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奸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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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翊國公府,這幾日晚上,甚是奢靡,酒宴不斷,往來賓客不絕。

    這一晚,待送走了大部分與翊國公交好且有利益關係的客人後,還隻剩兩個人留下,分別是老國公的幹兒子胡守中,和跛子道士段朝用。

    老國公郭勳今年已是六十五歲高齡,不勝酒力,早已被伺候的丫鬟們扶下去休息了。

    這翊國公郭勳,乃大明開國功臣郭英六世孫,兼著祖上親人又與皇家結親,可謂是大明的武將世家,勳戚重臣,威風顯赫。

    先前靠著一本傳奇小說《英烈傳》,將一箭射死陳友諒的功勞安在了自己的先祖郭英身上,因此在去年一月份,終於將祖傳的武定侯升級為翊國公,並且加了太師、太子太師等銜,將家族聲威推上頂峰。

    別看老國公貪財好色,但在年輕時,也是儀表堂堂,一心為國。

    正德三年襲爵位武定侯,總領三千軍營。

    正德六年,提督三大營十二團營。

    正德八年,領兵平定兩廣胡扶香、鄧宗達叛亂。

    正德十二年,平定兩廣瑤族龔福全等叛亂。

    嘉靖二年,進太保兼進太子太傅銜,總握朝廷兵權,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嘉靖三年,平新疆哈密亂,平甘肅與大同兵變。

    嘉靖十八年一月,進封翊國公,取代定國公徐延德為朝賀班首官。

    老國公年輕時,行事果斷,且愛兵如子,性格忠直、剛毅。

    嘉靖五年時,為平反大禮派文臣們精心設計的李福達冤案,郭勳竭心盡力奔走,營救李福達。

    軍伍出身的郭勳對軍人的愛護,甚至到了袒護的程度,嘉靖七年為把總湯清營求複職,不惜大罵兵部尚書李承勳。

    嘉靖八年二月,又因從隆慶衛取回坐罪山東濮州知州,軍醫之子的錦衣衛人金輅,不惜被迫去職閑住。

    多年的戎馬生涯,雖說在軍人中享有聲望,但在文臣中,卻是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頗受鄙視。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朱厚熜以旁宗入繼大統,掀起“大禮議”之爭,而郭勳靠著揣摩上意,同張孚敬、桂萼等人交好,支持皇帝朱厚熜推尊生父,因此受寵,更是打破了自大明開國以來勳臣不參政的慣例。

    再加上,國公府在京城中的宅院、店鋪等產業多達千餘處,與民爭利,府中的下人也是在外麵作威作福,更加讓郭勳的名聲掃地。

    今日宴席,郭勳一時高興,多貪了幾杯酒,醉倒在桌案上,被攙扶了下去休息。

    席間,胡守中卻是奸滑,喝的少了些,此刻仍是清醒。

    反觀道人段朝用,已經明顯也是喝多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這段時日,他被翊國公郭勳給皇上,時常出入宮廷,備受朱厚熜恩寵,一時的風頭甚至有些蓋過那秉一真人陶仲文。

    胡守中見段朝用也喝的差不多了,便喚來隨從,命人用車馬將他送回到郭勳贈送給段道人的府邸。

    偌大的屋中,隻剩下胡守中一個人。

    拿著酒杯,胡守中腦海裏突然想起什麽,便“嘿嘿”笑了一聲。

    “又想起什麽事情,笑得這般開心?”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胡守中轉頭看去,卻是老國公納入門沒多久的姬妾程氏。

    這程氏年紀在三十歲許,但是保養有加,那妖嬈的身段,姣好的麵容,一顰一笑將婦人風情,展露無遺。

    胡守中也不見外,一拉手,便將美婦人程氏拉入進懷中,惹得她一聲嬌嗔,雙手環抱住胡守中的脖頸,撒嬌道“你這壞人,這麽長時間也不來見我,莫非是將我忘了?”

    胡守中笑道“我怎麽會忘了你呢,隻是沒有空閑,不方便罷了。”

    程氏按住他亂摸的雙手,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裳,接著又給胡守中空了的酒杯倒滿酒,嬌聲道“竟拿這話搪塞我,我還不了解你,是不是又勾搭上哪個不要臉麵的賤貨,魂被勾去了。”

    胡守中將美婦人倒的酒一飲而盡,笑道“你這話就是看錯我了,我是那樣的人麽?”

    程氏白了他一眼,看了看這杯盤狼藉的屋中,皺眉道“這裏這麽淩亂,我先回去了。”

    說完,邁著春風步,便一扭一扭的往外走去。

    胡守中知道她是怕人說閑話,但也知道她此來的目的,又獨自坐了一會兒之後,便吩咐國公府中的下人們將屋子裏的殘羹冷炙收拾一下。

    他自己則是避開眾人,摸著黑,繞過了正房,又沿著國公府的小路,三拐兩閃的鑽進了一處院落內。

    進了庭院,一幢二層小樓孤零零的矗立在眼前,二樓的臥室內點著燭火,胡守中連忙推門進去,又反手將門拴上,這才緩步上了二樓。

    隻見,燈光下,美婦人打扮的分外妖嬈,換上了一身薄薄的衣衫,露出一抹春光,胡守中也不著急,眼睛掃到屋子裏桌上擺放的美酒佳肴,笑道“夫人,有心了。”

    程氏起身,將他那披著的鬥篷脫了下來,放到一旁,又端起倒滿美酒的酒杯,遞給胡守中,媚眼如絲道“還不陪奴家喝一杯。”

