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今別卻將南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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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七月初七,七夕乞巧節,大隋帝都長安。
今日是七月初七的情人節、七夕乞巧節,本來楊廣說好今日情人節要陪阿姮共遊他治下的並州城、帶她見識他治下的清平盛世再共同討論大業理想的,可惜楊廣的母後獨孤伽羅聽聞楊廣的王妃蕭縈第四次懷有三個月身孕十分欣喜,故而特召晉王夫婦進長安大興宮裏和楊廣的其他四個兄弟、五個姐妹和其他堂表親戚一道參加七夕的家宴聚會,以聚天倫。故而楊廣不得不違背和阿姮的七夕約定而和晉王妃蕭縈扮成夫妻和美之樣去長安城裏赴宮中家宴。雖然楊廣當下當然無法公然帶著阿姮出席宮宴、必須向父皇楊堅和母後獨孤伽羅演出自己和蕭縈一夫一妻的完美家庭,但楊廣不放心阿姮一個人在並州,於是還是把阿姮帶到大隋帝都長安來了,把阿姮安置在他長安城的晉王府裏,然後自己不得不和蕭縈開始扮演恩愛夫妻而去宮中赴宴了。
對於楊廣陪伴著懷有身孕的王妃蕭縈共同出席宴會,阿姮雖然知道楊廣是逢場作戲、楊廣也和她反複解釋過了,但阿姮心裏還是不舒服且十分低落,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故而自己一人再也在長安晉王府裏悶不住了,於是便留下楊廣賜給她的侍女賀蘭璧月看著府裏,自己就帶著自幼的貼身心腹侍女璿璣悄悄溜出晉王府去到長安大街上第一次感受長安的七夕佳節了。
阿姮此時雖然仍沉浸在亡國悲痛裏,但到底在楊廣的貼心陪伴和深情愛護下慢慢振作起來以圖長遠滅隋複仇大計了。
“這晉王妃蕭縈懷有三個月身孕,分明就是四月晉王醉酒……那一次懷上的嘛!這次晉王妃能懷上她和晉王的第四個孩子還得感謝姑娘您呢!”這璿璣正陪著阿姮走在這燈火繁華、熱鬧喧囂的長安街道上,嘴裏就忍不住嘰嘀咕起了晉王妃蕭縈。
阿姮正走在街道上欣賞著這長安城街道上賣著的各式各樣的麵具,聽到璿璣關於蕭縈第四次懷上楊廣的孩子這件事,心下紮心刺痛,不願多言。再想到楊廣今晚是陪著他的“恩愛賢妻”蕭縈在共度七夕,更是失落傷心。
璿璣見到阿姮黯然失落,自知失言,便岔開了話題轉移阿姮的注意力:“這長安城如此繁華安寧,不遜於我大陳帝都建康,卻是別有一番北地的雄渾氣象,不比我們建康清秀靈動。”
聽聞璿璣提到故國都城建康,阿姮的雙目瞬間就淚眼迷糊,陳朝曆曆美好往事和去年上元佳節和未婚夫蕭世廉的大陳上元星河之遊的所有曾經美好都化為了今日的痛惜回憶,惹得阿姮更是悲淚淒落,“這滿城輝煌燈火讓我好想念蕭郎為我守護的大陳人間星河……”
語落,阿姮再不想以流淚的悲傷容顏麵對大隋帝都長安的七夕滿城輝煌燈火,於是阿姮便命璿璣掏錢、買下了一個白色麵具戴在自己臉上遮住自己的絕世容顏和悲淚千行再兀自低頭行進,仍沉浸在往日家國快樂和今日的國仇家恨裏無法自拔。
走在今日七夕燈火繁華的長安街道上,阿姮正戴著麵具失神地沉浸在沒有楊廣陪伴的失落裏和自己的大陳家國情仇裏難以自拔,卻不曾想恍惚間竟然撞上了這長安街道上的一位俊朗男子。
二人相撞之後阿姮一陣吃痛失神,終於清醒了幾分,驀然抬首望向撞上自己的那位男子,大吃一驚——隻見對麵的高大男子也戴著一個銀色麵具,看不清楚麵具下的容貌,隻是高大健碩的身形和楊廣十分相似,還身著一件和楊廣一模一樣的銀紋禮服,於是阿姮便以為是楊廣,對著那對麵的麵具男子就是一頓嗔笑數落,“楊廣,你這樣嚇我有意思嗎?你以為你今日不用我們的瓊露凝香再帶戴個麵具我就認不出你了嗎?你以為你這樣突然出現在我麵前陪我過七夕就算給我驚喜、就能補償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和蕭縈恩恩愛愛還出雙入對的傷心嗎!你還穿著你今日赴宮宴的銀紋禮服呢,以為我認不出來嗎!”
