵而來,帶著輕微的腥味與濕意。花匠的手在麵前抖了抖,終於將上麵堆積的舊物都扒開。
    “打開吧。”
    女仆不知何時也跟了上來,低聲道,“打開——不管往哪裏走,總比止步不前要好。”
    花匠於是伸手打開了鎖孔。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隨即,這個深的足以裝下一個人的箱子,就在兩人的目光裏,徹底地打開來——
    花匠感覺到女仆的呼吸一下子變得粗重,手指用力掐著他的手臂。
    骷髏。
    一具雪白的骷髏仰麵躺在箱子裏,空洞的眼大睜著,與他們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他不知在這裏麵躺了多久,周身的皮肉都已經一絲不剩,光潔的甚至讓人有些想要作嘔。他躺在箱子的土裏,手卻緊緊形成抓著什麽的姿勢——但事實上,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抓住。
    “他是人?”
    女仆輕聲問。
    “還是nc?”
    他們無從判斷。花匠的手向下伸去,將半截手掌都插入土裏,想要摸索他的身上還是否有別的線索。粗粗摸了一遍,一無所獲。
    他不禁有些泄氣,欲要直起身,那隻灰兔子卻一頭蹦了上來,兩隻腳開始瘋狂地刨那些土。
    花匠不由得一怔。
    他看了眼那隻皮毛光滑的兔子,咬一咬牙,幹脆自己也開始挖土。箱子極深,在最初,他的手觸碰到的就隻有填滿了整口木箱的土——它們吞食掉了一個人的營養,肥沃的不可思議,這種肥沃隱約讓人覺得惡心。
    但往下插得越深,他越感觸到了一種莫名的觸感。
    硬的。
    ——硬的!
    倒像是藏著什麽!
    他忙與同伴抬起了骷髏,將它也小心放置於地上。灰兔子蹦了出來,在旁邊巴巴看著,瞧著他們興奮地將那些土都刨開,一個勁兒向下挖。
    “小心點……”
    “抬上來!”
    一口小小的皮箱逐漸顯露出了形狀,玩家們拍掉它表麵沾染的灰,繼而終於緩慢把它從箱子裏捧起,如獲至寶地端在手裏。
    “快打開看看!”
    女仆一疊聲地催促,急忙去摸索它的鎖眼。在觸碰到時,不由得發出了失望的一聲叫聲。
    ——打不開。
    它在鎖著。
    但埋藏在這樣的位置,這定然是個重要線索。她重新打起精神,很有把握道“我們先去找鑰匙,這裏頭應該就是通關的關鍵。”
    灰兔子驟然往前一蹦,頭卻搖了搖,長耳朵前後一點,似是在說話。
    花匠看了半天才意識到,它是在指著晚宴的方向。
    他不由得皺起眉,心下躊躇。
    他們才剛從那樣的困境裏跑出來,如今又發現了看起來十分重要的線索。依花匠的意思,應當先避開nc,找個地方安安靜靜解開這個謎題。
    但這玩偶的反應……
    見他久久沒有動作,灰兔子也像是即刻急躁起來。它的頭忽然垂了下去,圓潤的、根本沒有手指的手掌蘸著灰,艱難粗略地在地上寫了幾個字。
    借著從縫隙處鑽上來的光,玩家們勉強辨認出了那些字是什麽。
    “給他。”
    給他……
    把它還給——
    少爺!!!
    “我不後悔。”在這同時,葉言之輕聲道,緩慢地吐出這四個字。
    “我不後悔。”
    他甚至輕輕笑了笑。
    “無論你生不生氣。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把你關在這裏。”
    “關在我身邊……關在我腿上。我會打一條專屬的鏈子,讓你甚至沒辦法從我的身上起來,腿永遠隻能勾在我腰上。”
    寇冬的眼眶有些發紅,他額頭的青筋爆出了幾條,猛然朝著男人舉起了拳頭。
    “你他媽——”
    葉言之接住了他的拳頭,牢牢地捏著他的手腕。就這麽一瞬間,寇冬似乎從男人眼睛裏看到了與他說出的話不同的色彩——那好像是一閃而過的淚意,透明的,蒙著層濕淋淋的水光,飛快地消逝不見。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因為下一秒,葉言之的神情又重新冷硬起來,堅定的根本不容反駁。
    他的強硬成了最後一根□□。寇冬舉起了另一個拳頭,不顧一切地向他打過去——這一次男人沒有躲。那一拳正正打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的一邊臉頰轉眼間泛起了殷紅。
    青年並沒有收斂自己的力氣,葉言之嚐到了自己嘴裏的血腥味兒。
    他慢慢地將那一點血舔了,也珍之重之地咽進肚子裏。
    對於這個人所給予的一切,血,汗,淚……他全都甘之如飴。
    所以那些nc從來沒有說錯。葉言之根本不是什麽忠犬,他是喝人血的狼。他們的那些獨占欲都不過是源於他,卻又誰也及不上他。
    他比任何人,都更偏執地想把眼前人嚼碎了咽下去。
    他頂著麵頰上脹脹的疼痛,竟然笑得更深。
    “為什麽不用弓箭?”他問,“怕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傷到我?”
    “胡說八道,”寇冬的胸膛起伏著,反駁道,“我是怕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傷不了你!”
    話雖說到這裏,可寇冬心裏竟然也是畏懼的。
    他無法否認自己的內心,因為弓箭作為道具,對nc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他不能欺騙自己,他沒辦法下手。
    真是操蛋了——寇冬恨恨地心想,這個人到底還有什麽好的!
    騙了他這麽久,又關了他這麽久,把他的意誌、尊嚴與感情當成寵物一樣逗弄把玩,將他耍得團團轉。他分明恨得牙發癢,卻還要不由自主地為這個混蛋考慮。
    寇冬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瘋魔了。難道真是給人當爹當久了,拔都拔不出來了?
    “你他媽知道被關起來是什麽感覺嗎?”寇冬冷笑,“你知道沒自由是什麽滋味嗎?”
    他心頭又有些莫名的委屈,聲音一梗。
    “你——”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個人?”
    葉言之臉上的笑徹底消失了。
    他的嘴唇剛剛舔過鮮血,這會兒紅的不同尋常,頗有些觸目驚心。在這上頭的眉眼深濃如墨,豔色交迭著闖進眼簾。
    “寇冬。”
    男人突兀地喊了他的名字,一字一頓地道。
    “你知道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