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楚珺在心裏歎了一聲，上前對青璿道：“青璿，進宮去陪著父皇吧。等大婚後，你就與可汗回去。”

    青璿沒有說話，半晌，艱難地點頭。

    多羅突然道：“若孤一年後再來，你不會反悔不肯跟孤走吧？”

    “什麽？”青璿注意力不在這兒，一時沒反應過來多羅在說什麽。倒是楚珺聽出來什麽，微微挑眉。

    多羅看著她，“大婚之禮是一定要舉行的。但……大婚後，你並不一定要馬上隨孤走。”

    “啊？”青璿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多羅覺得她這時候的樣子有些好笑，“你可以留在平都，陪伴皇帝陛下。等你心願達成，再來我吐穀渾。或者……”多羅笑笑，“孤再跑一趟，來平都接你。”

    楚珺笑著退開幾步，與衛珩並肩遠遠站著，讓兩人說話。

    青璿又眨了幾下眼，臉上漸漸浮現出喜色，“真……真的嗎？”

    多羅道：“你覺得孤像在開玩笑嗎？”

    青璿的唇角高高翹起，忍不住直接撲上去抱住多羅，“謝謝可汗！”她興奮地鬆開手，才反應過來激動之下做了什麽，第一反應就是朝楚珺那邊看去。

    楚珺與衛珩兩人一個抬頭望天，一個低頭看地。“阿珩，今日的天氣不錯。”“正是。一派天高雲淡、月朗星稀，喜鵲鳴枝、春暖花開。”

    楚珺在心裏笑瘋了。阿珩說的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青璿窘然，見多羅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不說話，忙蹲身一禮，“失禮了，可汗見諒。”

    多羅並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麽失禮。塞外的草原上民風開放，每年青年男女相會的節日裏，女子大著膽子向心上人投懷送抱不是什麽稀罕事。更何況他就是喜歡熱情活潑、眉眼間都是狡黠和靈氣的女子。若非如此，當時也不會被楚珺擺了一道還心存好感。但現在的楚珺囿於身份與地位，更加端莊持重，眉眼間的狡黠漸漸被威儀取代……

    想偏了。多羅搖搖頭，笑著道：“孤並不覺得你失禮。這樣很好。”他朝青璿伸出一隻手。

    青璿不知何意，斟酌了一下，還是猶豫著將手遞過去。

    多羅將她的手握住，隨即按在自己左心口，微一低頭。這是吐穀渾一種向女子表明好感的禮儀。

    饒是青璿，也忍不住漸漸臉紅。

    楚珺不知道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不過也能猜到一兩分。她低聲向衛珩詢問，得到肯定的答案。

    看青璿的樣子，倒是早就知道這動作是什麽意思呢。她什麽時候對吐穀渾的這些風土人情這麽了解了？楚珺暗自偷笑。

    楚珺麵帶微笑地看著兩人低聲交談幾句，然後向自己走過來，語氣裏帶著幾分揶揄道：“商量好了？商量好本宮就照著辦了？”

    青璿紅著臉不回答，多羅道：“太女殿下說笑了，具體的日期和事宜，還是由皇帝陛下和太女決定，孤入鄉隨俗。至於我吐穀渾的大婚禮儀，等到了吐穀渾再辦一次。”

    楚珺調侃青璿，“哎呀呀，這可不得了了，我們這些人一輩子大婚一次也就是了，咱們大興的樂定公主殿下能辦兩次呢。這大婚禮儀可是繁瑣得很，也不知我們小公主是喜是悲呢啊……”

    青璿跺腳道：“姐姐！我可不理你了！”

    楚珺大笑，衛珩與多羅也忍俊不禁。

    兩方愉快地達成一致，楚珺放下心來，要去安排禮部準備大婚事宜了。她拉了衛珩告辭，絕口不提要青璿回宮住的話。雖說有大婚前男女不見麵的習俗，但楚珺才不是會在乎這些的人。

    見楚珺笑得曖昧，與衛珩告辭離去，青璿的臉又燒了起來。不過，也沒提要回宮的話。

    現在隻剩下兩人了。青璿斟酌了一下，還是問了：“大婚後我留在平都，你一個人回去，怎麽向你的臣子和百姓交待？”

    多羅笑笑，“孤的可賀敦，你現在才想起這個，是不是太晚了？”

    聽到多羅對她的稱呼，青璿有些不自然，“咳咳……還沒有成親，我留在此處已經是大大的不合規矩了，你可不要再亂叫。”

    多羅笑著躬身湊到她臉跟前，“這怎麽是亂叫？你不知道可賀敦是什麽意思嗎？”

    青璿當然知道。就是知道才不讓他叫啊！這人，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青璿板起臉，“我在說正事呢！”

    多羅還是保持著湊近她的姿勢，“好，你說，孤聽著。”