阿姮以為這是楊廣,便十分任性隨意。一通氣笑數落後,沒有多想地抬手就摘掉那對麵高大男子臉上的銀色麵具。
可是當阿姮抬手摘下對麵高大男子的麵具之後,卻是一時驚呆愣住了——麵具之下,這位高大男子俊眉朗目,英武俊逸,清俊英朗,一雙明眸尤為深邃明亮、燦若繁星,這位高大倜儻的美男子的劍眉星目、冠玉俊顏竟然是與楊廣神奇地有三分相似,可卻是一位陌生人,並非楊廣。
“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麵具還給你!”阿姮看到自己認錯麵具之下的人了,對著一個陌生英俊男子數落了許多私情話,頗為害羞不好意思,於是把麵具遞還給那英俊男子,自己也主動摘下了臉上戴著的的白色麵具。
阿姮摘下麵具的那一刻,那英俊男子簡直被驚豔到一時失語,隻覺得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形容都不足以形容阿姮的美好之萬一。隻見隨著一身月白色雪紗裙的阿姮摘下麵具,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世美顏漸漸露出——膚若凝脂,眉若遠山,眼含秋水,明眸善睞,皓齒內鮮,瑰姿豔逸,儀靜體閑,說不盡的柔情綽態、風華絕代。尤其是那一雙靈動清亮的眼眸本該搖曳生姿、顧盼有情,此時卻格外幽深翻湧,如幽幽深潭般吸引人帶著無數好奇去窺探這其中故事。
見到阿姮的傾世玉容後,李淵心下一驚,這不是九年之前他在揚州瓊華苑瓊花宴上見到的以《四時歌》錦袖舞一舞驚鴻、而今陳朝滅亡後下落不明的陳朝長寧公主陳姮嗎!九年前,揚州瓊華苑瓊花宴上阿姮的那仙姿玉容、一舞驚鴻令李淵過目不忘、大為欣賞,在心底偷偷埋下對阿姮的傾慕相思之種,隻不過他不敢讓這個種子長成參天大樹。故而此時雖然時隔九年,但李淵還是能清晰地一眼認出阿姮——畢竟,世間如此內外兼修、秀外慧中、氣質超凡又才貌雙全的大才女大美人真的罕見。
在和他自幼相伴長大的表弟楊廣和他的晉王妃蕭縈成婚後,楊廣有一次醉酒後和他難得地吐露過他此生真愛唯有陳朝長寧公主陳姮、隻是誤娶西梁嘉寧公主蕭縈的真言,故而李淵對阿姮方才對“楊廣”說出的一番情話並不是很意外。
想到此處,李淵乃有故人相見之感,於是也放下了城府心機,隻是真誠地把麵具從阿姮手中接過,並不責怪阿姮、而對阿姮風度翩翩地翩然行禮道:“在下唐國公、譙州刺史,李淵。今日七夕之夜,因不想被長安城中許多熟識的貴胄舊友認出故而這才戴了麵具。抱歉衝撞了公主殿下。九年不見,長寧公主不會認不出在下了吧?”
隨著這陣深沉磁性的男聲穩穩傳來,阿姮心內大驚——九年前的揚州瓊花宴上,她的心思隻在當時的“獨孤英”楊廣身上,並未注意到當時還有這位唐國公李淵在場,可是這位唐國公李淵竟然時隔九年還能一眼識破她的真實身份?但既然李淵識破了她的真實身份,她也無從狡辯,索性耍起小性子破罐子破摔,“罷了……既然你識破,我也不想再裝了!你的母親和楊廣的母親是獨孤氏的親姐妹,你是楊廣的親表哥,若你都能有如此動機要把楊廣隱藏我真實身份的驚天秘密泄露出去了倒好,我無畏一死,更不用費心綢繆怎麽向楊廣複仇了!大家一起同歸於盡也不是不好!”
