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淵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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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當李淵從晉陽起兵反叛、扶持西都長安的代王楊侑為傀儡皇帝而遙改楊廣為太上皇的消息傳到江都揚州之後,楊廣勃然大怒、憤怒至極,暴怒之下瞬間推翻了禦案、把所有筆墨奏折和古玩奇珍都劈裏啪啦地猛然砸碎一地:“李淵都背叛朕了,這大隋天下是都要背叛朕都要反了嗎!朕一直以為李淵不敢也不會反叛,到底是朕錯信了這位好表哥!如今這李淵都敢起兵叛亂、占據西京長安、扶持侑兒為皇帝還遙尊我為太上皇了?好好好,好好好,來日待朕平複了這天下之後一定要將這李淵剝皮實草、挫骨揚灰!”
    麵對楊廣的如此罕見暴怒,此時江都宮紫宸殿中所有侍立的文臣武將、太監宮女都嚇得跪倒伏地、不敢出聲,而此時卻是阿姮緩緩走了進來,屏退了在場所有的其他人,獨立留下安慰陪伴楊廣。
    在眾人退下之後,阿姮從楊廣的身後緊緊抱住了全身都悲怒到震顫發抖的他,聲音亦是顫抖心痛:“廣郎,到底是我們失算了,我們雖然懷疑李淵,卻不知道他會這麽快就反了,還一舉占領了西都長安……”
    阿姮自從今年四月秘密去晉陽造訪李淵、把自己的一雙子女楊杲楊瓊托付給李淵之後,她雖然確定了李淵的反意,但不知道李淵會這麽快就起兵故而防備不足也是失算了。可阿姮此時雖也憤怒震驚於李淵的反隋背叛,可她同時卻恨不起來李淵。就在方才李淵反隋的消息傳到揚州江都宮之時,李淵秘密派人向阿姮傳遞的消息也傳到了阿姮之處——“兒女安好無恙,勿念。”阿姮固然恨李淵反叛她和楊廣的大隋大業江山,可她同時卻感念感激李淵因知己之情而愛惜保全她的子女,她卻是無法真正恨起李淵來。但當然,在而今李淵反叛的時局之下,阿姮更是無法把自己將她和楊廣的一雙子女托付給李淵的苦衷說出來。
    麵對愛妻阿姮的此番柔情安慰,楊廣方才的衝天怒火慢慢平息下來,可是剩下的卻更是從未有過的哀傷和無奈。於是,楊廣哀傷無力地慢慢回握住阿姮緊緊抱住他的雙手,聲帶顫抖:“姮兒,而今天下這麽多叛賊,我都不以為意。可唯獨這李淵才是最令我痛恨忌憚!一方麵,他是我自幼相伴長大的親表哥,我曾經那樣信任他,他如今卻也如此背叛我;另一方麵,我深知李淵的才能謀略,他又同樣出身關隴貴族、手握重兵,一旦他反叛,威脅和傷害將是從未有過的巨大——天下那麽多反賊鬧了數年都不成氣候,便是曾經最大的威脅李密也未能真正何如,可這李淵僅僅反叛不久就控製了西北、遙控我為太上皇、為他日後真正稱帝鋪墊,其居心與能耐真正可怕!當初有謠傳稱李氏族裏名中帶水者稱帝滅隋,我怎麽沒想到我的表哥李淵最是符合這讖語呢!恨我當初竟然一時疏忽不殺了李淵還那樣信任倚重他、把北境邊防都全權交給他!此後,我楊廣必定傾盡全力誅滅這天殺的叛賊李淵!”
