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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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理倉非常委屈,老爹爹屈福錄的行為做事跟常人格格不入。那天早晨屈福錄裝銀元時兒子屈理倉替爹爹張著口袋,全家人眼看著屈福錄用馬馱著銀元朝縣城走去,誰也不說話。連理倉奶奶也沒有阻攔,兒子是一條牛筋,由著他去吧,舍財免災。
屈福錄走後老奶奶馬上指揮全家人,把那些銀元藏匿一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愛財的官員絕無僅有,屈福錄可謂鳳毛麟角。
不過屈理倉盼望老爹爹出外幹事,屈福錄在家裏全家人都活得壓抑。屈福錄走後連老奶奶也長舒一口氣,這下子家裏少了一個瘟神!
村裏來了貨郎,理倉的兒子也兩歲了,拽著老奶奶要買糖吃,老奶奶拿了些零錢給重孫子買糖,看大路上過來兩條漢子,那兩個漢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一身農民打扮。
那倆漢子徑直來到老奶奶麵前,用一口純正的山西口音問道:“老人家,你村裏有沒有雇長工的人家?我倆是出門給人攬活。”
老奶奶把倆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問道:“聽口氣你倆不像是本地人?”
倆個漢子也不隱瞞:“我倆是山西人,家裏日子混不下去了,出來攬活。”
老奶奶一想正好,兒子福錄去縣上當官了,家裏孫子理倉一個人經管一百多畝土地顧不過來,這兩個外地來的漢子看樣子人也壯實,估計做農活不成問題。於是把兩個人帶回家裏,讓兒子媳婦給兩個人做飯吃,吃完飯兩個人跟屈理倉談好工價,暫且在屈理倉家的場房住了下來。
晚上屈福錄從縣上回家,屈理倉向老爹爹匯報:“大,我給咱家雇了兩個長工。”
屈福錄顯得謹慎:“外地來的人咱不摸底細,可以先試用一段時期。”
屈理倉說:“我也是這樣想的,談好先幹一個月試試,幹得好繼續幹,幹不好發工錢走人。”
屈福錄仍然不放心,跟兒子說:“咱父子倆去看看。”
場房離村裏不遠,遠遠地看見場房裏亮著燈光,父子倆一前一後朝場房走去,隔窗子看見,兩個漢子還沒有睡下,正靠在被子上抽煙。
對於父子倆的到來兩個山西漢子一點也不慌張,相互間做了介紹,那個年齡大一點的漢子叫鐵蛋,稍微年輕一點的叫謀子,據兩個漢子說他們是山西洪福縣人,他們那裏的土地全在山上掛著,沒有鳳棲富饒,打下糧食不夠吃,漢子們出外攬活、下煤窯的很多。
屈福錄雖然沒有到過山西,卻知道鳳棲跟洪福縣僅隔一條黃河,前多年黃河兩岸的老百姓常有往來,隻是鬼子占領山西期間,黃河兩岸的人員往來才逼迫中斷,現在抗戰勝利了,兩岸老百姓恢複往來屬於正常。
雙方啦了一陣閑話,屈福錄沒有看出兩個漢子有什麽異樣。隻是在路上囑咐兒子:“這年月小心出不了大錯,那兩個人看起來實在,但是還要防備一點好。”
轉眼到了三月,莊稼漢吃得是三月的土(方言,意思三月的光陰非常重要),麥田已經全部碾過(麥子返青以前用石碾子碾一遍,平整、碎土、保墒),當下的活路就是鋤地,福錄家七十畝麥子,全部鋤一遍也需要十多天時間。按道理鋤地非常簡單,可是理倉很快發現,兩個山西漢子鋤麥子很不得要領,讓人看起來別扭。理倉隻得給兩人做示範,兩個漢子很不好意思,說他們山西不種麥子。
這屬於正常,鳳棲也有的山區不種麥子,可是秋莊稼也要鋤,不會鋤地說不過去。麥地鋤完後馬上開始整理秋田,屈理倉馬上發現,倆個漢子竟然不會趕著牲畜套上犁鏵耕地!這可是莊稼把式最基本的活路,這兩個漢子原來究竟是幹啥的?
