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章 幾不能為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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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青,勿驕勿縱,早日築基開脈有成,勿使本將軍對你失望。”

    “唯。”

    衛青十六日脈感有成,僅次於首甲肥皂厘,為此次撲火卒次甲。

    他在肥皂厘之後起身,深憾落後首甲兩日之多。

    “巴!”

    三甲為鄙人巴,十七日感脈有成,殷水流瞧著他少年老成,體型健碩雄壯,本打算賜以幾氏以成全其名,出口之際,又轉為猛氏。

    隨後的撲火卒前十甲,多在十九日之內。

    隸人南二十二日感脈有成,時辰落後於同日之人,排名九十九。

    “以火為氏,以南為名。”

    殷水流哪裏還記得這個當日在集裏最後一個站起來的羸弱隸人,見他站起來手腳有些哆嗦,問道:“殺了幾人?”

    得了火南氏名的隸人南學著前麵的撲火卒叩拜謝恩,本來已感今非昔比,孰料在將軍的目視下,仍然是十分不濟事。

    他顫聲回道:“回主上,奴殺了四人。”

    殷水流繼續問道:“是一劍斃命,還是數劍下去方能成事,一一說來聽聽。”

    火南回憶起滿眼的血色,一時想不起當日具體試劍的場景,情急之下便不知如何回答了,不過幾息時間,已是驚慌失措得滿麵出了許多冷汗,結果更是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幾個字來,生恐因此觸了將軍之怒,而被逐出撲火卒行列。

    在集裏入選時,火南還不懂得何為撲火卒,到真正成為將軍的撲火卒,擁有一級號的身份,他始能明白何為將軍所謂的新生。

    他在分配獎勵當中獲得了邑中的一處居所,父母以他為榮,更因他而享盡旁人的豔羨,尤其當他擁有一仆之權時,日思夜想的集氏淑女在他身下,願為他之妻。

    火南此時怎會不知這一切因何而來,他願為將軍去死,也不要成為那些慘遭淘汰的鄉裏同伴,失去擁有新生之後這一切。

    “明日的滿奎賊人,給他一人。”殷水流讓火南不需太過慌亂,吩咐賊殘行事。

    “唯!”

    火南聽將軍讓他抬起頭來,惶惶不安望去時,那猙獰麵具正朝著他:“下次我會再問你這個問題,莫要也回答不出。”

    一千六百二十七個撲火卒,殷水流不厭其煩,一一勉勵並賜予氏名,除了前十甲,其他人不以撲為氏,便以火為氏。

    撲火卒眾人哪曾和殷水流如此親近接觸過,人人皆可和主上說上三言兩語,更被主上記住麵容和氏名,便是火南之流的結結巴巴者,主上也無半點詰難,他們多數人得了主上的嘉獎,實在是歡喜不已。

    便在這種氛圍裏,殷水流合上名單卷,拿起另外一卷簡牘:“得你們一千六百二十七個天賦賊卒,本將軍甚慰,在傳術之前,便拿此卷與爾等同賀,賊副……”

    冉赴在幾旁猶自還有些魂不守舍,等到殷水流喚了他兩聲,他始才反應過來,當即在幾旁惶恐稽首,請罪道:“仆人該死……”

    殷水流將手中的簡牘遞給他道:“怎地出神到這個地步?”

    讓冉赴接過,繼而吩咐道:“念!”

    冉赴領命捧卷,小心翼翼地窺去猙獰麵具一眼,也不知道是否要去回答君上的第一個問題。自死地脫身以來,君上愈發的陰沉難測,言語當中的意思若是不說盡,便是他也難以去揣摩君上真正的言中之意。

    舉袖抹去少許額上的薄汗。

    冉赴將手中的竹簡展開,隻是看去一眼,便認出了這是他交予君上過目的邑中諜報,其中包括撲火卒挑選氏族淑女的後續房事,有些甚至詳細到兩人之間用了何種姿勢。

    這是冉赴在邑中養諜以來,屢屢有所突破之後,近來最為引以為傲的事情,邑中所有盡在他的眼線當中,亦在君上眼中,隻是此時再看這些諜報,卻覺得一陣陣冰寒刺骨襲來。

    冉赴念出竹簡上的第一行字,如此心亂如麻之際,全無多少注意力在上麵。

    那田集何許人?

    被君上親手所除的狼牙卒前首甲,彘犬不如之輩,君上為何將肥皂厘和田集想到一處,又為何要告知於他?

    ◇

    講堂內除了冉赴的聲音,旁的隻有冷汗滴落在地的聲響,前時的無數激動雀躍盡皆斂去。

    一千六百二十七個撲火卒,多數人麵如土色,以火南為代表的撲火卒,更是險些癱瘓在地,不涉及此事的三百人裏,衛青和肥皂厘是其中之二。

    隻是這三百人也是聽得膽顫心驚不已,這等私密為何主上能夠知曉得如此一清二楚?

