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要獻祭我自己給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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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很大。
大青山中一片銀裝素裹。
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寨的幾間瓦房中住著一戶人家,積雪堆在他們的屋頂上,非常的漂亮。
他們在這裏住了很多年,他們在房前屋子後開了很大的一塊荒地,種了糧食和莊稼。
男女主人都是孤兒,沒有親人,所以他們非常害怕自己孩子也沒有親人,非常願意多生孩子,現在他們有四個孩子,最小的丫頭才會走路,大的已經是快十歲了,是一個半大小子。
孩子們喂著一群鵝,孩子父親說等過年的時候,就殺鵝給他們過年吃。
孩子們都很認真的喂著鵝,鵝長得非常的肥。
天氣很冷,孩子們將鵝關在鵝圈中,鵝圈建得很堅固,他們怕山上的狐狸柴狗什麽因為太冷餓得下山偷吃的,萬一偷到了自己的鵝那他們這一年就白忙了。
“一共有八隻鵝,過年的時候我們賣兩隻,給老二賣一把刀,老二看著集中鐵匠鋪的刀都邁不開腳步了;給老三賣一個哨子,吹起來很響很響的哨子;給小妹賣一件花衣裳;我也要買一個鋤頭。還要殺兩隻過年吃,留四隻,明年春天等下了蛋可以再多喂幾隻。”
孩子看著鵝,滿是幸福。別人看著鵝是鵝,他看到的卻是弟弟的刀和哨子,是妹妹的新衣服,是除夕的團年飯。
外麵的雪很大,他給鵝圈加了一把稻草。
弟弟妹妹們在喊他出來堆雪人,今天的雪特別好,非常適合堆雪人。
母親在房子裏麵為孩子們縫補著衣服,還在準備找一些零食,畢竟過年已經不久了。大雪天不好下地幹活,孩子的父親在柴房裏麵劈著柴,他釀了一大鍋子酒,準備過幾天放晴的時候就將酒給蒸了。
他聽著孩子們打打鬧鬧的聲音,聽著自己女人有一句沒一句喊自己幹這幹那的聲音,覺得生活的一切都很好,很美。
一切都有盼頭。
他琢磨著過兩年再建幾間房子,畢竟大兒子也不小了,要準備給他娶媳婦了。
孩子已經十歲了,用不了多少年,自己就可以抱孫子了。
聽說妖狼在那邊作妖,有大可汗和大將軍頂住,妖狼是來不了這裏的,這裏很安全。
大可汗和大將軍帶著將士們都辛苦了,大可汗和大將軍都是好樣的,他們帶出來的兵對咱百姓秋毫無犯,甚至還給大夥兒開了一條路方便大家進出。
他在盼望著孩子長大,老大喜歡幹農活,懂事,等他長大了,讓他和自己一起伺候莊稼,他一定是一把好手;老二喜歡玩刀玩劍什麽,那天看到了幾個人族當兵的就走不動路了,那就讓他跟著大可汗和大將軍建功立業吧;那天路過的當兵之中那個大官模樣的人說人族的孩子都應該進學宮,應該能識文斷字,那就讓老三去學宮吧;女兒乖巧伶俐,一定能找個好婆家。
想著想著,這憨厚的漢子不由自主的咧開了嘴巴。
日子雖然清苦,但是一切都有盼頭啊!
“爸爸,爸爸!”孩子們突然都大喊了起來,“爸爸,爸爸快來啊,快來啊!”
孩子們都很著急。
他不知道孩子們遇上了什麽事情,慌忙提著砍柴刀衝了出去。
他看到天上出現了幾隻大雕,它們從天上撲了下來,圍著鵝圈在盤旋著。
“爸爸,快來,這大鳥想偷吃我們家的鵝啊!”
孩子們大喊大叫,可是大雕絲毫不害怕,還是圍著鵝圈在盤旋。
平時膽子非常大的鵝嚇得瑟瑟發抖。
漢子嚇了一跳。
這雕真大啊,難道是妖狼的海東青?
他慌忙丟下了斧頭,連忙一手一個夾住了自己兩個小的,然後對兩個大的說:“趕快回家躲著。”
孩子們不知道在自己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爸爸是在害怕什麽,不就是幾隻大鳥啊,為什麽爸爸會這麽怕啊。
“爸爸,爸爸,大鳥在拆鵝圈了。”最小的女孩子哭了起來,“它們會吃了我們的鵝的!”
