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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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苑。
自去年,皇帝朱厚熜南巡歸來之後,便時常來此,在無逸殿內玄修。
為了方便處置政事,便將無逸殿旁的左右廂房,改為直廬,供值班大臣起居。
又下詔命翊國公郭勳、成國公朱希忠、京山候崔元、駙馬都尉鄔景和、大學士夏言、翟鑾,以及禮部尚書嚴嵩等勳戚大臣為入直大臣,在西苑內辦公。
這西苑,曆來乃是皇家園林,因在紫禁城之西而得名。其東至西苑門,西至西安門,南至長安街,北至北安門,介於宮城西牆和皇城西牆之間,占地甚廣。
成祖皇帝起兵前,曾令道衍和尚在西苑練兵。
永樂十九年,遷都北京之後,西苑便成了離宮別苑,作為君臣遊樂之地。
後來,西苑除了供皇家遊興之外,又多了“高牆”和“冷宮”,犯法的藩王,被懲處的後宮妃嬪,甚至帝王,皆會被囚禁於此。
英宗皇帝朱祁鎮被瓦剌釋放南歸之後,被尊為太上皇,就被軟禁在南宮。
景泰八年,朱祁鎮在石亨、徐有貞等人的擁護下“奪門”複辟,重登皇位,將異母帝朱祁鈺改封為郕王,遷居西苑,不久後暴卒而亡。
孝宗皇帝朱佑樘亦是出生在西苑,靠著宮人的庇護,方才躲過萬貴妃的毒手,長大成人,後來更是被立為皇太子,即位做了皇帝。
對朱佑樘而言,西苑是其“潛龍”之地,幼年艱辛苦難皆與此地相連,但到了其子朱厚照之時,卻將此處變成了逸樂騎射之地。
正德二年起,朱厚照便在西苑費銀二十四萬餘兩,新建豹房二百餘間,廣蓄美色與義子、番僧等人,日日聲色犬馬,不再回歸大內。
到了嘉靖二年之後,皇帝朱厚熜供齋醮神,建殿設壇也多在西苑。
嘉靖九年正月,夏言上書請舉皇後親蠶禮。
此事並沒有受到廷臣阻攔,蠶壇很快便於當年三月建成,並舉行了親蠶禮。
親蠶禮的施行,堅定了朱厚熜進行禮製改革的決心,同時也掀起了嘉靖一朝大興土木的序幕。
先蠶壇遵從皇帝親耕於南郊,皇後親蠶於北郊的古製,將壇址選定於安定門外,但是皇後出宮城不方便,且沒有水源進行浴蠶,造成了北郊蠶壇的先天不足。
嘉靖十年初,朱厚熜在南郊親耕後,給事中王璣上書稱“南郊的親耕禮‘流於具文’,當以‘天子親耕以供粢盛’”。
於是朱厚熜便萌生在西苑空隙的地方耕耨,並在每年的春秋兩個時節,臨幸觀省,然後收其所入,輸之神倉的想法。
朱厚熜認為,這樣做既可知小民的疾苦,又可獲得上供神明的祭物,一舉兩得。
與此同時,廷臣們再次提出皇後出郊不便的問題。
朱厚熜考慮到唐宋以來親蠶禮皆設於內苑,且有太液池水可茲利用,於是下定決心,農桑並舉,欲行耕籍、親蠶之禮於西苑。
先後重建先蠶壇,並新建土穀壇,土穀壇後來改名為帝社帝稷壇。
嘉靖十年三月,朱厚熜親赴西苑,與張璁、李時等朝廷大臣一同勘察、審定,最終選定西苑舊仁壽宮前後的空地,分別興建先蠶、土穀二壇。
並在西苑昭和殿內敲定了最後的規劃,並禦製了《西苑視穀祗先蠶壇位賦》賜與了二位閣臣。
在這個規劃中,皇帝省耕省斂之所便是無逸殿的一組建築。
這西苑無逸殿,麵闊五間,無逸二字乃是寓為“戒逸之意”,這是周公告誡成王的話。
殿中寶座後的牆壁上,用永樂年間製作的金磚刻寫著大字《農家忙詩》,這首詩是朱厚熜的父親朱佑杬所作,詩的後麵附有禦製的詩文記。
大殿的東西兩壁作沙壁,左邊書寫有《尚書》周公所作“無逸篇”,右邊書寫的是內閣首輔張璁所作“無逸殿右壁記”。
在殿的左右,有碑亭兩座,碑與碑亭均仿照敬一亭的規製建造。裏麵豎立著“禦製無逸殿左、右碑”,分別記述了興建這批建築的初衷與緣由。
殿的前方為一亭,名曰“豳風亭”,取詩書之意,以重農務。
亭的北壁亦用金磚刻寫著“禦製題豳風圖詩”,左右壁則分別題寫著“周公七月詩”與“豳風亭右壁記”。
無逸殿的東西兩側,有配殿三間,豳風亭前有門,門上牌匾照迎翠殿,用大理石為之金字。
院落圍以小廈垣牆,整個建築群飾不過華,製不侈崇,形製比較簡樸。
朱厚熜又命工部,在該院落的南邊建一了一處“省耕亭”,皇帝觀耕時小憩於此處。
在院落北邊的空地,建成倉庫一所,名曰“恒裕”,用以儲藏西苑農田出產的糧食。
這些糧食,主要用於方澤、朝日、夕月、太廟、世廟、太社太稷、帝社帝稷、先蠶及孔廟的祭祀。
