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好氣派的馬車呀！”趙宋氏見趙全福支支吾吾的，明顯不肯接她的話茬，可是好不容易才讓她碰上一次，說不定這次還能見到那個一直幫助趙老二家的神秘人，她又怎麽肯如他的願呢？不等趙全福說話，趙宋氏已經圍著馬車到處打量起來，一邊看一邊上手摸，嘴裏還不時地讚歎著。

    趙全福搓著手站在一邊，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大嫂這個樣子，明顯是賴上他了，如果不走，媳婦兒和孩子們可都已經在馬車裏了，可要是走的話，他一個人又能去哪裏呢？因為深知大嫂的為人，他可是半點兒都不想讓孫先生和大嫂扯上關係的，先撇去家醜不能外揚不說，隻要被大嫂盯上了，早晚都要吸一些血下來的，他不想給孫先生添麻煩。

    可是趙全福素來性子耿直，因此一時之間倒是想不出什麽法子把趙宋氏帶離此處。正當他手足無措急得直冒汗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孫先生的聲音：“咦，趙兄弟，你怎麽還不上車呢？”

    孫誌陽跟好友道完別，出來準備送趙全福一家回去，沒想到卻看到趙全福正站在馬車邊上，他以為趙全福是在等自己呢，趕緊疾走幾步，來到趙全福身邊，笑著對他說：“實在是不好意思啊，趙兄弟，剛剛恰好碰到了嫂子，拉著我多說了幾句，耽誤了些時間，讓趙兄弟久等了。”

    “時候不早了，趙兄弟趕快上來，咱們先回去。”沒看到趙全福已經有些發白的臉色，孫誌陽說完，就抬腿準備上馬車。

    “那個，孫先生，您看咱們素不相識，讓您捎我們一程就已經很感激了，反正剩下的路也沒多遠，俺們自個兒走著回去也就是了，就……就不麻煩孫先生了。”趙全福眼瞅著趙宋氏已經聽到孫誌陽剛才說的話，很快就朝這個方向過來了，情急之下，大聲對孫誌陽說道。他想跟孫誌陽撇清關係，既然是陌生人，大嫂總不好再死皮賴臉的賴著不走了吧？

    “趙兄弟，你說什麽呢？”孫誌陽聽到趙全福的話，有些納悶，轉頭看向趙全福：“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的嗎？要一起送你們回去的。”清風鎮離齊家莊少說也得十好幾裏地呢，要是隻有趙全福和趙王氏兩個大人也就罷了，可是現在還有幾個孩子呢，幾個娃娃可沒有大人那般的力氣和耐力的。還有，什麽叫他們“素不相識”？趙兄弟這會兒看上去真的好奇怪。不過這也怪不得孫誌陽，本來他作為一個成功的生意人，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是一等一的，隻是他跟趙家人交往的時間久了，深知他們一家人的秉性，越與他們深交越覺得他們一家人跟他在生意場上來往的人是不一樣的，自然也就不願意用生意場上的那一套來應付，所以，聽到趙全福的話後，他第一反應是納悶不解，還真沒想到其他的地方。

    “快些上來呀！咱們該走了。”孫誌陽見趙全福還站在原地不動彈，於是從馬車上下來想要拉趙全福上去，剛站穩身子，還沒碰到趙全福的衣角呢，就被突然從旁邊冒出來的一個婦人撞了一下，沒等他站穩，那位婦人已經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認識俺家二兄弟？啊，你就是這輛馬車的主人吧？嘖嘖，這馬車可真漂亮，得值不少銀子吧……”

    孫誌陽被趙宋氏一連串的話問得有些發蒙，他拿下趙王氏緊緊抓住他衣袖的手，疑惑的看著她：“請問，您是哪位？我們，認識嗎？”他納悶的打量著站在麵前笑得一臉熱情的人，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衣服，不過看上去衣服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洗的有些發白，腦後盤著鄉下婦人常見的發髻，上麵插著兩根細細的銀簪子，看起來還算是整潔，不過那張臉，孫誌陽確信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

    旁邊站著的趙全福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想到大嫂會突然衝出來，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攔她了，他一個做小叔子的又不能當真對大嫂動手，隻能氣悶的瞪著趙宋氏，心裏祈禱趙宋氏最好今天良心發現，不要丟人丟到孫先生麵前。

