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五十三:薛文龍大禍入死牢,皇八子受累失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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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海侯府。

    良貴妃閆三娘今日攜自海外歸來長子皇十八子李鍇,並幼子皇三十五子李鐠歸寧。

    閆三娘身份特殊,如今雖已不再輕易率海師出征,但大燕海師仍在其掌控下。

    軍務極其繁忙,一年到頭少有歸寧省親時。

    今日也是因為李鍇二年多未回京,忙中偷閑,一並前來閆家省親。

    四海堂上。

    閆平和劉氏看著玉樹臨風的外孫,當真是哪哪都滿意。

    “如今皇上已傳旨天下,不再開疆,剩下的,由皇子們自行去開拓。殿下可有意向之土?”

    閆平坐於輪椅上,看著李鍇微笑問道。

    李鍇搖頭道:“父皇旨意,是暫止開疆,待朝廷開墾打理好四藩之土和諸外省,大燕的兵鋒不會停止的。不過,或許要過好些年。至於意向之地……前兒太子哥哥和諸皇兄於禦前約定,先由十三哥開國。之後是八哥,再之後,便以序齒順序來依次開國。輪到我時,怕要好些年後,暫時不急。”

    閆平還未說甚麽,劉氏聽了卻是急了,忙道:“這怎麽行?若這般,豈不是好地方都讓人挑揀沒了?要我說,就各自打各自的,誰有能為誰先開國!小十八,你聽外祖母的,有你娘、你外公在,保管叫你第一個開國!”

    李鍇笑而不語,閆三娘則笑著同劉氏道:“娘快別說這些了,當爹和我手裏的艦船是我們自己的不成?”

    閆平也喝斥道:“婦道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無聖上旨意,擅自調兵五百以上者,無論何由,都是滿門問罪的下場。你保管甚麽?”

    劉氏被訓斥的臉色不好看,李鍇笑著圓場道:“外公,外祖母也是心疼我,您就別怪她了。”

    閆平這才緩和了麵色,道:“越到這個地步,越不能出半點差池,有些事,連說出口都是天大的罪過。”

    劉氏氣不過道:“這都是家裏人,也不知如今怎這點膽量!虧你當初還是四海王……”

    閆平就要暴怒,李鍇忙笑著岔開道:“倒也不一定非按序齒來開國,主要是哥哥們想湊一起建一支大軍,順著宋藩一路往北征伐過去。如此就不必花費太多嚼用來開支軍資,也是好意。但若想獨自成軍,也不強求,也不怪罪,人各有誌。但獨自成軍,要背負起成軍軍資。外公是軍中大將,自然明白獨立成軍,遠不是父皇給予的那二十萬兩黃金能辦到的。畢竟,不止是陸軍,還有海師。”

    劉氏忙又道:“若是銀子缺補,我這裏還有一些,一會兒都給你拿去!”

    一旁閆家兒媳朱氏的臉色隱隱有些不大好看,不過到底沒敢說甚麽。

    李鍇卻笑道:“外祖母的疼愛我心領了,隻是若這般做,豈不讓天下人取笑?父皇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閆平擺手止住了劉氏的婦人之言後,看著李鍇道:“殿下如若這般想,反倒想偏了。便是皇上當年起家之初,也借用過母族之力,至於後來借用林家之力,薛家豐字號之財,就更不必多說了。再者,若你將來在大燕內開府,閆家的確不好參與,也不敢參與。但是,既然皇上明言,將來諸皇子封國獨立於大燕在外,那麽就不會再忌諱皇子借用母族之力。所以,殿下大可不必擔心,也可獨立成軍!我和你母親,雖不能調動大燕海師助你,可這些年退役海師那麽些,閆家夾帶裏的人,都夠殿下搭建起一支強力艦隊了。金銀方麵亦不需擔憂,雖然閆家比不得薛家富庶,但也可盡一份力。”

    閆三娘微笑著看著李鍇,道:“你告訴你皇兄們,若有人想獨自成軍,要建水師無人可用者,可來尋我。”

    劉氏大驚,道:“娘娘莫非糊塗了,怎好幫別人?那都是對頭……”

    “你快快住口!”

    閆平氣的滿頭白發都快揚起,嗬斥道:“球攮的老悖晦了不成?諸皇子皆是殿下骨肉手足,誰是別人?誰是對頭?”