    雖然而今這天下反賊眾多,可因為李淵和楊廣獨特的兄弟情分、楊廣對李淵曾經的無比信賴、李淵的特殊野心和才能使得楊廣格外痛恨忌憚李淵、格外感受到被親人心腹背叛的傷悲無力。
    在楊廣這般傷怒交加的傾訴之下,阿姮知道無論如何李淵反叛的事實已經如此、再怎麽悔恨憤怒都沒有用,阿姮更明白楊廣素來信任倚重的表哥李淵的反叛對他特殊的致命傷害。於是,阿姮再沒有過多的刺激愛夫楊廣,而是更緊緊地抱住他,把頭緊緊地貼在他偉岸的後背上,溫柔堅定:“廣郎,無論這世間所有人所有事如何背叛你,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我都永遠在你身邊。”
    聽聞愛妻阿姮的這般溫柔深情,楊廣因悲憤傷感而顫抖的身軀漸漸平複,他轉身一把把阿姮緊緊摟入自己的懷中、以下巴緊緊地抵住阿姮的頭頂,眼底晶瑩,無限眷戀,無限感慨,無限深情:“姮兒,我知道,這世上,唯有你永遠不會負我、永遠對我不離不棄。姮兒,有你,便是我楊廣此生最大的幸運和幸福。”
    在楊廣的同樣溫柔深情裏,阿姮閉眼靜靜地靠在愛夫楊廣的溫暖懷抱中,靜靜呼吸著彼此再熟悉不過的瓊露凝香,盡力在這亂世江山中把握彼此相愛的最後一點溫情和美好。
    而就在楊廣與阿姮夫妻二人深情相擁許久之後,楊廣慢慢放開了愛妻阿姮,轉身走到旁邊一個沒有被他推翻的書案上,有感而發而揮墨寫下了這一首悲愴淒哀的《悲秋詩》:
    悲秋詩
    故年秋始去,今年秋複來。
    露濃山氣冷,風急蟬聲哀。
    鳥擊初移樹,魚寒欲隱苔。
    斷霧時通日,殘雲尚作雷。
    當楊廣寫詩畢,阿姮看到楊廣的這首頹唐悲愴的《悲秋詩》心中便生了不詳之感。阿姮自少女之時起便和楊廣相知相愛,素來了解和欣賞楊廣絕世的詩才和文才。曾經年少之時,楊廣的詩文多有南朝宮體詩的綺麗奢華之風;而後來隨著年歲閱曆的漸漸增長,楊廣的詩文風格漸漸趨於穩健雄渾、開闊豪邁,雖近來也有低落之作,可還從未在詩文中展露過此番頹唐與失意。在楊廣這篇《悲秋詩》中,阿姮看到了自己的至愛楊廣在被現實殘酷打擊之下顯現出來的從未有過的深深挫敗和絕望。
    固然楊廣執政末期是過於急躁、忽略民生、確有過錯,可麵對至愛楊廣從未有過的這般挫敗失意,阿姮到底是萬分心疼地緊緊抱住楊廣,傾盡自己的所有深情對楊廣柔聲傾訴安慰:“廣郎,曾經少年,江南瓊花煙雨裏,我愛你是英俊倜儻、芝蘭玉樹、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曾經青年,塞北駿馬秋風裏,我愛你是指點江山、激昂有為、天下敬仰的霸氣英雄;而今中年、乃至日後晚年,天下斷霧殘雲裏,我亦永遠愛你是我心中那個最相知相愛的至愛夫君。廣郎,哪怕天下都欺你負你,我陳姮永遠在你身邊;哪怕有一日我們無法避免亂世死亡命運,我陳姮一定與你同生共死。隻要有你在,便是我此生所有的幸福與快樂;若沒了你,這世間萬物、大業江山於我再無任何風景意義。哪怕天下都唾棄你為獨夫民賊,你亦永遠是我心中最好的知己、最好的情郎、最好的夫君,我亦永遠不離不棄、與你相知相惜相愛、糾纏至死。你我既夫妻一世,自當生而同衾、死而同穴、生死相依、不離不棄。誰叫,三十七之年前,我偏偏要在這揚州瓊花樹下遇見你呢。”
    “姮兒,謝謝你……原來,三十七年前在這揚州瓊花樹下遇見你早已花光了我此生所有的運氣了……姮兒,你便是我楊廣此生所有的最大幸福與幸運……”楊廣本來沉浸於自身大業王圖遭受巨大背叛傷害的挫敗失意中難以自拔,巨大失落於曾經覺得自己是蓋世英雄而如今卻如此失敗。可當愛妻阿姮這番發自肺腑的至愛真言緩緩深情流淌出時,楊廣冰冷絕望的內心宛如被溫泉暖流慢慢溫暖融化,隻覺得自己在愛妻阿姮的相愛相守中找回了自己一生所有的價值與幸福。於是在這番無盡深情與感動之下,楊廣情不自禁地就漸漸俯下身漸漸吻住阿姮,而阿姮亦深情回吻交纏。在楊廣與阿姮的彼此深吻之中,彼此所有的深愛與深情一一訴盡……
    此時,揚州江都宮暮色將晚、秋雨淒涼,盡是秋日的蒼涼蕭瑟、淒涼孤冷。而在這寒雨秋風之中,阿姮與楊廣夫妻二人相擁相守的溫馨身影卻足以暖透這冷冷寒秋而無限溫暖深情。
    一生一世,一人傾心;此生此世,永愛相守。縱世事紛繁、天地紛亂,與你相愛相守便是這世間一切的溫暖美好與珍惜值得。
    此時,大隋王朝大廈將傾,眾叛親離、天下大亂之下,患難見真情,阿姮一直陪伴著至愛楊廣不離不棄。此時雖天下大亂、世道艱難,可對於阿姮楊廣夫妻二人而言卻是最後溫情相守的揚州江都宮溫柔歲月。
    縱然此時全天下都背叛楊廣、負了楊廣,但唯有阿姮始終如一、愛他如初、守護在他身旁不變!
    山河忽劇變,大業日將落。可無論天翻地覆、世事蹉跎,唯有阿姮與楊廣的愛情是永遠紮根在這揚州煙雨的歲月流年裏永不改變。
    愛一人,用一世。揚州瓊花,江都明月,癡心歲月,此情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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