“哈哈……長寧公主你可真有意思!果然不是凡人!”李淵本想著阿姮會像一般人一般義正言辭地譴責他或是可憐兮兮地哀求他,他都想好了回應套路了;可不曾想阿姮索性發揮盡女孩子的嬌蠻可愛,直接任性耍賴皮,反倒堵得李淵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了,隻能哈哈大笑,感慨阿姮如此特別。
看到李淵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阿姮突然慢慢正色和李淵道:“李淵,你知道了我陳朝鎮國長寧公主陳姮的真實身份,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在隋朝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不過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否則對誰都沒有好處!不過,我現在我在隋朝的虛假身份是蘭陵蕭氏千金、晉王府內長史蕭姮。”
“我明白。”李淵本在歡笑欣賞阿姮的可愛特別,但聽到阿姮這句正色之言和最後提到的“蕭姮”身份,身為關隴貴族、貴族公卿出身的李淵自然深深明白其中楊廣保護阿姮的道理,於是便漸漸收斂了笑意、深深頷首答應不會泄露阿姮的身份。確實,李淵和阿姮的生命如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沒有任何過節交集、無冤無仇,李淵和楊廣此時又是沒有矛盾的親表兄弟,李淵確實沒有任何動機和理由泄露阿姮的真實身份。
並且說來也奇怪,或許是天生緣分吧,今日雖是李淵和阿姮相見的第二麵,二人卻是頗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之感。二人皆身為在皇家政治中心叱吒政壇多年的上等大貴族,本來都是各自曆練閱曆不凡的心機深重、權謀多疑之人,可或許就是一種天然的緣分吧,一位陳朝鎮國長寧公主陳姮、一位隋朝唐國公李淵這兩位出身背景懸殊如此巨大的二人竟然天然一見如故地有知己之感,仿佛對著彼此天然就有可以敞開心扉、無話不談的天生知己的神奇緣分。雖然九年之前李淵第一次初見阿姮之時就早已傾慕不已,但李淵卻是始終不肯違背關隴貴族的傳統利益去追求身為南朝公主的阿姮,始終隻是把對阿姮的傾慕欣賞埋藏心底、壓抑不言。
自阿姮李淵二人在長安街道上相撞之後,二人已經對立著站了許久,李淵一想他們二人這樣對站在大街上也不是辦法,於是便對阿姮提議道:“長安城中芙蓉池畔的風景極好,今夜七夕燈火繁華,去芙蓉池畔欣賞這七夕燈火星河最為唯美。今夜咱們二人既然如此有緣偶遇,長寧公主……姮姑娘可有興趣一觀?”
“罷了,走吧。”阿姮一想也確實是和李淵難得如此有緣遇見、還如此天然投緣有知己之感,且阿姮正想排解國仇家恨和楊廣不在的悲傷寂寥,於是便允了李淵的邀請,與李淵共同漫步去不太遠的長安芙蓉湖共觀七夕銀河。
一路走著,阿姮忍不住好奇地問李淵:“你怎麽身形這麽像楊廣?還穿了和楊廣這麽像的衣服竟然騙得我和楊廣相識相愛九年了還認錯人了?”
聽聞阿姮此問,李淵笑語盈然,風趣自誇,“那說明我們表兄弟二人都像我們外祖父獨孤信啊!我們二人的外祖父獨孤如願當年在北朝可是有‘側帽風流’美名的第一美男子!家族基因這麽優秀,難怪我們兩兄弟都這麽玉樹臨風呢!不過至於這衣服嘛,今年正月皇後姨母特意賜了我和阿廣一件一模一樣的銀絲禮服,這不今日進宮赴宴正好穿上以示兄弟親厚、天家和諧啊。”
“還有這麽誇自己的?”聽聞這楊廣的親表哥李淵此番解釋,阿姮心下了然,卻罕見地被李淵逗得輕笑。聽聞李淵既然是赴他姨母獨孤皇後的宮宴卻此刻隻身在此,更不禁好奇道:“你今日也是來赴宮中隋帝和獨孤後的宮宴的?你李淵是唐國公、獨孤皇後的親外甥,那怎麽不見你赴這家宴帶上你的妻子竇夫人?當年你雀屏中選得以娶到竇夫人時,楊廣可是和我說了不少你求親的趣事!”
