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以嘴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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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雲現在哪?”
“夏至說是在皇宮的無心閣裏。”
素兒話音方落,上官驚鴻便走了出去。
大廳裏,夏至焦急地等候,見隻有素兒一人折返,眼裏滿是失望,語氣有點怨憤,“驚鴻郡主呢?我家公子病了,也不見郡主人。”
“我家小姐……”素兒剛要說實話,見夏至一臉埋怨的表情,是在怨小姐絕情嗎?素兒將到嘴的話吞了回去,生氣地說,“我家小姐去哪關你什麽事?”
夏至有點惱,“郡主不是說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嗎?公子需要她的時候,她怎麽可以不出現?”
“真好笑。”素兒冷哼,“你家公子需要,我家小姐就得出現,你以為你家公子是什麽人呐。真是!”
“我家公子是世上最好的人!”夏至爭辯。
素兒搶白,“我家小姐才是最好的人!”
“你家小姐冷血無情,沒血沒淚……”
“再說我把你趕出郡王府!”
“我還沒空在這裏跟你耗呢。”嗚,可憐的公子,要不是因為驚鴻郡主,身子也不會病弱成這樣。
夏至氣呼呼地出了郡王府,素兒一伸手,“哎……”走這麽快,她話還沒說完呢。小姐老早就進宮了,哪有空來見你這個小廝呀。
皇宮無心閣,內裏的玄門機關在上官驚鴻眼裏並不生疏,她駕輕就熟,沒一會兒就到了掛有無心閣牌匾的樓宇前。
一名年過六旬的老者在門口轉來轉去,老臉上滿是焦急。瞧見上官驚鴻,老者驚訝於上官驚鴻的美貌,隨即說道,“您是驚鴻郡主吧。”
“我是。”上官驚鴻點頭。
老者自報名姓,“老朽孫長鶴,是大夫,專司替公子治病。”
“原來是孫神醫。”上官驚鴻說道,“聽聞三十年前孫神醫醫術冠絕天下,博得神醫美名,十七年前隱退江湖,不知所蹤,想不到竟然做了公子的專屬大夫。”
“老朽也是受故人所托。”孫長鶴提到故人時,眼裏閃過深深的懷念,“但求能為公子盡點心,可惜……”
“祁雲怎麽了?”
“公子腿腳不好,腿骨易僵硬。每過月餘則需針灸用藥治療一次,每次治療完,七天內骨骼相當脆弱,一走動不止奇痛難忍,一個弄不好,可能腿骨斷裂,公子的腿骨不同於常人一接便能恢複,他的腿骨若是斷了,很難續接,可能終身都無法走路。老朽千交萬代,讓公子治療後七天內別亂走動的,以前他一直都遵醫囑,不知今次為何未到七天就……”孫長鶴心裏疑惑。
上官驚鴻想起在風雲賭坊裏,祁雲慌亂地從起身從輪椅走向她,隻是短短幾步,她發覺祁雲的神色似乎蒼白了好多,總覺得雖然隻是幾步路,祁雲卻似乎走得異常艱辛,所以,那時她莫名地就摻扶了祁雲一回。
原來祁雲為了她連自己的腿都不顧。
見上官驚鴻不語,孫長鶴歎息,“在賭坊裏公子為了郡主你不顧腿傷走動一時,老朽都聽夏至那孩子說了。郡主有所不知。當天回來,公子的腿骨便脆裂三處,老朽用了續骨奇藥——黑玉續骨膏,費了一整晚為公子接骨,郡主可是老朽是如何為公子接骨的嗎?”
“先將裂骨打斷,再能接骨。”
“看來郡主也是懂醫理之人。黑玉續骨膏此藥,使用者是奇痛,藥一敷上,傷口是赤生生火辣辣極痛,常人根本無法忍受,公子卻硬是一氣不吭。這種痛會持續兩天才會稍有減緩。待疼痛減緩,用藥者便會開始發高燒,燒退了則好,若高燒不退,重則至命。”
上官驚鴻凝眉,“退燒藥給他喝了嗎?”
孫長鶴頷首,“喝是喝了,可惜都吐出來了,公子兩天前的夜裏又著了風寒,病情是雪上加霜。”
“現在怎麽辦?”