    這人真是個無賴！青璿暗自惱怒。第一次見他時，尚且能戲弄他，怎麽越久還越不濟、現在反倒被他弄得束手無策了？

    青璿心中不忿，決心一定要扳回一局，也不避開他的靠近，朱唇輕啟，柔柔地吐字：“明明是在大興舉行了大婚，卻一個人跑回去，吐穀渾的百姓該如何評說您呢，可汗？”

    她的氣息輕柔地灑在臉上，近得他幾乎能聞到她淡粉的臉龐上麵脂的味道。梔子花？她好像分外喜歡梔子花，身上帶著的香包也是梔子花的味道……多羅勾著唇，“如何評說……等你到了吐穀渾，親自聽一聽，不就知道了？”

    問的明明是正事。可這人為什麽就是不肯好好回答呢？青璿退後一步，“罷了，總之是可汗應付，我操的閑心、管那麽多做什麽？”匆匆隨意地蹲身一禮，便要轉身離開。

    多羅一伸手就將她拽住，“這怎麽是操閑心？在我吐穀渾，可賀敦是王庭的女主人，替孤分憂是正理，管這麽多自是應當的。”

    青璿拿他沒辦法，“可汗先鬆開我成麽？”

    多羅笑道：“不成。”

    “你……”青璿深吸一口氣，“好吧，可汗要這樣拉拉扯扯地說，便這樣說吧。”

    見青璿真似乎有幾分不豫了，多羅鬆開手，右手在胸前一按，“在我們吐穀渾沒有那麽多男女大防的講究，孤失禮了，公主莫怪。”

    青璿就是有火也發不出來了。“可汗答應我一年之後再前往吐穀渾，可是考慮清楚了？事關兩國聯盟和可汗威嚴，請可汗慎重。”

    多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非要多待一年不可麽？孤答應你達成心願，怎麽現在不願意的倒像是你了？”

    青璿一愣，“我不是……”

    多羅打斷她道：“孤考慮清楚了。除非……”

    青璿順口接道：“除非什麽？”

    多羅挑眉，“除非你舍不得要與孤分離一年。”

    又來了！青璿沒好氣地道：“我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多問一句！”

    多羅笑了笑，沒說話。

    他當然明白青璿是為他擔心，但他尉屠那多羅還不需要什麽事都要女人替他擔心。她想做什麽，就去做好了。有些事，就應該男人來承擔。

    楚珺這邊，則是忙得一刻也停不下來。本想著禮部那邊衛珩去就可以了，她回東宮躲懶。結果剛回了寢宮，頭還沒挨著枕頭，悅棋就來報說，朱茂帶著孫家兩個孩子來了。

    自渭州回京後，楚珺身邊的貼身侍女就成了一路從扶風殿跟到武國公府，又跟到東宮的悅棋。玉屏回瑤穀了，茯苓被元紫琰設計騙出宮去害死了，翡扇也以衛家義女身份在武國公府待嫁，三年過去，她身邊的侍女就剩悅棋了。

    楚珺扶了扶額頭，“讓他們在殿中稍候吧。”

    悅棋看著她有幾分倦意的臉色，猶豫了一下道：“殿下，要不要請孟大人來代為……”

    楚珺擺手，“不必了，本宮親自去一趟。”

    悅棋見她已經決定，也不再勸，行了禮就要告退。

    楚珺突然叫住她。

    “殿下還有何吩咐？”

    “你得空去一趟殿中省，把悅琴三個從扶鳳殿調到東宮來吧。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悅棋愣了一下，“悅琴姐她們過來，就沒人幫殿下打理扶鳳殿了，殿下放心，東宮的事情也不多，奴婢一個可以的。”

    東宮雖然隻有她和衛珩兩個主子，但還有一眾東宮屬官，平日裏經常要議事，有時候朝臣也會來。一個人實在有些勉強了。

    楚珺道：“扶鳳殿是母後和本宮曾住過的地方，她們走了自有人去打理，還能荒廢了不成？原先留她們在那裏，是怕有人居心不良，往扶鳳殿裏整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陷害本宮。現在，誰還敢在扶鳳殿做手腳？你且放心去調她們來。”

    悅棋恍然，“是，殿下。”

    楚珺籠袖來到正殿，朱茂忙拜下去，“殿下萬安。”

    他身後跟著一大一小兩人。大的跟著朱茂跪了，又忙讓身邊小的跪下行禮。

    那個小男孩兒看著不過一歲上下，眼裏有些怯生生的，很是不安，不過身上穿的綢緞錦衣卻還是平平整整的。少女雖然也有些緊張，但在極力保持鎮定。她身上的襦裙卻有些皺了，裙角上還沾了泥。

    楚珺抬手，“免禮吧。”

    朱茂沒什麽猶豫地起身，少女卻沒敢動。身邊的小男孩兒見她不動，也不動。

    楚珺道：“你抬起頭來。”

    少女更加緊張，依言照做。

    果然是她。楚珺在心裏感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