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難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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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一日正當蕭縈剛剛在自己的房裏喝下墮胎藥、在蕭縈杜若主仆二人正在密謀陷害算計阿姮時,阿姮卻正在房間裏和璿璣與賀蘭璧月調配她和楊廣獨屬的香氛瓊露凝香。
    自從九年前阿姮楊廣剛剛初識、在建康街頭共同調配出瓊露凝香之後,從此阿姮與楊廣二人終身所用的香水隻用獨屬於二人清馨甜香的瓊露凝香,以示彼此深情忠貞。故而這瓊露凝香也算是阿姮楊廣一生愛情的見證信物了。而這日正好阿姮和楊廣的瓊露凝香快用沒了,於是阿姮趁著楊廣在外處理公務的午後片刻閑暇就和心腹侍女璿璣和賀蘭璧月一起調製起了珍貴清甜的瓊露凝香。
    這邊阿姮正在親手調配著瓊露凝香,卻一邊望著她和楊廣的愛情信物瓊露凝香、一邊突然出神地問璿璣道:“蕭縈……她這第四個孩子是不是懷孕四個月了?”
    璿璣侍立在一旁,聽到阿姮黯然此問,知道阿姮心下不好受,於是婉轉安慰阿姮道:“是……自從四個月前晉王醉酒的那一次……四個月了。隻不過,聽說晉王妃這次懷孕百般不適、胎象不穩。”
    阿姮想到楊廣就在她眼皮之下又意外和蕭縈有了一個孩子,心下自然是神傷心痛,想到她和楊廣之間當年誤娶的錯過和而今的國仇家恨,更是黯然心傷,於是一語不發而默然傷心地繼續麻木地調配著象征著二人愛情的瓊露凝香。
    這邊素來活潑開朗、精靈古怪的賀蘭璧月察覺到了阿姮的心傷失落,雖然她不比璿璣是一直陪伴阿姮的貼身心腹、不明白阿姮的過去,但她還是盡量想逗阿姮開心,於是她便故意轉開話題向阿姮笑道:“姑娘,您日日所用的瓊露凝香和王爺的瓊露凝香是一樣的,原來王爺這麽多年來日日獨用的瓊露凝香竟然是有和姑娘您這般浪漫的前緣!怪不得王爺從來不用任何其他香氛而隻用這款瓊露凝香,看來王爺還真是對姑娘用情至深、念念不忘啊!我曾經在這晉王府裏服侍時,還好奇王爺為什麽雖然對外和王妃十分恩愛和美、傳為天下模範夫妻美談,但其實在內對王妃如此冷淡、形同陌路。可現在,看到王爺真正傾心癡情的是姑娘您這樣一般的神仙絕色,奴婢也就不奇怪了!”
    聽聞賀蘭璧月此笑語,阿姮仍是寥落悲痛,並沒有被逗笑,而是邊調配著瓊露凝香、邊淡淡地問賀蘭璧月道:“賀蘭璧月,你難道沒有和你們晉王妃一樣疑慮過,我是插足晉王和晉王妃的第三者?”
    聽聞阿姮如此直接的發問,賀蘭璧月心內一驚,卻到底坦然答道:“奴婢雖不知道內裏實情,但憑奴婢和姑娘相處這幾個月下來,奴婢絕對不相信您會是那種插足他人婚姻愛情的無恥之人!分明您和王爺看起來才是真正天造地設的神仙璧人!而且,王爺是何等慧眼如炬的蓋世英雄,能讓他如此癡心一世、念念不忘的真心愛人,必然不會是個會勾引她人夫婿的無恥小人!”
    聽聞賀蘭璧月此語,阿姮倒是才被逗笑了幾分,抬眼笑睨了一下被她有些嚇到的賀蘭璧月,方才把目光回歸到手邊香料上,繼續邊調配她和楊廣的愛情信物瓊露凝香、邊陷入她和楊廣與蕭縈的無邊往事回憶裏,那般明媚快樂又愁苦憂傷:“賀蘭璧月,你既然是楊廣親自指派給我的侍女,那我相信你是值得我信任的,我相信你不會把此中真相泄露出去。今日,我便不妨把這當中真相告訴你。我並不是楊廣對外聲稱的‘蘭陵蕭氏千金蕭姮’,我是大陳鎮國長寧公主陳姮。不過我確實是蕭縈的表妹、身上流淌有蘭陵蕭氏的蕭梁皇室血脈,我們都是梁武帝的後裔。我的外祖母是梁朝長城公主,我的母親柳皇後是蕭縈的表姑母。曾經,蕭縈小時候因出生在二月被江南風俗以為不詳,故而她的父母西梁明帝明後自幼把她拋棄,先後把她送到她叔父東平王蕭岌和舅父張軻家撫養,可她蕭縈的叔父叔母東平王夫婦早逝、她的舅父張軻家境清貧養不起她這位西梁公主。這時候,誰都不願意收養蕭縈的時候,是我的母後柳皇後憐憫她和我夭折的姐姐大陳真定懷思長公主陳姝一般大,故而才把她這位表侄女抱到柏梁殿裏撫養長大,和後來出生的我一起相伴長大。曾經年幼啊,我們日日都相伴在母後的柏梁殿裏共同長大,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耍、一起學習、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學化妝打扮、一起說小秘密、一起評判各家公子小姐、一起偷偷跑去母後的衣物間裏偷偷扮大人、一起暢想我們未來的如意郎君、一起偷偷爬到宮牆上窺探外麵的宮城、一起做娃娃玩過家家、一起偷偷說自己的心上人,無話不說、無話不談、朝夕相伴、形影不離,我們對對方的了解甚至比對自己的了解還清楚……雖然她是我的表姐、我自己有二十幾個同父異母的親姐妹,但我卻和她的情分最好、勝似其他和我有同父血緣關係的親姐妹。曾經,我們就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好閨蜜好姐妹,我們都最真心地祝福對方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情郎、嫁得自己最愛的如意郎君、彼此都能好好地幸福一世。可誰知呢,到頭來,竟然命運弄人、陰差陽錯之下,我們愛上的竟然是同一個男人——楊廣……誰知道呢,她竟然利用我和楊廣最初相處時‘西梁嘉寧公主蕭姮’的假身份、明知我和楊廣兩情相悅還設計誤嫁給楊廣導致我和楊廣遺憾地錯過終身啊!所以,我和蕭縈、楊廣的內裏實情,絕不是不知真相的世人所見的那樣我是插足蕭縈楊廣婚姻的第三者,而是她蕭縈才是在我和楊廣之間橫刀奪愛的插足第三者!”