    “哎呀，俺是全福他大嫂，咱們可都是一家人哩。”趙宋氏拍了一下趙全福，笑著對孫誌陽說道，她剛剛在一邊可是都聽到了，這個人明顯是和趙全福一家認識的，看人家穿的用的，通身的氣派，肯定是非富即貴，要是能跟他攀上一點兒關係，日後哪怕人家就是從指縫裏漏一點出來，估計也夠他們一家人好一陣子吃穿不愁了，所以這個機會她說啥都不會放過的。

    “啊，原來是大嫂呀！”孫誌陽一聽眼前的婦人說自己是趙全福的大嫂，臉上的表情也好看了很多，甚至主動跟趙宋氏打起了招呼：“趙大嫂也來鎮上了呀！這是要回去？正好我也要送趙兄弟一家回齊家莊，要不趙大嫂跟我們一起走吧？”

    之前趙全福一家沒想過會與孫誌陽有過多的交集，畢竟一個是城裏人，一個是鄉下人，一個腰纏萬貫，一個剛剛吃飽穿暖，他們家跟孫先生根本是兩個階層的人，即使是孫誌陽口口聲聲的稱呼趙全福為“兄弟”，趙全福一家人卻也不敢當真，因此他們雖然與孫誌陽認識的時日不短，但是對自家的情況卻是從來都未曾多說一個字的。可是孫誌陽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和趙全福一家交好，所以眼下見到了趙家人，態度自然也要比旁人好上三分，根本沒有想到其他。

    也是孫誌陽平時很少接觸到鄉下人，趙全福一家又都太過老實憨直，因此孫誌陽可能下意識的就認為鄉下人差不多也都是這般秉性。他出身富貴之家，家族之間的醃臢事聽過見過的也不少，不過那些東西雖然你知我知，但是從來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卻從來都沒有想過也許鄉下這種情況會更加難纏。

    “是啊，俺這不是剛準備回去嘛。既然孫先生這麽說，那俺就不客氣了。”聽了孫誌陽的話，趙宋氏笑得更歡了，真的一點兒都不客氣的上了馬車，不明真相的孫誌陽還在一旁搭了把手。

    趙全福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說什麽也來不及了，隻好跟在趙宋氏身後上了馬車，早知道是這樣的話，剛才他就應該把趙宋氏帶離這個地方，就算是他隻有一個人又怎麽樣，左右不過十幾裏路罷了，之前不認識孫先生的時候，也是走習慣了的，對他們來說，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如今隻能在路上多看顧一些，別讓趙宋氏說出啥不該說的話，再衝撞了孫先生。

    因為剛過完年，天氣還冷得很，所以孫誌陽的馬車為了保暖，車廂裏麵都鋪了一層厚厚的墊子，車簾子也是厚厚的，人進去了就從裏麵壓住，半點兒寒風都透不進去，當然，保暖性好了不說，那隔音功能也是一等一的，即使趙宋氏和孫誌陽他們在外麵說了半天，裏麵的人也是沒有聽到一點兒動靜的。因此當趙王氏和幾個孩子聽到簾子聲響，抬起頭來卻看到趙宋氏進來的時候，一時間都有些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大娘……”不解歸不解，在外人麵前，幾個孩子卻不能失了禮數，不管樂不樂意，還是跟趙宋氏打了個招呼。“大嫂。”趙王氏懷裏還抱著趙晴兒，不方便起身，隻對著趙宋氏笑了笑。

    “噯，傳忠傳孝你們也來鎮子上玩兒了呀？”趙宋氏露出一副偶然遇見的歡喜樣子，“剛才俺在外麵看到全福兄弟，才知道原來你們也來了，早知道的話俺就去約你們一起了。”

    “哎，都是這幾個孩子，非要吵著來鎮子上看花燈，俺們被纏的實在是沒辦法了，隻好帶著他們來玩玩兒。”趙王氏瞅了一眼幾個孩子，幾個娃娃窩在一旁小聲的嬉鬧，看上去並沒有想要理會趙宋氏的意思，她隻好接過趙宋氏的話茬，“本來就出來的匆忙，所以也沒想著招呼別人。大嫂也是來鎮子上看燈的嗎？”趙王氏又往趙宋氏身後看了看，正好趙全福也上了馬車，卻沒有看到大哥和兩個侄子的身影，“大嫂是一個人來的嗎？大哥和傳信傳賢哩？他們沒來嗎？”

