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我想，薇薇的事情應該不是華恩斯坦家所為。”

    “梅林先生如此肯定，想必是掌握了決定性的證據？”

    “決定性談不上。薇薇安身上的傷口，多半是由‘殉教者’造成的。”

    “哦？教廷嗎……”

    戴維會長揚起了眉毛。

    沒記錯的話，“殉教者”應該是梅林先生提到過的刺傷薇薇安小姐的武器。從描述來看，或許與我的“狂熱”同是具有特殊能力的魔劍的一種。

    看戴維會長的反應，似乎他也對這柄魔劍有所耳聞。

    “有沒有可能是華恩斯坦家與教廷之間有什麽聯係呢？”

    “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回答姬乃問題的是梅林先生，“作為魔法世界舊派的代表，華恩斯坦家與教廷觀念完全相悖、水火不容，他們可沒戴維這麽靈活的頭腦。”

    “您又在取笑我了。”

    “怎麽會。和平共處再好不過了，戴維你可是做到了我想做卻無計可施的事情啊。”

    “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愧不敢當。”

    “請恕晚輩直言，單從動機判斷是否有些過於主觀了呢？人的思想不是一成不變的，作為組織更是要考慮自身的利益，我覺得襲擊薇薇安小姐的人與華恩斯坦家可能並不是全無關係。”

    “魔法師可比姬乃君所想的要頑固得多。不過你說的有道理，單從動機判斷確實片麵。其實我還有別的理由。”

    “願聞其詳。”

    “薇薇遇襲的地方離華恩斯坦家的宅子很遠，從周圍的血跡來看，可以確定是第一現場無誤。現場沒有搏鬥的跡象，卻有看似奔跑追逐的痕跡。加上薇薇的傷痕是從後刺入造成，可以推斷出她是在逃跑中被某人追上刺傷的。薇薇很不擅長運動，如果是華恩斯坦家與教廷勾結安排伏擊，她不可能有逃走的機會的。而且，雖然刺傷她的是魔劍殉教者，但並沒有刺中要害，如果說是薇薇看到什麽要被滅口，不一擊斃命實在是說不過去。因此我猜測她隻是不幸撞到了教廷的激進分子，遭遇了飛來橫禍而已。”

    好，好厲害……就像偵探一樣！

    對於梅林先生的論述，戴維會長和姬乃也點頭表示認同。

    “既然華恩斯坦家與教廷沒有關係，那麽這次前去的危險性就小了不少呢。”

    姬乃這句話，是對著戴維會長說的。

    “我相信梅林先生不會信口胡言。那個華恩斯坦家會向教廷伸出橄欖枝確實也難以置信。但是我也希望梅林先生能夠開誠布公。您讓姬乃代替薇薇安前去，到底有沒有別的意圖？”

    戴維會長直視梅林先生的眼睛。同時姬乃的視線也鎖定在梅林先生臉上。

    “……確實。我希望姬乃君在觀禮的同時，幫我留意華恩斯坦家有沒有接觸禁術的跡象。”

    “您考慮過這樣做的危險性嗎？這是拿孩子們的生命在開玩笑！”

    戴維會長極其少見地提高了音量。本來姬乃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因為這一句話又抿緊了嘴唇。

    “我自然不會視恩人的安危於不顧。長久以來華恩斯坦家雖然被懷疑接觸禁術，但沒有任何證據流出。上一任家主的繼任儀式是我親自去觀禮，並沒有什麽異常之處，隻是很普通的典禮而已。所以我這樣拜托姬乃君隻是希望她能幫忙留意，不強求成果。一切都在保障姬乃君和飛鳥君安全的前提下。”

    我個人是比較傾向戴維會長的說法，不管怎麽說安全是最重要的。但是梅林先生都這樣講了，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

    唔，真是糾結啊。

    …………

    看來糾結的不止我一個呢。

    戴維會長和姬乃都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如果戴維你不放心的話，大可讓巴納德君陪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

    “咦？我嗎！？”

    被點到名字的艾雷克托驚訝地叫出聲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早有預感，他的表情倒沒有聲音那樣愕然。

    “唉，我沒什麽好說的了，交給孩子們自己做決定吧。姬乃君自己怎麽看？”

    “我希望您能批準我們前往，”姬乃直視著戴維會長的眼睛，正色說道，“這是魔法協會會長親自提出的委托，不接受的話恐怕會有損我們薔薇十字會與協會的關係。再者我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曆練機會，能夠近距離觀摩古老的魔法世家的契機可不是隨時都有的。況且我相信華恩斯坦家不至於對魔法協會的使者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再加上有艾雷克托照應，不會有問題的。”

    “啊哈哈，果然我跑不掉了嗎……”

    艾雷克托苦笑著撓了撓頭。

    不過真不愧是姬乃，完美地總結了討論的內容，至少把我能想到的反駁方向都堵上了。

    “姬乃君的想法是這樣的。那飛鳥君呢？”

    哎？

    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在場四雙眼睛已經全部指向了我。

    “我，我嗎？”