    對李淵、對賀蘭璧月的天然信任,就是阿姮的一種直覺。本能的直覺感覺對了,就是阿姮可以信賴托付的朋友。當然,阿姮的直覺極其準確,從未錯過。而對應的,李淵、賀蘭璧月也都被阿姮獨特的人格魅力和膽識魄力而深深吸引折服。
    聽到阿姮這般徹底信任的坦白和吐露,賀蘭璧月深深理解明白了阿姮和楊廣的虐戀真愛,也十分感佩阿姮對自己的深深信賴、把本來完全沒有必要告訴她的驚天秘密告訴了她,於是賀蘭璧月立馬向阿姮跪下,無比誠摯真誠地對阿姮磕頭下拜、誓死效忠:“奴婢都明白這其中一切了!奴婢感激姑娘對奴婢的無比信任!既然今日姑娘把攸關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都全部告訴奴婢,那奴婢日後一定為姑娘誓死保守秘密,誓死效忠姑娘!”
    阿姮對於賀蘭璧月真誠的忠誠反應甚是滿意,深深頷首後讓賀蘭璧月起來,收下她的忠誠和信任。
    此時阿姮正痛心感慨地打算繼續調配瓊露凝香且與璿璣、賀蘭璧月主仆三人相談正歡,卻是蕭縈身邊的侍女蘭芷進屋來邀請阿姮到蕭縈房中一敘。
    聽到蕭縈這亙古未有的邀請,阿姮心內知道這一定是此時深深誤會仇恨自己的蕭縈擺的布滿陷阱、不安好心的“鴻門宴”了。
    此時,璿璣也是此不詳想法,於是她輕聲向阿姮勸諫道:“晉王妃此胎不穩,在此時晉王不在府中時邀您去一敘隻怕是圖謀不軌啊。”
    但聞言,阿姮並沒有任何退縮,卻隻是落落大方地淡淡而笑:“八年了,我都沒和我的阿縈姐姐獨處過了,怎麽不去呢?阿縈姐姐在等我嗎?正好,我也在等她,我也有好多話想和她說呢。”語罷,阿姮便整了整儀容,自信霸氣地帶著侍女璿璣和賀蘭璧月從容赴約。
    是時候,曾經最好最親密而如今反目成仇的阿姮蕭縈姐妹二人需要暢懷一敘了。
    其實,以阿姮身為鎮國長寧公主執掌陳朝國政多年,多少朝堂爭權的權謀詭計、爾虞我詐、陰謀算計的都見慣了,再加上她對自幼相伴長大的表姐蕭縈的了解,她完全都能猜到蕭縈想用她保不住的孩子誣陷她的陰謀。但是,以阿姮之聰慧權謀,自然有安然對策,絲毫不懼蕭縈,無謂逃避。她今日之所以願意赴蕭縈的陷阱之約,不是因為“恨”,而恰恰是因為“情”——她看得清楚蕭縈的一切陰謀算計,可她就是想不明白蕭縈為什麽要插足她和楊廣!她就是不明白曾經最好的兩姐妹怎麽就成了今天這個互相仇恨互相算計的地步!她今日,一定要和蕭縈把這筆又愛又恨、愛恨交織的姐妹情仇賬給算清楚了!
    當阿姮赴蕭縈之約走到蕭縈的王妃正房裏時,她想好了千萬種情形,卻是萬萬沒想到此時的蕭縈會是這般模樣——隻見蕭縈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虛弱地斜靠在正堂的座椅上,一身明豔的芙蓉黃金絲裙卻仍是掩不住全身浮腫,雖粉黛濃重卻仍掩不住厚厚的胭脂霜粉之下的虛弱蒼白。五官依舊是記憶中的精美模樣,仍舊是容顏如玉,卻是那雙曾經無比靈動清亮的雙眸此時是如此黯淡無光,分明湧動著無盡的落寞哀傷和仇恨憂鬱,眼神中一看就是幽居多年的深閨寂寞怨婦。
    見到蕭縈如此失落憂鬱,阿姮一方麵是心疼的——若是曾經少女時代的阿姮、若是蕭縈的夫君不是阿姮的此生至愛楊廣、若這一切誤會悲劇都沒有發生,看到蕭縈在婚後如此落寞不幸福,阿姮此時一定是想一把抱住多年不見的姐姐蕭縈,再恨恨地把她的姐夫狠狠揍一頓、大罵他竟然敢如此不善待不珍惜自己這麽好的阿縈姐姐!可是,命運弄人啊,她的姐夫就是她的此生至愛楊廣!故而,另一方麵,阿姮又是欣喜幸福的——看到蕭縈婚後如此落寞憔悴,阿姮突然真的明白了,楊廣是真的從來深愛她、從來沒有違背對她一生一代一雙人的諾言、真的隻是冷待蕭縈和她逢場作戲而已,原來蕭縈強行搶走了她的心上至愛楊廣之後也並沒有真正幸福啊!一時這悲喜交加、愛恨兩難之下,阿姮隻覺得自己要被撕裂了。
    而此時的蕭縈,見到阿姮亦是百感交集、愛恨兩難。蕭縈此時隻見阿姮一身藕荷色錦裙飄逸清秀,清雅婉麗,容色傾國,通身的優雅氣質宛若一首最清麗悠揚的吳地長歌、又宛如一支最旖旎動人的錦袖驚鴻舞,淺淺一笑、嫣然無方,依舊光豔絕美之下仍是光彩照人、絕美至極令人見之忘俗。可到底,在這麽多國仇家恨的變故之下,縱然阿姮傾世玉容依舊,那雙曾經清澈見底、天真無邪的清眸也變得幽暗深邃、寒星閃爍而不複純真。且或許是多年命運磋磨和執政磨礪之下,阿姮原來那通身的溫婉如水氣質更多了幾分如山嶙峋的剛毅英武。這是自己曾經最愛最愛的妹妹啊,怎麽偏偏就是那個把她害成如今這般慘況的那個宿敵呢?