這李淵之妻竇靈朧乃神武公竇毅與北周襄陽長公主宇文茹之女、扶風竇氏千金的天之驕女,貌若天仙、聰慧勇毅、智武不凡,當年李淵求娶竇靈朧時可是因這雀屏中選的佳話而被傳聞千古美談。
聽聞阿姮此問,李淵提及愛妻竇靈朧時幸福一笑,眼角眉梢間皆是愛意,足以見他和愛妻竇靈朧的一世深情,“靈朧正懷著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馬上就要生產了,故而無法從譙州遠赴長安赴宴。我本來也是要在譙州陪著她待產而不願應帝後姨夫姨母之邀來長安赴宴的,奈何皇帝姨夫還有政務交代,隻得獨自隻身前來赴宴了。這宮宴也無趣的緊,我索性就借口逃出來了。”
“恭喜恭喜!”聽聞李淵喝竇靈朧的第一個孩子要出生了,阿姮自然是祝福,卻也是感慨地莞爾一笑,笑中帶淚,“我終於找到一個和我一樣愛逃宴席的人了!曾經多少宮宴,我總是那樣愛逃席……”
聽聞阿姮此言,李淵欣然而笑。
不過說到故國神傷此處,阿姮不願再在此時痛苦回憶,於是她一邊和李淵穿過長安街市的滿城燈火繁華、一邊趕快岔開話題:“你們即將出生的第一個孩子叫什麽名字啊?”
聞言,李淵想到自己即將美滿的家庭更是甜蜜了,盡帶著初為人父的喜悅幸福笑道:“我和靈朧都商量好了,若是個男孩,便叫建成;若是個女孩,便叫明昭。”
聽到李淵竇靈朧夫婦給他們孩子取的名字,阿姮隻覺得有個美滿家庭真是幸福,不禁黯然神傷自己失去的未婚夫蕭世廉和愛恨糾結的楊廣。
但到底,阿姮還是強打著精神不讓自己傷心落寞,繼續和李淵扯開話題,“你們夫婦二人給你們女兒取的名字倒有些意思,日月為明、光明為昭,‘明昭’這個名字倒頗為光明英武,不像尋常女兒家的名字。”
李淵聞言朗聲自信大笑,“我李淵和竇靈朧的女兒將來自然一定是巾幗英雄、女中豪傑,就是統帥千軍萬馬南征北戰、一統天下又如何!如何會遜色於任何男子!
