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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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葉笛聲悠悠揚揚,隱隱約約,夾雜在四周的人聲、鑼鼓聲中,斷斷續續地傳來,但明鸞卻出奇地聽出了笛聲的曲調,隻覺得耳熟得很,讓她瞬間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

    那一晚,也是在河邊,天上掛著圓月,周圍人聲鼎沸,流光溢彩,有一個少年坐在她的身邊,低聲向她訴說著自己的心聲,請她嫁給他。時光飛逝,匆匆數年過去,當年的少男少女已經長大了,再過不到兩個月,她就要成為他的妻子。回望過去,那回憶中的情形就如同昨天才發生的一般鮮明。

    明鸞的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冷不妨聽見身後傳來叫聲:“姑娘!”她回頭一看,卻是細竹與王寬兄妹倆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道:“方才人一擠,就失了姑娘的蹤影,嚇得我冷汗都出來了。幸好遇上了哥哥,他個兒高,一眼就瞧見姑娘在這裏。”又張望四周:“大爺大姑娘他們呢?”

    明鸞知道文龍與元鳳身邊都有許多人圍著,想必不會有危險,便笑道:“叫你哥哥四處瞧瞧,若是能找到他們在哪兒,即便無法會合,也能安心些。”

    細竹應了,叫王寬一瞧,後者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個花燈攤子前發現了文龍的蹤影,他身邊跟著元鳳等人,正麵帶憂色地眺望過來,見明鸞無事,頓時鬆了口氣。

    明鸞瞧見街上人多,擠得他們東倒西歪的,便叫細竹與王寬:“跟哥哥他們打聲招呼。讓他們自己玩兒去,回頭再到船上會合。這條街咱們常來的,兩邊的人家都極熟,況且有你們在。也不怕我會被拐子拐了。”王寬就遠遠對文龍做了半日手勢,才瞧見後者點了頭,帶著元鳳往另一個人群少些的地方去了。

    細竹見明鸞領著他們兄妹擠到街邊的夾巷去。便有些好奇地問:“姑娘打算上哪兒去呢?如今沒有大爺大姑娘在,倒是可以少些忌諱。”

    明鸞笑了笑,側耳再次傾聽那葉笛聲,道:“跟我來。”便順著那笛聲傳來的方向慢慢尋過去。

    笛聲是從河邊傳來的,隻是一路走過去,行人就漸漸稀少起來,明鸞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繡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細竹張望著四周。似乎有些明白了:“這不是去張記的路麽?姑娘是想去瞧瞧侯爺回來了沒有?昨兒我哥哥才去問過,張嬸說侯爺興許要留在京裏過節呢。”

    明鸞腳下一頓,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繼續順著那笛聲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張記附近的街道,但她沒有停下,反而轉了個彎,往河邊去了。踩著石頭階梯往下走,果然瞧見水邊充作拴船柱的石墩子上,坐著一個身穿青色夾棉錦袍的男子,正背對著她,朝著水麵吹著葉笛。在他腳邊,有幾個點燃了蠟燭的蓮花燈。另有兩個已經放進了河道中,就在不遠處的水麵緩緩飄流著。

    男子的背影顯得挺拔而瘦削。明鸞看著看著,心裏便不由得有些酸楚。她怎會認不出來呢?這就是她的未婚夫呀!隻是才幾個月不見,他怎的瘦到了這個地步?

    她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走了過去,坐在另一個石墩子上。低頭聽著葉笛,又去看那蓮花燈上的字,不外乎祝願皇帝平安,風調雨順的話,也寫了祝自家祖父章寂康健,或是兩人婚事順利之語。她靜靜地坐著,心裏漸漸安穩下來。

    笛聲不知幾時已經停了,朱翰之微笑著坐在對麵看著她:“你怎麽過來了?”又看她身上的打扮:“這是出來看燈?姨祖父這兩年倒是越發開明了,心境也開闊,遇到縣裏有什麽節慶,總要帶著你們出來玩耍一番。”

    明鸞笑笑:“祖父帶著弟弟們在前頭戲台那裏看戲呢,我和大哥大姐姐一道出來的,不過方才人多,就失散了。咋一聽見這葉笛聲,我就猜是你,尋過來一瞧,果然。”

    朱翰之有些詫異:“街上人那麽多,戲台與燈會那邊又熱鬧,你居然能聽出來?”又笑了,“可見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明鸞抿嘴一笑,又問他:“我聽王家兄妹說,你要留在京裏過節的,怎麽會過來?也不給我捎個信。”

    朱翰之苦笑:“我是臨時要過來的,沒來得及說。”他回頭看看細竹兄妹倆,見他們很有眼色地守在石階上方,替二人把風,不由得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明鸞問:“這蓮花燈你是打算都放了嗎?常熟這邊好象沒這個習俗,況且……這不是中元節才做的事嗎?”