    “嗨，俺們哪有那個時間看燈啊，再說了，就算是有那個功夫，咱也沒有那個閑錢不是嘛。”趙宋氏歎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家現在可是不得了了，就你們新蓋的那個房子，遠的不說，在咱村裏都是頭一份呢。俺家又不跟你家似的，能吃飽飯就不孬了，哪有閑工夫想東要西的。”

    “要不是家裏有點兒事兒，俺哪裏能有功夫到鎮子上來？有那時間還不如在家納兩雙鞋墊呢，多少還能換兩個銅板不是？”

    趙晴兒乖乖的窩在趙王氏懷裏玩兒手指頭，聽了趙宋氏的話連頭都沒抬，話裏話外的酸意滿的都快溢出來了，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呢？趙王氏也隻是笑笑，沒有說話。倒是趙全福聽到趙宋氏說家裏有事兒，因為這幾天沒有到老宅去過，以為是爹娘怎麽了，開口問了一句。

    “也沒啥大事兒，就是家裏常用的油鹽啥子的不多了，這不俺就出來買一些回去。”趙宋氏對著眾人抬了抬胳膊上的包袱，笑著說道，裏麵是裝了一點兒油鹽以及一些繡線不假，不過可不是她買的，而是臨走的時候她大姐給她裝上的。她是偷溜出來的，手裏根本沒多少錢，再說就是有錢她也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的。隻是她大姐家的這些東西可不是白給的，她姐夫說了，讓她盡量跟趙老二家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從趙老二那裏搭上香滿樓這條線。而自從跟姐夫聊過之後，趙宋氏自個兒也存了那麽一點兒小心思。正好這次回來不光碰到了趙老二一家，還碰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貴人，趙宋氏覺得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給的機會。

    “咦，晴兒，你之前不是最喜歡吃他們家的這種點心嗎？這次怎麽不吃了呢？”孫誌陽因為是後上的馬車，又對自己的隨從交代了幾句話，耽誤了一點兒時間，因此剛剛趙王氏和趙宋氏之間的對話他並沒有聽到，這會兒見趙晴兒安安靜靜的趴在趙王氏的懷中，那小小的一團看著格外惹人愛憐，讓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小閨女，忍不住把她從趙王氏的懷裏抱過來，從桌子上放著的小籃子裏拿起一塊兒糕點，逗著她玩兒。

    趙晴兒早飯吃的有點兒撐，所以這會兒並不怎麽餓，不過這會兒孫誌陽拿著點心在她的眼前晃，那誘人的香味不停的往她的鼻子裏鑽，把她肚子裏的饞蟲又勾了起來，伸出小手接過孫誌陽手裏的點心，道了謝以後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孫誌陽見趙晴兒吃的開心，又給幾個孩子手裏一人塞了一塊兒，見趙王氏和趙全福隻是坐在那裏，朝他們招呼道：“趙兄弟，弟妹和趙大嫂，你們也一起嚐嚐。”

    趙王氏和趙全福兩個人還好，隻有趙宋氏，那點心色澤誘人，香味撲鼻，她本來就按捺的辛苦，這會兒聽孫誌陽這樣說，不及推讓，早已經一手一個，歡快的吃起來，倒是看得孫誌陽一愣，不過轉念想到趙大嫂的情狀，心下又有些恍然，轉而又拿出幾樣點心讓眾人不要客氣。

    雖有美食在前，但是趙全福家的幾個孩子自幼家教良好，舉止克製，因著約莫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就該用午飯了，未免積食，在嚐過兩塊之後，便紛紛停下了手，就連趙晴兒，也隻是稍稍解了饞蟲罷了。隻有趙宋氏，這些糕點本來就是他們這種莊戶人家家不常見到的，好不容易逮住這個機會，自然要吃個夠本，因此孫誌陽拿出來的那些點心，最後差不多都是進了趙宋氏的肚子。

    孫誌陽看著大快朵頤的趙宋氏，心裏雖然有些詫異，但是看在趙全福一家人的麵子上，臉上的神色卻是不顯，這會兒見趙宋氏吃完了，又笑著問道：“趙大嫂，這些點心的味道可還合您的口味？”