李淵說的不錯,待日後他和竇靈朧唯一的女兒出生後,李淵與竇靈朧就把他們二人唯一的愛女取名為李明昭。而這位李淵和竇靈朧的唯一愛女李明昭,日後果然就是一位統領千軍萬馬為自己父親李淵南征北戰以建立大唐帝業的巾幗英雄,是不遜色於她任何兄弟的蓋世英豪,是第一個由大唐軍隊為其舉殯的大名鼎鼎的大唐平陽昭公主。
阿姮李淵二人說到此處後,恰好走到長安城最繁華秀美的芙蓉池。此夜乃是七夕情人節,故而這芙蓉池更多青年男女與各色人等聚集在這芙蓉池邊乞巧、看花燈、放花燈、夜觀銀河,一時之間天上地下盡是璀璨銀河一般,好不唯美熱鬧。
因李淵常來這長安芙蓉池,十分熟悉這秀麗景觀,於是便帶阿姮坐到了芙蓉池畔一處清淨靜謐又觀景極佳的曲江亭裏。此處,既可把人間芙蓉池的花燈燦爛盡收眼底,亦可把天上銀河的璀璨星辰一覽無餘。
待阿姮李淵二人坐定在這芙蓉池畔的曲江亭裏,想到今夕是七夕,阿姮和李淵便情不自禁地共同抬頭仰望這璀璨夜空中的牽牛星和織女星。
望著這遙遠夜空的明月清輝、繁星如許中那遙遙相望的牽牛星和織女星,阿姮便不禁感歎起了牽牛織女的悲劇愛情,吟誦起了《古詩十九首》中描寫牽牛織女的那首動人愛情詩篇: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摸素手,劄劄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是啊,世上多少有情人卻最終不能相守呢?世上有情人還有多少對隻能隔著銀漢而遙遙相望的‘牛郎織女’呢?”聽到阿姮對著璀璨夜空和滿池燈火吟誦起了這首動人的牽牛織女愛情詩歌,李淵望著這漫天繁星和遙遙相望的牽牛織女星卻也是無限感慨。
“是啊,相愛如牽牛織女卻永隔銀漢而隻能每年七夕此時相會一日……而我的蕭郎,也曾經許諾守護我大陳星河一世,可而今我和他卻隔著永遠無法跨越的生死銀河……而楊廣呢,我和他之間則亦是隔著永遠無法跨越的國仇家恨的銀河河漢啊……”觀賞感歎著牛郎織女的悲劇愛情、望著夜空中璀璨的牽牛星和織女星,阿姮不禁感慨想起自己和亡夫蕭世廉的陰陽永隔和與楊廣的永遠無法消磨的國仇家恨。
聽到阿姮如此動情悲傷的感慨,聯想到阿姮國破家亡、大婚之夜未婚夫蕭世廉身死的曠世悲劇,李淵亦是心生同情,理解地溫柔寬慰阿姮道:“你的故國家人那麽那麽愛你,永遠永遠,無論如何,為了自己為了他們,一定要好好活著才對得起自己和他們!你好好活著,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他們那麽愛你,隻會希望你好。”
此時李淵寧靜治愈的聲音和如此動情在理、直擊心靈的安慰宛如一股清泉漫入阿姮心中滋潤了阿姮幹涸崩潰的內心,深深治愈解救了阿姮的亡國之痛。
聽到李淵此語,阿姮十分感動,卻在李淵的安慰下緩和之後好奇起李淵這種上流安逸的關隴貴族如何會知道他們這些亡國皇族的傷痛:“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李淵聞言,溫然一笑,“我的妻子靈朧亦算是亡國公主,我很明白這其中一切掙紮。”
確實,李淵之妻竇靈朧是北周襄陽長公主宇文茹的愛女,自幼被舅舅周武帝宇文邕抱養在北周皇宮中愛若己女,亦算是北周皇親國戚,她九年之前隋代北周時還深恨不能解舅族的亡國之恨。
想到此處,阿姮突然覺得自己知道了相似的朋友、頗有依靠,便難得地綻開了笑顏,苦笑感慨,“若是有緣,我倒想結識結識竇夫人!九年之前北周被隋朝取代時,我雖在建康,卻早已聽聞竇夫人那‘恨我不為男,以救舅氏之難’的豪言壯語。而今自己也是亡國公主了,倒還真是理解這其中話語意味、和竇夫人惺惺相惜呢——恨我不為男,以救大陳家國之難啊!”
聽聞阿姮如此豪言壯語與真摯之情,李淵倒是發自內心地敬佩阿姮忠貞勇毅,更對阿姮十分欣賞、惺惺相惜、肅然起敬。於是,李淵果斷地回答阿姮道:“好!此番回去之後,我一定和靈朧轉達姮姑娘你的心意。以你們如此相似的率真性格,一定很相處得來!”
聞言,阿姮朝李淵暖暖一笑。
可是阿姮朝李淵這暖暖一笑後,在這星河璀璨之中,她望著李淵的目光卻是漸漸深邃難測:“說來,我曾經在江南都到聽過‘獨孤天下’的預言,想必唐國公李淵你在北朝更是明白其中道理吧?”
