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天價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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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泡沫經濟過後的幾十年裏,之所以這段時光讓經曆過的日本人始終念念不忘。

    除了他們從中獲得了慘痛教訓之外,也因為當年身在其中的時候,實在是過得太爽了。

    那是一個全民沉浸在唾手可得財富中的時期,煥發著光芒和五彩的泡沫。

    從上到下,從富豪到平民,幾乎每個人全都因為貨幣極度寬鬆的“水漫金山”所造成的資產上漲,獎金上漲,而變得富庶。

    哪怕最不景氣的日本公司,每年的獎金也有半年的工資。

    何況還有龐大的華夏市場負責消化掉日本出口的家電和汽車。

    日本人都聽說過,在人口眾多的華夏,隻要和日本沾邊就沒有賣不掉的東西,好像所有產自於日本的東西都會發光。

    哪怕日元匯率一日高過一日,家電汽車照賣。

    誰讓華夏落後於日本三十年,自己造不出來呢。

    而且日本距離華夏這麽近,即便不能馬上在華夏建廠,但物流成本上抵消了不少西方商品的優勢。

    說白了,對於被稱為“泡沫世代”的當代日本人來說,工作或許很辛苦,但確實有回報。

    因為錢來的實在是太容易了。

    天時地利人和,都注定了全世界的財富往日本匯集。

    所以即便作為泡沫經濟中的另類份子,哪怕作曲家協會的常務理事三原正恒既沒炒房,也沒炒股。

    但就因為他出於藝術格調,始終堅持自己的業餘愛好,把精力和財富專注於小眾的藝術品收藏,也同樣實現了資產打滾兒似的成倍上漲。

    實事求是的說,1987年的藝術品行情純粹是被日本人給引爆的。

    在本年春季,日本人購買藝術品的大手筆成了國際上的頭條新聞。

    安田火災及海上保險公司以接近四千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凡·高的《向日葵》。

    這幾乎是以往任何一幅西洋畫作的三倍。

    而這就像一根導火索,不但引爆了海外的藝術品投資市場,也讓日本人出手豪闊在藝術品收藏界內開始揚名。

    可以說,接下來是西方拍賣師腦子裏的各種推銷技巧,和日本投機者口袋裏塞滿了泡沫經濟帶來的鈔票,雙方一拍即合,才共同造就了全世界有史以來最放縱的藝術品市場。

    日本的藝術品收藏家其實涉獵目標很簡單,他們喜歡的畫作必須能顯示財富和獨享特權,最重要的是,要能讓別人一眼就看出來。

    所以日本日本的藝術品投機者則一直忠於所謂的“品牌”畫家。

    他們在海外購買的,大多是法國的印象派或後印象派畫家。

    比如畢加索、夏加爾、雷諾阿。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些印象派大師的畫作更適合現代裝潢。

    而這種對代表性藝術品的簡單品味,既降低了藝術品市場的門檻,使之對所有的人敞開。

    又能確保投機熱情一直集中,從而有助於拉高少數精選藝術家的身價。

    說白了,就是日本人可以同心協力去坐莊,拉抬他們共同看好畫家作品。

    當然,這也就說明了,在決定購買藝術品的股權時,日本的投機者們並不是特別關心藝術家的身份。

    他們真正想要的隻是資本收益,而不是一幅畫。

    不用說這種國際藝術品市場投機方式一旦被證明了是成功有效的。

    其影響當然也會傳導回日本國內,甚至有放大的趨勢。

    日本國內那些藝術品炒家們也有樣學樣,迅速把成本更低的日本畫名家之作炒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高位。