    劉氏被罵的臉色一陣青紅不定,渾身發抖。

    夫妻到老是冤家,無一日不吵,偏還隻能這般過……

    李鍇忽地笑著問道:“外公,母親說你老當年縱橫天下,便是如今的開普城你老都去過。可否與我指點一二,到底何處開國最適宜?”

    閆平聞言笑道:“早就為你尋摸了一處,極佳之地。殿下,老夫且問你,初立封國,最重要的是甚麽?”

    李鍇沉吟稍許,道:“穩定立國之基。”

    閆平追問道:“何為立國之基?”

    李鍇道:“一為兵,二為民。”

    閆平點了點頭,又道:“那如何去穩固?”

    李鍇思量稍許後搖頭笑道:“終究少不得銀子……若沒銀子,不能開源,就隻能如那勞什子李景之流,困於一島上,自得其樂。”

    雖是笑言,但眼中仍少不了苦澀。

    他兄弟眾多,將來也多半能人人封國。

    但就他,還有諸皇兄們推測,諸皇子們少不得將來淪落為李景的境遇。

    尤其是沒有外家幫忙的那些兄弟們……

    閆平見李鍇能悟到這一點,便欣慰笑道:“殿下莫憂,這些年老夫和你娘執掌大燕海師,別的不清楚,金銀也未攢下多少,可哪裏能立足,卻是知道一些。”

    閆三娘開口道:“此事我並未有甚麽功勞,都是你外公,許多年前就知道一處好地方,足夠你在外麵站穩腳跟。”

    連劉氏都聽明白了,問道:“老爺,莫非給外孫也尋了座金山?”

    如今宋藩金山消息傳的沸沸揚揚,連劉氏這樣的深宅婦人都有所耳聞,並深表豔羨。

    閆平這回倒未喝罵,而是看著李鍇嗬嗬笑道:“雖非真正的金山,卻和金山沒甚兩樣。殿下可知道堿灰為何物?”

    李鍇聞言眼睛一亮,道:“怎能不知?當初在學裏進學,不止要學文課和武課,還進德林號學了大半年,開眼界長見識。父皇便是以織染秘方起家,才終成大業。堿灰在織染的各個環節都十分要緊,我到這會兒還記得,紗線煮練、羊毛乳化、精練,還有練絲、染棉、色漿配備,淨洗、固色,各處都要用堿灰。八哥執掌內務府後,好幾次遇到他,都在愁從哪摸索更多的堿灰。聽說不僅織染要用大量的堿灰,鞣革也是。另外,燒玻璃好像也用……外公,你是說……”

    閆平頷首笑道:“早些年就在那一處,發現了好大的堿灰礦。都是天然而生,隻需采集即可。當初也是意外尋到那處,因為那個地方還盛產一物,便是劍麻。你可知劍麻何用?”

    李鍇忙道:“當然!出海的人誰會不知道劍麻何用?船上最結實的纜繩,都是劍麻織成的。但大燕本土的劍麻似乎並不很多……”

    閆平笑道:“彼處第二多的,就是劍麻!”

    李鍇徹底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目光炙熱的看向閆平。

    若果真有堿灰和劍麻,那就真的和得了一座金山無異,甚至更好!

    閆平揮手道:“來人,去老夫書房,將牆上那副海上輿圖取來。”

    朱氏忙安排人去取,李鍇臉上的激動和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過到底皇子出身,且自幼嚴格受學,激動稍許後按捺住心緒,問閆平道:“外公,我聽娘說,舅舅也自小琉球回來了,怎不見人?”

    閆平當年共有三子一女,長子次子在叛亂中喪命,就剩下一女一子。

    女兒自然就是閆三娘,兒子則是閆舟,後與諸皇子一道入宮學進學,賈薔了解過幾回後,讚其頗有俠義心腸。

    後去小琉球入海師,巡航東海,誅除海盜,立功不少。

    閆平微笑道:“你舅舅不是個安分性子,這回回京省親,在家裏沒住兩天,今兒說是約了袍澤,去戰亡舊友家裏看看,能幫一把的就幫一把。這會子,大概也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卻見侯府管事急忙忙走到門口,也不敢進來就跪地叩首稟道:“老爺,不好了!三爺在外麵與人衝突,這會兒叫人抓了起來。”

    劉氏聞言大驚,起身幾步上前急道:“渾說甚麽?舟兒甚麽身份,誰敢抓他?”