“老朽要是知道怎麽辦,也不用在這幹著急了。”孫長鶴頭疼地撫著額頭,“公子自幼吃過太多藥,身體已有抗藥性,藥的效果本就收效甚微。偏偏他不喜生人,哪怕是在昏迷中,要是有生人接觸他的身體,他身上的內力便會自動揮發,將人彈開。除了夏至那孩子稍微能接近他,其他人是想靠近他都難。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夏至那孩子也不知道哪去了……要是夏至在,起碼再給公子喝一副退燒藥,不管有沒有效果,總得再試試。隻是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連夏至都無法接近公子。公子高燒這是第三天了,再不想辦法為他退燒,恐有性命之憂……”
“馬上去準備退燒藥。”上官驚鴻往無心閣室內走,孫長鶴跟在後頭,“藥一直都備著,放在廳裏的桌上,沒辦法讓公子喝啊。”
上官驚鴻端起桌上的藥碗,踏入裏間的臥房,孫長鶴失聲,“郡主……您這樣會給公子身上的內力彈開,會受傷的……”
話未說完,他訝然地瞪大眼。驚鴻郡主居然就這樣安然無恙地走到公子睡的床邊坐下,然後,她伸手摸了公子的額頭,居然還好端端的?
祁雲麵色蒼白如紙,雙眸緊閉著,膚色不正常的泛著晶透,像是隨時會消逝於世間。
上官驚鴻皺眉,感受著祁雲額上的溫度。好燙。高燒到四十多度了。
木馬上的絕美女子下身都是血,淒厲的慘叫,“我可以死……求你們……不要讓我的孩子看到這一幕……求你們……晉……你是皇帝……晉,我求……求你……”
年輕的老皇帝祁晉神情悲痛,卻滿是麻木。
小小的祁雲被一名玄衣男子點了穴道站在陰暗的角落動彈不得,他想叫,想讓他們不要這麽對母妃,可是被捂著嘴,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望著娘親屈辱的痛苦,小小的他無能為力,娘親身下的血讓他好心痛,好焦急,好害怕,好恐懼……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娘親承受慘無人道的痛苦,看著父皇為了一己之私,一臉麻木。
小小的他心扉痛徹,哭喊全化作了淚水,連聲音都沒辦法發出來。
他不要這樣被人控製,這雙髒汙的手為什麽要捂著他的嘴!
為什麽要這樣對母妃,為什麽要這樣對這個世上待他最好,最美麗的女子?為什麽要殘忍到讓他親眼觀看……
母妃一定生不如死,母妃是那樣的高貴美麗,他們都好髒,他們都不是人,他們的手怎麽可以沾到母妃的身體?還可以用行刑那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要攔著他,他要救母妃,不要捉著他,捉著他的這雙手好討厭,好髒!
木馬腹中的轉盤被人無情地轉動,一上一下,母妃慘痛得叫聲越來越微弱,他不要看,卻被人硬生生扳正臉,強迫他睜著眼……
小小的身子縮在角落,神情已是痛徹到木然,都不要靠近母妃,也不要靠近我……
好難受,好難過,好痛苦……微涼的小手探到了他的額際,猶如一縷陽光照進了他晦暗的心,成為救贖,好溫暖。
是誰的手暖了他的心?為什麽又移開了?不要走!
上官驚鴻收回手,卻反被祁雲突然一把抓住,道力極大,抓得她生疼。
昏睡中的祁雲嗓音暗啞,“不……不要走……”
聽清祁雲在說什麽,上官驚鴻放柔表情,“你先放開,我喂你喝藥。”
奈何祁雲抓著她手的力道更緊,就像溺水中的人抓到浮木,死死不願鬆開。
“祁雲,這樣我沒辦法喂你喝藥。”一隻手給祁雲握住,另一隻手端著藥碗,又不忍心掙脫祁雲,上官驚鴻有點無奈。
她是知道的,前些天,驤王祁煜的侍妾蘇盈月讓他爹蘇丞相找了一批殺手,想要她命。早就知道蘇盈月不可能讓她活著,她正等蘇盈月下手,哪知那些殺手還沒對她動手,便被另一批人消滅。經過追查,發現那批人是祁雲幕後控製的。
也就是說,祁雲暗裏派人幫她搞定了蘇丞相請來殺她的殺手。她傷了八皇子,祁雲也是悄悄替她擺平,就連祁煜想贏垮風雲賭坊,祁雲也撐著並不好的身子一直陪著她。而祁雲暗中為她做的這些,卻從未向她提起隻字半語。
既然把祁雲當朋友,朋友之間就該互相幫助。所以,她並未拒絕祁雲為她做的這些。
“不要走……”祁雲暗啞地再次呢喃,聲音裏有著恐慌與脆弱。
是什麽令祁雲在昏睡中還驚慌?祁雲是多麽安適而又冷靜的人,怎麽會似乎被困在一個逃不脫的夢魘裏?
