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雖然嘴上說著用千機營拿下孟府大材小用，但楚珺知道孟府明裏暗裏的護衛比衛府隻多不少。所以，除了千機營，所有能調走的衛府親衛，都由衛仁帶著，準備到時與千機營一起行動。

    奉德十九年五月二十四，一直免朝養病的皇帝再次下旨，召尚書令、尚書左仆射孟德輝進宮麵聖。

    這不是第一次。之前也有很多類似的、在免朝期間召見孟德輝的旨意。平都朝臣都已見怪不怪，是以這道旨意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孟德輝剛踏入宮城大門的時候，孟府上下就響起了一陣陣的叫嚷和哀嚎。不出楚珺所料，孟府內外有眾多暗衛守著，楚珺派府裏親衛和多羅借來的人一道，先把這些暗衛都解決了。

    有褚風提前告知暗衛分布和把守的情形，解決暗衛並沒有花太大功夫。沒了暗衛的孟府就是沒了爪牙的老虎，在千機營麵前就是束手就擒。

    控製了孟府後，元墨玨馬上按照約定的信號，向早在宮中準備的衛珩傳遞了消息。衛珩帶金吾衛、衛朗帶千牛衛，從東西兩個方向入前朝，往孟德輝和孟芷萱此刻應該在的中朝而去。

    孟德輝聽到衛朗衛珩率軍前來後，一麵指揮禁軍抵擋，一麵立即挾持元文謖，並逼迫他寫禪位詔書。

    楚珺早就想到孟德輝會這樣做，已經派人將元文謖接到了宮裏別的地方。

    元文謖所在的紫宸殿禁軍把守森嚴，進出宮門檢查得更是嚴格，想要把元文謖帶出宮保護是不大可能的。

    但楚珺根本沒打算讓元文謖出宮。宮城裏那麽大，隨便藏在什麽隱秘的地方，以禁軍能抵擋金吾衛和千牛衛的時間，根本不足以找到元文謖。

    等孟德輝發現紫宸殿中人去樓空，這才真正覺得大事不好。

    楚珺突然發難，而且看起來是早有準備，孟德輝估計，宮外的情況恐怕也失控了。他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他一直隱而不用的那隊高手應該沒有被發現，那隊高手接到的唯一命令是，在孟府遭到攻擊時，不惜一切進入武國公府拿下楚珺。孟德輝的最後一絲希望，就是這隊人能成功。

    楚珺雖然不知道孟德輝的計劃，但今日，武國公府裏所有的親衛和護衛全被派出去了，就連青璿向尉屠那多羅借的人都有任務在身，武國公府裏外都毫無防守，自己的傷還沒好，要是有個萬一，她在府裏就是束手就擒。

    所以，楚珺在行動之前，就已經暗中搬到了陸無塵的無塵居。孟德輝不知道楚珺與陸無塵的關係，以無塵居在京中的盛名，孟德輝絕對想不到楚珺能住進那裏。

    當孟德輝見到從無塵居過來的楚珺時，終於明白大勢已去。他什麽也沒說，楚珺也並沒有什麽同他說的。

    衛珩從外麵大步跨進來。楚珺一時沒忍住眉頭微皺，複又馬上強迫自己舒展。

    衛珩身上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味。他從殿門外進來，玄色的披風看不出什麽異常，隻是沉重地垂著，像是濕淋淋，往下滴答著水。

    外麵是大晴天。楚珺多看了一眼那滴水的披風。等衛珩走到麵前，楚珺才看清，那往下滴的是暗紅色的液體。

    與此同時，更加濃厚的血腥味飄來。

    雖然早就知道，今天不可能兵不血刃。但是，看起來，衛珩手刃的禁軍遠遠超過楚珺的心理預料。

    楚珺心下凜然。

    這就是宮變麽？權力的更迭，必然帶來的殺戮？

    楚珺強忍著血腥味帶來的不適和心中的蕭瑟，深吸一口氣。

    衛珩看出楚珺的不適，朝後退了好幾步。

    楚珺長舒一口氣，“押到天牢，等父皇處置。看著他，不能跑了，也不能死了。”

    衛珩向楚珺一揖，“是。”

    看著金吾衛帶走了孟德輝，孟芷萱終於反應過來，“放肆！孟大人是當朝尚書令，是國丈！誰敢動孟大人！”

    孟芷萱還真是氣昏了頭，竟然搬出孟德輝是國丈這種話，是嫌死得慢嗎？

    楚珺笑著搖搖頭，“皇後娘娘，本宮當然知道孟大人是國丈，不過，本宮還知道個有意思的叫法，叫做——外戚。”

    孟芷萱這時有些反應過來楚珺要說什麽了，“你、你這是何意？！”

    楚珺不慌不忙地踱著步子，“外戚專權，自古有之。人心不足、想取而代之的，也不是沒有。本宮隻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我奉德朝也有！”

    孟芷萱此時仍不肯服軟，“無憑無據，你敢血口噴人？誣陷謀反，這可是重罪！”

    楚珺雖然站在階下，需仰視孟芷萱，卻一點沒弱了氣勢，“原來皇後娘娘也知，誣陷謀反是重罪？可上次皇後娘娘誣陷本宮，此刻不也好端端站在這，還能與本宮逞口舌之快嗎？子虛烏有的事，皇後娘娘都能造出證據，這次孟家謀逆，樁樁件件那都是證據確鑿，娘娘還擔心本宮會無憑無據？”

    “你……你……”

    “娘娘，您就安心待在紫宸殿吧。您放心，這裏是父皇的寢殿，沒有人敢對您不利，您就在這裏，等父皇來吧。”

    聽到楚珺這樣說，孟芷萱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對……對！我是陛下的皇後，是你的嫡母！你敢如此對我，就不怕天下人說你不孝不賢嗎！”