    胡守中是酒到杯幹,而後一抖手,將酒杯拋到桌上,發出一聲脆響,一把上前,就將美婦人摟在懷中。

    “就知道猴急,嘶,輕些,吹燈……”屋中傳出一陣響動,而後便見燈火熄滅,陷入黑暗。

    片刻後,隻能透過門縫,聽見一些兩個人的斷斷續續的喘息聲,消散在寂靜的夜裏。

    過了約一個時辰後,胡守中才又偷溜回前院,帶著一直等候於他的下人出了國公府,一路上碰見巡夜的五城兵馬司的士卒,亮明身份之後放行,趕回到家中。

    這胡守中,嘉靖元年中舉人。嘉靖十一年,進士及第,選庶吉士。

    這庶吉士,乃是隸屬於翰林院內的職位,之後再授予各種官職。英宗皇帝後有慣例,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庶吉士又號稱“儲相”,凡是成為庶吉士的青年才俊都有機會借此平步青雲。

    嘉靖十五年,胡守中出任陝西巡按禦史,後來又在翊國公郭勳的推舉下,調任監察禦史,巡按直隸等地。

    嘉靖十八年五月,因隨同朱厚熜南巡有功,以治具精辦、護駕得力受到皇上賞識,改任春坊司直郎,進僉都禦史,兼詹事府府丞,驟然顯貴。

    胡守中長的是容貌偉秀,頗有一副好皮囊。為人雖有才幹,但卻也是奸滑狡詐,靠著投靠在郭勳的門下,認了郭勳為義父,這才一路平步青雲,晉身高位。

    大明青年才俊不在少數,有名者如王慎中、唐順之、羅洪先等等,翊國公郭勳為何單單賞識於胡守中。

    原來這其中也有一段隱秘故事,郭勳先後娶妻三人,分別是姚氏,已於弘治十二年生長子郭房時難產而亡,長子郭房於正德十一年也死在廣西梧州城。

    次妻陳氏淑清,生長女郭氏,也在正德二年亡。

    三妻趙氏,生有三子,分別是郭守乾、郭守元、郭守亨。

    郭勳雖有三子,卻總覺得府中人丁不旺,所有除了繼妻趙氏外,又納了許多姬妾,但老國公年事已高,對於床事便有些力不從心。

    胡守中此人善鑽營,得知情況後,專門研習了一番房中秘術,特意向郭勳獻上彭祖禦女術,因此,老國公對其人非常信任,時常出入國公府。

    借此機會,胡守中一來二去,竟與郭勳的幾位姬妾勾搭成奸,多行私通淫肆之事,由此可見,胡守中的人品有多奸險卑劣。

    除了喜好禦女之術,郭勳也與皇帝朱厚熜有同樣的愛好,喜好道教。

    早在正德年間,有山西崞縣人李福達傳習白蓮教,宣傳“彌勒佛空降,當主世界“,自言能化藥物為金銀,郭勳對此深信不疑,常請至府中垂詢黃白之術。後來,為了給李福達翻案,亦是勞心盡力。

    這段時日,老國公又對跛子道人段朝用恭敬有加,不僅贈送其豪宅仆從,還賞賜白銀兩萬兩,以供其做法修道,可謂是忠實信徒。

    這幾天,更是讓幹兒子胡守中作陪,介紹故交好友給段朝用認識。

    胡守中本就素善逢迎,巧中上意,說話辦事不僅能合郭勳的意,也能合乎皇帝的心意。

    去年,朱厚熜南巡之時,胡守中作為監察禦史正巡按順天府等地,皇帝行轅所過之處,胡守中奔走伺候,無所不至。

    作為監察禦史,胡守中盡履彈劾與建言之職,還肆虐無辜,過分劾奏地方官供張不備、供具不足等事,竟讓兩名巡撫都禦史、一名布政使、多名府縣官獲罪查辦。

    甚至在朱厚熜南巡的禦駕還未出京之時,胡守中就參劾工部右侍郎江曉督理經行棧道不力,論其違慢,被皇帝下錦衣衛鎮撫司拷訊,遂黜為民。

    禦駕剛出京城,胡守中又參劾分管地方官失於迎侯,詔錦衣衛捕治順天府。

    朱厚熜又下詔罷黜巡撫保定等處都禦史陸鈳、巡按直隸禦史王應俱為民,以供具不辦為由,被胡守中彈劾。

    不僅如此,為了榨取錢財,在隨巡途中,胡守中還威劫百姓財力,用所得的金銀財物賄賂隨行宦官,暗中與宦官結好,好為以後的升官鋪路。

    果不其然,朱厚熜南巡結束,準備回京之時,便以胡守中提調扈行諸務克濟,嘉獎其功勳,故特旨超用,升胡守中為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兼詹事府丞。

    一路上,胡守中可謂是逢人便彈劾,以至於隨行的文武百官畏懼見他,暗中咒罵其是瘋狗。

    回京路上,胡守中又悄悄彈劾湖廣布政使徐乾、按察使吳久祿等人,捏造誣陷他們曾在公館中,私自饋送五百兩銀子,乞求以重刑整治這等剝民膏脂的官員,以正官風,朱厚熜於是命錦衣衛將其二人執送到鎮撫司施以杖刑。

    可恥的是,胡守中一邊收下官員欲與之結交的銀子後,轉而就到皇帝麵前揭發,結果讓送銀者削職為民。

    借此讓皇帝朱厚熜以為自己廉潔清正,可見其人的狡詐陰狠。

    回到家中,胡守中的妻子張氏還未睡下,正在等候著他。在侍候他睡下時,聞到他身上的胭脂味,無奈的悄悄歎了口氣。

    黑夜裏,熄了燈,張氏躺在床上,暗中落淚。

    一旁的胡守中則是鼾聲不斷,說了句夢話,睡夢裏不知道又在彈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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