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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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桂生常建生的老婆改英和艾葉的生活比較閉塞,倆妯娌聽到她們的丈夫遇難的消息是在幾天以後。郭宇村莫名其妙地傳來陣陣哭聲,改英和艾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們的兒女也都十五六歲了,基本上能幫助媽媽分擔許多家務。

    常有理一家是鳳棲城的老戶,祖孫幾代靠賣包子謀生。日子雖然沒有殷實人家富足,卻也能夠將就。豈料兩個兒子常桂生常建生結婚以後,不願意子承父業,出外替內蒙的商賈趕腳。

    其實弟兄倆出外趕腳也是出於無奈,一間包子鋪養活一家人還能將就,父子三個全靠包子鋪掙錢糊口就有點勉為其難。正好東城門外的騾馬大店有南來北往的商賈雇人趕腳,常建生常桂生弟兄倆一商量,幹脆出外趕腳掙錢。這一趕腳就是將近二十年,成為終身職業,內中的酸辣苦甜自不必說,弟兄倆也由當年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轉瞬間到了不惑之年。

    常建生常桂生趕腳的目的完全是為了養家糊口,甚至不知道八路軍和國民軍有什麽區別,他們沒有自己的騾馬,沒有股份,完全是被葛有亮雇傭。本來是同城的熟人,父輩們都是做小生意出身,葛有亮圖的是弟兄倆實在,弟兄倆圖的是跟上葛有亮能掙較多的錢,這一幹又是幾年,大家相處融洽,主人和雇工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

    那是一個早春的傍晚,改英和艾葉雖然跟婆婆過不到一起,倆妯娌卻二十年來和睦相處,一長溜七八間茅屋,住著常家弟兄二人,兩個男孩子都十六七歲了,非常勤快,院子裏堆滿了他們一冬天砍來的山柴,那些山柴堆垛得整整齊齊,院子內打掃得幹幹淨淨,兩個女孩子對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為她們的老爹納鞋底,兩個媽媽坐在夕陽下,一邊做針線一邊計算著她們的丈夫出外多久。

    這時,院子外進來兩個男人,一個男人她們認識,是八條腿羊肉泡饃館的掌櫃葛有信,另外一個男人兩個女人好像見過麵,卻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葛有信沒有辦法開口,那個年紀大一些的男人對常建生常桂生的老婆說:“我叫牛二,組織上派我來跟你倆談話。”

    改英和艾葉根本就不知道組織是什麽意思,看那牛二說得一本正經,心裏頭有些迷糊。兩個女人把兩個男人讓進屋內,葛有信拿出一袋子銀元放在炕上,兩個女人要給男人燒水,牛二擺手說:“不用了,我來告訴你倆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這一次國民軍襲擊了全省所有的運輸大隊,你們的丈夫、包括葛有亮、還有嘎啦,全部死於非命。”

    葛有信點頭,眼圈有些發紅:“我的媽媽、老婆和兩個孩子,還有弟弟全都死了。這幫子禽獸!”

    兩個女人怔怔地站著,最初的反映是有些木訥,有些耳鳴,好像腦袋被人掏空了,空氣在一瞬間凝固。緊接著晴空一聲炸雷,兩個女人的渾身抖索個不停,山洪爆發了,茅屋裏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哭聲。四個孩子一起湧進屋子,最初的驚愕過去,當他們得知媽媽為什麽要哭時,也都嚎啕大哭。

    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女人和孩子們束手無策,唯有用哭聲來發泄他們內心的悲痛。常有理老婆來了,常煥生和她的丈夫安遠也來了。其實這個消息安遠知道最早,但是不敢證實,隻能悶在肚中。這陣子大家都摒棄了平日的成見,喊著兒子、喊著丈夫、喊著他們的親爹!傾泄著內心的思念。