    “是啊，飛鳥君也是當事人之一，你的意見自然也是很重要的。”

    戴維會長笑眯眯地說著。與旁邊露出同樣笑容的梅林先生一樣，完全看不出他們想說什麽。

    唔……突然讓我發表意見也……我自己也沒有想好該怎樣啊。

    艾雷克托則是連眼神裏都溢出了苦笑。看來能理解我的窘境的隻有他了！

    “沒關係，飛鳥隻要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就好了。”

    姬乃嘴上隻說了這麽一句，剩下九句已經全部用威脅性的目光傳達給我了。

    四道視線仿佛熾熱的激光，沒過多久就讓我額頭見汗。

    唉，事到如今隻有下定決心了。

    “我——”

    ——————————————

    “別板著臉了嘛，打起精神來啦。”

    手持電吹風向我濕漉漉的頭發釋放熱力的姬乃如是說。

    “吹，吹頭發這種事不用麻煩姬乃，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樂意，不可以嗎？”

    姬乃一句話就將我頂了回去，手上的動作更是沒停。吹幹之後又拿起梳子一點點梳理起來，甚至還輕聲哼起了歌。

    “姬乃好像心情很好。”

    “是啊，明天就自由了呢，哇哈哈哈！”

    目前能讓姬乃情緒如此高漲的理由自然不可能有別的了。

    我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唔，怎麽，飛鳥有什麽不滿嗎？”

    “沒，沒啦。”

    “這次多虧了飛鳥，給了搖擺不定的老狐狸最後一擊，多謝了哦。”

    姬乃放下梳子，從身後輕輕抱住了我。

    隔著薄薄的睡衣傳來的體溫立刻令我飄飄然起來。

    “哎呀，飛鳥臉好紅。”

    “剛，剛洗完澡的關係！”

    這種連自己都難以說服的抗辯當然不可能蒙混過關。姬乃笑了起來，抱著我的手臂也收得更緊了。

    漸漸習慣了姬乃的溫度後，腦子也冷卻了下來。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口中忍不住就漏出了這樣的話。

    白天的討論之中，我到底還是站在了姬乃一邊，最終這項任務也得到了戴維會長的首肯。雖然也確定了艾雷克托會與我們一同前往，但能夠離開這棟宅邸對姬乃來說無異是獲得了“自由”。

    可不知為何，心中就是有一抹不安揮之不去。

    “露娜不也說過，華恩斯坦家有些可疑。梅林會長自己也承認讓我們前去觀禮還有別的意圖。就這樣接受真的沒問題嗎？”

    “嗯，我能明白飛鳥的擔心。不過如果我們不踏出這一步，一切都不會開始不是嗎？”

    姬乃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跟飛鳥一起在這廣闊世界真正地自由翱翔，而不是從一個籠子被移送到另一個籠子。外麵確實有威脅著我們生命的存在，但是隻是躲起來也不能改變什麽啊。經過曆練，增強自己的力量，結實更多能夠互相幫助的朋友，不就能自然戰勝天敵了嗎？況且這次是有兩大組織在背後支持的任務，其實已經足夠安全了。我覺得這很適合當做我們麵向挑戰踏出的第一步，飛鳥呢？”

    我實在找不出什麽反對的理由。

    如果僅僅是以保護姬乃為由就讓她閉門不出，那與她之前討厭的生活又有什麽區別呢？而且她說得對，不經過真正的曆練就沒法變得更強。薔薇十字會並不是不倒的帝國，並不能保證能夠永遠保護我們周全。到頭來能為自身的安危負責的，還是隻有我們自己。還有……如果想要戰勝那個人，整天躲在家裏也終究是不行的。

    “……嗯，姬乃說得對。我聽你的。”

    “呼呼，聽話的飛鳥最喜歡了。”

    …………！！

    這樣說著的姬乃，將自己的臉頰貼到了我的臉上。

    心跳在一瞬間加速。

    我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想要移開眼神，逃離的視線卻不巧撞上了鏡子裏映照出的兩人親密的身影。

    “我——”

    “哎呀，看來我又來的不是時候了呢。”

    直接在腦中響起的聲音宛如高壓電流，令我在一瞬間彈了起來。

    “露，露露，露露露露露露露——”

    “露隻有一個啦。”

    露娜靈巧地用尾巴關上門，旁若無人地跳上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哎~~散步時間久了也是會累的啊，還是床上舒服，嗯。”

    繞在脖子上的手被鬆開，姬乃轉到了露娜的方向。

    “你回來了啊。”

    “是啊，我回來了。”

    姬乃的沉靜的話語背後仿佛隱隱能聽到滾滾雷聲……這大概也不是我的錯覺吧。

    當然，露娜完全沒把姬乃的憤怒當回事，隨口回答之後便自顧自地轉移了話題。

    “去魔王家的事定下來了？”

    “是啊，定下來了。”

    …………

    露娜完全看不出有接話的意思，對視的一人一貓之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有什麽意見嗎！？”