    朱翰之笑道:“今日雖不是中元節,但我忽然想起那年中元節的事了,正巧,也是在河邊,也是熱鬧的慶典,也有社戲、花燈,連天上的滿月都一模一樣,隻差在一個是在夏天,一個是在正月裏。我心裏想你,本來要去找你的,你家門房說姨祖父帶著全家人出遊了,我隻好一個人在這裏悶坐。雖沒有你陪著,但我做了跟那年一樣的事,就如同你在我身邊一般。果然,我正放著河燈,你就來了。”

    明鸞心下一甜,笑道:“我方才聽了你的笛聲,也想起了那時的事兒呢。怎麽就這樣象?跟昨天才發生過似的。”她看了看他手中的葉子,“這是從哪裏來的?你吹得倒是比從前好了。”

    朱翰之哈哈一笑:“叫底下人尋的,誰知從哪裏來?就連這幾個燈也是現叫他們尋去的,可害他們頭痛了一番,背地裏不知怎麽罵我呢!”

    明鸞笑說:“你原來知道自己有多麻煩?阿彌陀佛,以後就少折騰你手下的人吧!”

    “不折騰就不折騰。他們的老板娘都發話了,做老板的自然得聽從。”

    明鸞臉一紅,伸手擰了他一下。他忍不住叫疼。忙轉移了話題:“你既然來了,咱們索性一起把河燈放了吧?一塊兒向上天祈求今年事事順利,咱們趕緊生個大胖兒子……”

    明鸞啐他一口,紅著臉拿起那盞為章寂祈福的燈河。放到了水麵上。朱翰之便拿起那盞祈求婚禮順利的,衝她擠擠眼,硬是湊到她身邊去。緊挨著她也將燈放了。明鸞忍住笑意,倒也沒躲開,隻是有心要打趣他兩句話,卻瞧見他拿著一盞燈發起了怔,臉上的笑意也散了,不由得心生疑惑,探頭望去。卻發現那盞燈上寫的是皇帝平安,退位順利的話。

    朱翰之看著那盞燈發了一會兒怔,長長地歎了口氣,便將它放下河去,盯著它漸漸遠去。

    明鸞有些擔心地問:“可是京裏發生了什麽事?”

    朱翰之轉頭看了看她。微笑道:“京裏會有什麽事呢?你別擔心,一切都好著呢。”

    “你別哄我。”明鸞抿抿唇,“若真是平安無事,你怎會忽然跑來常熟過節?你雖跟我們家親近,但京裏還有你親哥哥呢!你不告訴我也不打緊,我大嫂子眼下就在京裏,明兒我寫信問她去!”

    朱翰之無奈,隻得老實跟她說:“真的沒事,如今天下承平。國泰民安的,皇上也終於順利讓位了,連日後要居住的行宮都打點好了。王叔已經定了下月初二龍抬頭,就舉行登基大典。我隻是心裏有些鬱悶,不想留在京中看他得意,才躲出來罷了。”

    明鸞聞言鬆了口氣。又安慰他:“這是遲早的事,你也是一心盼著的,怎麽事到臨頭,反而不高興了?可是他又做了些什麽?”

    “他沒做什麽。”朱翰之道,“正相反,這幾年他真是做得再好不過了,誰也挑不出半點錯兒來,皇上、文臣、武將、宗室、皇親、勳貴,還有老百姓,個個都隻會說他的好話。若不是我偶爾勸皇上下旨,頒布些惠民的舉措,還能稍稍挽回點聲名,隻怕天下人早就盼著皇上退位讓賢了呢!我如今總算明白,為什麽他非要推三推四地,等到如今才肯接位了,還不都是為了造勢麽?當年反對他的人何嚐少了?可如今,那些人又在哪裏?不是早早因各種各樣的理由投置閑散,就是改了立場。若我還要再使什麽法子拖延他登基,反而於國無益了呢!”

