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淵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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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六百一十七年,隋朝大業十三年。
    這一年,在天下大亂、風雨飄搖的大隋王朝大業末年之時,阿姮、楊廣與一雙子女楊杲、楊瓊相守在江都揚州,雖然表麵上的揚州仍是歲月靜好、歌舞升平,暫時未曾感受到外界之大隋天下大亂,雖然楊廣日漸逃避各地叛亂的軍報而漸漸對天下大亂視而不見、麻醉逃避、頗有英雄末路之感,但阿姮雖然一樣痛心天下百姓和她與愛夫楊廣的大業江山,卻無法眼睜睜任由他們的大隋大業江山就此隳滅、再一次親曆目睹切身的國破家亡。故而,阿姮雖然無法勸動愛夫楊廣真正正視而今大亂的大隋天下,但她自己卻一直暗中密切關注著而今大隋天下各路叛賊反軍的一舉一動,尤其密切關注著關隴貴族出身的大貴族、阿姮十分清楚地洞悉了然他們反隋而有稱王野心的唐國公李淵與許國公宇文化及。
    這一日,揚州陽春三月,滿城玉瑩瓊花盛放,楊廣與阿姮夫妻二人趁著春光正盛、正於靜暖陽光之中相擁坐守在江都宮的瓊花花海之中。彼時揚州三月,江都宮中一天一地的瓊花微雨在陽春暖陽的溫柔傾灑之下把親昵依偎的阿姮楊廣夫妻二人的琴瑟在禦、歲月靜好襯托得更加唯美溫情、時光沉醉。
    此時,阿姮正靠在愛夫楊廣的懷中、隨手撥弄著琴弦而婉聲吟唱著她和愛夫楊廣當年在江陵皇宮中許下永結同心之願的《江陵女歌》。伴著阿姮空靈的琴聲、溫柔的吟唱之聲和他們夫妻二人那再熟悉不過的“同心結兩頭”的永恒愛情誓言,楊廣透著碎金暖陽溫柔凝睇著瓊花樹下撫琴吟唱的愛妻阿姮、輕柔地為她拂去發間衣上細碎的瓊花花瓣,眼角眉梢皆是沉醉如當初少年的無盡溫柔與深情,仿佛舉手投足、清淺一笑之間就能輕易染醉了揚州三月、十裏瓊花。
    望著溫柔撫琴的阿姮,楊廣一手纏綿繞著阿姮的如雲青絲、一麵深情繾綣地望著阿姮無盡深情:“‘拾得娘裙帶,同心結兩頭’。姮兒,當初在江陵夏日之中你我的荷塘初吻和《江陵女歌》的定情誓言都還曆曆仿佛昨日。可不曾想,竟然這麽多年的歲月就彈指一揮間過去了。山河變易、人事全非,可唯有這揚州瓊花樹下,歲月溫柔不負你我夫妻二人。”
    聽到愛夫楊廣如此深情癡語,阿姮嫣然一笑、眉眼盈盈、深情如許勝似一天一地的揚州瓊花:“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瓊花不落,此情不滅。”
    聽聞愛妻阿姮與自己一般的一往情深,楊廣沉醉展顏而笑,望著愛妻阿姮的目光羨煞揚州的三月春色、十裏瓊花。
    看到愛夫楊廣的笑顏,阿姮更是明眸流轉、巧笑倩然:“廣郎,我看咱們的杲兒倒是把你我二人的忠貞深情一點不落地繼承了!近來啊,我看杲兒可是經常往揚州城中跑,盡是去找他的心上人楚寧姑娘了!”
    聽到愛妻阿姮提到他們的愛子楊杲,楊廣眼底更是溢出了無盡深愛與驕傲:“哈哈哈,好好好,杲兒果然是你我二人的好兒子!有喜歡的女子就勇敢地去追求、有雄心壯誌就大膽去施展抱負,這才是我楊家好男兒!姮兒,看來你我很快就能當上公婆了啊!”
