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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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胡宗南斬斷了南北運輸的通道,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沒有多大變化,戰爭年代死人已經習以為常,除過死者親屬痛不欲生,其他人顯得漠然。=樂=文=小說 尤其那些土裏刨食的農民,他們關心的是自己那幾畝薄田,關心的是日益飛漲的食鹽,過去鳳棲人吃的食鹽全部是腳夫從靖邊用騾馬馱運,現在南北運輸的通道被封鎖,最貴的時候一鬥穀子隻能換二斤食鹽。

    食鹽屬於生活必需品,人們吃飯沒有食鹽絕對不行。鳳棲前幾年發生過一次食鹽危機,也是由於南北運輸通道不暢造成。好在這種現象沒有維持多久,大量的海鹽運抵鳳棲,抗戰勝利後全國鐵路運輸暢通,長安老百姓吃鹽再不靠騾馬運輸,海鹽通過鐵路運抵長安,胡司令首先保證封鎖邊區前沿縣城的食鹽供應。

    每一股政治勢力都懂得安撫民心的重要性,隻是安撫的對象不同。蔣委員長注重保護有錢人的利益,而八路軍提出的口號則是消滅剝削階級,任何時候窮人都比富人多,八路軍在道義上迎合了窮人的利益。這也是解放戰爭取得勝利的法寶之一。

    對於妹夫邢小蠻之死,屈誌田縣長表現得比較冷靜。那本身是一樁畸形的婚姻,邢小蠻比屈滿盈大差不多二十歲,平日裏屈誌田和邢小蠻就沒有什麽來往,兩個人不是一條板凳上的客。隻是看在妹妹的麵子上,屈縣長才出頭料理邢小蠻的喪葬事宜。可憐滿盈三十歲不到就守寡,還拖著一兒一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戰爭製造寡婦。

    不過妹夫之死對屈誌田影響不大,屈縣長還是下決心為鳳棲人辦一點實事。進入一九四六年財政年度,省政府加大了對鳳棲縣的財政投入,劉子房軍長可能也意識到了發揮地方政府作用的重要性,撥給縣政府一筆經費。這讓屈縣長始料不及,有了錢任何事情都好辦,屈縣長首先要幹的大事就是禁煙。

    屈縣長的禁煙是真刀實槍,沒有任何水分。鳳棲城兩位老地主禁不住屈縣長的盛情邀請,再度出山,分別擔任了鳳棲縣禁毒委員會的正副主任。屈福錄上任伊始,把老爹爹屈克勝的照片裝進玻璃框裏,擺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穿著老婆納的對襟子棉襖,黑老布棉褲,圓口布鞋,戴一頂瓜皮帽,腰裏別著煙鍋子,上衣口袋卻插著老爹爹留下的派克鋼筆,看起來不倫不類,可笑而滑稽。

    屈鴻儒的穿戴十分講究。一身藍綢緞長袍馬褂,牛鼻梁子布鞋,黑府綢瓜皮帽,辦公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口袋裏破天荒裝一包哈德門香煙,無論遇到誰,首先敬一支香煙。

    原來的正副主任隻是光杆司令,這一次屈縣長特意給兩位老地主配備了六名辦事員,可見屈縣長對禁煙的重視程度。

    春天禁煙主要是限製農民播種大煙,好像當年國民政府也頒布了禁煙的命令。兩位老先生草擬了鳳棲禁煙公告,采用最古老的辦法石印了幾百份,親自帶領著禁煙辦公室所有成員下鄉張貼。

    這可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差事,當年農村大部分人不識字,農民們看見告示感覺稀奇,紛紛圍攏在告示麵前,不知道上麵寫著什麽。兩位老先生一邊張貼告示還要一邊宣傳,逐條逐句解釋。農民們一聽說禁煙都搖頭,大煙的危害人人都清楚,但是不種一點大煙就沒有錢扯布量鹽,種點糧食馱到集市上去糶,那樣沒有種植大煙劃算。加之這幾年農民抽大煙的人數也在增加,要說徹底禁止種植大煙談何容易!