上官驚鴻微眉輕蹙,嗓音難得地帶了一絲溫柔,“好,我不走。”
輕柔的嗓音像是有魔力,祁雲慌亂的神情逐漸恢複平靜,又恢得一種讓人舒心的淡逸寧和。隻是抓著她手的力道並未鬆開。
祁雲的手好燙,全身高熱不退,再這樣下去搞不好真會沒命。
上官驚鴻端碗就口,喝了一大口藥,俯下身,唇湊上祁雲薄淡蒼白的嘴唇,唇瓣相觸的一刹那,上官驚鴻微軀微僵。
昏睡中的祁雲眉宇舒展,隻覺得唇上異常的柔軟舒服。
從來沒用嘴給人喂過藥,上官驚鴻到這一刻才發現,用嘴喂藥還得翹開對方的嘴,隻好香舌微頂,舔入祁雲的唇裏。
祁雲無意識地接受著柔軟纏綿的感覺,似置身於雲端,飄飄然地舒暢,卻又莫名地渴望更多,一種從未有過的極致甜潤、美好……
藥的苦澀令祁雲皺眉,下意識地索取那芬芳地甜潤綿纏。
上官驚鴻雙瞳瞪大。祁雲竟然在吻她!
要不是知道祁雲昏睡著,這是他身體的本能反應,她真想給他一刀。
小廝夏至來到祁雲的臥房外,見孫長鶴看什麽,看得老臉愣住。剛想抱怨上官驚鴻絕情地不來看他家公子,目光掃過公子的睡榻,瞧瞧他看到了什麽?
上官驚鴻居然在以嘴給公子喂藥!
還反複五次,直到將藥碗裏的藥喂光!
天啊,地啊!這什麽奇景啊!公子身上的內力居然沒有將上官驚鴻彈飛。
給祁雲喂完藥,上官驚鴻無視孫長鶴,瞟了一臉呆愣的夏至,“把碗拿走,順便去打一盆冷水來給你家公子擦身,他體溫太高了。”
“是。”夏至直覺點頭,點完頭才發現,他怎麽聽起上官驚鴻的話來了?他可是向來隻聽公子一人的話呢。不過她是為公子也,沒關係。
夏至走過來,方要靠近床沿,床上昏睡的祁雲似是無意識中覺得地盤被陌生的氣息侵入,一股內力直衝而出命中夏至,夏至的身體飛了出去,重重地撞上牆壁,又彈回地上。
“咳……咳……”夏至狼狽地爬起,嘴角鮮血直流,“公……公子啊……是小的啊……您怎麽連小的也不讓靠近了……”
上官驚鴻仔細瞅了眼祁雲昏睡的麵龐,確認他是真的昏睡著,想不到他睡著了都認人,唯獨對她……
一股莫名地情緒蘊氤在上官驚鴻心底,上官驚鴻將空藥碗直接拋給夏至,“將水端來,裏頭放二條毛巾就行了。”
“好吧。”夏至沒多久便去而複返,端著盆水,還不敢走得太近,一腳踢了張凳子到床頭邊,又將水盆拋到凳子上,貫以內力輕拋,免得盆中水灑出來。
上官驚鴻一手擰了把盆中的毛巾半幹,疊成長方狀覆蓋於祁雲的額上,又擰了盆中的另一條毛巾為祁雲擦臉、頸項,甚至探入他胸前的衣襟裏擦拭……
“小子,你受傷不輕,老朽為你診診脈。”孫長鶴好心對夏至說。
夏至揮開孫長鶴,“公子不喜生人接近,尤其討厭女子,你沒看到,公子潛意識地根本沒拒絕驚鴻郡主麽?小的真是欣慰啊,還以為死都看不到有女子能近公子的身。現在就是死,我也要再看一會兒……”
“你這孩子。”孫長鶴有點拿夏至沒辦法,丟給他一顆藥,“治內傷的,吃了好好調養便會沒事。”
“謝謝孫神醫。”夏至吃了藥丸,眼神仍是看得精精有味。
孫長鶴一把老骨頭也杵著沒動。他可是把公子看得比自己的老命還重要,這麽精彩的好戲,不是,有女子能如此關心公子,他怎能不多替公了把把關呢?