整個西苑的工程,當時由內閣首輔張璁親自領銜督工,司禮監太監鮑忠、戶部侍郎張雲董其事,匠官甘為霖、郭孟陽則負責具體的工程等事物。
這無逸殿建成以後,朱厚熜每年祭祀完帝社帝稷後,均要在此設宴,款待陪同祭祀的官員。
而到了九月,莊稼收獲的季節,朱厚熜也常率近臣在此觀看農夫收獲糧食打稻的場景。
每當朱厚熜駕臨無逸殿的時候,均要奏響五曲,分別為一奏本太初之曲朝天子。二奏仰大明之曲殿前歡。三奏民初生之曲,其一沽美酒,其二太平令。四奏品物亨之曲醉太平。五奏禦六龍之曲,其一清江引,其二碧玉簫。進膳曲,其一水龍吟,其二太清歌,其三上清歌,其四開天門。
殿成以後,朱厚熜又命輔臣及經筵日講官、六卿侍經筵官,各撰《尚書》無逸、詩豳風、七月,講義一道,於無逸殿進講,進講完成後,也會依例舉行宴會。
朱厚熜對西苑農田的的耕種頗為重視,西苑的農田有五頃多,設有役農五人、老人四人、騾夫八人進行日常的耕作,更令戶部的堂官專門管理此事。
這幾日,朱厚熜便又躲在西苑無逸殿內修煉,而陪同他的則是剛剛授封為紫府宣忠高士的段朝用。
“黃錦,去工部問問,這仁壽宮怎麽還沒有動工?”朱厚熜停下腳步,看著靜悄悄的仁壽宮,眉頭緊皺。
段朝用倒是沒有留意此事,他才侍奉朱厚熜左右不久,對著西苑也不太熟悉。
黃錦卻是知道,前段時間,皇上下旨令工部重新這西苑內的仁壽宮。
隻是,過了這麽久,工部竟然還沒派人來動工整修。
黃錦連忙應下後,揮手喚來一個小太監,吩咐他前去詢問工部原因。
這仁壽宮,乃是在無逸殿的西南方向,毗鄰無逸殿。
朱厚熜對重修仁壽宮甚是上心,他每次來到西苑,總是覺得此地甚為安靜,又遠離令人聒噪的朝廷政務,是一處絕佳的修煉之地。
朱厚熜便帶著段朝用,在宮人的簇擁下,進了無逸殿清修。
片刻後,黃錦回來了,恭謹奏道“皇爺,工部的人回話說,這營建工程甚多,分派不出來人手和錢糧,修整仁壽宮。”
“工部還差人說,國庫裏的銀子甚是匱乏,如今宮內外大小工程有二十三處,各處興工,已是極為繁重,京軍本就不夠用,從民間招募的百姓,已足足耗用了兩百多萬兩銀子。”黃錦看著朱厚熜趨於冰冷的麵容,又緩聲回道“此外,承天府又有十餘處工程尚在建造之中,耗費靡多,銀兩物料,皆是不夠用。”
朱厚熜冷冷道“還有什麽,一並說出來,讓朕聽聽。”
黃錦悄悄咽了咽口水,繼續回稟道“工部請求停建不急的工程,另外將那些朝廷勳貴家藏匿的京軍,請皇爺下旨,令他們交出來。”
“工部尚書蔣瑤,請求致仕,這是剛剛呈上來的奏請。”黃錦從袖子裏摸出一道奏疏,雙手奉上。
朱厚熜接過來,翻看了一下,剛剛有些冰冷的神情,有所緩和,吩咐道“想不到蔣瑤已是古稀之年了,歲月不饒人啊。”
沉吟片刻,朱厚熜才道“《尚書》有雲,‘大夫七十而致仕,老於鄉裏’,蔣瑤領工部多年,為朕出力甚多。”
“罷了,黃錦,派人送蔣瑤歸鄉,一應賞賜,不可缺了。”朱厚熜歎了口氣,吩咐道。
黃錦道“老奴領旨。”
朱厚熜又道“下旨,著戶部左侍郎張潤領工部尚書一職。另外,責令京軍,凡是在籍軍戶,係數回營,敢有藏匿不放歸者,責令錦衣衛嚴懲。”
黃錦躬身領旨。
朱厚熜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又接著道“至於戶部的奏請,各財用支出,軍匠使用等事宜,朕都準了。”
“不過,這西苑仁壽宮和欽定殿等兩處工程,不能停建。責令工部、戶部合力,速速建好,暫停科道官的稽查,前後耗費的物料錢糧有多少差額,朕也不予追究。”朱厚熜停頓了一下,斷然道“朕隻要他們,速速修整好仁壽宮和欽定殿。”
見皇上催促甚急,黃錦心裏有了章程,回道“老奴這就親自跑一趟工部和戶部,一定將皇爺吩咐的差事辦好。”
朱厚熜又囑咐道“告訴他們,務必革新守法,欽定殿工程重大,文武大臣,要時刻督察,加緊建造,不可懈怠。”
黃錦心知這正在建造中的欽定殿,在皇上心中的意義。
此前,朱厚熜舉行的一些道家儀式,皆在紫禁城中的欽元殿舉行,但是場地狹小,難以施展。
況且皇宮之內,整日煙熏火燎,多受朝臣們的非議。
於是朱厚熜便在西苑內選了一處絕佳的地方,修建欽定殿。
為了能早日將這處用於道家齋醮的大殿建造好,朱厚熜親自主管建造一事。
別的工程都可暫緩,唯獨這西苑仁壽宮,和欽定殿等兩處重要工程,要並立速成,一日不可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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