    聽聞楊廣此語,阿姮亦是莞爾認可。隻是,由愛子楊杲的愛情想到愛女楊瓊的愛情,阿姮卻是有些為難:“杲兒雖喜歡上一個南方平民女子是有些不合門閥聯姻規矩,但這到底還好些、到底影響可控。隻是,咱們的瓊兒似乎對世民情有獨鍾,這著實難辦啊。”
    楊廣聽到阿姮此語,本來歡笑喜悅的英朗眉目間瞬時蒙上了一層陰翳甚至怨怒:“雖然瓊兒若實在喜歡世民,我絕不惜為了咱們的寶貝女兒做惡人晉簡文帝司馬昱第二、梁元帝蕭繹第二,但我到底從心底不希望瓊兒嫁給李世民啊!咱們二人的寶貝女兒卻要和別的女子共享一夫,著實令我心痛不忍。況且……現在看來李淵一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聽到楊廣此語,阿姮心內一噔,不由得也收了方才的歡笑之意有些擔憂地望著愛夫楊廣道:“廣郎,你……你看到了關於李淵的奏報了?”
    聞言,楊廣無意識間放下了指尖對愛妻阿姮的如雲青絲的纏綿糾纏,望著遠處盛放的瑩瑩揚州瓊花眼底竟透出了徹骨冷意和帝王威嚴:“雖來近來各地叛亂或異動的奏報我多不願瀏覽,但李淵、李世民父子雖尚無異動但卻如此收買人心,實在是居心叵測!我如此信任倚重他這位表哥,他卻如此枉負我一番信任!不過我量他們李家也不敢行謀反的大逆不道之事、更成不了什麽氣候!他們李家而今所有恩榮都是我大隋皇室所賜,量他李家也不敢如此不信不義!故而,我便暫時先緩一緩對李淵一家的出手,先暫時留著他安定北方吧,畢竟此時尚可倚仗的親信不多。但若他李淵真的敢意圖謀反,我一定絕不手軟、一定誅殺他李家全族!”
    阿姮聽到楊廣此語,眉目黯然,想到曾經自己的陳朝滅亡、剛入隋時和知己李淵結下的反隋同盟便知道李淵反隋之心已定。可若此時自己把李淵隱蔽的反心直接告訴廣郎,隻怕李淵全家都會立即命喪黃泉或是逼他現在就造反。故而無論是出於對自己難得的知己好友李淵、竇靈朧夫婦的知己友情亦或是自己和愛夫楊廣的大業江山考慮,阿姮現在都不能把李淵早已有的野心和反心直接告訴愛夫楊廣。因而,此時此刻,阿姮隻能避重就輕地和愛夫楊廣感慨唏噓天家親情的殘酷事實:“廣郎,你對你自己的四個親兄弟從不手軟、屠戮殆盡、趕盡殺絕,卻唯獨對你的表哥李淵相對親厚。我曾經還有些疑惑不解,認為兄弟手足之情本不該出現在你的王圖霸業之中。可現在我卻是全然明白了,你之所以不動李淵隻是覺得他無足輕重、不害己利益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兄弟親厚。”
    聽聞愛妻阿姮此語,楊廣側首深深望了阿姮一眼,沒有否認,眼底卻是似海幽深、聲音裏卻道盡帝王威嚴:“姮兒,你我同樣生長在皇室,你最明白,皇室之內、皇權之下,鮮有真正的人性和親情,多是扭曲的權欲。或許在普通家庭裏,友愛是主要;可在我們皇室裏,爭鬥才是主流。對於我們生長皇室的皇室成員而言,大多時候,兄弟隻是你潛在的威脅。是,姮兒,你說的沒錯,若是李淵是我的親哥哥,他早活不到今日了,我又如何會一直親厚地喊他‘淵表哥’?我之所以容他李淵,不過是因為他無足輕重而已。若任何人敢威脅到我楊廣的皇權地位,就是親兄弟我都照殺不誤、何況隻是表兄弟!”
    楊廣此語如此直白露骨,道盡皇權霸業的扭曲殘酷、權力爭鬥的血腥真相。
    “廣郎,我……明白……”聽到楊廣此語,阿姮眼中沒有任何鄙夷之意,反而是因為明白、所以懂得,更是敬佩楊廣的真實與坦蕩。其實古往今來,所有的權力鬥爭都是無情至極,扭曲人性中一切真善美的東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其實大多數掌權者明明是靠權謀鬥爭的非正義手段取得權位,卻一定還要把自己掩飾打扮成偉大光明正確的聖人,都一定要粉飾打扮地戴著虛偽的道德麵具、虛偽地占據著道德至高點而羞恥於承認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楊廣確實是無數以正常倫理裏非正當、權謀鬥爭中見怪不怪的方式的奪權者之一,可他勇於坦蕩承認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而不像其他的奪權者一般虛偽矯情,便已讓阿姮敬佩至極。楊廣是為了權力做了一些不當之事,但至少他敢於麵對和承認;而多少其他的奪權者幹了同樣甚至更無恥的奪權行為卻不敢承認、還非要把自己虛偽打扮成救民於水火的光鮮聖人呢?
