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東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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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六百年,隋朝開皇二十年,長安。
    自從楊廣擔任揚州總管鎮守揚州十年之後、在阿姮楊廣的共同奪嫡大業經營之下,楊廣的太子前途終於撥雲見日,他終於被父皇楊堅和母後獨孤伽羅屬意立為新任太子而調入長安。而今,楊廣與阿姮暫居於長安城中的晉王府,為最後的奪嫡謀劃鋪墊準備。
    而在這春風得意的鎮守揚州十年而返京為太子、且與阿姮情意日益回升之時,在如此絕佳好心情中,楊廣自是作了一首上佳的《還京師詩》以記述此刻他的絕好心情:
    還京師詩
    東都禮儀舉,西京冠蓋歸。是月春之季,花柳相依依。
    雲蹕清馳道,雕輦禦晨暉。嘹亮鐃笳奏,葳蕤旌旆飛。
    後乘趨文雅,前驅厲武威。
    而在阿姮楊廣謀劃奪嫡的最後衝刺部分,阿姮與楊廣共同攜手設計削弱亡國仇人賀若弼、最終下手害死奪嫡勁敵楊俊以增加他們二人的奪嫡籌碼便是第一步。
    對於設計打擊阿姮的亡國仇人和楊廣的政敵賀若弼,牢牢抓住他狂妄自恃、不知輕重的性格就足以在隋帝楊堅那邊給賀若弼致命一擊。
    春,三月,本來就之前因太不識抬舉、太過囂張自恃而被隋帝楊堅冷落的賀若弼又再次在阿姮與楊廣的設計安排下被坐事下獄,隋帝楊堅數落賀若弼說:“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既而恨恨釋之。
    他日,隋帝楊堅謂侍臣曰:“賀若弼將伐陳,謂高熲曰:‘陳叔寶可平也。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高熲雲‘必不然。’及平陳,遽索內史,又索仆射。我和高熲說:‘功臣正宜授勳官,不可預朝政。’賀若弼之後和高熲說:‘皇太子於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賀若弼力,何脈脈邪!’意圖廣陵,又圖荊州,皆作亂之地,意終不改也。”由此,楊堅更是深深防備忌憚賀若弼,雖是平陳功臣卻再不重用他。至此,阿姮的亡國仇人、楊廣的政敵賀若弼的勢力被大大削弱,阿姮也算報了部分亡國之仇、廣姮二人也算在奪嫡道路上掃清一大障礙。
    夏,四月,壬戌,突厥達頭可汗犯塞,詔命晉王楊廣、楊素出靈武道,漢王楊諒、史萬歲出馬邑道以擊之。
    在楊廣即將出征對戰突厥可汗之時,第一次送楊廣上戰場的阿姮才發現麵臨生死關頭的時候自己其實有多在意楊廣、多不能失去他。縱使她和他之間隔著那樣的國仇家恨,她更是不能接受和承受此生失去楊廣分毫。
    於是在晉王府送別楊廣上戰場時阿姮竟然忍不住落下淚來,含淚含情叮囑楊廣在戰場上一定要萬分小心:“楊廣,你聽著,此生隻有我陳姮能取你的性命,你一定不許在戰場上有事!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看到阿姮如此動情不舍地惜別自己、送自己上戰場,楊廣內心既是萬丈豪情亦是百般柔情、萬般不舍,他一點一點吻幹阿姮臉上的淚痕,向阿姮無比感動又無比深情地鄭重許諾:“有姮兒你這麽牽掛我,我怎麽會有事?我還沒有娶到你,我又怎麽舍得死呢?”
    聽到楊廣如此深情又不正經地許諾,阿姮又氣又笑地狠狠咬了楊廣的脖子一口,嗔笑不已。但到底阿姮放心不下楊廣、一人留在長安晉王府也是無聊,索性就隨楊廣一起上了對戰突厥的戰場,女扮男裝隨楊廣出征——這既是牽掛放心不下楊廣,亦是趁機暗中觀察楊素的漏洞缺點以求給楊素致命報複一擊!