    此時,在蕭縈楊廣大婚之後時隔八年未見的曾經最好最相依的姐妹二人,都已經是亡國公主、都因彼此阻礙而情愛不順。在自幼相伴長大的幼年姐妹情誼之下,她們二人有如此多的理由去相憐相愛,可她們又有如此多的理由去相恨相殺——在二人曾經幼年最純真美好的姐妹情誼之上,誰教,她們都已是亡國喪家的亡國公主;誰叫,她們最終愛上的是同一個男人楊廣呢。
    可此時,阿姮蕭縈姐妹二人還是彼此深深誤解。阿姮還是誤以為蕭縈當初是故意利用楊廣把她陳姮誤解為“西梁嘉寧公主”機會才利用她和楊廣的誤會來使她自己誤嫁給楊廣的;而蕭縈則深深誤會阿姮明知道自己那麽愛楊廣卻還在她和楊廣婚後來插足她和楊廣的婚姻來奪走楊廣。
    如此複雜難言、愛恨交織之間,曾經那樣真摯美好、現在又如此彼此誤會仇視的阿姮蕭縈姐妹二人無語凝視了好久,似乎要把彼此看透看穿都沒有說話、難以表達。
    其實,姐妹二人相見之時那眼神裏的萬般愛恨、翻湧複雜已然表達盡了她們二人彼此了然的愛恨情仇。
    可終究,還是阿姮開口了,一步步朝蕭縈走去,喊了一聲她曾經喊了無數聲的“阿縈姐姐”。隻是,伴著阿姮的這一聲呼喚,一滴凝結愛恨情仇、無比複雜的眼淚就不自覺地順著阿姮眼角落下,那聲線也絕不是曾經二人年少時的歡喜純真,而是低沉而凝重。
    麵對阿姮的這聲“阿縈姐姐”,蕭縈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如何回應,隻是也控製不住地從眼角落下一滴凝結了無數情仇愛恨的複雜淚水,望著阿姮深深複雜糾結。
    到底,她們再恨彼此,也忘不掉曾經她們姐妹二人十數年相伴長大的那些最美好純真的快樂時光啊……
    蕭縈正在有些忘情,可腹中漸漸開始隱隱作痛,腹中的孩子殘酷地提醒了蕭縈和阿姮此刻不再是姐妹而是宿敵、蕭縈她這麽多年得不到丈夫楊廣的愛都是拜阿姮所賜的深仇大恨了。
    於是,蕭縈屏退了所有身邊侍從,隻留她和阿姮二人獨自在這房裏相處。
    “阿姮,坐吧。”到底,蕭縈心中亦如阿姮對她還存有年少姐妹情一般,對阿姮再恨亦難以完全不把她當作姐妹。
    麵對蕭縈的邀請,阿姮卻是坐不下的。她到底還沉浸在她對姐姐蕭縈的同情和仇恨裏,隻是站在離蕭縈座椅兩步遠的地方,深深凝望著蕭縈卻沒有坐下,還未想好是愛是恨、如何反應。
    看到阿姮紋絲不動,蕭縈反倒是冷冷一笑:“果然是八年不見,姐妹生分了,在阿姐我麵前都如此拘謹坐不下了。不知是不是素日你在廣郎麵前,就不是這般拘謹了?”
    “廣郎?”聽到蕭縈稱呼楊廣為“廣郎”,阿姮宛若被利刃紮中心窩一般深痛刺激,立即蹙眉質問。對楊廣深愛至此,她如何能接受另一個女人、還是自己曾經最好的姐姐當著自己的麵如此親昵地稱呼他!
    看到阿姮如此刺激痛苦,蕭縈倒是得意了,於是繼續刺激阿姮,“晉王楊廣是我的夫君啊,我蕭縈可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晉王妃啊,我和廣郎都已經有四個孩子了!怎麽,難道我不配稱我的夫君‘廣郎’,難道是你這個蕭世廉的未亡人配稱我的夫君為‘廣郎’嗎!”
    “蕭縈你還有臉和我說你是明媒正娶的晉王妃?你自己難道不知道你自己當年是為什麽能嫁給楊廣嗎?我父皇母後當年怎麽收養了你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白眼狼啊!”聽聞蕭縈如此挑釁之語,阿姮本來的平和鎮靜一下被瞬間擊碎,所有的掩飾都被撕破了,立即凶狠地攻擊質問蕭縈。
    “我無恥?無不要臉?我白眼狼?你陳姮一直都明明知道楊廣是我蕭縈此生唯一最愛的男人,你明知道他是你的姐夫,你明知道我有多愛他多不能失去他,你為什麽那麽不要臉地把他從我身邊強走害我這麽多年獨守空房!為什麽!陳姮你這個賤人!賤人!”看到阿姮瞬間被激怒點燃,蕭縈知道她戳到阿姮和楊廣不能說的痛處了,於是蕭縈便知道她達到自己的目的了,強忍著腹中墜墜的劇痛強撐著站起來走到阿姮身前。
    “蕭縈!你……”看到蕭縈如此理直氣壯地譴責她、怒罵她,阿姮更是大怒無語。
    可是還沒等阿姮做出真正的反應,隻見蕭縈突然一把抓住阿姮的衣袖,然後自己反身狠狠地把肚子往桌角撞去,接著就發出震天撕裂的劇痛呼喊聲,“啊……”
    “王妃!王妃!快傳太醫,快傳太醫!快去請王爺!”聽到蕭縈的機會,守在門外的杜若知道蕭縈的陰謀開始實施了,於是立馬配合地推門而入,隻見蕭縈痛得昏倒在地,身下血流不止,而阿姮一臉驚駭地站在一旁。
    “姑娘?姑娘?”聽到裏麵的動靜,璿璣和賀蘭璧月也立馬衝進來,關切阿姮。阿姮卻是強行鎮靜下來,向她們二人毀了會手示意她們自己無事。
    蕭縈自己撞桌子導致大出血滑胎的一個時辰之後,在蕭縈的心腹太醫鄭開的救治下,蕭縈終於蘇醒過來,但是,孩子沒了。
    在此巨大事故之下,在外辦公的楊廣自然也立馬趕回來了。在此慌亂之中,楊廣進到蕭縈房中的第一件事還是先牽掛關切地看了阿姮一眼,看到阿姮無事之後他才趕到蕭縈的榻邊。
    “鄭開,王妃是怎麽回事?”待楊廣坐到蕭縈的床榻邊,看到臉色煞白、極其虛弱痛苦、哀聲痛哭的蕭縈,立即問身旁的太醫鄭開到底怎麽回事。
    聽聞楊廣此問,鄭開隻能惶恐地顫聲稟告道:“回王爺,王妃……滑胎了,請您節哀!”