    趙宋氏撫著肚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對孫誌陽點頭笑道：“俺之前還從來都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點心哩，這次真的是托了孫先生的福了。”

    “趙大嫂說的哪裏話，您既然是趙兄弟的大嫂，那自然也是孫某的朋友，孫某理應如此。區區幾塊點心罷了，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趙大嫂不必放在心上。”

    “哎，好好。”聽到孫誌陽這麽說，趙宋氏自然十分高興，“那俺就不客氣了。”

    見孫誌陽好像看上去還蠻好說話的樣子，趙宋氏眼珠子轉了轉，試圖從他的嘴裏得到些什麽：“看這馬車的樣子，估計，得值不少銀子吧？俺可是聽說，就算是在俺們這整個鎮子上，這馬車可也沒幾輛的。”

    “恩，也還好，這馬車看上去好像比較華貴，但其實也沒花多少銀子。”孫誌陽笑著回答道，也確實是如此，當初他怕太過打眼，這馬車也隻是挑了一輛簡單大方的，對他這等身家來說確實是算不得什麽，和他們主家常備的馬車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隻是卻沒有想過，這在他眼中如九牛一毛的花費卻足足能抵得上莊戶人家好幾年的花銷。

    “喲，看孫先生這話說的，一看孫先生就是做大事兒的！”聽到孫誌陽的話，趙宋氏眼中光彩更盛，心裏隻覺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人，想要與他交好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嗬嗬，趙大嫂這話，孫某真的是愧不敢當啊。不過是做點兒小生意罷了，實在是當不得什麽大事兒的。”雖隻是麵對一個鄉野婦人，但是多年在商場摸爬滾打的經驗還是使得孫誌陽養成了謹慎小心的性子，不管怎樣，財不露白總是沒錯的。“還是多虧了趙兄弟幫忙，孫某才能有如今的成就。”孫誌陽的這句話卻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有些誇大，但也卻絕非是一句謙辭，自從與趙全福一家相識以後，不僅香滿樓起死回生，連帶孫誌陽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啥？”雖然對此心中早有猜測，可是現在真的聽到孫誌陽親口說出，趙宋氏的心還是一顫，忍不住驚訝的叫道：“孫先生說笑呢吧？俺家趙老二不過是一個土裏刨食兒的，也隻能賣賣力氣罷了，又不像孫先生這麽有本事，哪能幫的上啥忙啊？”

    “趙大嫂，話可不能這麽說。”孫誌陽聽趙宋氏這麽說，心裏有些不高興，不過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如果沒有趙兄弟一家，就沒有孫某的今日。我是真的把趙兄弟一家人當做朋友來看待的，所以以後趙大嫂這些話，在孫某麵前還是不要再說了吧。”

    也許是孫誌陽的話說的稍微有一些重了點兒，趙宋氏的臉色有一點兒不太好看，不過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眨眼又恢複了正常：“嗨，看俺這張嘴，一張嘴就惹禍。”說完還裝模作樣的輕拍了一下自個兒的嘴巴，“俺也是好奇，畢竟俺家老二以前可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啥不一樣的地方來，所以現在聽孫先生這麽說，這一時半會兒的腦子還有點兒轉不過來。”

    “不知道俺家老二給孫先生幫了孫先生啥忙？孫先生能不能跟俺說一下，讓俺這個做嫂子的也聽聽？”

    趙全福在後麵聽到孫誌陽的話，臉上的表情有些窘迫，他忍不住扯了扯自個兒媳婦兒的衣角，想要讓她提醒一下趙宋氏，不要讓孫先生為難。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趙王氏心裏也著急的不行，可是卻沒有辦法。趙王氏倒不是怕孫誌陽會因為趙宋氏的話而為難，她擔心的是趙宋氏一向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孫誌陽第一次見趙宋氏又不太清楚她的脾氣，而且看這個樣子，孫誌陽好像也把趙宋氏當成了是他們一家人，雖然他們確實是一家人不錯，但是……趙王氏怕的是孫誌陽萬一把他們家的事情跟趙宋氏說了，那可以預想到未來的一段日子他們家肯定會沒有安穩日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