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朝辭白帝彩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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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啟程後,在傍晚時分,牛車慢悠悠走到一家客棧門前。 .

    蘇幕遮正準備落腳住宿時,已經有小二笑著迎上來,言說酒飯和上房已經備好了。

    不必問,也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張先生安排下的。

    第二天的飯食,住宿也被這位張先生包下了。

    一直到姑蘇城,一路上皆是如此。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除去那昆侖殤與雕胡飯外,張先生備下的精致菜肴不帶重樣,著實讓蘇幕遮大開眼界。

    這日晌午,蘇幕遮等人隻差少半天腳程即到姑蘇城時,依舊有客店小二站在路旁迎接。

    桌子是一張八仙桌,桌子上擺滿了美酒佳肴,六個人各坐三邊,蘇幕遮與葉秋荻對著門口。

    他們剛坐下,閉著的客棧門就被推了開來,夾著風吹進一中年人的衣衫。

    他長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劍卻是黑的,漆黑,狹長,一隻烏鴉在劍鞘上栩栩如生,奪人眼目。

    他的人如他的劍,冷酷,孤傲又滿是寂寞,似風一吹,即能抖落一地冰雪。

    客棧立時安靜下來。

    白衣人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向蘇幕遮的桌子走來。

    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均勻,相隔俱是一尺七寸,便是用尺來量,也無這般準確。

    但走到蘇幕遮桌子前時,他最後的一腳,抬起來遲遲才落下,仿若那一步重若千斤,也仿若那一步便是生死。

    不能輕易落下。

    落下那一步後,白衣人將凳子挪開,坐在了蘇幕遮對麵。

    誰也不曾說話。

    衣血流放下了酒碗,目不斜視的盯著麵前的雕胡飯。

    漱玉恍若不見白衣人,安然的用飯,不時往穀主與蘇幕遮碗內添菜。

    蘇幕遮舉著酒杯,淺酌慢飲著。

    葉秋荻神色自若,隻是目光不曾離開白衣人。

    唯有公輸匠母子,敏銳察覺到了空氣的凝滯,一時有些無措。

    白衣人抬手取過放在桌子上酒壇。放在蘇幕遮手旁的一個幹淨空碗,立時順著桌麵橫移到白衣人麵前。

    白衣人麵容冷峻,向葉秋荻點頭,“謝了。”聲音很冷,如八月飛雪。

    在他點頭時,葉秋荻也放下了酒碗。

    白衣人為酒碗倒酒,目光卻盯著葉秋荻,待酒與碗沿相平後,自然的停下來。

    他舉起酒碗敬酒,一絲酒液不灑,葉秋荻雙手舉起酒碗回他。

    但倆人遲遲不喝,隻是敬著,目光直直盯著,如一道劍芒在空氣中相撞,彌漫出漫天殺氣。

    客棧宛若寒冬,讓人不自在起來。

    半晌後,客棧氣氛陡然一緩,舉著酒杯的兩人同時一笑,仰頭痛飲,又同時放下酒碗。

    “好酒。”白衣人斜過身子,將腿翹了起來,將腰上的劍鞘露在右手可及處。

    “昆侖殤。”葉秋荻一笑,酒壇子橫移到她麵前。

    她低頭斟酒時,白衣人一直盯著他,劍鞘微微顫動,響起一陣鳴聲,如烏鴉,迫不及待的要出來。

    直到葉秋荻斟滿酒,劍也不曾出鞘。隨著她抬頭,劍更是安靜下來。

    “好劍。”葉秋荻抿一口酒,笑著說。

    酒壇無人動,又橫移過去,穩穩落在白衣人手邊。

    白衣人順勢提起,酒壇舉著很高,一縷酒線,穩穩的落在酒碗裏,不濺起一絲。

    忽然起風了,風直奔白衣人,鼓滿白衣,吹著衣袂飄飄。

    酒線不斷,不被風所擾,依舊穩穩落在酒碗裏。

    酒滿碗,白衣人抬頭道:“葉穀主深藏不露,險讓某以為世上無敵手,將孤獨一世。”

    葉秋荻一笑,“謬讚。”

    “你拔過劍嗎?”白衣人夾菜時問。

    葉秋荻同時舉起酒碗,輕抿一口,待他收回筷子後,方緩緩道:“拔過一次。”

    “他值得?”

    “他不值得,救的人值得。”

    “劍出鞘?”白衣人又問,

    “不曾。”

    葉秋荻夾菜,“你呢?”

    白衣人也抿了一口酒,道:“拔過一次,劍出鞘。”

    “與誰?”

    “一朝禪定水倒流,萬劍歸宗鎖重樓。”白衣人夾菜,“一行禪師。”

    “難怪。”葉秋荻放下酒碗說。

    “難怪?”白衣人抬眉。

    “我曾聽他說起過,在華山之巔,與他坐而論劍時。”

    “他一定敗了。”白衣人敬酒,“一行禪師由劍成佛,終究不是佛。”

    葉秋荻笑道:“佛法本無邊,隻渡有緣人,難保有一日水不倒流。”

    “無邊即是心不落兩邊,做到又談何容易。”白衣人感歎。

    倆人三言兩語說著,衣血流聽了,如在雲裏霧裏,完全不知他們在說什麽。

    她唯一察覺的是兩人在交鋒,因為她體內的刀意正洶湧澎湃,第十一招刀意正擠進她腦袋。

    道心微妙,有些人枯坐江畔十餘載方悟得劍道;有些人卻被迫進入刀之大道。

    白衣人又倒了一碗酒,舉杯敬葉秋荻,葉秋荻回敬。

    倆人未再僵持,但他們碗到唇邊,慢慢飲酒時,客棧內頓時劍氣縱橫,挾風呼嘯而過,吹動人的衣袂與長發。

    客棧溫度陡降,空氣似凝滯起來,支撐房梁的柱子"shen yin"著。

    相鄰兩張桌子上的客人剛舉起酒碗,“啪”的一聲化作粉塵。

    葉秋荻後麵是櫃台,由厚木板做成的,這時上麵滿是劍痕,如同門上的劍痕。

    櫃台後麵的架子上擺著酒壇,在風呼嘯而過時,“啪啪”酒壇一一破裂。

    濺射的酒液隨風而散,落在櫃台上,立時成霜。

    在白衣人身後,離他十步之外,推開後不曾關上的門“啪”的合住了。

    緊挨著門的桌子被風吹過,腿登時斷開,茬口平滑,宛若劍芒劃過。

    客棧內的人不知所措,躲在了牆角,唯有蘇幕遮這一張桌子完好無損。

    在又有兩張桌子斷腿後,“倉”的一聲,白衣人腰旁的劍不動而出鞘半截。

    但隻出半截,便不再動了,隻是顫動著,似烏鴉的鳴叫,頻率卻快很多。

    隨著劍鳴,衣血流的眼泛起了血色。

    她握緊拳頭,按在桌子上,努力克製著。

    隨著劍氣縱橫,她感覺那一招的刀意越來越明確,在腦中徘徊,似體內藏著一隻惡魔,隨時向蹦出來,與劍氣爭鋒。

    衣血流明白,再隻需片刻,她便突破了。

    但她不敢。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直到血流一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