    楚珺微微一抬下巴，“天下人都知道，本宮是先皇後獨女，父皇唯一的嫡出，娘娘這個皇後看著風光，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繼室罷了。娘娘能把庶妾滅妻奪室的事做的如此堂而皇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也沒能把娘娘怎麽樣，我今日不過是保護君父、代母正位，若天下人說我不孝不賢，那是天下人愚昧！”

    孟芷萱大概從沒想過，有一天，楚珺會在她麵前這樣說話。她氣瘋了一樣地從階上奔下，揚手就向楚珺打來。

    楚珺右手的傷讓她無法擋這一下，但她也並沒有後退躲閃。不等孟芷萱的手揮到近前，衛珩已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娘娘，您此舉恐怕與您身份不相宜。”

    “放肆！放開本宮！”

    衛珩依言放開孟芷萱，側身站在了楚珺的右手邊。

    孟芷萱瞥了衛珩一眼，“若不是珂兒對你有意，本宮何至於束手束腳，放縱你到今日？”不等衛珩開口，孟芷萱轉向楚珺，“不管怎樣，現在，本宮還是皇後，你如此行事，是在打你父皇的臉！”

    “是麽？照您的說法，十九年前，您就已經狠狠打了父皇的臉了，皇後娘娘。”

    楚珺不欲再多說一言，吩咐金吾衛道：“看好紫宸殿，任何人不許進出，記住，除了本宮，任何人都不準放進去。否則……”楚珺看了衛珩一眼，衛珩沉聲道：“殿下的話，都聽見了嗎？”

    眾金吾衛都應是。

    衛珩頷首，“聽到了就記牢。你們都知道事情的輕重，出了紕漏，有幾個腦袋都不夠。”

    眾金吾衛都躬身道：“是，屬下明白！”

    楚珺向衛珩點頭，“我們走。”

    “是。”

    長思殿。

    青璿迎上來，“五姐，你來了！外麵情況怎麽樣？”

    楚珺拍拍她道：“放心，一切順利。”

    青璿點頭，“父皇就在裏麵，母妃正陪著。”

    楚珺向後走去，“我去看看父皇。”

    元文謖靠在殿內的榻上，柳嬪正在服侍他喝藥。

    “父皇！”楚珺一見到元文謖，便跪下行禮。

    元文謖扶起楚珺，“起來吧，珺兒。”

    楚珺起身，“父皇，宮中暫時平定，亂黨魁首孟德輝已被緝拿在天牢，孟芷萱被禁在紫宸殿，都有金吾衛看守，勾結孟黨作亂的禁軍也被千牛衛圍在宮中各處，兒臣特來請父皇至前朝定奪。”

    元文謖頷首，“很好。珺兒，宣所有朝臣至宣政殿。”

    楚珺一揖，“是，父皇。”

    “一會兒，你陪我過去。”

    楚珺有些擔心，“父皇，您的身體……”

    元文謖拍拍她的手，“都到這個時候，我怎麽可能不出麵，去見證最後的結果？放心吧，為了你母親，我也不會現在就撐不住。”

    所有孟黨的朝臣在十四衛靜靜包圍了他們的府邸後，就已經對發生的事情有所預料了。

    之前就站在楚珺這邊的門下省和沛國公、武國公一派的武將，對今日發生的事都在意料中。即使是兩邊不靠的朝臣，也對今天平都與平時不同的氣氛有所察覺。

    宮裏來傳旨時，很多朝臣都是穿好朝服在府裏等待的。他們知道，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會有一個暫時的勝利者。至於這個能影響他們身家性命官運仕途的勝利者究竟是誰，等到了宮中就能知曉。

    朝臣們在宣政殿內外站定，靜靜等待著命運的審判一般。當元文謖從殿後走出，眾臣看到後麵跟著的是楚珺，臉上浮現出全然不同的神色。

    元文謖掃了一眼殿中眾臣。皇長子元墨玨從孟府過來，老二元紫琰在兗州，老四元引璋是跟著紀令倫一起來的，老五楚珺正站在自己右手邊，老六青璿是跟著自己從長思殿過來的。元文謖問道：“三皇女呢？”

    眾臣都低下頭去，沒有人答話。這時候傻子都知道發生了什麽，都生怕跟孟家扯上一點關係。現在誰答三皇女在哪這個問題，不就是把自己往謀反的罪名底下送嗎？

    楚珺開口打破了寂靜。她側身向元文謖行禮，“父皇，兒臣去請三皇姐吧。”

    元文謖抬手，“不必，你在這兒陪著朕。”

    楚珺也不再請求，“是。”

    元文謖道：“墨玨，你去。”

    “是。”元墨玨出了大殿，元文謖道：“眾卿都稍等片刻吧。”

    當然沒有人有異議。

    孟德輝和孟芷萱進行一切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元引珂。但宮裏發生了這麽大動靜，元引珂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之前孟德輝和孟芷萱與陳國交易的事，她是參與了的；劫持楚珺，逼問兵符下落的事，是她親自動的手。楚珺被救走後，她與孟德輝就回到了平都，之後孟德輝隻交代她稍安勿躁，靜候時機。

    今天本來也不是孟德輝打算動手的日子，隻是楚珺搶先一步，孟德輝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倉促通知禁軍行動並衝入紫宸殿，這樣的被動應對，與楚珺有備而來，自然是勝負立判。

    雖然並沒有參與在今天的行動裏，但對於孟芷萱和孟德輝的計劃，元引珂也是知道的。宮裏今天不平靜，她也早有察覺。隻是她長期都是依靠在孟芷萱和孟黨的身後，自己手中並無可用的勢力，所以明知有事發生，她也隻能靜靜等待。

    看到來傳她的是元墨玨時，她心中一涼，已經有了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