    阿姮此生都不會忘記,是楊素殺死了自己的未婚夫蕭世廉!此仇不報,阿姮誓不為人!
    而在阿姮楊廣二人的攜手並肩作戰與楊素、漢王楊諒、史萬歲的聯合作戰之下,本來就準備倉促的突厥很快被打壓,隋朝很快就取得了決定性勝利而順利班師。
    而當阿姮楊廣班師回朝後,秦王楊俊的最終死訊更是令阿姮無比振奮喜悅!
    自從三年前阿姮鼓動秦王妃崔婕在秦王楊俊的日常飲食中下慢性毒藥之後,三年的毒性積累再加上秦王楊俊被父皇楊堅和母後獨孤伽羅厭棄而心緒鬱結的雙重打擊之下,這一年,秦王楊俊終於抱病身亡,阿姮與璿璣也總算報了十一年前秦王楊俊在漢口故意斬殺寧死不降的十六哥嶽陽王陳叔慎的血海深仇!
    這三年來楊俊病重,不能起床,便派人奉表謝罪。隋帝楊堅反而告訴使者:“我努力奮鬥,創此大業,就是要做為傳世的典範,想讓臣下遵守它而無過失。你是我的兒子,而想敗壞法律,我不知道怎樣責備你!“楊俊於是羞慚恐懼,病情更重。
    終是在這一年,公元六百年,開皇二十年六月二十日,楊俊在秦王府邸去世,終年三十歲,諡號孝王。隋帝楊堅廢朝而悼傷,獨孤皇後輟膳而摧痛。楊俊所有華麗奢侈的遺物,隋帝楊堅下令全部燒掉,並命令送終的用具都一定要節儉,才能讓後世效法。王府的幕僚請求為楊俊立碑紀念,隋文帝說:“如果想要留名,隻要一卷史書就夠了,哪還需要用到石碑?如果子孫不能保存家業,那碑石不過白白地送給人家作蓋房子的基石罷了。“
    而在楊俊死後,王妃崔婕下毒害死楊俊之事也終於被查出。但崔婕性情剽悍剛毅,多年來深恨夫君秦王楊俊寵愛姬妾而冷落自己,早對夫君楊俊恨之入骨,殺了他正和她意,故而並沒有泄露出阿姮給她毒藥且教她給秦王楊俊下毒的幕後真相。楊俊之子楊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楊湛。群臣希旨,奏稱:“漢之栗姬子榮、郭後子強皆隨母廢,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於是隋帝楊堅從之,以秦國官為喪主。
    這一年在楊俊死了之後,阿姮從瓊花香囊中掏出寫有楊俊名字的絲綢片,冷笑著將這片絲綢丟入火爐中焚燒成灰,和此時秦王府靈堂裏焚燒的漫天紙灰交相輝映。在這寫有楊俊名字的絲綢片燃燒時散發出的熠熠火光中,阿姮秀美的容顏透出了異樣的快意與痛苦。
    楊俊死了,阿姮自然是無比高興,她總算為在十一年前的衛國戰爭中慘死在秦王楊俊屠刀下的十六哥陳叔慎報仇了!但是,隨著這瓊花香囊中的名字一個一個減少,阿姮下意識攥緊了腰間雕刻有楊廣名字的瓊華珮卻是更加心痛糾結——若到這瓊花香囊中的所有名字都焚燒殆盡、這所有仇人都一一死去,那大隋的末日也將到了,那就意味著她不得不做出對她心上至愛楊廣的最終滅國報複了……
    想到此處,阿姮痛到不能呼吸,畢竟她那樣深恨著楊廣的同時還那樣深愛著他……罷了罷了,既然本心難易就順其自然吧,隻能愛恨糾結、愛恨兩難了……
    想到此處刻骨糾結,阿姮亦不忍再想。於是阿姮暫時不想對於至愛楊廣的亡國報複了,在焚燒完寫有楊俊名字的複仇絲綢後,阿姮和璿璣同時為了十一年前死在楊俊刀下、逝世已經十一年的十六哥陳叔慎上香祭奠、以楊俊之死慰藉十六哥陳叔慎的在天之靈!
