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然而，還沒有等到楚珺“返京”，波瀾又起。

    奉德二十年九月初三，吐穀渾可汗尉屠那多羅行至大興隴右道渭州遇刺，多羅可汗受傷。渭州刺史稱，多羅可汗部下於行刺之人中疑見到太女及其下屬。一時，尚未歸京的太女又被推到風口浪尖。

    消息是九月初八傳入京的，而實際上，楚珺在四日前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四日前，九月初四，永濟伯府。

    因為這時東宮是最不安全的，武國公府、沛國公府也是一樣；而敬王不問朝事，這麽多朝臣進出敬王府實在不妥，所以眾人相見的地點定在了永濟伯府。

    戌時初，外已宵禁，永濟伯府卻集聚了一眾朝中重臣，孟藹、韓胥、曾鴻、朱茂、史遷，甚至韓增都在座。眾人雖坐在一起，卻沒人講話，都在等著什麽。

    戌時一刻，永濟伯領了三人朝這邊來，眾人對視一眼，都站起身來。

    永濟伯在門口停下，避身到一旁，請那三人先進。最先走進來的是個男子，他的麵容出現在燈火能照到的地方時，眾人驚覺這竟然是南襄王元墨玨。緊跟在後麵的是個女子，因為元墨玨到了，眾人對這人的身份已經猜到幾分。果然，南襄王身後跟著的是與太女感情最好的樂定公主，多羅可汗這次來求娶的元青璿。

    最後進來的亦是個女子，出乎眾人意料的，孟藹等一眾與太女相熟的朝臣都認得，這女子卻是太女的貼身侍女翡扇。

    眾人還在琢磨太女的侍女為何會與南襄王和樂定公主一起出現，就又有一個步伐匆匆的人從門外直接跨進來，拱手一禮，“諸位。”

    眾人紛紛還禮，“世子。”

    來者正是衛珩。他走到翡扇旁邊，“翡扇姑娘諸位應該已經見過了，今日還要向諸位介紹一下，翡扇姑娘被父親認為義女，入我衛氏宗譜，且不日便會與長寧王定親。長寧王不便來此，便由翡扇代為前來。”

    眾人用了短暫的時間消化這個消息。

    翡扇不過是太女的侍女，就算成了衛家義女，但要讓長寧王與之定親，也不是一件說做就能做到的事。而娶衛家義女為正妃，這長寧王莫不是表示站在太女一邊了？也不知太女是怎麽辦到的，真是好手段……

    眾人暗暗交換一個眼神，都微微朝翡扇一躬身。翡扇回了一個蹲身禮。

    如果翡扇代表的是長寧王，那麽五個皇嗣，除了立場相對的盛安公主元紫琰，其餘四個在今天都會出現。眾人不由在心中感慨，紛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眾人重新按照尊卑落座，衛珩旁邊的主位仍舊空著。

    又過了一刻鍾，門響了一下。離門最近的永濟伯去開了門，看到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門口，不由大驚失色，正欲關門，那男子一手撐住門扇，永濟伯再無法撼動分毫。

    就在永濟伯要忍不住大聲示警的時候，一女子從男子身後走出。“謝伯爺。”

    永濟伯謝選感覺自己狂跳的心“嗵”的一聲砸到了地上。“太女殿下。”

    楚珺點點頭，側頭對褚風道：“幫我們看著點。”

    撐著門扇的男子拱了拱手，消失不見了。

    永濟伯將楚珺請進來，楚珺徑直走向那個空著的位置，在衛珩身邊坐下來。也不鋪墊，直接道：“若不是有十萬火急之事，我也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將諸位都請來。事關重大，隻好與諸位麵談。”

    眾人禮節性地拱拱手。“殿下言重了。”“殿下請盡管吩咐。”

    楚珺道：“我得到確切的消息，多羅可汗在渭州遭到刺殺，行刺之人幾乎得手，多羅可汗重傷。為了防止刺客一擊不成再次行刺，多羅可汗與部分親信脫離大隊人馬，現在一處秘密的地方養傷。渭州的消息還在路上，估計還需四日才能入京。”

    青璿聽到多羅受傷就已經神色大變，忍著等楚珺將一句話說完，忙問：“多羅可還好？大夫可診治過了？”

    楚珺寬慰道：“你放心，多羅身邊都是親信，不會有問題，雖然傷得重，但隻要注意調養，無性命之虞。”

    關心則亂，而元墨玨作為局外人，關注的問題就不同：“吐穀渾可汗在我大興境內遇刺，此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一著不慎就會引起兩國交惡……可知行刺之人是什麽來曆？”

    “這正是今日叫大家來的原因。”楚珺長歎了口氣，“多羅可汗的部下指認，在行刺之人中見到了我。據他們說，正是因為見到我，他們才會放鬆警惕，給了行刺之人接近多羅的機會。這一內容也附在渭州驛報上。”