    在此對愛夫楊廣的認可與讚賞之外,阿姮卻還是不得不提醒楊廣來自宇文化及的威脅:“隻是,廣郎,關隴貴族之中,除了李淵的威脅之外,宇文化及的威脅也不能忽視啊!”自從上次宇文化及再次強要阿姮未遂、徹底暴露了他謀權篡位的狼子野心之後,阿姮便特意加緊了對宇文化及的監視。然而,宇文化及的種種不臣舉動讓阿姮十分憂心。以宇文化及的無恥和瘋狂以及他現在擁兵自重的軍事實力,阿姮實在擔心他很有可能會直接威脅到她和楊廣。
    楊廣聽到阿姮此語,揚唇一笑卻不甚在意:“老臣宇文述雖然已故、宇文化及固然是個浪蕩登徒子,但這一路走來宇文家的扶持之功不少,我卻還是相信宇文家的忠心的。不然,我也不會把右屯衛將軍、禁軍首領這樣的切身命脈之職交給他了。”
    看到愛夫楊廣的如此自負自信、甚至剛愎自用,阿姮十分無奈,隻能再苦苦勸諫楊廣萬分當心宇文化及:“可是廣郎,宇文化及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自他父親宇文述死後,我一直派人暗中監視他,雖然沒抓到實際把柄,但他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聽到阿姮如此苦諫,楊廣卻是鮮有地對愛妻露出了些許不耐煩,言辭之間盡是無盡自信自滿:“姮兒,我知道你對我們還有我們子孫後代的大隋江山的無比關切。但你相信我的眼光好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雖然他宇文化及多是浪蕩不羈,沒少幹荒唐事,但卻還是有忠武之能的。正是因為他既有才又無德,正好為我所用、不會自成氣候,才能為我掌控!既然我楊廣看中了他宇文化及的忠心,那就一定不會有錯!以我千古一帝、一世睿智,難道還敵不過一個浪蕩荒唐的紈絝子弟嗎?以宇文化及那不成器的樣子,怎麽可能是我楊廣的威脅?”
    “廣郎……”看到素來多疑大臣的楊廣如此特殊地唯獨信賴宇文化及、如此自信地堅信宇文化及不可能是威脅,深知楊廣倔強執拗性格的阿姮也十分無奈,隻能放棄勸諫楊廣小心宇文化及而另做打算,“罷了……”
    阿姮知道苦諫楊廣當心宇文化及無果之後,她卻是更是十分擔心而今風雨飄搖的大隋大業江山,故而她此時心生一計,不得不在苦諫楊廣除去宇文化及這個致命威脅無果後暗中安排起了他們二人子女的轉移:“對了廣郎,既然你不放心李淵,剛好瓊兒最近又非想見世民不可,不如我帶杲兒和瓊兒二人下個月北上晉陽秘密造訪唐國公府一趟?名為巡玩,實則也好探探李淵的虛實!”
    聽到阿姮此語,楊廣劍眉一挑,卻是星目璀璨、含笑允諾而不似方才的不耐煩:“好啊!我鎮守大隋朝局無法離開江都,此番你帶杲兒和瓊兒北上晉陽,既是帶著咱們的兒女散散心,也更是代我去探探李淵到底如何!我不信宇文化及有謀反的能耐,但卻著實忌憚我這位李淵表哥啊!”此時在楊廣的心裏,他不信浪蕩無能的宇文化及會是他的威脅,卻因太了解表哥李淵的雄才偉略而十分忌憚防備。
    “好!廣郎你放心!”聽到楊廣終於答應了她帶他們的一雙子女北上晉陽造訪試探李淵之後,阿姮笑意中帶著苦澀與些許不安迷茫,卻終究還是依偎在愛夫楊廣的懷裏無比眷戀地盡情呼吸著隻屬於他們二人的瓊露凝香。
    彼時,揚州三月江都宮中的漫天瓊花花海裏,阿姮楊廣夫妻二人彼此深情相擁相望,從心底到眼底都沁出無邊的深情與喜悅,足以見他們二人彼此的無盡深情與深愛。
    正在此時阿姮與楊廣夫妻二人相擁靜坐在瓊花樹下,靜享歲月靜好、此刻安穩,卻是楊廣的心腹侍監皇甫旦卻來回稟消息了:“陛下,蕭嬪娘娘,金紫光祿大夫虞世基大人求見,說是來稟報《區宇圖誌》的編纂事宜。”
    聽到皇甫旦的這番稟報,楊廣一手摟著愛妻阿姮、一手不耐煩地向皇甫旦撒手一揮道:“沒看到朕和愛妃不得空嗎?讓虞世基改日再來吧!”
