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人悄悄進來，遞給高橋隊長一封電報。

    高橋看完了電報，卻又特別看了佐藤先生一眼。

    佐藤先生就盯著他，忍不住問：“高橋君，是不是有什麽情況了？”

    高橋晃一下手裏的電報，說：“我剛剛得到消息，陳子峰那些人，在南昌執行任務之後，現在又去安徽了。消息說，他們要去半塔鎮做調查。”

    佐藤先生皺起了眉，“調查什麽？”

    高橋微笑說：“就是調查國共雙方在半塔鎮的衝突！”

    佐藤先生目光深邃地盯著他，卻好一會兒沒說話。這麽一種情況，未免太巧了！我們剛剛說到半塔鎮，陳子峰那些人就去了半塔鎮！似乎有點意思了！

    倒是萱野先生開了口，“高橋君，你說的那個陳，是哪一方麵的？”

    高橋說：“是重慶方麵的。軍統本部直屬的行動大隊。”

    萱野先生誇張地一點頭，“那就不必放在心裏了！重慶方麵的人，都很無能！他們無非就是想把國共衝突的責任推到中一共那一方而已！他們無礙大局！”

    佐藤先生和高橋對視一眼。他們一下子就看明白對方的想法。如果萱野先生的宏大方案會出差錯的話，恐怕就會出在這個陳子峰身上！

    不過，他們都沒有把這個話說出來。何必掃萱野先生的興呢！

    他們同時考慮的，是有沒有機會利用這件事！

    6－5

    第三件事，也發生在七月九日這一天。

    陳子峰和喬豔芳帶著李三小隊，分別乘坐兩輛卡車，長途跋涉，繞了一大圈，又過了重重關卡，終於到了安徽省定遠縣的大橋鎮。

    這裏是新四軍第四支隊的司令部所在地。這一帶，也叫做淮南路西抗日根據地。所謂“路西”，是指津浦鐵路的西側。

    陳子峰的卡車，被鎮口哨卡的民兵攔下來。他們用警惕的目光盯著卡車上的人！

    最初，陳子峰也有些疑惑，這些民兵怎麽知道我們是國一軍？我們的軍裝，和新四軍的軍裝不是一樣的嗎？帽子上都有青天白日帽徽。

    他後來才知道，軍裝雖然大同小異，但國一軍沒有臂章，新四軍有。他們臂章上的“新四軍”三個字，還是挺醒目的。

    整整半個小時之後，一名新四軍軍官匆匆向鎮口走過來，相當疑惑地看著陳子峰。

    陳子峰滿臉燦爛笑容，掏出公函遞給他。公函由第九戰區開具，但代表的是軍令部。

    “你叫陳子峰？”軍官問。

    “是，軍統行動大隊大隊長。請問，您貴姓？”陳子峰仍然一臉燦爛的笑容。

    “我姓栗，栗懷山，司令部參謀。”

    “啊，原來是栗參謀。”他這麽說著，就向栗參謀伸出手。

    栗參謀隻好和他握了手，說：“走吧，都去指揮部。”他也上了卡車。

    6－6

    陳子峰自己也沒有想到，他會在栗參謀所說的指揮部裏，見到新四軍參謀長、新四軍江北指揮部指揮、新四軍第四支隊司令員，大名鼎鼎的張雲逸！

    按照本部提供給他的資料，張雲逸，廣東文昌人，一八冖九二年出生，曾經參與指揮百色起一義，在紅軍中擔任過許多重要職務。他在新四軍中，是個了不起的大家夥！

    張司令個頭不高，相貌普通，但他那雙半眯的眼睛裏，卻有一絲寒光射出來。

    陳子峰首先恭敬敬禮，遞上第九戰區長官部開具的公函，然後一臉傻模樣，嘎嘎地怪笑，對張司令說：“報告長官，我的長官聽說，咱們國共雙方在半塔鎮那邊有一些衝突。我們就是來調查一下，調查清楚了，我們就回去向長官報告，任務就完成了。”

    張司令點頭說：“陳隊長，希望你一定把半塔鎮戰鬥的前因後果，都調查清楚。”

    陳子峰說：“當然，當然，這就是我的任務嘛。”

    張司令微微笑著，凝目看著他，忽然說：“陳隊長，不知你是不是知道，國共合作之後，一直就有一些衝突。但去年一月以來，衝突卻越來越嚴重，這些你知道嗎？”

    陳子峰仍然是一臉傻笑，“報告長官，這個，這個，我還真是不太清楚。”

    張司令說：“願意聽我簡單介紹一下嗎？”

    陳子峰急忙說：“願意，願意，我就希望了解這方麵的情況。長官，您請說。”