    “滑胎?孩……孩子沒了?”聽到鄭開說孩子沒了,楊廣還是全身一顫,眼底泛起了傷心的淚光,心底無盡惋惜悲傷。楊廣雖然和蕭縈無情,但他到底是孩子的父親。作為人父,對喪失孩子這個悲劇還是極其傷痛難過的。
    可正當楊廣沉浸於喪失孩子的悲傷還未來得及安慰蕭縈時,卻是蕭縈的侍女杜若一把跪下,揮手就指著阿姮,十分擔憂憤怒地向楊廣控訴:“王爺!王爺!您可要為我們家王妃做主啊!這一切都是這個陳姮害的啊!今日王妃好心好意請陳姮來敘姐妹情意,不承想這陳姮就和王妃起了口角爭執,一怒之下推倒了王妃才會致使王妃滑胎啊!”
    聽到杜若如此指控,在看到身旁病榻上剛剛喪失孩子、痛哭虛弱的蕭縈,楊廣又皺著眉痛心地望了站在遠處痛心亦冷靜的阿姮,卻沒有立即相信杜若的指控,而是轉頭問太醫鄭開道:“鄭開,你的診斷結果如何?”
    蕭縈看到楊廣問起太醫鄭開,她怕鄭開說漏了她這胎本來就保不住和她已經先喝了墮胎藥的事實,於是她立馬掙紮著虛弱出言,可憐兮兮地拉著楊廣的衣袖道:“王爺……王爺……您不要為難鄭太醫了,是我一時激動和阿姮多說了些過激的話才會把她激怒至此使她反手推了我啊!”
    “是……王妃的腹部是有撞到桌角的重擊之相……”聽到蕭縈此言,鄭開心下知道,蕭縈是打算用把本來就保不住的孩子來陷害阿姮了。但鄭開到底的蕭縈由母朝帶來的心腹,不能背叛主子,於是隻能模糊地撿了蕭縈自己造成的部分事實稟告。
    接著鄭開的話,蕭縈更是虛弱痛苦、楚楚可憐地望著楊廣痛苦哀求,令人見之心碎:“王爺,您就算不憐惜我也要憐惜憐惜我們的孩子啊!可憐我們的孩子才四個月大,可憐他還沒到這世上看一眼啊!若是過幾個月他出生了,一定會是和咱們的昭兒、暕兒、璟兒一樣伶俐可愛的孩子啊!”
    蕭縈此語一落,看到楊廣麵上的表情逐漸猙獰痛苦,心下慶幸自己的陰謀快要成功了,於是進一步指著阿姮裝無辜可憐、痛哭流涕,“阿姮,你千恨我萬恨我你衝我來啊,為什麽要對我苦命的孩子下手啊?你為什麽要用手那樣推我肚子啊?”
    “啊……啊……啊”想到這麽多年對阿姮“奪走她的楊廣”的深仇大恨和她剛剛失去這個保不住的孩子的巨大悲痛,蕭縈更是伏床痛哭,那喪子之痛令在場所有人聞之心痛心碎、無比同情。
    聽到蕭縈主仆這般真實的泣血控訴、看到蕭縈剛剛喪失和他的孩子的極度痛苦,想到自己到底喪失一個親子的痛苦,雖然楊廣心裏深信深愛阿姮不疑,但楊廣也不得不痛心地抬眼看向阿姮,期望從阿姮那裏得到能給他安慰的答案,“姮兒?”
    看到楊廣坐在蕭縈身邊向她投來的痛心眼神、看到蕭縈那般親密無助地依靠在楊廣身上,阿姮瞬間因為太愛太在乎楊廣而生的吃醋嫉妒之心刺激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於是她明明能現在就拆穿蕭縈的陷害陰謀卻索性不解釋,而把這個當做試驗楊廣對她真心的致命試金石。於是,阿姮氣妒之下索性幹脆不解釋,而是直直地望著楊廣,麵容平靜卻眼底熾火熊熊,“楊廣,此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所有的人證物證都表明我就是推倒蕭縈、殺死你們第四個孩子的凶手,我此時沒有任何證據能為我自己辯駁。但我就問你一句——你信不信我絕對沒做過殺害你孩子的事?你,信不信我?”
    蕭縈看到楊廣眼中對阿姮的深情,深怕自己的計劃落空,於是一把扯住楊廣的衣袖苦苦哀求、楚楚可憐、悲淚盈盈,“王爺,虎毒不食子啊!我斷然不可能拿自己的親生孩子來陷害阿姮啊!您知道我這麽多年來是有多珍愛我和您的所有孩子啊!王爺您明鑒啊!您可不能被阿姮這花言巧語蒙蔽啊!您可不能心軟啊王爺!這是我們的孩子的命啊!您可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啊!您不能放過這殺了我們孩子的狠毒凶手啊!”
    一麵是剛剛失去和他的第四個孩子、可憐哀求的蕭縈,一麵是冷靜卻熾熱的阿姮。但是,最終,楊廣還是不假思索地深深與阿姮四目相對,說出了最真愛感人的動人愛情誓言,“姮兒,我信你!”
    蕭縈看到楊廣竟然這般毫不猶豫地就這麽相信深愛阿姮,不可置信更是心寒如冰,痛心地望著楊廣淚如泉湧,“王爺?王爺?你怎麽能相信陳姮這個賤人呢?你絕對不能相信她啊!她……”
    “好!”麵對楊廣的堅定深情,阿姮終於欣然揚起嘴角,對楊廣深深回以安心一笑,眼底盡是滿意喜悅與安心歡欣,歡喜深沉。到底,楊廣是最愛她最信她的。到底,在楊廣心裏,蕭縈和她陳姮比一文不值。
    得到楊廣的絕對信賴肯定之後,阿姮欣然滿意,於是才望向蕭縈冷冷一笑,無情地揭開拆穿了蕭縈的虛偽陰謀,“蕭縈,你別裝了!你說我殺了你的孩子?這實情分明就是你自己殺了你自己的孩子來嫁禍陷害我!方才分明是你自己來碰我、自己摔倒的!至於證據——一來,你懷孕以來就百般不適,全府上下皆知;二來,你房中雖熏了濃濃的檀香卻依舊掩蓋不住弄弄的燒艾味道——你懷孕僅僅四個月就燒艾保胎,可見你此胎本來就是不保!”