    最終，還是氣得發起抖來的姬乃先發了聲。

    “意見倒是沒有。不過你不考慮把這件事告訴你父親嗎？”

    “啊——”

    我與姬乃的聲音重合到一起。

    當然，同樣的“啊”，意義大概是完全不同的。我是想起了忘掉的事情，而姬乃……

    “我才不要。”

    則是充滿了厭棄。

    請不要誤會，姬乃並不是真的討厭正憲先生……不，好像也不能這麽說。

    總之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之前那樣緊張。經過那次事件之後，父女之間的隔閡可以說消弭了大半，至少兩個人都能理解對方的心意。姬乃現在也能比較坦率地表達對家人的愛情，最起碼不會提起正憲先生就滿臉憤恨了。

    而且離鄉日久也讓她更加懷念家人。來到這裏的第一個月，她寄信的對象還隻有小步和清美，但從第二個月開始就忍耐不住，主動給家裏寫信。

    如果正憲先生的回信不是那樣的內容的話……說不定父女兩人的關係真的有希望恢複到姬乃回憶中那種親密無間的狀態。

    而現在嘛……唉。這件事我也不好插嘴，隻能靠姬乃自己來解決了。

    但是一碼歸一碼，日常聯係跟重大事項的匯報還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姬乃，再怎麽說這麽重要的事情也得讓正憲先生知道吧。”

    “就算我們不說，戴維會長肯定也會說的。”

    “這，這倒也是……”戴維會長作為我們的保護者，允許我們長期外出這種事肯定還是要跟作為委托人的正憲先生報告一下的，“但是由姬乃說出來意義不一樣嘛。我覺得正憲先生如果收到姬乃的消息肯定會很開心的。”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願意講啊……唉。”

    姬乃吐出一聲極其疲憊的歎息。

    “啊，啊哈哈……不，不管怎麽說，姑且還是寫封信比較好，我覺得。”

    “哪用那麽麻煩，明天直接發郵件不就好了。”

    “哦，說的也是。”

    離開宅邸的我們自然就可以使用手機。因為我平常實在是不太依賴這東西，所以一時間沒想到這一點。如此說來，不僅僅是正憲先生，和小步與清美，甚至是阿翔都能很方便地取得聯絡了呢。

    “……這家夥，突然跑進來搗亂卻自己睡著了，到底是有多任性啊。”

    我正想著該在電話裏跟阿翔說些什麽，姬乃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懶散地趴在床上的露娜早已閉起眼睛進入了夢鄉，柔軟的身軀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著，潔亮的黑色毛發反射著燈光，泛起微微的波浪。

    說起來，露娜進來之前我想說什麽來著？

    好像是挺重要的事情啊。

    姬乃的嘴唇……不對不對不對，不是這個！

    “姬，姬乃！！”

    “怎麽啦，突然這麽大聲音。小點聲，別把露娜吵醒了，那樣的話不得不陪她拌嘴的可是我呢。”

    嘴上這麽說，姬乃卻伸手溫柔地撫摸起露娜的身子來。

    “哦，哦……”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被姬乃岔開話題之前自己的思路。

    “那個……我總覺得姬乃接下這次的委托還有什麽別的理由。能告訴我嗎？”

    “飛鳥為什麽會這樣想？”

    姬乃停下手，直視著我的眼睛。

    “呃……直，直覺？”

    “飛鳥總是喜歡在奇怪的地方表現女子力啊。不過這次飛鳥‘女人的直覺’倒是沒錯。”

    我沒說是女人的直覺……

    “我，確實有另外的理由。”

    “是，是什麽？”

    姬乃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語氣也神秘起來。我受到氣氛的影響，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緊張地等待著姬乃揭曉謎底。

    “是——現在不告訴你。”

    “咳，咳咳咳……”

    然後我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姬，姬乃該不會是在捉弄我吧。”

    “沒有沒有。我隻是想讓飛鳥也動一下腦筋啦。畢竟我隻是有所疑慮，在沒找到確鑿的證據之前還是不要誤導飛鳥的想法為好，這樣兩個人各自獨立思考，沒準能發現更多的東西呢。”

    “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不過漫無目的亂猜隻是浪費力氣，我還是給點提示好了。飛鳥還記得吧，露娜把華恩斯坦家稱作‘魔王家’。”

    “是。梅林先生好像說過，是由於他們作風神秘的關係？”

    “嗯。但是我總覺得事情好像沒這麽簡單。而且飛鳥從‘魔王家’這個名字能聯想到什麽嗎？”

    “聯想？聯想到……想到……唔……”

    說起來，確實是有什麽。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回憶的一角閃爍著，可光芒太過微弱，實在是難以找尋。

    “這個問題就當做今晚留給飛鳥的作業，明天我們來對答案吧。”

    “咦！？”

    “好了好了，別發呆了，趕快來收拾東西。記住輕手輕腳，可別吵醒了露娜那家夥。”

    “知，知道了……”

    結果姬乃提出的無解問題一直縈繞在我心頭。不僅收拾東西時心不在焉，連覺都差點沒睡好。（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