“住嘴,別鬧!”爸爸低聲的嗬斥了一下女兒說。
女兒委委屈屈的閉上了嘴。
“這是海東青啊,別說鵝,就是一個人都可以叼走的!”父親看到女兒這委委屈屈的樣子,於心不忍,解釋了一下,然後拉著他們趕快回去。
他們一進了門就趕快將門關了,父親招呼孩子別出聲。
聽說海東青餓到了極點的時候,別說鵝,就算是人也是吃的。
海東青在扒鵝棚了,孩子們急得團團轉,父親和母親死死的拉住孩子,不讓他們去闖禍。
鵝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老二突然掙脫了父親的手,他抓起了一把菜刀,從窗戶之中對著在天空中盤旋的海東青扔了過去。
一隻海東青非常輕蔑的將菜刀抓在爪子上,它憋了一眼,從窗戶中看到了這個敢向它們扔刀子的孩子。
孩子非常的倔強,他竟然也瞪著海東青。
海東青一個俯衝,直接撞開了窗戶。
那位父親一下急了,他赤手空拳的衝了過來,將孩子護在身後。海東青煽動著翅膀,翅膀掀起的風將這房子中簡陋的家具吹得東倒西歪,它發出示威的叫聲,在威脅著。
“畜生!”孩子父親本來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夫,現在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直接麵對著海東青。
“嗬嗬嗬。”海東青發出了如同嘲諷一樣的叫聲,它直接對著孩子父親煽了一翅膀,孩子父親被海東青一翅膀給煽飛了出去。
“爸爸!”孩子們和女人都嚇得連動彈一下都不能,隻有老二叫出了聲,他身體一躍,如同一隻小豹子一樣對著海東青衝了過去,一拳頭砸在海東青身上。
可惜他的力量太小了,海東青連晃都沒有晃一下,海東青對著得意的伸出了爪子,直接把他抓了起來,然後如同扔石子一樣的扔了出去。
海東青放過了他,一步步的靠近了那位可憐的父親。
“嗬嗬嗬嗬。”海東青驕傲的看著這位倒在地上的父親,然後環視了一周,看著這一群嚇傻了的孩子和女人,它好像在笑。
在輕蔑的笑。
它低下了頭,看著這位倒在地上的父親。
這位父親也驚恐的看著海東青。
”噗噗!“
海東青小雞啄米一樣的連啄了兩下,直接啄掉了父親的兩隻眼球,然後將眼球吐在地上,帶著血的眼球還在骨碌碌的轉動著。
“爸爸!”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他站了起來,衝向了父親,將父親抱在懷中。
“爸爸!”他叫喊著,撕心裂肺。
父親空洞的眼眶裏麵,有血不停的冒了出來。
“爸爸!”孩子一邊用自己的雙手堵住父親的眼眶,一邊叫喊著。
海東青很輕蔑的環視了一周,看著他們的眼神如同看一群蟲子。
老大身體在顫抖著,但是他還是將自己的小弟小妹擋在身後,他不敢看海東青。母親跪在地上,她的眼淚直流,嘴巴在不停的蠕動著,但是卻發不出聲音,臉色蒼白。
隻有老二在叫喊著。
“嗬嗬。”
海東青又發出嘲諷的叫聲。
它翅膀一展,爪子一抓,抓著那個哭鬧的孩子,然後對著倒在地上的父親頭上一啄,父親發出了一聲慘叫就戛然而止了,滿地的血中多出了一堆白花花的腦漿。海東青撞開了門,直接飛了出去。
“放下我弟弟!”老大終於忍不住了,他已經個豁出去了,不再害怕,也不再顫抖,他衝了出來,對著天空喊道。
海東青沒有理會他,它展翅高飛,將孩子往天空中一扔。
老二在天空中墜落了下來。
“不!”老大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天氣很冷,他感到他的臉上突然如同火燒一樣的熱。
是血,濺在他的臉上。
“弟弟!”他哭著嘶吼著,弟弟從高處給摔了下來,砸在雪地上。
血肉四濺,染紅了白雪。
“弟弟!”他顧不得這麽多了,抱著弟弟的身體。
弟弟已經麵目全非了,弟弟的身體越來越硬,越來越冷。
“弟弟,弟弟!”他還在喊著弟弟。
“弟弟,你張開眼睛啊!你張開眼睛啊!“他瘋了一樣的吼著,可是,他弟弟已經沒有辦法回應他了。
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將臉埋在弟弟的身上,嚎啕大哭。
“畜生,該死的畜生!”他已經不再害怕,已經不再哭泣了。
他抱著弟弟,對著天空在嘶吼著。
海東青還在天空盤旋著,根本不理會他。
戰爭,太殘酷了,太殘酷了。
本來好好的很有希望的一家子,現在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海東青輕蔑的看著這個撕心裂肺的哭著的小男孩,在它們的眼中,這些人和他們喂養的鵝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屍體已經冰冷,熱血已經成寒冰。
“崽,回家吧。”母親蹣跚著走了出來,拉著他。