    “若不信我的話——慕容玨!”阿姮此語一落,立馬擊掌命楊廣的心腹太醫慕容玨把蕭縈的證據脈案呈上。
    以阿姮的智慧謀略和對蕭縈的了解,她早猜到蕭縈會利用這個保不住的孩子來陷害她,故而她早已做好準備。至於方才和楊廣說的話,不過是一試楊廣的真心。當然,楊廣的真心讓阿姮無比感動和滿意。
    而此時,慕容玨就奉阿姮之命進來,呈上了王妃蕭縈的藥方和脈案,“回王爺,這是王妃的藥方脈案。這藥方脈案上的藥材多是益母草、當歸、阿膠、熟地黃之類溫經補血的藥材,可見王妃懷胎四個月本來就有滑胎出血之象。再加上這熏艾治療,說明此胎本來就不保!”
    慕容玨此語一落,卻是阿姮身旁的侍女賀蘭璧月朗聲出口維護阿姮,“而且,奴婢王妃方才說姑娘用手推了王妃的肚子?可奴婢現在想請王爺親自聞一聞王妃的這件外衣的腹部部分可有沉水伽羅香的味道?”
    “沒有。”聽聞賀蘭璧月此問,楊廣倒是配合地一聞,確實無沉水伽羅香的味道。
    楊廣語落,賀蘭璧月輕笑得意,盈然解釋起這其中道理,“這就對了!方才姑娘被王妃叫來之前正在調配和王爺您獨有的瓊露凝香,正好在調用沉水伽羅香。而這無比名貴的沉水伽羅香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香味濃鬱、三日不散、極易沾染,故而現在姑娘手上還有濃濃的沉水伽羅香之味。若真的是如王妃所言姑娘親手用雙手推了王妃的腹部,那麽王妃的外衣部分必然會因為沉水伽羅香的特性而沾染上沉水伽羅香的特殊香味。而此時王妃的外衣上沒有這沉水伽羅香的香味,正恰恰是說明姑娘根本沒有用手去推王妃的腹部而是王妃自己碰瓷撞倒自己的!”
    聽聞賀蘭璧月如此機智的妙語解疑,阿姮和楊廣皆是十分讚賞。楊廣更是嘉許滿意地望了一眼機靈聰慧又忠誠敏銳的賀蘭璧月,十分滿意自己把她撥到阿姮身邊伺候果然沒看錯人。
    賀蘭璧月語罷,阿姮得意地冷笑著望向蕭縈,“蕭縈,你明白了嗎?你下次陷害我時,別再這麽狠、這麽蠢了!你不心疼這是你的孩子,我還心疼他是我外甥呢!”
    “蕭縈!你……”知道了這蕭縈自己親手殺了她和他的孩子就為陷害阿姮,楊廣勃然大怒,幾乎想提劍就殺了蕭縈;可看她此時如此虛弱痛苦地倒在床上,又憐憫不忍。故而在又憐她失去了孩子、又恨她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的憐恨交加之中,楊廣直指著蕭縈氣怒得說不出話來。
    看到如此情形,阿姮心內長歎一聲,是時候徹底解決她和蕭縈之間的事了。於是,阿姮便讓其他人先離開留她和蕭縈獨處,“楊廣,這事留給我們姐妹二人自己解決吧。你們其他人都暫時先離開吧。”
    聽聞阿姮此言,楊廣自然是沒有不應允的。於是,楊廣和其他所有人現在暫時離開房間,房內隻剩下阿姮和蕭縈姐妹二人。
    待眾人皆走了之後,阿姮慢慢踱步走到蕭縈的床榻之前,望著痛苦虛弱至極的蕭縈搖首輕歎,“蕭縈,你這樣又是何苦呢?我那麽了解你,我早都猜到你今日伎倆了。”
    “我何苦?要不是你搶走我的廣郎,我何苦親手殺了我保不住的苦命孩兒啊!我是他的親娘啊!我比誰都痛啊!”看到阿姮如此得意,蕭縈更是痛苦到扭曲,虛弱地伏在病榻之上卻狠狠地瞪著阿姮十分凶狠仇恨。
    聽聞蕭縈此怒語,阿姮亦是大怒,一把握住蕭縈虛弱的手腕狠狠不放,“我搶走你的廣郎?分明是你搶走我的廣郎!”
    “我搶走你的廣郎?當初是誰和我說她和隋朝晉王楊廣素不相識、一心一愛隻愛獨孤英的?難道不是你嫉妒羨慕我嫁給晉王楊廣、看上他之後才那麽不要臉地拋棄你原來的獨孤英來搶我的楊廣、把他勾引得魂都沒了、完全無視冷落我嗎?”聽聞阿姮此語,蕭縈拚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狠狠地甩開阿姮握著她的手,冷笑不止。
    聽聞蕭縈此語,阿姮痛心地閉目一瞬,卻驀然睜眼,恨恨地望著蕭縈,似乎要在她身上穿出兩個血洞來,“蕭縈,那你可知道,我的獨孤英就是楊廣啊!”
