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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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魁,字煥吾,號晴川先生,江西吉安府人,正德年得到州府鄉薦,入了王守仁的門下學習。

    到了嘉靖帝朱厚熜登基後,廣選人才,劉魁便自己趕赴吏部,參加謁選,最後得了一個寶慶府的通判之職。

    後又升任為鈞州知州、潮州府同知。如今,改任為工部員外郎一職,是個從五品的官職。

    這劉魁不是靠著正經考取的功名入仕,乃是通過州縣的,再由吏部選取進入的官場,是以身上少了些狀元光環,但為人頗具風骨,不畏權貴。

    聽到劉魁冷冷的話語,楊爵皺眉道“煥吾,休要胡言。”

    劉魁又道“自皇上登基之後,先不說‘大禮議’一事,致使多少忠臣蒙冤受屈。就說那懷東先生顧存仁,前年冬天,隻不過是上了一道奏疏,請求皇上赦免楊慎、馬錄、馮恩、呂經等人,可換來的卻是廷杖六十,流放去了保安州,這些忠心耿耿的國之賢才,卻報國無門,可悲,可歎。”

    楊爵聽後,也是默默無語。

    劉魁悠悠長歎道“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楊爵知道劉魁乃是王學傳人,一生所學的也是王守仁那“格物致知”的學說。

    此刻聽他念起王守仁的心學四句教法,心知劉魁是對朝廷失了信心。

    楊爵倒也能理解劉魁的失落感,自打王守仁病亡之後,陽明心學雖然仍有一些門人在到處講學,但卻已經陷入困境。

    隻因這陽明心學,受到了當今皇上朱厚熜的無情打壓。

    王守仁死後,朝廷竟未議其功,先論其罪,而陽明心學更是被定為“學術不端,聚眾禍亂!”

    在桂萼等人的讒言下,嘉靖帝朱厚熜遂下詔,剝奪王守仁的伯爵,並頒布了禁學令,嚴禁心學講學。

    時過境遷,這才十多年的時間,曾經動不動就千人、甚至萬人聽課的心學門人講學盛況,也已成為往事。

    雖有王學傳人,仍在苦苦堅持,但也都是杯水車薪,挽救不了日漸沒落的陽明心學。

    二人怔怔無言,劉魁陡然間覺得好生無趣,與這楊禦史沒了共同言語,便起身告辭。

    楊爵送他出門,搖頭苦笑一聲,回了屋。

    卻說劉魁走過兩條胡同,忽然停住了腳步,想了想,換了個方向,朝著太子所在的東宮方向趕去。

    嘉靖十八年,皇上朱厚熜準備南巡承天府,便經過慎重考慮之後,對三位皇子進行了冊封。

    二子朱載壑封為太子,第三子朱載垕封為裕王,第四子朱載圳封為景王。

    說起這冊封太子,當日竟還發生一件奇事,因為裕王朱載垕與太子朱載壑同日受封,而太監們卻誤將給太子的冊寶送到裕王的宮中,引得眾人以為異象,議論紛紛。

    如今太子朱載壑已經滿了五歲,雖未出閣,但卻以內閣首輔夏言為師。

    而輔佐太子的班底,也已經開始搭建。

    劉魁走了小半個時辰,便過了正陽門,到了一處位於南熏坊巷子裏的私人會館。

    這處會館,名字稱做“傳習會館”,乃是心學門人暗中組織的一處講讀學習的場所。

    平日裏,京城中的一些心學門徒便聚集於此,交流心得,並對王守仁的語錄和信件進行編纂。

    待劉魁進了會館,隻見四五個人正在攀談,見他進來,其中有一個人連忙走了過來。

    “晴川先生,您來了。”那人恭敬問候道。

    劉魁點了點頭,指著一個平日裏沒有見過的人,問道“景仁,那人是誰?”

    這叫景仁的青年人名叫趙時春,景仁是他的字,今年三十一歲,如今是翰林院編修,兼司經校書。

    趙時春便朝著那人招手,示意他過來。

    待那個中等身材的同僚來到二人麵前,趙時春便笑道“子升兄,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乃是祖師爺的入室弟子,劉魁先生。”

    說完,又對劉魁介紹“晴川先生,這位是我在司經局的同僚,徐階徐子升。”

    劉魁驚呀道“可是當年惡了張首輔的那個徐階?”

    徐階不好意思回道“正是下官。”

    劉魁上下打量這位個子不高,但是膽子卻不小的青年,問道“聽說你被貶了官職,這是又調回來了?”