李淵看到阿姮深邃的眼神、聽聞阿姮如此之問,深深望了阿姮深邃卻幹淨的眼神許久,才托出了他的信任:“是!北朝有言,說得獨孤氏者得天下!我的大姨母是北周明敬皇後,七姨母是當今隋朝皇後。我母親家獨孤氏連出兩朝兩代皇後,的確實屬罕見。”
“難道李淵你不想這‘獨孤天下’的預言在你李淵身上實現嗎?你的母親也是獨孤氏,若來日你成了大唐皇帝,你的母親也可以被追尊為皇後,那你外祖父獨孤信可就會有三個女兒分別為周、隋、唐三朝皇後,那才是亙古無敵的獨、孤、天、下啊!”阿姮此時已可以依據種種條件判斷,李淵是關隴貴族中方方麵麵最適合他、最能夠依托的既有實力又有野心的結盟對象。故而阿姮此次雖是入隋後第一次遇見李淵,但因難得緣分、惺惺相惜,阿姮立即打算與李淵結為反隋政治盟友聯盟,而與李淵的反隋政治聯盟日後是阿姮顛覆隋朝複仇大計的重要組成部分!
聽聞阿姮此大逆不道的策反之言,李淵卻沒有如俗常套路一般表麵虛假推脫而內心狂喜,而是深深地望著阿姮深邃豐富的雙眸許久,才漸漸揚起了自己的嘴角,毫不避諱地望著阿姮瀟灑大笑,對天然知己如阿姮爽朗不諱:“哈哈哈!有意思!阿姮,你看的沒錯!我是不能否認我李家有坐上江山皇位以建立我李唐王朝的雄心壯誌!這大隋現在看似方興未艾,卻也不知能繁榮到幾時,安知我李氏無此帝緣?我知道你深恨隋朝滅你陳朝故國,故而你想反隋複仇。那日後若有機緣,你為複仇,我為江山,可共反隋!”從此,李淵與阿姮便暗中達成默契反隋同盟,各取所需,且李淵也放下對阿姮的隔閡而坦誠親密地稱她為“阿姮”。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有的朋友是白頭之交卻並不知己,而有的偶然結識的新朋友卻像友誼深厚的舊交一樣。這正是說明感情的厚薄是不以時間長短來衡量的。而阿姮與李淵的特殊知己交情,必是一見如故、傾蓋如故的典範。
天生知己,自然懂得。
“哈哈,好!李淵,那一言為定,日後你我共反隋朝!”聽聞李淵答應了,阿姮大喜,知道對於天然知己李淵沒有看錯人,於是和李淵擊掌為誓、從此默契達成二人的秘密反隋聯盟!
如此,這共滅大隋江山的淵姮結盟便正式達成開始了。說來,這李淵阿姮也是有神奇知己緣分。今日二人除九年前瓊花宴一麵之緣後第二次相遇,李淵立即猜出了阿姮陳朝鎮國長寧公主的真實身份,阿姮一眼看出了李淵滅隋的野心——二人彼此懂得看透,惺惺相惜,當即結為政治盟友、反隋聯盟,世所罕見,此緣獨特!
“亡隋大計,穩住。放眼長遠、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讓他們且先得意吧,看誰笑到最後。”待李淵與阿姮擊掌結盟完畢後,李淵亦是對阿姮深深一笑,傳遞結盟意誌。
聞言,阿姮頷首了然。
這阿姮入隋後與李淵第一次相見,李淵不僅一眼識破阿姮的真實身份,還知心安慰阿姮亡國之痛、與阿姮惺惺相惜達成滅隋默契,實在是難得知己。
阿姮和李淵這未來一生乃是彼此看透、無話不談、無需掩藏的難得真心知己和直白知己。阿姮與李淵,生為知己、一見如故,雖然相處親密但非情愛,而是難得的彼此懂得、彼此隻見,相見自然相歡而無話不談。
李淵深深欣賞阿姮的美貌、智慧、深情、本質純真、率真和魅力,被獨特的阿姮深深吸引,一夜相處便於阿姮引為知己。而李淵於阿姮,亦是反之亦然的天生理解與懂得。隻不過,李淵為了自己的王圖霸業和勃勃野心是絕對不會如他的表弟楊廣那樣為了愛阿姮而挑戰關隴貴族聯姻的傳統利益。李淵再傾慕阿姮,也隻是把她放在心裏。李淵對於阿姮深埋心底的欣賞和愛慕,除了他自己,再沒任何人知道。
在這芙蓉池曲江亭裏暢談人生、慰藉寬解、默契結盟罷,李淵看著月上中天,於是貼心地對阿姮道:“罷了,阿姮,天色已晚,我該送你回晉王府了。否則把你這心頭至寶給拐跑了,阿廣那小子還不得提劍殺了我!雖然他自幼和我打架也沒贏過幾回!”