    “什……什麽?獨孤英就是楊廣?”蕭縈本來也在狠狠地瞪著阿姮,但聽聞此驚天之語,滿臉滿眼卻盡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看到蕭縈如此震驚的反應,阿姮以為蕭縈是裝的,於是冷冷地和她理順其中實情,“我原來也不知道啊!我原來以為北隋車騎將軍獨孤英和北隋晉王楊廣完全是兩個人,可誰知道‘獨孤英’就是楊廣用來和我相處的假身份啊!而在我們二人相愛相戀的最初,我也是以‘西梁嘉寧公主蕭姮’的虛假身份和他相處的,所以他才會誤以為你這位‘西梁嘉寧公主’就是我才會誤娶你的!從九年之前揚州瓊華苑瓊花宴開始,我和楊廣就因顧忌南北對立而各自以‘西梁嘉寧公主蕭姮’和‘北隋車騎將軍獨孤英’的假身份相處,直到七年之前我到江陵祝賀你們大婚的那一日我和楊廣才痛心地發現我們彼此的真實身份和無奈錯過!而你之所以能嫁給楊廣不就是你明知道楊廣愛的是我、卻利用他以為我是你的身份‘西梁嘉寧公主’才騙他誤娶你達到你嫁給他的目的嗎!你現在明白了吧,你蕭縈才是插足我和楊廣愛情的插足第三者,不是我是你們二人的插足第三者!”
    “怎……怎麽會……獨孤英就是楊廣?我才是你和楊廣已有愛情的插足第三者?”聽完阿姮道出他們三人的過往種種,蕭縈仿若遭受了晴天霹靂、當頭一棒,一下就震驚地懵了,隻是錯愕至極而不可置信地和阿姮確認她原來不知道現在也不可相信的真相。
    “是啊!蕭縈,你還在裝什麽?你不就是明知道楊廣愛的是我、卻利用他以為我是你的身份‘西梁嘉寧公主’才騙他誤娶你的嗎!都到現在這份上了,你現在還和我裝無辜、演可憐?!”看到蕭縈的震驚如此真實感人,阿姮還誤以為蕭縈知道真相隻是在裝,於是她冷熱對蕭縈嗤之以鼻。
    但麵對阿姮的不屑,蕭縈卻是情真意切地認真望著阿姮,緊張到聲音都在顫抖,“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愛的獨孤英就是我的楊廣、我更絕對沒有利用楊廣對你的愛和身份誤解來騙楊廣誤娶我啊!”
    “杜若是你的貼身侍女,她和楊廣的五妹蘭陵公主楊阿五做了一筆交易,說你們已經明知道我和楊廣兩情相悅卻彼此誤解真實身份的情況,但卻讓楊阿五助你嫁給她二哥楊廣、然後事成之後你助她嫁給你的六弟義安王蕭瑒。你難道說這是杜若一人的主意與你無關嗎?”看到蕭縈如此真摯的茫然,阿姮也有些動搖了,質問起蕭縈這當中實情。
    聽到阿姮的質問,蕭縈蹙眉疑惑,“杜若?杜若從未和我說過此事啊!”
    看到蕭縈如此疑惑,阿姮更是疑惑不解,“沒有?”
    知道這當中真相的蕭縈痛心地垂淚千行,“阿姮,你從小到大難道不了解我嗎?如果我真的知道你和楊廣兩情相悅,我不會忍心去破壞你們、我也知道我強行嫁給楊廣不會幸福,我又怎麽會利用楊廣對你的身份誤會來設計自己強行嫁給楊廣、害你們錯過終身呢?我要知道原本是你們兩情相悅,我又何必作孽換得今日獨守空房、日日寂寥的悲哀呢?我若知道如此,當初又為何不接受你六哥宜都王陳叔明的求婚去做幸福的宜都王妃呢?啊……啊!”蕭縈越說越想到這麽多年和楊廣無情無愛的寂寥痛苦,更是用盡全身氣力哀嚎大哭。
    阿姮此刻才發現蕭縈其實也是被安排嫁給楊廣的誤嫁受害者、她並不是故意陰謀設計奪走她的至愛楊廣的,故而此刻既是解開誤會的震驚欣慰也有沉浸驚人事實的無奈和不可置信。於是,解開和蕭縈誤會的阿姮情不自禁地就喊出了和蕭縈最親近的稱呼,但終究一時之間無法說出完整的回應,“阿……阿縈姐姐……你……你……”
    解開彼此誤解真相的阿姮和蕭縈相對默然許久後,蕭縈才痛心虛弱地抬頭向阿姮道:“阿姮,好,我們現在解開對彼此的誤會了吧?我沒有故意害你和楊廣錯過終身,你也沒有搶走我的楊廣,反而我是你和楊廣愛情的插足第三者……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我到底是深愛楊廣的,我現在到底已經和他有三個孩子了,縱然曾經我有錯,但現在大錯已經鑄成無法改變了!所以,現在,我們三人隻能將就了!”
    “三人?將就?”聽聞蕭縈此語,阿姮蹙眉,既是理解又是不解。
    在阿姮的質問之下,蕭縈深吸一口氣,強行逼自己鎮定下來,強忍著內心劇痛悲傷地和阿姮說出了她的和解計劃,“我會和楊廣說,我再也不會橫插在你們二人中間了。阿姮,因為過去一切誤會,插足在你和楊廣之間是我對不起你,但我也做不到不愛楊廣、你也到底橫在我和楊廣的家庭中間了。雖然是錯,卻隻能將錯就錯了,但絕不可一錯再錯了。我不會再恨你,但對不起,我無法放下心結再像兒時曾經那般和你做那樣的好姐妹了。從此,我隻做我的晉王妃、看護好我的三個兒女,再不會和楊廣糾纏了,也不會摻和你和楊廣的任何愛情了;但你,絕對不許傷害我的三個孩子!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各自安好,形同陌路吧。”
    聽聞蕭縈的這個彼此諒解、兩相安好、形同陌路的和解計劃,阿姮內心是吃痛又解脫的。她痛,她們曾經最好的好姐妹終究是走到了形同陌路的一步了;她解脫,終究她們解開了對彼此的誤會,至少她們還能兩相安好,不用再相恨如仇讎了。
    於是,再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的情況下,阿姮終於抬眼直視著蕭縈,含著眼底的晶瑩答應了蕭縈,“好!”