    在為十六哥陳叔慎上香燒紙祭奠完畢後,阿姮望著仍跪地啜泣哀傷不止的璿璣,亦是心痛不忍道:“璿璣,我知道,自從二十年前在莫愁圍場的莫愁驚變裏十六哥舍命救下你,你從此就對他芳心暗許、非他不嫁,哪怕後來他已經娶了匡穎為妻你還是寧為他妾室都隻求此生和他相守。可是璿璣,十六哥已然去世十一年了,縱使我們再不舍得他、再愛他,到底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們已經為十六哥報了大仇了,你難道還放不下舊日心結嗎?你難道就為十六哥一輩子不嫁嗎?”
    聞言,璿璣臉上淚痕未幹,卻目光無比堅毅篤定,“我心隻屬嶽陽王,此生不變不移!既然王爺已經不在,那我安心伺候主子一世就好了!”
    看到璿璣如此篤定,阿姮便不忍地開導安慰道:“可是璿璣,你是知道十六哥是何等善良之人,他不會希望你為他耽誤一生的!他生前就知道你對他的心意,他在給不了你幸福的情況下隻會希望你好!你若為他這樣耽誤了一世,你隻會讓他的在天之靈難以安歇的!你已忠心伴我這麽多年,我更不能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邊啊!你看看獨孤盛,這麽多年來他可是真的對你情有獨鍾啊,為了你至今未娶,你難道不想想和他可能會有的幸福嗎?為了你自己,為了十六哥,你難道不嚐試打開自己的心結放下過去嗎?”
    聽聞阿姮此語,璿璣更是激動,拉著阿姮的衣袖就無比懇切地動容開導道:“主子,那您難道不想想您和晉王可能會有的幸福嗎?您難道不嚐試打開自己的心結放下過去嗎?奴婢和獨孤盛這麽多年是一路陪著看著您和晉王相識相愛這二十年的啊!奴婢身為您的心腹與您朝夕相伴是最懂您的,您本來真正深愛的就隻有晉王、而與蕭大公子更多的隻是兄妹之情的感動,您當初之所以願意下嫁一是因為國難當頭、而是因為對晉王的誤會長恨和對蕭大公子癡情守護的感動,可是您對蕭大公子的感動根本不足以和您與晉王的真情深愛相比啊!您對蕭大公子是兄妹情、是感動但不是愛啊!您還記得在蕭大公子生前您一直喊他‘蕭大哥’而從未真正喊過他一聲‘蕭郎’嗎?您當時在陳朝亡國的國仇家恨之下隻是不敢麵對自己內心對於晉王的真愛啊!其實當時大婚之時蕭大公子自己也明白當時您心裏真愛的還是隻有晉王楊廣而沒有他啊!但無論如何,縱使我們再不願意承認,蕭大公子已經亡故了、陳朝已經滅亡了,可難道您想背著仇恨一輩子痛苦地活下去而強行否認您對晉王楊廣的真愛嗎?蕭大公子一生愛護您、生命盡頭能毫不猶豫地以命護您而活,更說明他隻希望您幸福;整個大陳皇室和子民如此愛您,既然愛您就隻希望您幸福啊!而您自己其實比誰都明白,您隻有個晉王楊廣相守相愛一世才會幸福啊!這二十年間多少愛恨情仇、山河動蕩都從來沒能從根本上撕裂動搖您和晉王楊廣的真愛啊!難道您還要不敢麵對自己和晉王楊廣的真愛嗎?您勸我放下過去和獨孤盛獲得幸福,難道您自己不願意放下過去和晉王楊廣獲得幸福嗎?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的幸福才是可期之物!並且我們繼續幸福下去並不代表著我們對過往愛我們的人的忘卻,恰恰相反,我們是帶著過去愛我們的人的愛與希望更好地如他們所望地活下去啊!”