    賊刺旅帥教導《背水》訣要入門之術時,便厲聲對他們講過女色之害,一千三百多個撲火卒同伴在甫得一級號的權柄之後,墜入房事裏不加節製,觸犯了主上所頒之製,條條款款當中的房事之製。

    “勿要再念了。”

    一千三百多人,若等冉赴一一念完,還不知耗時多久。

    殷水流從幾邊長身而起,手中的夕照劍鞘已往三甲猛巴麵上抽去:“以一級號,越權享五級號之數,一千三百一十三人裏,屬你最是本事。”

    迸出半截血齒,猛巴砰砰磕頭:“奴知罪。”

    殷水流問道:“何罪?”

    猛巴又驚又懼又悔,痛哭出聲來,支支吾吾說出他所犯之數,他本想節製,隻是實在抵擋不住夙願得成時的溫柔陷阱。

    衛子夫已羞得滿麵通紅,殷水流連著打去數百人,讓賊殘帶著外麵戒備的狼牙卒進來,指著所有撲火卒大失所望道:“知道你們大字不識一個,故而特意在軍中設‘政委’,為你們專講軍律,看來時日尚短,你們都沒有長記性,此次所有人一同受罰。”

    賊殘揮手,三十名狼牙卒拿著木棍進來便打,誰敢出聲痛呼,打得越加凶殘。

    一棍打來衛青背上,衛青悶哼一聲,生生忍著,見衛子夫掩口欲呼,忙搖頭示意,讓阿妹不需為他擔心,也不能為他向主上求情。他雖然不犯事,卻受累於袍澤,這是主上所頒的連坐之刑。

    “所有人禁一年房事,本將軍等著這一年裏,你們當中有人再次違律。”

    “奴等不敢。”

    狼牙卒每打下一棍,撲火卒必要再咬牙負痛坐起。

    殷水流複坐到席上,便在這一片片行刑之聲裏,不疾不徐地道:“現在開始授術,不明白之處,可出聲發問,此術為《撲火》,今日未授完之前,棍刑不止。”

    ◇

    晨曦之光由外照耀而來。

    講堂當中,所有撲火卒,包括肥皂厘和衛青在內,再不能坐著,無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殷水流將《撲火》之術講授到現在,他們便受刑到現在,足足有五個時辰之多,講解過程中,還需得每人都在痛苦不堪裏發出不明之聲,若是有人受刑不支,聽不清殷水流所傳的《撲火》之術,狼牙卒下手便會多加一份力道,沒有人會懷疑,若是有人當真一問三不問,必會給生生打死在講堂當中。

    這是主上的信賞必罰之製,經此血淋淋地教訓,撲火卒眾人畢生難忘。

    “采集的望草熬成的草藥可準備好了?”

    “望閣員已送來了。”

    望閣員便是望見,正候在外麵,除了撲火卒和狼牙卒,以及特許的幾人,講堂內外禁止他人入內。

    《撲火》之術,是殷水流竊國的大殺器,如此傳授千人,乃至於日後的萬人,難免會有流傳之虞,先傳以築基開脈篇,再將人脈、地脈、天脈三篇分開,旁人即便從撲火卒口中得了此術,不提是否齊整,待到他大勢已成,席卷天下之時,給別的氏族學去了又能如何。

    “不過,就算是如此,也得找一個專業政委給他們日日洗腦,加上我的脈知感應,可把風險降到最低,如肥皂厘這種已被人教唆得內心野草滋生的人,等撲火卒築基開脈之後,我可以脈感其言,若再有其他的誆主之奴,寧可有殺錯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

    到了外間,望見帶人上前來見禮。

    殷水流吩咐衛子夫先行回宅,指著人群中的一人,隨口問道:“匠毫,你為何在此,事情可是辦妥了?”

    此人是鄙人身份,如他氏名,是一名望鄉老匠人,現在是殷水流六事要門當中的工事掾史,如他這樣因一技之長,而獲得賊職的望鄉之民不在少數。

    “回將軍,正是。”

    匠毫麵上帶有許多不安,致以他說話的聲音都顫得厲害,這種不安不是因為麵前的殷水流,而是因為殷水流吩咐的事情。

    “甚好。”

    殷水流忽地沉默下來,隻招手讓冉赴近前。

    夕照劍自鞘內而出,仿佛當日賬內的血跡斑斑依然可聞,殷水流默然望著,繼而出聲道:“傳令下去,全邑穿墨,披縗係絰,服喪九九八十一日,落日時分出邑門……”

    望見聞言大駭。

    商殷尚黑紅兩色,喜事為紅,喪事為黑,殯在黃昏,將軍這是要為何人治喪?

    他往旁邊的匠毫麵上望去,見匠毫臉上豆大的冷汗直流,想起匠毫近月來的所作所為,不禁一陣陣頭暈目眩襲來。

    喪期九九八十一日,這是天子喪禮規格,想來匠毫為將軍準備的陪葬品中,必有商殷天子方可享用的九鼎八簋之器。

    “唯!”

    冉赴還有些恍惚,領命而去時,忽地腳步一頓,滿麵駭容回首。

    君上為公子大器行的這是……

    眾人在原地,殷水流揮手,一人獨行,在偶一頓足時,已不知不覺中步入鄉囚的黑暗當中,哪裏還見得著半點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