    看到阿姮達成了和她的默契與和解,蕭縈內心亦是消耗和糾結。故而她此時痛心到再無力氣和阿姮糾纏了,就隻是靠回床頭,閉著眼再不看阿姮,而讓楊廣進來達成和楊廣的和解協議,“你讓楊廣進來吧,我和他說。”
    聽到蕭縈如此要求,阿姮了然她的愛恨為難,於是便依從她的要求退出了房內,讓楊廣進去和蕭縈和說話。
    雖然在蕭縈房外見到阿姮時,楊廣有好多好多話想和阿姮說,但到底蕭縈就在裏麵等著他,故而楊廣隻能深情又不舍地望了阿姮一眼,就進去先找蕭縈了。
    而當楊廣進到房內,望著剛剛喪子、虛弱痛苦的蕭縈心有不忍卻亦有仇恨,故而隻坐到了離她兩步遠的椅子上,和她刻意保持著距離。蕭縈虛弱地看到與她如此冷漠疏離的楊廣,卻仍是癡情一片,癡然望著楊廣微笑含淚:“王爺,我們成婚七年了,我們生育有三個兒女了,你卻從我們二人成婚的第一天起就隻冷漠疏離地稱我‘王妃’,從來不叫我的名字。可是我是有名字的啊,我叫‘蕭縈’,我多麽渴望我托付一生的夫君能深情地喊我一聲名字啊!可是,七年了,七年了,我都沒有聽到過你叫我一聲名字!我多麽希望,我不僅是你的王妃,我能是你真正疼愛嗬護的妻子啊!我不要官職一樣冷冰冰的名號‘王妃’,我是個鮮活的、有感情的人啊,我是一直愛你的女子蕭縈啊!我是你的發妻蕭縈啊!王爺,你能喊我一聲我的名字嗎?就像你每天溫柔深情地喊阿姮‘姮兒’那樣,你喊我一聲‘縈兒’好不好?”
    望著蕭縈如此楚楚可憐地望著自己癡情垂淚,楊廣卻隻是回避著蕭縈的癡情目光,拿起了桌案上的晚甘侯飲了一口,回避蕭縈的熱切目光而淡淡道:“王妃,你累了。”
    看到楊廣一如既往地對她如此冷淡疏離,知道她才是插足他和阿姮愛情的第三者的蕭縈仰天長笑,笑中泣淚,“哈哈哈……楊廣,你果然是癡情啊!我真的好羨慕嫉妒阿姮啊!楊廣,你知道嗎,我從九年前揚州瓊花宴上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無法抑製地愛上你了。你可知,我對你的愛,從來不比阿姮對你的愛少分毫啊!可是,你從來有回應過我分毫嗎?我甚至不奢求你能像愛阿姮那樣對我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你哪怕對我隻是溫存片刻也好啊!可是呢?你我們成婚七年以來,你很少和我行夫妻之實,對我無比冷淡,連每一次雲雨流連時你恍惚間喊的都是阿姮的名字!你難道不是隻把我當作被迫塞來的政治工具嗎?你知道這一切有多傷害我嗎?可偏偏,原來你和阿姮早就兩情相悅了啊!”
    麵對蕭縈的淒淚控訴,楊廣卻隻是冷冷道:“蕭縈,我難道沒給過你機會嗎?是你自己設計利用我把阿姮的身份誤當作你‘西梁嘉寧公主’的身份而誤娶你的!就算如此,在我剛誤娶你時我就說過,哪怕過去萬般誤會,隻要你和我好好和離了,對你、我、阿姮三人都好。可偏偏你不聽,你強行誘騙我給了你一個孩子,使一切都無法轉圜了!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自作孽……哈哈哈……是啊……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啊……楊廣,此生愛上你就是我造的孽啊!你就是我的孽緣天劫啊!如果回到當初,我多希望我能戳瞎自己的眼、在揚州瓊花宴上沒有看到你啊!可偏偏,此生我怎麽就愛上你了呢!你做不到不愛阿姮,可我做不到不愛你啊……”聽到楊廣如此冷熱指責,蕭縈更是大笑泣淚,苦笑淒然,眼底盡是深情與絕望。
    蕭縈見楊廣,一見誤終生。
    若是當年在揚州瓊花宴上,她沒有一眼愛上那個翩翩青衣少年,或許,她此生也沒有這麽多眼淚要流吧。
    蕭縈泣淚長笑罷,終於慢慢平靜下來,轉首直視著楊廣,不舍痛心又悲痛鎮靜地向說出她最終對她和阿姮、楊廣三人關係的讓步和妥協,“王爺,阿姮告訴我,我其實才是你們之間插足的第三個人,你本來想娶的從來不是我,隻不過把阿姮當時告訴你的假身份‘西梁嘉寧公主蕭姮’誤當成了我的真實身份‘西梁嘉寧公主’才執意誤娶了我。罷了,罷了……此後,我不會再插足你們之間的愛情了,我再也不想插足在你們中間痛苦掙紮了,我再也不想這樣隻有對你的付出而永遠沒有回應了!然而,我終究做不到和阿姮回到當初的姐妹真情,終究做不到對她好。但是,我也不會再害她了。這退步,就當還了姑父姑母陳宣帝夫婦當年對我的養育之恩。阿姮永遠喪了家國,我永遠失去你,我和阿姮之間兩清了。我願意從此不再為難阿姮,與她保持形同陌路,保守她的身份秘密,不再幹涉你們之間的一切,且對外完美演出晉王府的家庭和美、夫妻恩愛,祝你大業青雲。但作為交換,我要永遠保有你的正妻之名,我永遠是你現在的晉王妃和未來獨一無二的太子妃、皇後。我們的兒女要永遠保有嫡出身份,你要與我共同守護我們的兒女安然成長——日後,無論如何你不能立阿姮為皇後;哪怕你和阿姮有了孩子,也不能奪了我們長子昭兒的太子之位!”
    “好。一言為定!”聽聞蕭縈的妥協計劃,楊廣思量許久後,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終究是隻能答應了。他、阿姮、蕭縈三人之間,必須有了斷、必須有安定一生的相處模式了——畢竟,他和蕭縈已有三個孩子,他需要和蕭縈對外經營完美夫妻形象,他離不開蕭縈;但同時,他更愛阿姮,他更是此生在離不開阿姮。於是乎,蕭縈此時提出的妥協方案,隻能是命運無奈之下的最佳選擇了。
    其實,蕭縈確實是深愛楊廣不遜於阿姮分毫,她也是懂楊廣的,隻是楊廣從來不在意她,就是不愛她。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愛上了不愛自己的人,就注定是一世無奈的折磨與心傷。
    在楊廣與蕭縈達成阿姮、楊廣、蕭縈他們三人的妥協共處協議之後,楊廣離開了。
    而在楊廣離開之後,蕭縈的貼身侍女杜若進來了,望著憔悴虛脫的蕭縈不忍心疼道:“主子何至於如此呢?如此放低自己委曲求全?”