    聽聞璿璣如此深刻的真心勸慰,阿姮潸然淚下,眼底晶瑩更是哽咽絕望:“璿璣,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你可以沒有負擔地自由放下過去擁抱幸福但我不可以!我多想放下過去隻和楊廣相守未來幸福啊……蘭陵蕭氏的貴族千金蕭姮可以這般無憂無慮沒有負擔地輕易放下國仇家恨,可是負擔著大陳皇室江山重任的大陳鎮國長寧公主陳姮不可以!我是那樣深愛楊廣無法消磨,可是他滅亡大陳的國仇家恨永遠橫亙在我們中間啊!我早已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他、我確實是無法控製自己不和他共同擁有我們二人的未來幸福了,但未來終究有一天我和他還是會因為不可調和的國仇家恨而站在對立麵上的!”
    如此淒然泣淚罷,阿姮久久不能平靜。緩和了良久,阿姮方才重新深切地望著璿璣道:“璿璣,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也希望你真的明白!我明白你的希望與祝福,我會順從自己內心和楊廣相守終身之初心的,但我身為大陳鎮國長寧公主也最終忘不掉國仇家恨。我知道,未來終究有一日,我會為我自己如飛蛾撲火般無可抑製地愛上自己的滅國仇人而付出慘痛代價的……但宿命如此,到時候也隻能愛恨兩難盡隨緣了!而你璿璣,你不一樣,你有自由不受束縛的權力去幸福,你應該和獨孤盛相守相愛一世的!我相信、十六哥也會相信,你們能幸福一世的!就當為了你,為了獨孤盛,為了十六哥,為了我,為了楊廣,好不好?”
    聞阿姮如此動情之言,璿璣深深動容,頷首應是,但到底還是有對阿姮無窮無盡的牽掛與深念,“好!奴婢會放下過去的心結帶著王爺和您的祝福和獨孤盛幸福一世的!奴婢也希望自己和獨孤盛的幸福能更讓您打開您和晉王的心結而早日幸福!隻不過,現在奪嫡未定、時局未穩,奴婢實在不放心此時出嫁離開您。等過幾年,奴婢把賀蘭璧月再調教好了、晉王登基為帝能萬無一失地護著您的時候,奴婢才能安心地嫁給獨孤盛而離開您身邊!”
    “好!傻丫頭,獨孤盛護衛楊廣一世就如你保護我一世一般,日後你做了獨孤夫人還是近在我身邊,不要這樣傷感了啦!”聽到璿璣終於答應了嫁給獨孤盛,阿姮終於放下心來,輕輕地摸了摸璿璣的頭,無限依戀感動。
    這麽多年,璿璣雖名義上是阿姮的貼身心腹侍女,但和阿姮朝夕相伴十數年比最好的姐妹還好,故而阿姮當然對璿璣無限信任與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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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六百年,隋朝開皇二十年,長安。自從楊廣擔任揚州總管鎮守揚州十年之後、在阿姮楊廣的共同奪嫡大業經營之下,晉王楊廣的太子前途終於撥雲見日,他終於被父皇楊堅和母後獨孤伽羅屬意立為新任太子而調入長安。而今,楊廣與阿姮暫居於長安城中的晉王府,為最後的奪嫡謀劃鋪墊準備。而在阿姮楊廣謀劃奪嫡的最後衝刺部分,阿姮與楊廣共同攜手設計削弱亡國仇人賀若弼、最終下手害死奪嫡勁敵楊俊以增加他們二人的奪嫡籌碼便是第一步。報了楊俊殺死陳叔慎的血海深仇之後,阿姮勸璿璣放下十六哥陳叔慎、真正追尋自己和獨孤盛的幸福,璿璣亦勸阿姮放下國仇家恨的過去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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