    張司令請陳子峰在桌邊坐下來，又叫人給他和喬豔芳上了茶，然後微笑說：“去年，也就是一九三九年一月，貴黨召開五屆五中全會。在這次會議上製訂了一個方針，就是‘溶共、防共、限共、反一共’，這個你聽說過嗎？”

    到了這個時候，陳子峰就是一副傻到不能再傻的模樣，不住眨著眼，結巴說：“這個，這個，長官，我……我就是個小軍官，實在……實在不懂這些事，我真……真沒聽說。”

    張司令咧開嘴笑著，說：“你沒聽說沒關係，我可以跟你說說這個方針的結果。”

    “請，您請……”陳子峰很尷尬，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張司令一點不含糊，直截了當地說：“一九三九年三月三十日，山東省政府主一席沈鴻烈，指使別動隊司令秦啟榮，在博山太河地區伏擊八路軍山東縱隊的一支護送隊，殺害八路軍幹部和戰士四百多人，製造了‘博山慘案’！這個你知道嗎？”

    這時，陳子峰一邊向張司令搖頭，一邊回頭盯了喬豔芳一眼。

    喬豔芳一下子就看懂他的意思，點了一下額頭，表示自己都記著呢！

    “一九三九年六月，河北省民軍總指揮張蔭梧，襲擊了深縣八路軍後方機關，殘殺八路軍幹部和戰士，也是四百多人！製造了‘深縣慘案’！陳隊長，你還願意聽我說下去嗎？”張司令臉色嚴峻，含著譏諷問。

    “長官，您說，您說。”陳子峰到了這個時候，隻能硬著頭皮聽下去了！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二日，貴軍第二十七集團軍，突然派兵包圍了新四軍駐平江縣加義鎮的通訊處，將逮捕的新四軍幹部戰士全部殺害！同時，還殺害紅軍家屬一千餘人！其中一家紅軍家屬有兄弟八人，被他們殺掉了六個！這就是‘平江慘案’！此外，你們還製造了‘確山慘案’！殺害留守醫院傷兵和家屬二百多人！”

    陳子峰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坐立不安，勉強說：“長官，這些事，我都要核實！”

    張司令提高了聲音：“好啊！既然你要核實，我就多說幾件！最大的一件，胡宗南三十萬軍隊不是去前線抗日，而是包圍我們的陝甘寧邊區！他修了五道封鎖線，綿延上千公裏！就是想困死我們！一九三九年四月，胡宗南派兵進攻鎮原、寧縣的八路軍，製造了‘隴東事件’！短短一年時間，胡宗南一共進攻八路軍一百五十餘次！陳隊長，這一類的攻擊事件，在山西、在山東、在河北，比比皆是，我還可以數出來很多！”

    陳子峰勉強說：“長官，這些事，我確實不知道，確實不知道！”

    張司令又說：“最嚴重的是最近發生的兩件事。一件是成都搶米事件！本來不過幾個災民搶米，時隔一天，四川警察局局長唐毅串通了中統省黨部的何培榮，還有軍統川康區區長張毅夫，合謀造謠、製作偽證，說我們中一共要暴動，大量抓捕我們的工作人員！此事性質十分惡劣！另外一件，就是你們將要去的半塔鎮。今年三月，桂係的李品仙派兵進攻我們的大橋鎮，就是這裏！駐守半塔鎮的第五支隊前來增援。韓德勤則派兵進攻半塔鎮！陳隊長，這可不是一般的進攻，而是策劃好的！你們能把此事調查清楚嗎？”

    陳子峰毫無辦法，隻好說：“我們一定調查清楚，一定調查清楚，我保證！”

    張司令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似乎也在掂量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他頓了一下又說：“陳隊長。你調查完了，應該還從這裏返回吧？”

    陳子峰急忙說：“應該是，應該是。”

    張司令說：“那好，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之後，把你的調查結果也對我說一下。”

    陳子峰笑得更燦爛了，“一定的，一定的。”

    這次見麵之後，張司令派栗參謀陪同他們，並安排好今晚的住宿。

    6－7

    栗參謀安排陳子峰等人住宿的地方，是新四軍江北指揮部的招待所。

    這裏原來隻是一家小客棧，或者就叫大車店，相當的簡陋。但沒有江北指揮部的同意，誰也別想住進來。

    陳子峰等人一進院門，就看見院子裏有一些新四軍的軍官來回走動，或者聚在一起說話。他們看見陳子峰這些人，一眼就看出來，是國一軍方麵的人！到這個時候，這些新四軍軍官盯著他們的眼神，可不善！

    栗參謀安排好陳子峰等人住宿，又陪著他們吃了晚飯，臨走時說：“明早八點，咱們出發。夜裏過鐵路，明天下午可到半塔鎮。”

    陳子峰又是敬禮又是握手，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他這輩子，還從沒這麽客氣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