鐵蛋嘿嘿一笑,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他說他倆從十幾歲就開始在煤礦上挖煤,前些日子剛從煤礦上跑出來,過黃河西岸攬活,農活不會就學,哪怕掌櫃的少給一點工錢,千萬不要把他倆打發。
屈理倉心裏雖然有些疑慮,但是當年雇一個全把式的長工真不容易。農活也沒有什麽難的,關鍵是要舍得出力,大家都是受苦人出身,不會就慢慢學吧,屈理倉壓根就不想把兩個人打發,莊稼活路太多,還要鍘草、喂牲畜、擔水、還要出圈、向地裏拉糞,撒糞、點種玉米……七八口人吃飯,理倉媽媽一個人磨麵,做飯都顧不過來。老奶奶照看重孫子,董萍抽時間還要下地幹活,大家忙得團團轉,那鐵蛋和大謀雖然幹農活不得竅,但是舍得出力,幹活不偷懶,學起來也很認真,將就著用吧,誰都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屈福錄越來越忙,有時三天兩天回不了一次家,回家時總要問一句:“那兩個漢子幹活咋樣?”
兒子實話實說:“幹活舍得出力,就是好像沒有幹過農活,有時不得竅門。”
屈福錄提醒兒子:“聽說山西那邊過來一些八路軍,**和國民黨鬧騰得厲害,咱還是要注意一點,一旦發現那兩個人行為鬼祟就立馬打發,但是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也不能告官。咱們誰都不惹,誰都惹不起。”
屈理倉點頭,認為老爹爹說得有些道理。曆朝曆代都一樣,勝王敗寇,誰都不惹是正理。看來老爹爹這一個多月開朗了許多,那些銀元馱走了一褡褳以後再不見爹爹回家來繼續向外馱,種莊稼三年五年掙不下一褡褳銀元,這年月根本就沒有不受賄的官。
爹爹屈福錄第二天早晨就走了,屈理倉雖然年齡不大,但是莊稼行裏的活路基本都會,秋田整好以後先種穀子,一般種穀子在穀雨前後,穀子不能種的太稠,一畝地最多種二斤穀種,還要種得均勻,種穀子搖耬比種麥子還難。往年都是屈福錄搖耬,今年屈理倉難得實踐一回。
屈理倉扛著耬牽著牲畜朝地裏走,發覺地裏又多了一個長工。鐵蛋把那個新來的人向屈理倉介紹:“這也是我們一起的老鄉,來鳳棲幾天了,找不下活路,讓他給你幹活,光管飯不付工錢,行不?”
屈理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心想既然來了,總不能立刻把人家趕走,一頓飯也能管起,吃完飯後再找理由推辭。
於是大家開始幹活,屈理倉負責搖耬,大謀子負責牽牲畜,其餘兩人一前一後手拿木疙瘩把地裏的土塊打碎。
早晨飯是由董萍送到地裏,三個人的飯四個人不夠吃,董萍回家又取了一回,吃完飯屈理倉又不好意思打發人,隻得捱到中午,中午在家裏吃麵條,吃完飯後歇響,屈理倉又想,索性讓那個人幹一天,晚上付工錢再把人打發。
晚上在場房吃飯,吃完飯後屈理倉拿出一塊銀元,對那個新來的漢子說:“並不是我管不起飯,兵荒馬亂的年月大家都多一個心眼,你們三個老鄉聚在一起就會引起別人注意,他們兩個人一個月才掙六塊大洋,我付給你一塊銀元,你快走吧。”
那天早晨和往常一樣,屈理倉扛著耬牽著牲畜來到地裏,可是不見哪兩個長工。屈理倉在地裏等了一會兒,還是等不上人來,於是攆到場房一看,三個人都不見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牆上用土塊歪歪斜斜地寫著:我們走了。屈理倉驀然明白,這三個人肯定是八路!隻是,屈理倉在想,那兩個人白幹了一個月活,為什麽不要工錢就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