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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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要平息神靈的憤怒, 首先先要獻上神靈所渴求之物為祭品。當年伊邪那美渴求心靈最純淨之人,於是謝桃夭奉上了……築紫箏。”
李玄清回憶著當初謝桃夭召喚伊邪那美時的方法, 對著已經轉移到地麵上的諸人說道。話音落下,他別過眼睛, 不去看箏。
“羽蛇神所渴求之物,乃是罪人之鮮血,但是無論是早些年侵略美洲的殖民者, 還是後來攻打墨西哥的美國人,早就已經成為黃土了。唯一剩下的……隻有我。”艾利爾說道。他不久前就已經醒了, 但是他的身體還是虛弱的很。根據斯黛拉的解釋,魁紮爾想要殺光所有的“罪人”, 而艾利爾是唯一一個還存在於世的, 因此他一直受到魁紮爾的追殺。他逃到哪裏, 魁紮爾就會追到哪裏, 神靈的憤怒會在他藏身的土地上造成天災人禍。那些地震、海嘯的起因,便是如此。幾天前,他在亞利桑那州險些被他殺死。
他又說道:“假若能平息他的憤怒,彌補我當初犯下的過錯, 我願意成為這個祭品。”
攙扶著他的斯黛拉歎了口氣。她抓緊了艾利爾的手臂,低聲道:“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我會保護你。”
“不要做出你無法保證的承諾,my lady。”他反握住她的手,向她扯出一個蒼白的笑意, “但是我知道你會努力的。”
斯黛拉的笑看上去比哭還難看。若不是這麽多人在場, 謝挽英真想用手按平她眉間的褶皺。
拉卡莎看了看手表, 道:“還有兩個小時,天就亮了。即使是熹微的晨光都會對科斯頓先生的身體造成致命的傷害,因此我們最好快些行動,立刻召喚魁紮爾。李天師,請你列陣吧。”
李玄清左手持劍背於身後,右手結了劍指。他低聲吟誦著法訣,並攏的食指和中指在空氣中飛速劃過,指尖所過之處留下鮮紅的流光,隨著他手指的動作而形成一個複雜的法陣,他手掌一推,那流光結成的法陣便落在了艾利爾的腳下,然後迅速向周圍擴大。那法陣精妙無比,乾坤坎離等八個卦位依次排列,然而又交替變動。死、驚、傷三凶門緊鄰開、休、生三吉門。由此看來,此陣法凶險無比,生機與死門交替變動,環環相扣,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李玄清正全神貫注地念訣,無法開口,於是他向謝挽英丟了個眼神示意她教這些絕對看不懂八卦的外國人踩位,但是謝挽英也是很頭疼。須知布陣之法沒有對錯,完全看布陣者自己的應對方式。他們可以踩三吉門,但是進入法陣中的人,一個是吸血鬼蒂埃薩,另一個是汲取了無數邪靈的怨氣而重臨人世的神靈,另一個則是自己——把靈魂獻給了惡魔頭子的人。假若他們進入三吉門,結局便是陰陽相衝,於陣中所有人都是非常不利的……
就在她糾結的這兩分鍾,李玄清已經快要念完咒。她一咬牙,示意斯黛拉站好後,自己也選定了位置。她內心反複過著斯黛拉對自己說過的話——防止魁紮爾看到他的祭司真正的麵容——魁紮爾就不會含恨自盡……
“……淨壇已設,靈符乃書。神靈妖魔,速顯其身。急急如律令!”
咒語落下,四周頓時陰風大作,吹得眾人東倒西歪,腳下都有些不穩。四聖使中的另外三人已經帶著手下警戒四周。李玄清念完一串長長的咒語,但是他睜開眼睛的瞬間,立刻拔高了聲音:“謝挽英,你選的這是什麽位置?!!”
站在“驚”門上的斯黛拉不解地看向了李玄清二人,而站在“傷”門上的謝挽英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空氣中便響起了憤怒的嘶嘶聲!
“羽蛇神……”艾利爾躺在法陣的中央,望著被陰雲遮蔽的夜空,語氣似是帶有卸下重負後的疲憊,“我不會再跑了。我的性命,你就來取吧……”
下一個瞬間,一股強勁的氣流便從高空直衝而下,速度迅捷如同閃電,沒有人看清他的形貌。憑著直覺和本能,李玄清打出了一道符籙,在艾利爾被狂風吞沒的那一霎那將那飄搖不定的形體推在了“死”門上。而斯黛拉已祭出了暗之證。厚重的魔鬼聖書在沒有任何外力托舉的情況下懸停在空氣中,她雙目緊閉,口唇張合,手勢在空氣中不斷變化著。
謝挽英聽不懂她念的是什麽。西方最古老的咒語都是用古希臘文和拉丁文寫成的。
“謝挽英,接著!”