阿姮聞言被逗樂,笑應著李淵便任由他把自己送回晉王府了。此時阿姮雖深愛楊廣,但與楊廣到底有國仇家恨放不下,與楊廣相處多是仇恨,故而與並無仇恨的李淵相處使此時的阿姮無比輕鬆快,此時的知己李淵是阿姮亡國後最溫暖最貼心的安慰。
而待李淵把阿姮送到晉王府門口後,正看到楊廣親自站在晉王府門口無比擔心焦急地等待阿姮的歸來,直到阿姮在李淵的護送下陳旭回來之後楊廣才送了一口氣,一把把阿姮摟入懷裏緊緊抱住不放:“姮兒,你去哪了!可把我急死了!擔心死我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去找京兆尹全城尋人了!以後沒我陪伴再不許這樣亂跑了!萬一有什麽意外可怎麽辦!”
麵對楊廣的如此深情焦慮,阿姮心中動情感動,卻仍是芥蒂她和楊廣的國仇家恨和他今晚和蕭縈共度七夕而拋下她。故而阿姮在對楊廣的愛恨交加之下,她沒有推開楊廣的懷抱,卻也沒有回應他。
李淵看到楊廣和阿姮二人如此纏綿深情,感慨地輕咳了一聲和楊廣解釋道:“阿廣啊,你這小子果然是癡情起來不得了啊!我難道還能把你的心頭至愛給拐跑回唐國公府不成?今晚我在長安街上遊玩之時正巧碰見……蕭姑娘,就順便護送她回來了。”
“多謝了,淵表哥!今日太晚了就不留你了,改日有空來晉王府坐啊!”聽聞李淵此言,楊廣甚是感激,隻是當下隻顧著對阿姮失而複得的驚喜,就隻是匆匆地和李淵道謝。
“自然!蕭姑娘,阿廣,那我先走了!珍重!”李淵見表弟楊廣一心隻撲在阿姮身上對自己基本漠視,於是心中輕笑歎楊廣表弟“重色輕兄”,便識趣地告辭離開了。
臨走前,李淵深深地望了一眼此刻被楊廣緊緊摟抱在懷中的阿姮,想著方才他和阿姮的難得知己、反隋聯盟,內心深沉歡喜。
知己一人誰是?已矣,贏得誤他生!
而從此開始,阿姮就必須隱藏她舊日亡國之前大陳鎮國長寧公主陳姮的真實身份而以蘭陵蕭氏千金、晉王府內長史蕭姮的身份在隋朝生存以求日後滅隋複仇大業了!而在阿姮的滅隋複仇大業中,與難得知己李淵的天然反隋聯盟無疑是阿姮極大的安心和助力。
可對於阿姮楊廣的曲折愛情、相愛相殺,亦是前路漫漫。
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題外話------
陳亡入隋之後不久,在長安夏夜,阿姮在長安街頭意外重遇了九年不見的唐國公李淵。知己有緣,第一次正式相識的阿姮和李淵二人竟然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互相引為知己。而從此開始,阿姮就必須隱藏她舊日亡國之前大陳鎮國長寧公主陳姮的真實身份而以蘭陵蕭氏千金、晉王府內長史蕭姮的身份在隋朝生存以求日後滅隋複仇大業了。而在阿姮的滅隋複仇大業中,與難得知己李淵的天然反隋聯盟無疑是阿姮極大的安心和助力。可對於阿姮楊廣的曲折愛情、相愛相殺,亦是前路漫漫。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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