    元墨玨麵色凝重，“多羅可汗在大興遇刺本就會引起兩國事端，若有人看見主使行刺的是太女，這基本就相當於大興背棄了兩國盟約，這必然會引發兩國交戰啊。”

    衛珩道：“這件事決不能被坐實，否則一來六殿下與多羅可汗的婚事告吹，六殿下可能會陷入之前的困局；二來殿下也是自身難保；三來大興西境的和平恐不複存在。”

    元墨玨點頭，“這件事確實得我們坐在一起好好斟酌。”

    楚珺道：“我想先聽聽諸位有什麽想法。”

    韓增武將出身，心直口快：“殿下明明在平都，怎麽可能出現在渭州，一定是中間出了什麽問題，要麽就是多羅可汗的部下看錯了！不如先派人將驛報截住，等查清情況再向陛下稟，不然驛報到了陛下手中，您恐怕又說不清了。”

    楚珺緩緩搖頭，“驛報沒了，可‘看見’我行刺多羅的那些人還在呢。況且此時我若截留驛報，不就是自己承認了與行刺有關嗎？”

    韓增捶捶額頭，“殿下，您看臣淨出餿主意……”

    楚珺抬手：“無妨，諸位都可說說，不用有所顧忌。”

    孟藹道：“殿下，若能證明此時另有主謀，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想法？”

    “回殿下，此時此刻，有此種動機和能力的，除了通化坊的那位，還有誰呢？”

    盛安公主府在通化坊。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片刻，孟藹打破沉默：“殿下，盛安公主一直在平都，動用的也一定是手下不為人知的勢力。要想找到證據，恐怕得從多羅可汗和行刺之人身上下手。”

    他頓了頓，“然而時間太緊了。等四日後消息傳入京，就算陛下相信您一直在平都，也一定會迫於輿論下一道將您押解回京的旨意。等您在押解的情況下出現在平都，恐怕盛安公主會直接對您下手，然後禁軍、金吾衛和山南道的梁州駐軍……”

    孟藹沒有說完的話眾人都明白。楚珺靜靜想了片刻，“我立即啟程前往渭州，麵見尉屠那多羅。”

    “殿下！”“殿下不可！”眾人乍一聽，紛紛出言反對。

    衛珩沒出聲，微微皺了皺眉。

    楚珺抬手，“眼下隻有這個辦法了。這麽短的時間，想找到盛安公主與此事的證據是不現實的。既然是多羅可汗的部下說，曾在刺客之中見過我，那麽，隻要多羅可汗和其部下相信，我並不是幕後主使，而是有人陰謀陷害，那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雖然太女離京會讓事情生出更多變數，但眾人一時也想不出其他什麽辦法。

    元墨玨、青璿和翡扇都將目光投向衛珩。衛珩想了想，“我與你同去？”

    楚珺一口否定，“不。京中還需你主持大局。”知道衛珩還會堅持，楚珺緊接著道：“意之與我同去。”

    眾人的目光看向孟藹。

    孟藹不解：“殿下，我是朝臣，離京怕是不易。”

    楚珺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總之，這次你必須與我一同去渭州。”

    楚珺很少這樣半句勸阻也不聽。而且這個時候要孟藹離京確實不是一件容易辦的事。衛珩想了想，“你可是猜想此事與隱太女有關？”

    楚珺笑笑，“阿珩甚知我意。”她的手指在案上敲一敲，向眾人解釋道：“諸位有所不知，大概一旬前，隱太女失蹤了。我和世子當時就懷疑，這與盛安公主有關。但當時我們還琢磨不出，盛安公主將隱太女劫出宮去做什麽，現在，我大概猜到一點了。”

    實際上，多羅遇刺的消息就是一路追查元引珂蹤跡的顏縝傳來的。所以一接到這個消息，楚珺第一反應不是盛安公主與遇刺有關，而是元引珂與遇刺有關。

    隻不過瑤穀的事不好在眾人麵前提及，楚珺這才將這部分隱去不談。

    衛珩立刻跟上了楚珺的思路，“多羅可汗的部下說看到你與行刺之人在一起……你懷疑他們看到的其實是隱太女？”

    楚珺點頭。

    元墨玨道：“若要找人易容成太女，在自己的人中找一個信得過的就是了，何必費這麽大功夫、將隱太女從宮裏劫出來，然後讓她假扮你？”

    一直沒說話的翡扇道：“多羅可汗是見過太女殿下的，他本身又是個眼神極厲害的人。如果要找人冒充殿下，不論在言行舉止還是在外形樣貌上，略有大的破綻就會被發現。”

    衛珩接著道：“而從身高、身形、年齡來說，隱太女與殿下都很接近。同時，隱太女也是皇女，對殿下也有所了解，假扮殿下，從言行舉止到氣場，都比其他人接近得多，也最容易騙過多羅可汗。”

    楚珺點頭，“正是。”

    題外話

    這兩天忙得連寫題外話的時間都沒有……不知道有沒有小夥伴想看孟藹和謝微這對師徒cp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