    明鸞見他一臉鬱悶,反而笑了:“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又擺這張臉給誰看?我倒覺得,他肯這麽煞費苦心地忍了幾年,非得給自己掙回個好名聲才肯上位,將來必定也會為了名聲,好好對你們兄弟的,隻要你們不挑什麽事兒,也沒有不長眼的野心家要利用你們挑事兒,不引起他的猜忌,你們兄弟還是很安全的。”

    朱翰之不以為然地道:“就算真有人想挑事兒,皇上也成不了,我更是沒那功夫。他要對付什麽人,也別把我們拉下水去!”又長歎一聲,“罷了,就隨他去吧。這幾年,若不是有他用心施政,天下也沒那麽容易安穩下來。隻看如今這太平年景,百姓安居樂業的,他這皇帝倒也做得稱職。就衝他這一點,我便敬他幾分,讓他安安穩穩地坐在那椅子上,又能如何?”

    明鸞笑道:“瞧你說的,倒象是為了天下人委屈了自己似的。你別怪我拆你的台,就算你不樂意,又能怎麽著?難道他還怕了你不成?”

    朱翰之瞥了她一眼,得意地笑了笑,卻沒說話。明鸞不樂意了,推他一把:“這是怎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朱翰之低頭咳了一聲,小聲嘀咕,“你也太小看我了,難不成這幾年我竟連一點長進都沒有?京裏的人都誇我來著……”

    明鸞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朱翰之又咳了兩聲,正色道,“倒是有件事要跟你說一聲,咱們的婚事定在新皇登基後,宗人府已經有章程下來了,雖說不上從簡,卻也不算風光,有些委屈你了。而且……婚後咱們可能要長住北平。”

    “長住北平?為什麽?”明鸞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是要安新皇的心?”

    朱翰之笑了笑:“也就是這幾年的事兒,等他坐穩了皇位,咱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其實北平也沒什麽不好,我在那裏置了不少產業,比如你提過的溫泉莊子,還有香山上的別院,西海邊上我也叫人建了個宅子,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咱們夏天就到西海避暑去,秋天去賞紅葉,冬天就住溫泉莊子!閑了,咱們可以琴棋書畫輪著耍,若是不耐煩這些陽春白雪的東西,就商量商量做什麽生意能掙錢。咱們又不用管朝廷上的事兒,也用不著跟人往來交際。北平的新皇宮已建了一半,估計用不了十年,遷都一事就得提上日程了。到時候咱們正好也住膩了,就上別處玩兒去。”

    明鸞聽他說得有趣,笑了:“似乎是挺美好的日子,那我就等著了!”

    他們兩人對未來的美好生活都有幾分期待,隻是現實總讓人感到意外。

    元宵過後不久,新皇就要準備登基了,連章寂都得了消息,命家人收拾行李,返回京城去參加大典。由於新皇是昭宣帝一力主張上位的,老人家心裏嘀咕幾句,也不好多說什麽。到了京城後,安國侯府派來迎接主人的下人又帶了喜訊過來,說是文龍的新婚妻子趙氏被診出了喜脈,章寂知道自己年底前就能看到重孫子了,更是歡喜不已,連聲催著文龍回府去看妻子,心裏對即將登基的燕王也少了幾分厭惡。

    接著,李家那邊,武陵伯夫人也托了娘家姐姐輾轉給章家捎了個口信,指明年李玖出孝後,希望能及早娶妻。隻是屆時他就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兒了,為了給娘娘掙個好名聲,不打算大肆操辦婚事,請章家這邊有個準備。

    章寂對此有些冷淡,但想到李家總算沒有變卦,也有幾分欣慰。大孫女元鳳這兩年裏一直鬱鬱寡歡,家人想了無數法子要讓她開心些,始終見效不大,如今大概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吧?

    章敬也從杭州捎了信回來,還讓填房袁氏趕回京城操辦女兒的婚禮,雖然婚禮不能大辦,但元鳳此時滿心歡喜,也顧不上別的了。

    就在這一片喜氣洋洋之中,傳來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在登基大典前一天晚上,燕王進宮做準備時,遇刺了。(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