    “是。”聽到楊廣此命令,皇甫旦自然應聲退下去請虞世基回去。
    在皇甫旦退下之後,阿姮抬眼望向愛夫楊廣期待一笑道:“虞世基受我們二人之托主持編纂的《區宇圖誌》完成了?”
    聞言,楊廣寵溺地輕輕捏了一下愛妻阿姮的鼻尖驕傲地英朗一笑、笑醉瓊花:“自然!姮兒,虞世基果然是你推薦的好人才。這《區宇圖誌》可是你我二人的第一創舉,乃是古往今來的第一部官修地方誌!你我二人最好山水雅興,當初你提議修一部地方誌,就是誌在開創性地記載地方山川地貌、風土人情以明地理之盛。上次虞世基將樣本呈與我時,全書共有一千二百卷,完全契合了你我當初修《區宇圖誌》之初‘明九域山川之要,究五方風俗之宜’的初衷。姮兒啊,一會我便把這《區宇圖誌》呈現給你,這書最主要的特點啊便是列有多幅地圖!這書卷頭有圖,別造新樣,紙卷長二尺,敘山川則卷首有山川圖,敘郡國則卷首有郭邑圖,其圖上有山川、城邑,可真真是一部綜合地圖、地誌的內容和體例的地理總誌,可謂是曠古絕今的文化壯舉啊!必是你我夫妻二人名傳千古的不世之功之一!”
    在愛夫楊廣的如此驕傲與抱負裏,阿姮亦是爽朗大笑、十分欣慰滿意:“如此那便真真是極好的!當初在陳朝之時,虞世基、虞世南兄弟二人便是名滿江左的文士,不過虞世基圓滑、虞世南剛直。虞世基大人更是文藝之外最工地理,果然我們所托不錯!”
    聞言,楊廣更是深深地望著愛妻阿姮,眼底無盡柔情期許與大業抱負:“是啊!姮兒,而今一方麵是李密等叛賊阻斷了西歸東都洛陽或西都長安之路,另一方麵是我要身體力行地親身促進南北融合統一,更是我此生最願與你相守江南揚州終老一世,故而此時我已無意北歸,隻想此生與你終老江南。更因原來大隋朝臣多是關隴人士不願久居江南,故而此後你我二人的大業江山就必須更依靠你原來的江南陳朝勢力了。”
    聽聞楊廣動情此語,阿姮眼底更是無盡堅毅與柔情,深情回望著愛夫楊廣眼醉陽春:“南陳北隋,你我夫妻,一體,同心。南北統一,人心所向、大勢所趨;你我夫妻,同心同德、生死不離!”
    聽聞阿姮如此深情相許,楊廣眼底的帝王霸氣漸漸消融成了無邊愛意,深沉地回望著愛妻阿姮柔情似春水瓊花:“姮兒,此生,有你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和幸運。”
    聞言,阿姮更是深情一笑,字字諾言發自肺腑、鏗鏘有力,驚羨揚州三月、漫天瓊花:“君心我心相似似,天際地際共決絕!”
    得到愛妻阿姮的如此深情回應,楊廣更是深情而笑、眼醉瓊花,在揚州陽春三月的漫天簌簌瓊花微雨中,和著溫柔飄灑地瓊花玉瓣溫柔地漸次吻上愛妻阿姮的柔嫩櫻唇。阿姮楊廣夫妻二人的如此深情,豔羨了一天一地的春光明媚、染醉了揚州滿城的皎皎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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