    管家忙道:“說是惹惱了八皇子殿下,那位動了真怒,直接叫了步軍統領衙門抓人,誰的麵子也不給!聽說,還要上大刑!老爺、奶奶,快想想法子罷!”

    劉氏唬的甚麽似的,轉頭看向閆三娘,眼淚已是落了下來。

    閆三娘麵色淡淡,並未變化。

    李鍇則有些頭疼,不過還是同閆三娘道:“娘,我去看看罷。”

    閆三娘微微頷首,道:“速去速回。告訴你八哥,若閆舟無觸犯王法之罪,本宮等著他回家用膳。”

    “是。”

    ……

    步軍統領衙門。

    步軍統領淮安侯華安頭大如鬥的看著皇八子李鋈,隻見他素日裏一張彌勒笑臉,此刻卻生硬板起,自有威嚴在。

    再講究和氣生財的龍子,那也是龍子啊!

    另一邊,幾名太醫忙前忙後的在為剛剛自江南而來的薛國舅薛蟠救治。

    其實也沒傷的太狠,除了臉上一鞭子抽的皮開肉綻外,就是右胳膊被馬踩踏斷了。

    經過好一番救治後,一太醫上前稟道:“啟稟殿下,已為薛國舅診治罷了,也開好了藥。之後每三日,下臣會親自到薛府上換藥。”

    李鋈聞言冷笑一聲道:“上甚麽藥?人眼見著都快死了,還上甚麽藥?”

    太醫聞言一凜,不敢多言,退到一旁。

    淮安侯華安都想拿腦袋撞牆,他一直覺著運氣不錯,這輩子最大的好運,就是當年和賈薔一塊做烤肉生意時,沒動甚麽歪心思。且隨著賈薔逐漸勢起,淮安侯府也一直站在賈薔一邊。

    雖說最後兵變逆天時,淮安侯府沒趕上最大的從龍之功,因為那會兒華家在九邊戍衛。

    卻也慶幸,那時華家果然在京,卻不知到底會如何抉擇……

    但總的來說,華家知足。

    華安老子華文病逝後,聖意恩典,華家並未降等,原級襲了淮安侯,並受到重用,官拜九門提督,位高權重!

    雖不及宣德侯董川如今在喀爾喀手握重兵,將來少不得一個五軍都督,但華安當真心滿意足。

    卻不想,這官兒果然不是那麽好當的……

    他幹咳了聲,同動了真怒的皇八子李鋈道:“殿下,其實說起來都不是外人。那閆舟將軍,是靖海侯世子。他……”

    誰料不等他說完,李鋈就大怒道:“爺拿他當一家人,他可曾拿爺當一家人?薛家已有人喊出舅舅的身份,那忘八肏的居然還敢使人下狠手。若不是爺正好在碼頭那邊有要緊事撞到了,這會兒怕是要給舅舅起靈守孝了!天大地大,娘親舅大,爺就這麽一個親舅舅,今兒就看看,誰能逼的爺低頭!”

    華安頭疼不已道:“八爺,下臣說句不中聽的話。閆舟將軍固然有錯,可也是事出有因。薛國舅在船上酗了酒,下船後,又在碼頭鬧事縱馬奔行,撞倒了一老婦幼兒……若是尋常人倒也罷了,偏偏老婦家中有外孫,和閆舟在水師裏一同服過役,還救過閆舟的性命。這次閆舟回來,原是要將老婦、幼兒接回家,養老送終,撫育幼兒。誰想找尋到碼頭,正好看到老太太和幼兒被馬撞倒的一幕。軍伍中回來的人,脾性都不好……”

    李鋈聞言臉色一變,問到關鍵處:“那老太太和幼兒可有事沒有?”

    要真有事,那這會兒他得想法子保全他這個混帳舅舅的老命了。

    真他娘的……

    要不是出海建國需要母族幫助,他真不想管這狗屁忘八事!

    還好,就聽華安道:“萬幸,老太太身子骨硬朗,都快九十的人了,還抱著重外孫躲過了一劫。”

    李鋈聞言心裏也海鬆了口氣,隨即又不饒人道:“這婆子幼兒既然無事,賬就不能這樣算了!淮安侯,爺也不為難你。你不敢動手處置,爺親自來。要求不高,爺舅舅甚麽樣,閆家忘八也甚麽樣就行。做的過了,良母妃那邊也不好看。”

    華安聞言愈發頭大,道:“我的好八爺欸,你老人家幹脆要了我的親命罷!今兒八爺您果真去了牢裏將人打成廢人,回頭下臣得先去官下天牢!”