    這還都在其次,關鍵的問題是下鄉宣傳沒有人管飯,有時連一口水都喝不上。那六個辦事員開始兩天還跟上兩位老先生下鄉,過幾天都紛紛托詞請假。好在屈縣長給兩個人配備了兩匹馬,兩位老先生下鄉不要步行,不管飯也關係不大,早晨從鳳棲出發時買些肉夾饃帶上。馬背上馱兩隻大葫蘆,葫蘆裏裝上水,口幹時喝上一口。就這樣也效果不大,全縣幾百個自然村,兩個老漢全部走遍也得一年。

    屈鴻儒終於耐不住了,他知道勸說屈福錄無用,那個強慫腦子缺一根弦,愛認死理,跟他大(爹)屈克勝一樣,不撞南牆不回頭。那天下鄉宣傳禁煙運動回到鳳棲以後,屈鴻儒決心找屈縣長辭職,屈鴻儒本身比屈福錄大十多歲,六十多歲了,身體也確實有些吃不消。

    大家都在一條街上住著,屈鴻儒當然知道屈誌田家在那裏。四楞子的四合院比屈鴻儒家還氣派,屈誌田和哥哥屈誌剛住在一幢院子內,可惜四楞子老年癡呆,生活已經不能自理。

    屈縣長媳婦喬春娟正坐月子,屈誌田把屈鴻儒安頓在哥哥屈誌剛家裏,屈鴻儒雖然比屈誌田大許多,但是按照屈家的輩分誌田仍然把鴻儒叫哥。在自己家裏就不能擺縣長的架子,誌田給鴻儒哥倒水,有些內疚地說:“這些日子家裏騰不開身,本來準備跟你們一起下鄉禁煙。”

    鴻儒歎息一聲:“誌田兄弟,老哥是給你撂挑子來咧,這碗飯老哥確實吃不消。”

    屈誌田當然不能給老哥講大道理,屈縣長的聲調幾乎帶著哀求:“鴻儒哥,你就當是給兄弟幫忙。兄弟知道,禁止大煙並不容易,但是不禁煙咱們這個民族就沒有前途。兄弟我明天跟你們一起去,堅決不能再讓大煙在鳳棲泛濫。”

    屈鴻儒搖頭:“鳳棲大煙泛濫的根子在哪裏?全縣人心裏一清二楚。你跟農民宣傳,農民心裏不服。去年轟轟烈烈禁煙,到頭來罰了許多銀錢,一個人沒殺,今年倒好,胡司令一夜之間斬斷了南北運輸通道,那些被打死的腳夫全部給栽了一條驢尾巴,說他們販運大煙。”

    屈誌田承認:“有些事咱們無法左右,但是最起碼不能喪失做人的良心,身在其位必謀其職,禁煙總不是什麽壞事,咱們盡心了盡力了,至於究竟能產生什麽效果誰也無法說清。老兄,你跟福錄老哥在鳳棲德高望重,兄弟不靠你倆靠誰?”

    任何朝代都有為民請命的清官,隻是清官的多寡有所不同。朝廷從芯子裏邊爛了,一兩個清官能起什麽作用?既然誌田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屈鴻儒再推辭就有點不近人情。屈鴻儒說,他確實累了,想歇幾天,究竟幹不幹?讓他再想想。

    送走屈鴻儒以後屈縣長立刻做出決定,明天把縣政府的人分成幾組,全部下鄉宣傳禁煙活動,大煙的播種期馬上到了,正本清源,首先禁止播種大煙,從源頭上減少大煙種植麵積,達到禁煙的目的。

    第二天屈縣長提前上班,隻見屈福錄已經來了,牽一匹馬,馬背上馱著褡褳。屈福錄說,褡褳裏裝著去年禁煙時,大眼販子以及癮君子家屬給他行賄的銀元。他打算把這些銀元全部捐獻出來,作為全縣禁煙運動的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