    而且和日本人在海外市場所做的不一樣,日本國內藝術品市場是一片普漲。

    因為日本畫的容量畢竟有限,隻要是日本有名有姓的畫家,在業內有一定名氣的作品的價格都成倍瘋漲。

    而事實上趕上這股風三原正恒就成了受益者,正因為他的收藏喜好,居然和這種主流趨勢的演變不謀而合,一屁股坐在了風口。

    再加上前不久剛剛從寧衛民手裏拿到了轉讓部分藏品獲得的八千萬円,他基本上又都投在了專攻日本畫的染井青木和川合玉堂的作品上。

    這兩位知名畫家的作品個人風格都很強烈,極好辨識,於是價格簡直漲瘋了。

    短短半年時間,就讓三原正恒手中的藝術品總值達到了五億円之巨。

    事實證明,日本藝術市場監管的缺乏現狀,使作為商品存在和作為投資盈利產品的藝術品擁有著比金融市場更容易操縱的先天條件和更大的獲利空間。

    而這也進一步滋長了三原正恒的野心,他這頭隨風起舞的豬甚至生出了想要長出翅膀的想法——試圖聯合拍賣行,控製某一位知名畫家作品價格,一起高價做局。

    5月2日晚,剛剛成立不久的拍賣行新藝伊斯特的兩位高管,受邀到了三原正恒的家裏,和這位掛著藝術家名頭的音樂界官僚在他的書房裏一起抽雪茄,喝威士忌。

    但實際上,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的,就是這個計劃的具體實施步驟。

    “三原老師,請問,您和染井老師商洽的如何了?這件事可行嗎?”

    發問的人姓蘆見,他是這家藝術品拍賣公司業務部的部長。

    “這件事已經解決了。我跟他已經大致談好了,以三年期為限,每年他可以給我們四十張畫作,每張以三百萬円到五百萬円的價格收購。你們覺得可以嗎?”

    “啊,不愧是三原老師啊,果然在藝術界有著特殊的威望。沒想到這麽快就和染井老師達成了共識,那麽三年就是一百二十張畫作。”

    說這話的另一人,是拍賣公司研究部的部長門倉。

    “哈哈,藝術是共通的嘛。雖然和染井素昧平生,但我可是一直鍾愛他的畫作。就藝術一道而言,我們卻算得上是莫逆啊,我們的談話非常投機,對於藝術品和藝術品市場很多地方都有共識。何況我雖然身在音樂界,但畫界的朋友也是不少的。就名氣和地位而言,他沒有道理懷疑我的誠意,也不可能忽視我的友誼。”

    三原正恒不露聲色,但實際上卻點出了內幕交易的本質,基於對等地位和各自利益的驅使,他們天然就存在合作的需要和默契。

    “是啊,三原老師說的太對了。藝術家和藝術家本就應該惺惺相惜。也隻有三原老師出馬,染井老師才會給予這樣的條件啊。”

    在座的沒有笨蛋,蘆見身為業務部人員,立刻對三原正恒的潛台詞心領神會。

    “對對,要是我們去談,肯定拿不到這樣好的條件。雖然以目前市場價來看,染井老師的報價對比起畫廊的出售價格不算很便宜,隻相當於減少了中介費。但要以行情走向來看,染井大師能答應這樣的條件,對我們來說,幾乎等於壟斷了供貨渠道,已經很值得一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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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部的門倉心眼更實在一點,雖然隨聲附和,也在恭維。

    但很快就出於技術的角度的考慮意識到了一個緊要問題。

    “不過……三年內,染井老師能保證拿出這麽多作品嘛!時間好像是很趕啊。如果是畫作的質量出了問題……”

    而事實上,他確實有點杞人憂天了,因為業內的黑暗,根本不是像他這樣剛開始墮落的“技術男”能想象的。

    “沒關係的,這些大師誰還沒有幾個弟子?用弟子的作品署名大師的力作,不是什麽新鮮事。在每一方都想得到利益的前提下,你也得允許這些藝術大師們渾水摸魚,賺點輕鬆錢嘛,否則出名又有什麽意義?反正這個行業大家都在這麽幹,好多拍賣行為了能夠拿到好的藏品上拍,有時候也要為客戶提供點便利,幫忙處理掉那些不是很好的藏品呢。相比起來,你的擔心完全是杞人憂天了。反正隻要大師本人願意承認就好,對我們不會有任何影響的。”業務專家蘆見馬上為他點破到了其中的訣竅。

    而三原正恒非但不以為忤,反而把內幕說的更直白。

    “你就放心好了。要知道,我們的目標,我們要釣的‘大魚’本來就是那些新入場的收藏家。像那種靠著土地和股票發跡,很有錢卻絲毫不懂藝術,隻想附庸風雅的新貴階層,他們哪兒裏有基本的藝術鑒賞力?這些人盲目介入藝術品市場,隻會以炒股票和炒地產的方式來進行衝動的報價,所圖不過是藝術品增值帶來的利潤罷了。在現在的拍賣會上這種人不少見,以後還會越來越多。他們懂得什麽是好作品?還不是被我們這些人左右他們的判斷。何況我還有很多朋友。隻要那些美術專業的鑒賞家和大師級別的專家為我們鼓吹幾句,比如登在《日本美術》雜誌上,這是一本在業內具有相對權威的美術刊物。任何作品隻要在這個雜誌有介紹,那就等於獲裕了有權威的保證一樣了。接著再招待一下報館和雜誌社的記者,請他們大書特書一番。就再也沒有人會質疑染井新作會有問題了。”