    眼見李鋈就要翻臉,淮安侯卻聽副將稟道:“大人,十八爺來了……”

    華安忙道:“快快請來,快快請來!”

    未幾,就見李鍇闊步入內,看到李鋈陰沉一張臉坐在那,看也不看他,也是苦笑道:“八哥,弟弟今兒來求個人情,八哥好歹疼弟弟一疼,給個體麵如何?”

    李鋈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壞笑,不為這個人情,他壓根兒不會來步軍統領衙門,閆家可了不得……

    不過未等他開口,就聽原本一直昏迷著的薛蟠大叫道:“鋈哥兒,替舅舅報仇!替舅舅報仇哇!哎喲,可疼死我了!那忘八肏的,爺再不能饒他!必叫他一家給爺賠命!”

    聽聞此言,別說李鍇臉色瞬間陰沉,李鋈心裏也是日了狗了!

    怪道他娘每每提及這個胞兄就恨的咬牙,這會兒李鋈也恨不能拿馬糞堵住他的嘴!

    可是,偏他還指望薛家的金山,再者,為了體麵也不好退啊。

    好在,他還知道裏外,背著薛蟠衝李鍇連使了幾個眼色,擠眉弄眼的滿臉喜慶,讓李鍇麵色舒緩下來,就聽他厲聲道:“十八弟,不是哥哥不給你這個體麵。你舅舅是舅舅,我舅舅難道就不是舅舅了?瞧瞧,瞧瞧,這會兒人都快被活活打死了,這個仇,豈能不報?”

    李鍇扯了扯嘴角,正想說甚麽,忽地麵色一變,蓋因看到乾清宮總管太監李春雨麵色陰沉的進來,也不多言,開門見山道:“傳聖上口諭:閆舟當街行凶,無視朝廷法度,杖二十……”

    李鍇聞言,麵色驟然難堪起來,李鋈心中暗爽之餘,還記得寬慰幼弟,連連使眼色,叫他莫要難過。

    未想接著就聽李春雨繼續道:“老八,你腦子被驢踢了?誰給你的膽子插手九門督事?杖三十,杖罷滾去皇子所閉門思過,未有朕旨意,不得外出!”

    李鋈聞旨如遭雷擊,臉上的笑容凝固,震驚非常。

    這算甚麽?被圈了?!

    李鍇心中怒火頓消,又起不安,上前拍了拍李鋈的肩膀後,又聽李春雨繼續道:“薛蟠行事不謹,狂悖不堪,踐踏王法,天理難容。所行仆從立斬,薛蟠打入死牢待罪發落。”

    李鍇聞言都倒吸一口涼氣,一下拉住麵色大變想要翻臉的李鋈,低聲急勸道:“八哥,冷靜!八哥!還有轉圜之機,不然就和那些豪奴一個下場了!這會兒鬧起來,真激起父皇怒火,就連一絲餘地也沒了!”

    好歹勸住李鋈後,李鍇上前問李春雨道:“到底怎麽回事?那婆子和幼兒又未真個出事,父皇怎就動如此龍顏之怒?”

    李春雨聞言歎息一聲,道:“也真是……國舅爺運道不好,不湊巧!殿下道那婆子是哪個?正是當年萬歲爺和皇後娘娘在潛邸時就認識的舊人,人稱劉姥姥。原隻如此倒也罷了,可劉姥姥兒女死絕,就一外孫,還被她勸著入了水師海軍,為國盡忠,偏在一次海戰中又沒了,隻留下這孤老太太和一個重外孫。劉姥姥也是義人,怕連累了為她出頭的閆國舅,就去榮國府求救。未想萬歲爺和皇後娘娘還有諸皇妃娘娘俱在,得聞老太太哭訴,又聽聞那板兒剛剛為國盡忠,劉姥姥還說是板兒的福氣……萬歲爺何等重情分之人,當即暴怒!若非劉姥姥和她那重外孫無恙,這一回,薛國舅怕是真的要……唉!”

    李鋈麵無表情的回頭看向簾子裏麵一聲不吭的親舅舅,心累如老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