    趙時春回道“先生有所不知,子升如今已經調回京城,在司經局任洗馬一職,還兼著翰林院侍講的差。”

    “哦?能被調回京城,倒是有些本事。”劉魁稱讚道。

    徐階連忙道“托了夏閣老的福。”

    劉魁更加詫異,想不到這徐階相貌平平,竟能走通首輔夏言的門路,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劉魁道“老夫要找幾本典籍,就不打擾你們年輕人聚會了。”

    “晴川先生請便。”趙時春恭敬一禮,便目送劉魁去了會館裏的藏書閣。

    待劉魁一走,趙時春便放鬆了下來,對於這位王守仁的弟子,他一向尊重有加。

    “子升兄,日後,你可以多來會館走動,這裏有許多像晴川先生這樣的祖師門人,如果能聆聽到先生們講學的話,對你很有裨益。”趙時春笑道。

    徐階點頭應下,他自從被夏言調回了京城,便在司經局內安心供職。

    這司經局,從屬於詹事府,設有從五品的洗馬一職,掌經史子集、製典、圖書刊輯之事,又另外設有兩個正九品的校書,及從九品的正字二人,共同掌繕寫裝潢之事。

    趙時春乃是翰林院編修,又兼著司經局校書,正好與徐階有所交集。

    待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趙時春發現,這為人老實誠懇的徐階竟頗為懂得心學學問。

    又暗中試探了幾次,徐階終於吐露實情,他在福建延平府任職時,曾跟隨聶豹學習過一段時間。

    聽他提起聶豹,趙時春便明白了,原來這徐階也算是王學半個門人。

    何謂半個門人,原來那聶豹早在嘉靖五年,巡按應天府時,曾親自拜會過王守仁。

    同年,聶豹巡按福建時,曾渡過錢塘江再次拜會王守仁。

    兩次相見,雖未正式拜師,但得了王守仁的麵授,聶豹對於心學佩服的五體投地。

    再加上與王守仁一見如故,聶豹與他暢談至深夜,臨走時又依依不舍,並以晚生自居。

    後麵,聶豹經常以書信的形式,與王守仁探討“格物致知”的心學。

    直到嘉靖七年十一月,王守仁病故後,聶豹悲痛欲絕,並在家中為王守仁立了一塊牌位祭奠,並行弟子禮,以王學門人自稱。

    在王守仁仙逝四年後,聶豹終於下定決心,拜入心學門下。

    嘉靖十一年,聶豹麵見王門弟子中頗有名望的“教授師”錢德洪、王畿等人,表示“我的學問得之於陽明先生,本來想再見先生後,拜他為師,隻是先生仙逝,沒有辦法再相見了,今日在二位門人的見證下,我聶豹擺上桌案香爐,行拜師之禮,正式拜王陽明先生為師。”

    從此以後,聶豹便正式成為王守仁的弟子,以門人自居。

    見徐階曾在聶豹門下學習過,又得了“知行合一”的學問,趙時春大喜,經常借故找徐階閑談。

    時間久了,徐階便對這位趙時春,以及後來通過趙時春結識的唐順之等人,頗感好奇。

    冥冥中,似乎這二人身上有什麽在吸引著自己,直到徐階將憋在心裏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後,趙時春大笑道“子升兄,你我皆是王學門下,心學傳人。”

    徐階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在這京城之中,竟能碰到王守仁的傳人。

    他跟隨聶豹學習“知行合一”的學問,並通過這門學問,解決了不少任職期間遇到的疑難之事,這遠比他當年憑著一股蠻勁,魯莽的頂撞首輔張璁要有用的多。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趙時春見時機成熟,今日便帶著他來到這處傳習會館,認識認識同門。

    徐階也是對心學頗感好奇,在趙時春的帶領下,進了會館,不時能碰見一兩個享譽大明的才子。

    原來這些人,都是心學門徒。

    徐階心中無限感慨,雖然如今心學被朝廷打壓,但是想不到在這天子腳下,卻藏著這樣一處場所。

    而許多曾經有所耳聞,但沒見過麵的大才,亦是出自心學,令徐階生出心學一門,果然藏龍臥虎的敬畏。

    又在傳習會館中又待了一會兒,趙時春便領著徐階離開了,去一處酒樓尋唐順之,三人約好在那裏相見。

    這唐順之,字應德,正德二年生於江蘇武進府。

    嘉靖八年會試第一,嘉靖十二年,被調入翰林院任編修,參校累朝《實錄》。

    也是因為惡了當時的上官張璁,便棄官回家。

    直到嘉靖十八年,才官複原職,回到了京城。

    三人見麵,互相見了禮之後,便叫了一桌酒菜,吃喝起來。

    隻是,當三杯水酒下肚,話題便有些激進,徐階這個時候,早已學會韜光養晦,隻是邊吃邊聽,不時出言附和兩句。

    這三人中,頂數唐順之最為聰明,但為人卻也極有個性,敢說敢罵。

    徐階曾聽趙時春說過,當年唐順之會試第一,內閣大學士楊一清對這位青年才俊極其欣賞,準備錄取他為殿試第一,卻被唐順之段然拒絕。

    楊一清先後派人往返五次,都沒得到唐順之的答應,惹得楊一清憤怒大罵道“唐寶這個老舉人,教出來的兒子,竟是這般無知。”

    遂將他的功名放到一甲第三,而後又改為二甲第一。

    雖然唐順之被楊一清改成了二甲第一,但是他的考卷卻得了朱厚熜的親筆禦批“條論精詳殆盡”,也是第一個試卷有禦批的二甲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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