死的死了,活著的人卻隻有活下去。
他被母親牽著,行屍走肉一般的進了房子。
風,從破損的窗戶和門中吹了進來,房子裏麵和外麵一樣的冷。
小弟弟和小妹妹都已經嚇傻了,他們擠在角落裏麵,現在身體還在不停的顫抖著,連話都不敢說。
母親將兩個小孩子抱在床上,給他們蓋好了被子,讓他們睡下。
她讓大兒子和她一起將破損的門窗給抬起,要安好。
她死去的丈夫和二兒子也應該收斂。她的眼淚已經幹了,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還要活下去。
她非常後悔,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麽當時為了開荒選擇在這個荒山野嶺之中安家。
但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天快黑了,血腥味很容易招來野獸,要安葬死者。
她從雪地中鏟了幾桶雪,放進了大鍋裏麵讓老大燒了起來,她要燒一鍋子熱水,給死去的親人洗個澡。
她找出了鋤頭,在屋後挖著坑坑,要將死去的爺倆埋下。
她低著頭,含著淚,人卻沒有辦法停下來傷心。
“鳥,大鳥,大鳥,你別吃我,你別吃我爸爸,你別吃我,別吃我爸爸,別吃我哥哥......”最小的丫頭在睡夢中哭喊著。
她停了下來,走了進去,她抱著孩子拍了拍,然後又將她放在了床上。
“老大呢?”她突然發現老大不見了。
她非常擔心的走出了門一瞧,她看到地上有一雙小腳印,腳印一直延伸到了遠方。
她想衝出去,將老大找回來。
但是她停住了腳步,家裏麵還有兩個小的,她走了,這兩個小的怎麽辦啊?
她以為她眼淚已經流幹了,可是眼淚又流了下來,可是她還是擦幹了淚。
他本來想為自己丈夫和二兒子擦下身體,但是大兒子走了,她已經做不到了。
她隻有在坑裏麵墊上了稻草,然後拖著丈夫的屍體先放了進去,再拖著孩子的屍體,將他放在丈夫的邊上。
她開始填土。
她已經感覺不到冷了,她也流不出淚了。
“兩個小的醒來會餓的,要給他們做飯。”一個想法冒了出來,她放下了鋤頭,然後拖著鋤頭進了門,將鋤頭放到了工具房,她突然發現,家裏唯一的一把柴刀不見了。
“是老大帶走了吧?”她想。
天已經漸漸的黑了下來了。
她做了一鍋子糊糊,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她連活下去的願望都沒有。但是她告訴自己現在必須活下去,因為她的身邊還有著一雙小兒女。
她的丈夫和二兒子死了,大兒子走了,她就是這一對兒女的依靠,她不能倒下,再傷心,再屈辱她也要活下來,隻有她活下來,她的這一雙兒女才能活下來。
半大小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他手中柱著柴刀,他走得不快,但是也不慢。
天氣很冷,天也黑了,他也沒有停下腳步,沿途有村子,他本來可以到村子裏麵去要一口熱水,歇息一會兒,但是他沒有。
他要去一個地方,他現在隻想去一個地方。
他想去神廟,這一帶最大的神廟,神廟中祭祀的奧林匹斯山的主神,戰神阿瑞斯。
深夜,他終於走到了神廟前,他敲開了神廟的門。
一位老祭司開了門。
男孩的眼神非常空洞。
“我要獻祭我自己給神明。”男孩見到了神廟的老祭司,說完了這一句話就倒了下來。
等他醒過來以後天已經亮了,他張開了眼就看到老祭司,老祭司在給他喂著熱水。
“我要獻祭我自己給神明。”他說。
年老的祭司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慈祥的說:“孩子,人族的先祖和神明有約定,人族可以將自己獻祭給神明,但是一定要是自願的,獻祭給神明的話不能隨便亂說,神明聽著的呢。”
“我自願將自己獻祭給神明。”孩子非常冷靜的說,“我是自願的,神明會接受我的獻祭的。”
“你要神明為你做什麽呢?為家人祈福?為下一世的善報?”老祭司還是非常慈祥的問。
“獻祭的時候,我會跟神明說出我的願望。”孩子現象已經不像一個孩子了,他非常的平靜。
一個孩子,怎麽能這麽淡看自己的生死?怎麽能這樣冷靜?是經曆了什麽樣的風霜,才能讓一個孩子對自己如此的冷漠啊?
他站了起來,在神明的神像前麵跪了下來:“偉光正的神明啊,我要將我自己的血,自己的肉,自己的骨,自己的靈魂,自己的一切都獻祭給您.......”
老祭司閉上了眼睛,他不明白這孩子到底怎麽了?
神明已經聽見了孩子的禱告。
一切都無法逆轉了。
青山城中,大祭司一早起來盤坐在神殿之中。
他的臉色突然有一些蒼白。
一隻烏鴉鬼頭鬼腦的飛進了神殿,然後又飛了出去。
這天傍晚,有自神城來的仙鶴在鳴叫。大祭司閉上的眼睛,眼睛中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