隻是,見上官驚鴻眉目波瀾不興,為公子用冷毛巾擦拭身子,雖然隻擦了上半身,卻未見她有絲毫女子該有的嬌羞,麵無表情,不像在為情郎付出,反倒像對待朋友的照顧。
公子潛意識裏都沒有排斥上官驚鴻,甚至是全然接受,隻怕是公子對她的情非同一般呐。
而驚鴻郡主,恕他一把老骨頭實在看不出,她哪裏喜歡公子。
堪憂啊。孫長鶴越是觀摩,越是憂心。
一遍又一遍單手用冷毛巾擦著祁雲的身子,祁雲的體溫總算低下去了很多,她將毛巾丟回水盆裏,想抽被祁雲握的另一隻手,祁雲卻還是將她的手握得死緊,半絲不曾鬆開。
上官驚鴻試著將祁雲的手掰開,哪知他蹙了蹙眉宇,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幹脆任他握著,上官驚鴻靜坐於床沿。
過了許久,孫長鶴與夏至見她沒有進一步動作,孫長鶴無趣地先走了,夏至也無聊地到門口守候。
日落西山,太陽像一團快熄滅的火球慢慢沉落,晚霞盤踞在天空,夕陽隻能乘一點點空隙,迸射一道道金色的鱗光,綻放餘輝,獻給大地最美的光芒。
一整天過去,上官驚鴻從祁雲握著她手的溫度,知道他退燒了,心裏寬慰了些許。
祁雲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皮子動了動,同時,握著上官驚鴻手的力道也鬆了開來。
上官驚鴻知道祁雲要醒了,倏地抽回手,一直保持一個姿勢不變太久,身子早就僵麻了。站起身,以極快的速度離開房間。
門外,上官驚鴻交待夏至,“你家公子問起來,不要說我來看過他。你家公子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不可能吩咐你去汝南郡王府找我,必是你擅自去的。祁雲不會喜歡你違背他的意思。若是給他知道,你肯定會受處罰。今日我對你家公子有所冒犯,也是救人心切,並無其他。為免多生事端,也是為你家公子好,不要多話。讓孫神醫也不要提起此事。”
“這……”夏至不敢輕易答應,“沒有什麽事情是公子查不到的……”
“他不會查的。有些事,隻會當成南柯一夢。”
“好吧,我不說。”才怪。
瞄了眼夏至閃爍的神情,這小廝肯定不會乖乖聽話。上官驚鴻不喜歡做白工,有點想殺了他滅口,看在他是祁雲的人,還是算了。
身影一閃,上官驚鴻已沒了人影。
夏至走入室內,見祁雲坐起身,從敞開的窗戶一直望著遠方,他望的方向,好像是剛剛驚鴻郡主走的方向,又或者,公子正好在看風景?
“公子,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夏至倒了杯水遞給祁雲,“您先喝杯水,小的已命人準備好了晚膳,您餓了嗎?”
祁雲未接過水杯,輕輕搖了搖頭。
“公子,您都幾天沒進食了……”夏至擔心,“這樣,您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我沒事。”祁雲目光清越。
夏至又等了等,原以為公子醒的第一件事就會問他,是誰在他昏睡時陪伴呢。驚鴻郡主陪了公子一整天,期間又是喂藥又是給公子擦身的,公子就算昏睡著,肯定也有一定感覺。
“公子,您有什麽話要問小的嗎?”夏至忍不住提醒。
祁雲神色寧靜,並不言語。
“今天上午小的……”夏至豁出去了,“今天上午小的去汝南郡王府找驚鴻郡主,希望她來看看您。畢竟,要不是為了她,您也不會治了腿後沒到七天便下地走路。不下地走路,又豈會受那麽多苦,更不會高燒不退。小的不想她就做個不知情的局外人。”
祁雲總算拿過水杯,動作清然喝了幾口水,夏至又接過空杯。
“你知道你錯在哪裏嗎?”祁雲的神色沉靜如秀水山間的溫玉,寧靜逸和。
公子非常人,雖然性子寧靜,對於下屬的嚴苛也非同一般。
夏至嚇得陡然跪地,“小的知錯!公子交待過,沒您的吩咐不許去打擾驚鴻六郡主。小的也知道您說過,不許說六郡主半點不是。小的雖然怨六郡主不知道您對她的付出,可是小的也不敢不聽您的話。您說六郡主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對的,那便是對的。隻是小的這次去通知六郡主,實在是情非得已。”
“說說理由。如若非不得已,自己去挑一塊好一點的墓地吧。”嗓音淡若清水。
公子向來說一不二的。夏至渾身顫抖起來,“公子,小的也是心疼您啊,夏至跟了您十多年,是公子您將夏至撿回來,夏至才能不用繼續當乞丐。夏至做一切,都隻是為公子好。這次忤逆公子的意思,實在是夏至不忍心公子您獨受單思之苦。”
祁雲聽到最後一句,神情微閃。
夏至又道,“小的這幾日時不時聽到您在昏睡中喚著驚鴻郡主的名字,還說讓她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