金蛟剪被拋向了她,謝挽英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與此同時,她開始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眼前就這麽黑了下去。她以為自己是昏迷了,但是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並不是躺在地上的,而是站在一片修羅場之中。
腳邊堆積如山的屍體身下是暗紅色的血,染透了草地,染紅了河流,一直流淌到天邊,又染紅了天際的太陽。槍聲,兵刃相斫之聲,喊殺聲,痛呼聲不絕於耳。周圍的士兵們有的穿著墨西哥的軍服,有的佩戴著美軍的勳章,互相正在拚個你死我活。他們都是普通人,並不是武術高手。拿著武器的就用槍支胡亂射擊,用佩刀對著敵方一通亂砍,武器掉了的就用拳頭砸,用胳膊肘頂,用腳猛踩,用手指挖人的眼睛……
——這就是戰爭。流血的政治。古往今來,多少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喪失了?
硝煙和血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熏得她的眼睛有點疼。她捂著鼻子後退了好幾步,然後轉身跑進了不遠處的樹林裏。她不是來介入這場戰爭的,因為她眼前的這些戰士們隻不過是幻境裏的人。真實的他們早就已經死了。
她飛身躍起,足尖在樹幹上幾下輕點,便跳到了一棵較高的樹木上,焦急地注視著戰場,試圖在一片混亂中找出艾利爾的影子。她知道艾利爾不可能在這場戰鬥中遇到任何危險,因為斯黛拉在暗中注視著他,保護他性命無憂。
很快地她就發現了一位美軍戰士。相對於別人的胡亂射擊劈砍,他的技術顯然要更加高明。他右手持刀,動作流暢優美,卻極為致命。他的刀刃已經被敗者的血染成玫瑰的嫣紅,如同一道紅色的緞帶,每一次揮舞便取下一人的性命。謝挽英認出了他的招式,也認出了那張已經被敵人淋漓的血染紅的容顏。他似乎比誰都勇猛,但是他卻也掛了不少彩——雖然都不是什麽致命的傷。他如同一隻矯健的獵豹,越戰越勇,穿梭在槍林彈雨和大炮的轟鳴中。
謝挽英心下一動,自樹梢飛掠而下,美人恩已然出竅,雪亮的劍尖直指那人咽喉。場上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麵前的對手傷,誰又會注意到有個人從天而降?在她迫近他身體的瞬間,戰士的直覺讓他下意識轉身揮刀,不料來人的武技遠剩餘他。謝挽英的長劍抵在他的劍刃上,手腕輕轉,便卸去了他的力道。
然後他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槍聲。下一個瞬間,他感到肩膀一痛。
那個從天而降的神秘女子又忽然劍尖斜出,直直向他的右眼刺過去!艾利爾大驚,卻隻見對方的劍刃沿著自己的太陽穴削過。第二聲的槍響已經響起,與此同時他聽刀“了叮”的一聲,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到來。他睜開眼睛,隻見一枚打來的子彈被削成了兩半,落在了自己腳下沾血的汙泥中。
開槍的墨西哥戰士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見到了鬼。他用力閉上眼睛,然後睜開,隻見那名美國佬和那位忽然出現的亞洲女子已經消失了……
……………………
謝挽英一手持劍,一手扯著艾利爾的衣領,腳尖點過樹梢,飛速地向遠離戰火的森林中飛掠而去。等到喊殺聲和槍聲都聽不到了,她才落在了地上,然後一把把艾利爾丟到了溪流裏。
對方猝不及防,嗆了好幾口水,他周圍的水瞬間被染成了淺淺的紅色。他用袖子摸了摸臉,憤怒道:“你幹什麽?!”
“你這樣看著怪惡心的,我隻是幫你洗臉。”她抱著兩把長劍,靠在樹上。艾利爾剛剛從河水裏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一抬頭猛然發現那東方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麵前。謝挽英運起法力,在對方肩膀前方猛然一拍,他便又站立不穩地摔回了河裏。他咒罵了一句,坐在水裏,抬起頭剛想質問,謝挽英便在他的眼前攤開了手掌。
一枚子彈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艾利爾一驚,趕緊摸了摸傷口……異物感竟然消失了?
“你……你……”他目瞪口呆,伸出一隻手指著謝挽英。他很想問問對方“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他怕觸怒了對方,這女人一個不悅就把自己捅了。於是他隻好吞下了湧到唇邊的話語,“你為什麽要救我?”
“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想救你。我隻是聽說,你認識一位名叫斯黛拉·凱瑟倫的女士。”
她如是說著,卻見對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於是一抹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她說:“帶我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