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滿船清夢壓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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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荻繼而莞爾一笑,“不過,平生能飲到昆侖殤,縱然所有酒成雞肋也是值得的。”
昆侖殤源自戰國之時,相傳魏國賈姓重臣有一仆人,善於辨別好水。
賈姓重臣常令仆人泛小舟於黃河,用酒葫蘆接河源好水,一日下來不過七八升。
相傳,這種水在放置一宿後,顏色赤紅如絳,用這種水以特有的造酒秘術釀製出來的酒便是昆侖殤。
換言之,這釀酒的水取自黃河源頭,極為珍貴,因此曆經數朝,昆侖殤一直被認為是酒中極品。
至現在,昆侖殤依舊一年隻售百壇,若想飲到昆侖殤,唯有在鹹陽。
蘇幕遮便歎道:“想不到距鹹陽千裏之外,也能飲到昆侖殤。”
漁夫一笑,得意道:“這昆侖殤可不是來自鹹陽賈家,而是在下親手釀製的。”
葉秋荻一怔,放下酒盞,好奇道:“賈家造酒秘術拒不外傳,不知前輩怎麽得到的?”
“在下曾在北朝為官,在洛陽救過賈家家主一命。”
漁夫飲了一杯酒繼續道:“家主知在下好杯中之物,又知吾不日南歸,因此將這造酒秘術傳給了我。”
葉秋荻有些羨慕,“前輩當真有幸。”
漁夫很能體諒葉秋荻的心情,“哈哈”一笑,“不錯,不錯。”說著,又為三人斟上了酒。
蘇幕遮這次沒有牛飲,而是淺嚐一口,或許是心理因素,他也品到了這昆侖殤的芳味。
“這釀酒之水,前輩莫非也取自黃河源頭?”蘇幕遮好奇的問。
漁夫搖頭,“釀酒之水,黃河之水甘冽,長江之水綿軟。若配這鱸魚,蓴菜,非長江之水莫屬。”
他又斟酒,“這昆侖殤的水乃是取自長江源頭。”
蘇幕遮奇道:“莫非前輩也善於辨別好水。”
“嗯~”漁夫又搖頭,笑道:“我雖不識好水,但有朋友識好水。”
說罷,漁夫提起一條鱸魚,放在船舷邊,吹了一聲口哨。
霎時間,小船三尺外的水麵向外湧,很快躍出一條吻部短而闊,全身鉛灰色,如海豚一般的大魚來。
“江豚!”蘇幕遮一驚,他前世不曾見過真江豚,隻見過圖畫,想不到今日竟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了。
漁夫將鱸魚扔過去,江豚躍起接住,一口吞下去後,落在水麵上濺起金色的水花。
這江豚落入水中後,身體不停地翻滾、跳躍、噴水、突然轉向,似在向蘇幕遮等人表演把戲。
在玩膩之後,它點頭又潛入了水麵。
漁夫得意道:“我這位朋友,極善識水,比人厲害多了。”
蘇幕遮點頭:“前輩真是找了一位好朋友。”
漁夫得意的撫須,指著**白菜碟內的烤魚,道:“來來來,莫隻飲酒,這酒就著鬆江鱸魚才是絕配。”
三人依言舉箸,各夾了一塊魚肉,慢慢品味。
“果然鮮嫩,不愧是起水鮮。”漱玉讚道。
葉秋荻就著魚肉,飲一口酒,也不住點頭,“這昆侖殤就上魚肉,滋味又不同,真是絕了。”
蘇幕遮已經顧不上說什麽讚美話了,嘴裏塞了一塊魚肉,隻是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四人又對飲數杯,杯杯飲幹。就著魚肉,四人又談起了詩詞,諸子百家以及江北山河的滿目瘡痍。
這漁夫談吐不凡,百家之言,信手拈來,引經據典,頭頭是道,又通音律,字畫,絕不是泛泛之輩。
隻談了幾句,蘇幕遮便應付不了了。
好在有葉秋荻與漱玉。漱玉對諸子百家之言無所不知,葉秋荻更是胸中有丘壑。
二人時常聽些蘇幕遮的大膽言論,因此言語中的見解精到更讓人眼前一亮。
尤其在南北局勢,江左楚國初建的諸多觀點上,二人的見解讓漁夫忍不住扣船舷讚歎。
這些觀點許多實則是蘇幕遮的,隻是蘇幕遮心雖如鏡,卻不能用這些士大夫的話說明白,因此讓葉秋荻與漱玉道了出來。
又談了一會,岸上炊煙四起,嫋嫋地升上天空。
江上漸起水霧,烤魚轉眼也隻剩下骨頭架了,
漁夫搖了搖空了的酒葫蘆,道:“意興濃時天向晚,人逢知己酒卻無,當真是煞風景。”
“舍下在太湖湖濱,三位不若去盤桓數日,如何?”漁夫邀請道。
蘇幕遮一驚,“此地離太湖尚遠,前輩莫非孤身一人飄舟至此?”
“當然,天下魚肴,鬆江鱸魚最鮮,而更鮮者,非這起水鮮。”漁夫笑道:“為這起水鮮,飄舟一晝夜值得。”
“況且老夫並非一人,莫忘了有老朋友相伴。”漁夫道。
蘇幕遮頓覺老先生瀟灑至極,非紅塵眾人能比的。
想到他夜晚飄舟的美景,蘇幕遮歎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莊周所言彼遊方之外者,也不過如此了。”
漁夫眼前一亮,拍手讚道:“好詩,好詩,小哥當真有才。”
接著又搖頭,“可惜,可惜。聽此佳句,當浮一大白,隻是無酒了。”
蘇幕遮慚愧道:“先生謬讚了,這首詩非晚輩所著,隻是感歎之餘引用過來罷了。”
漁夫不以為意,“能吟詠出此句者,也是為風流之人啊。”
他搖搖頭,又道:“寒舍所在之處,縱覽太湖雲水之美,峰巒之勝,三位請勿推辭。”
蘇幕遮拱手道:“舟小人多,我三人又有朋友相伴,怕是不能與先生同行了。”
在漁夫有些失望之餘,蘇幕遮又道:“不過我三人正要去太湖之濱,三日後怕要叨擾張先生了。”
漁人大喜,連道“無妨。”
四人約定後,三人就此告辭,轉身躍入湖麵,踏水回到岸上。
他們轉身向江心望去時,見魚鷹整齊的站在船舷上,小舟周圍泛起一圈水花,那應該是江豚在嬉戲了。
很快,江豚遊到了小舟前方,不知如何,牽著小舟逆流而上,向太湖方向去了。
“楊柳可卷。去在斯時。流液可折。豈雲旋歸……人生貴得適誌,何能羈宦數千裏,以求名爵乎!贏得身前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
江麵上飄來一陣瀟灑的歌聲,雖小舟遠去。
這時,日頭已徹底落入西山,將最後一縷霞光也收回了,江心隻有一道模糊的陰影。
直到陰影也消失了,三人才牽了牛,提著竹簍向租住的院子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