    葛有信走了,葛有信擔心這種場麵他控製不住自己,隻是指著那袋子銀元對兩個媳婦說,那是組織給她們發的撫恤費。張三不好意思走,安遠在張三的安排下為兩位妻哥設起了靈堂,常有理老婆哭了一陣兒子,抹幹眼淚,坐在靈堂前的椅子上,捋一下滿頭華發,對倆個媳婦說:“人死了哭不活來,聽媽媽給你們安排。郭宇村遭難的也不是咱一家,葛有信一家死了五口,兩個朝鮮族女人也一下子死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婿。這陣子顧活人要緊。”

    夜幕降臨,遠遠的什麽地方嗩呐聲聲,那不是哀樂,是疙瘩正為他的老娘祝壽。安遠抱著他的小兒子坐在炕沿邊,看自己的媳婦跪在兩個哥哥的靈堂前哭得涕淚漣漣。南方人不懂北方的習俗,麵對這種局麵安遠隻能呆呆地坐著,愛莫能助。這陣子聽見婆婆勸慰兩個妻嫂,也哀歎一聲:“誰活得都不容易,安遠這條命也是撿來的。”

    兩個媳婦的哭聲變成了哽咽,孩子們哭累了,倒在爹爹的靈堂前睡去。常有理老婆繼續說:“我也不會寫什麽分單,鳳棲城裏的宅基你倆一人一半。郭宇村也不是你倆的久居之地,這個村子十年不到死了幾十個男人,住到這裏還沒有鳳棲城裏安全。”

    兩個媳婦聽得明白,婆婆是想讓她倆搬回鳳棲去住。幾年前他們全家從鳳棲城裏逃出的那一幕仍然記憶猶新,日子裏添加了太多的苦澀,那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兩個媳婦協助公爹常有理賣包子,被一幫子夜巡的官兵無端地強奸……那是一段無法抹去的屈辱,盡管已經過去幾年,現在回憶起來仍然胸口淌血!

    兩個媳婦還沒有想好,不知道婆婆為什麽要這麽快地把她們從郭宇村趕走。婆婆這樣說並不是空穴來風,看樣子婆婆知道兩個兒子遇難的消息更早一些,心裏多了一些耐受。

    兩個媳婦的猜忌基本準確。八路軍小分隊最早就是找常有理老婆談話,常有理老婆得知兩個兒子遇難以後,所有的反應跟一個普通的媽媽失去兒子相同。哭是必然的,小分隊的領導耐心勸慰。看到老媽媽情緒基本穩定了,對老媽媽說:能不能讓她的兩個兒子媳婦借此機會搬回鳳棲居住?

    這是一種假設,八路軍鳳棲城的窩點遭到了洗劫,鳳棲城必須有八路軍的內線,這可不同尋常,因為鳳棲是胡宗南進攻延安的前線。

    戰爭年代敵我雙方都在互相算計,獲取軍事情報是克敵製勝的法寶之一。胡宗南為什麽在陝北的戰場上屢戰屢敗?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是解放軍獲取軍事情報及時,國民軍從鳳棲一出動,馬上就有情報發送到解放軍指揮中心,解放軍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僅用了一年多時間就扭轉了戰局。

    當然,八路軍小分隊不可能依靠常媽媽,也不可能立刻給常建生常貴生兩個孀居的媳婦交底,估計寡婦重回鳳棲城開包子店不會引起國民軍關注,也不會引起過多的猜疑。

    兩個媳婦的丈夫新亡,不可能拒絕婆婆為她們做出安排,女人們流著眼淚央求婆婆:“媽媽,不是媳婦不想重回鳳棲,而是不敢,幾年前咱們全家落難而逃的那一幕媽媽可能不會忘記。”

    這也屬於事實,兩個兒子媳婦也將近四十歲了,戰爭年代製造寡婦,四十歲的寡婦重新嫁人非常困難,必須確保兩個兒子媳婦萬無一失。還有兩個孫子兩個孫女,老媽媽可不願意讓一家人重入虎穴。媽媽說:“孩子,這種時候咱們需要的是精神。郭宇村誰家沒有死人?容媽媽再給你倆想辦法,為了孩子,必須挺直腰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