    而這些話立刻如醍醐灌頂一樣啟發了門倉,他不僅因此放了心,隨即也笑著暢快地附和。

    “是的是的,三原老師太懂得藝術品市場了。真令我慚愧。您的話太對了。我仔細想一想,這些新富豪錢來得太快太多,剛開始熱愛藝術又不太懂藝術,但個性很強隻憑個人感覺決定,他們中不少人就是純粹的暴發戶。而且他們都很自大,自然而然會覺得日本新藝術的拍賣價格也應該跟歐美接軌,他們願意用錢在拍賣會上來推動日本的新文化形象和國際地位。這種很純真又不惜一擲千金的民族主義情懷最適合被我們利用來牟取暴利。”

    而這還不算,蘆見還掌握著更深一層的東西,這時候,為了賣弄一下,也跟著做了補充。

    “所以呀,我們就放心做局好了。這種事有什麽可怕,即便是被人發現,總是沒有人真正捅破這個事情的。誰都不是傻瓜,買了高價畫的人也許知道自己被坑了,但他並不想破這個局,因為他還想借這個局將手中的‘燙手山芋’扔給下一個買家。而新的‘被害人’又會再製造下一個新新‘被害人’來替自己墊背。這本就是我們藝術品市場欣欣向榮的根基嘛。”

    而聽了這些話,就連三原正恒也忍不住舉起了酒杯,興奮地說道。

    “說的是啊。做大事隊友是非常重要的。看來你們都是非常懂行的專業人士,我很慶幸能跟二位合作,相信我們的合作一定會無比順利的!”

    “幹杯!”

    “幹杯!”

    隨著幾聲清脆的碰撞,幾個人又抑製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就好像那些愚蠢的新貴,已經落入了他們這些更加聰明的人所布下的圍獵陷阱。

    是的,這就是藝術拍賣市場上“高價做局“的遊戲玩法。

    通常情況下,有了目標的藝術品炒作人或炒作集團,首先要找某個在藝術圈有一定知名度並且市場價格較為合適的畫家,跟他簽一個為其幾年的協議。

    然後當作品到達一定數量後,就會開始在拍賣會上炒作,每張三百萬円收購的畫,拍賣價標到上千萬円很正常。

    然後逐步推高,直至最後標價到五千萬円,甚至上億円。

    至於標那麽高的價格沒有人買怎麽辦?

    也好辦,作為布局炒作的一方,可以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買家坐在一起,假裝舉牌競拍製造一種“很多人搶著買“的現場氣氛。

    這就叫藝術拍賣會的“天價做局“。

    所以想達到目的是非常容易的,三百萬円的作品,炒到一千萬円時,隻要以高價賣掉十分之一的作品,就可以將成本全部收回。

    剩下的畫當然就不用著急了,在拍賣會上慢慢用天價遊戲“釣魚“,多賣出一張就是暴利。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玩法,最重要的就是雙方的財務支出了。

    因為哪怕這種欺詐性質的布局,也不是無本買賣。

    要想把書畫拍出高價錢,首先需要利用著圖錄書進行宣傳。

    目前日本各拍賣行的圖錄宣傳冊,印刷得越來越精美就是無法避免的布局成本。

    尤其是像新藝伊斯特這樣,剛剛成立沒幾年的拍賣行,更是不吝惜投放宣傳資金。

    每一次拍賣會,都要為此付出不少的金錢消耗。

    而且,這種“假拍“是不可能按照百分之十付傭金的。

    在宣傳上混淆拍賣品真正價值,隻是拍賣潛規則的鋪墊部分,多次虛增成交價則是混淆拍賣品真正價值的手段。

    這樣做的根本原因是,經過多次拍賣後,拍品價格越來越高,拍品的知名度越來越大。

    所以這種虛抬拍品價格的拍賣,一般協商為一個固定傭金。

    委托方、買受方和拍賣方通過拍賣活動都獲得了各自的利益,行內稱做“左手倒右手“。

    就如三原正恒,跟拍賣公司談好的協議。

    “假拍“的價格不管多高,三原正恒安排的人都隻付二十萬円傭金,也就是意思意思罷了。

    否則一千萬円一幅畫如果按照這樣的傭金,算至少要一百萬円,三原正恒不可能當這樣的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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