    看到杜若,蕭縈想到自己剛才從阿姮口中得知的她害她誤嫁楊廣的真相,蕭縈更是痛心悲苦,“杜若,這一切難道不是都怪你嗎?如果你告訴我阿姮和楊廣早已真心相愛、他想娶的從來隻是她不是我、他隻是誤把我的身份當作是阿姮的身份才誤娶我的,我又何至於今日如此困住禁錮自己一生呢!杜若你這是害我一輩子啊!”
    看到蕭縈如此痛苦悲傷地知道了自己設計讓她誤嫁楊廣的真相,杜若立馬叩頭謝罪,向蕭縈真摯認錯,卻是無比忠誠而心疼,“奴婢知罪!奴婢知罪!但奴婢也是一片忠誠為您啊!奴婢這麽做不就是因為知道您深愛晉王不忍您錯過此生至愛嗎!”
    聽到杜若如此忠誠用心的理由,蕭縈卻是無力反駁,隻能無力閉眼,任絕望到再流不下來眼淚的絕望雙眼無力開合,“罷了罷了……你起來吧。都是命運弄人啊!我和阿姮曾經是最好的姐妹,我愛楊廣,楊廣和阿姮彼此相愛,但楊廣卻曾經誤以為我的身份是阿姮而誤娶了我……我們三人,就這樣一輩子糾纏不清了……”
    “但王妃您也實在不必如此委屈求全啊!”看到蕭縈如此絕望,杜若站起身後,亦是心疼蕭縈不已。
    聽到杜若的擔憂,蕭縈清淚不落卻絕望至極、心字已成灰:“委曲求全?我若現在不識趣,日後隻怕更是死無葬身之地!這麽多年,你還看不出來嗎?這麽多年,縱使我對楊廣再情深似海,他始終對我無情,和他苦苦掙紮許久無用,我隻能放棄別無他法了!他對阿姮情比金堅,是永遠動搖阻擋不了的,遲早有一日他一定會正式迎娶阿姮的。日後阿姮雖無楊廣正妻的名分,卻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我和阿姮比,什麽都已經沒有了,隻能乞求這一點可憐的虛名罷了。阿姮可以仗著她陳朝鎮國長寧公主的身份呼風喚雨、叱吒政壇,她可以仗著楊廣那樣愛她。而我,又有何能倚仗的呢?我一介亡國公主早已沒了母國,夫君楊廣又擺明了不愛我,若我連他一點尊敬和憐憫都失去了,我還有什麽?我曾經期許與楊廣夫妻恩愛,琴瑟和鳴。而今,愛已不可得,隻能求一世相敬如賓,互相扶持而已。再有,而今奪嫡情勢緊張,阿姮總是我們晉王府的同盟,若是沒了她的支持,王爺難平江南,難以奪嫡成功。而今作為利益同盟,毀了她就是毀了晉王府就是毀了我自己啊!”
    如此感慨完後,蕭縈歇了一口氣,又是悵然長歎,“還有,唉,到底我們是自幼相伴長大的姐妹,這如今尷尬局麵又是我是插足第三者,不退讓能如何呢?到底是我虧欠了她。我是於阿姮有愧,但到底她奪走了我的夫君,我無法與她和好,至多形同陌路罷了。曾經在陳朝,她的身份比我高貴了那麽多,而今我也隻能如此補償自己和孩子們一點了。而且,這麽多年你還沒看出來嗎,咱們王爺就是情種,情癡!這一生一世的心就隻在陳姮身上了。我曾經以為隻要我付出的多,隻要我們有了孩子,他總會回心轉意的。可是而今看來,哪怕在所有證據都指向阿姮‘殺了’我和他的孩子的情況下,他仍然毫不懷疑地深信深愛阿姮,看來便是拿萬裏江山也無法撼動阿姮在他心裏的位置一分一毫了!我要再鬧下去,不僅連現在一點臉麵都保不住了,真把王爺惹惱了,更無我和孩子們的容身之地了。罷了罷了,往後餘生,我和楊廣,我們隻能是政治盟友,表麵夫妻罷了。誰叫我當初要在揚州瓊花宴裏遇見他、愛上他,非要嫁給他呢;誰叫我,不是它愛上的人呢……”
    命運弄人,為之奈何?
    蕭縈終於通過阿姮之口得知自己才是插足第三者,最後終於無奈放棄與楊廣的愛情而和楊廣選擇做終身政治盟友、表麵夫妻,再無愛情。
    此後,蕭縈不得不與楊廣痛心交易而達成純粹的政治聯盟協議,蕭縈與楊廣彼此確認隻是政治盟友而非夫妻了,二人的感情線便從此終結了。蕭縈固然痛心自己與楊廣之間半分感情也無而隻剩交易利益了、痛惜自己和阿姮姐妹情到底決裂了,但為了保自己榮華富貴和兒女安康,她不得不再不去糾纏破壞廣姮二人愛情了。
    從此,蕭縈正式退出和阿姮楊廣的三角戀情而隻和楊廣做政治盟友,阿姮楊廣的愛情世界中終於隻剩彼此二人。
    但此生,到底蕭縈始終愛著楊廣一世不移、矢誌不渝。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在阿姮、楊廣、蕭縈三人的愛情死三角中,三人都沒錯,可命運弄人、一切都錯了。
    此生,阿姮與蕭縈,姐妹年少情曾好、少女情歡餘生恨。
    此生,阿姮與楊廣,山河情不滅、不悔情獨鍾。
    此生,蕭縈與楊廣,縱使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題外話------
    多年未見、彼此深深誤解、如今因為楊廣反目成仇的蕭縈和阿姮姐妹二人終於重新相見,百感交集、五味陳雜。蕭縈設計利用腹中不保的胎兒陷害阿姮,卻不料楊廣始終對阿姮深信不疑,她的陰謀落空了。最終蕭縈知道了自己才是插足楊廣與阿姮愛情的第三者的殘酷真相,在掙紮多年之後終於選擇退出和楊廣、阿姮的三角糾纏而隻安守她的正妻名分、和楊廣作利益盟友,也從此斬斷了和阿姮的一切姐妹情誼。到底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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