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自尋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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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

    雙腳落在屋頂瓦楞之上,發出一聲輕響,隻見一道人影快速閃過,卻是叫人看不清其蹤跡。

    大雨依然未停,雨點紛揚落下,打在這人身上,將其一身衣物盡濕,卻仍是不見他停下。身後,水珠飛揚,皆是從這人衣裳之上灑出,很快又混入了漫天大雨之中,叫人分辨不出。

    前邊,就是城牆了,隻要翻越了城牆,便是出了汴州城,到時候鑽入城外樹林之中,就是三人追來,也不見得可以找到自己。

    司空喻心中,如是想著。

    “咳!哼…”

    一聲猛咳,卻被司空喻生生忍住,那胸腹之處傳又傳來一陣陣強烈的痛意,提醒著司空喻身子已是不堪重負,要是再不停下歇息,到時候傷情惡化,隻怕會有性命之虞。

    可是,司空喻仍是不見停歇,未能逃到安全的地方,身後三人隨時都會追來,到時候司空喻倒地不起,隻能為人魚肉、任人宰割,便是死路一條!

    心中如此想罷,司空喻身法不禁更快,待來到城牆之前,隻見司空喻單足奮力一踏屋簷,其身形高高躍起,直向著城牆之上躍去。

    “噌!”

    數丈高的城牆,攔得住常人,卻是攔不住司空喻,何況這屋頂離那城牆也不算太遠,司空喻隻是輕輕一躍,雙足便已是踏上了城牆。

    待踩在城牆上後,司空喻這才停下稍作喘息,回首看來,卻見不到身後三人追來,司空喻心中奇怪,卻是不去多想。

    三人不見追來,自然是最好不過了,這樣司空喻也可以有更多的功夫去尋找藏身之所。何況現在自己病情發作,雖是被自己強行壓下,但難說到等會兒爆發起來,自己還能撐得住。

    於是,司空喻也不久留,隻是重新抱穩了懷中之人,又向著城牆之下跳落,卻不料雙足還未落地,那胸腹之處又傳來一陣劇痛,好似一柄利刃在自己胸中翻絞,比起之前發作之痛有過之而無不及,直叫司空喻忍受不住。

    “啊!!”

    一聲撕心痛呼,司空喻已是滿麵痛楚,其身形也無法維持下墜地姿勢,雙手都還險些撒開。

    可是司空喻卻不敢撒開手來,不因其他,隻因現在抱著羅盈,又在這等高度,若是任由羅盈就此摔落下去,定會要了她的性命。

    唯有咬牙堅持,司空喻盡著最大努力保持著動作,又弓著身子,以免呆會兒落地之後使自己受傷。

    “嘭!”

    還是摔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有沒有摔斷了骨頭,司空喻翻滾了幾圈,懷中之人也不禁飛了出去,落在了一旁。

    “哼…”

    強忍著痛意,司空喻雙手撐著地麵,想要坐起身來。可是這連夜的大雨,將地上淋得泥濘濕滑,司空喻一個不慎、掌心一滑,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啪!”

    身子撲倒在泥坑之中,就連麵龐也埋入了泥水,泥水又漫進了司空喻的口中,讓司空喻咳了好一陣後,還仍是覺得難受。

    “羅姑娘…”

    終是從地上爬起,司空喻呢喃一聲,這才猛然想起了羅盈。連忙環顧左右幾眼,司空喻終是在一顆樹下,見到了仍是昏迷不醒的羅盈。

    “羅姑娘!”

    忽見羅盈身下泥水一片血紅,見著一驚,司空喻呼了一聲,連忙跑上前去,才發現那血水都是由羅盈身後傷口之處流出。

    血流不止,又被雨水浸泡了許久,那傷口之處的血肉如今都已給泡得發白,司空喻唯有盡快將羅盈重新抱起,以免羅盈傷勢惡化,丟了性命。

    好在,抱起了羅盈,司空喻仔細感受,終是感覺到了羅盈還有微弱地呼吸與心跳,身後所中那一劍雖是令得羅盈重傷,但還不曾要走了她的性命。

    心中放下心來,司空喻也不再耽擱,這便繼續抱著羅盈,又穿過密林,向著遠處行去…

    ……

    雨過天晴,連日的大雨終是停了。

    山野之上,未幹的雨滴還在枝椏樹葉上滑落,空氣之中一片濕潤,一吸入鼻皆是雨後泥土的芳香。

    汴州城外,一間破落的草屋之中,正有兩人躺在此處,不用說,這兩人正是從汴州一路逃支此處的司空喻與羅盈二人。

    不過此時,二人皆是閉目不動、不見清醒,也不知二人究竟隻是昏睡了過去,又或是其他,卻是叫人不得而知。

    “嗯…”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聞屋內傳來一聲嚶嚀,再一看去,隻見羅盈的睫眉一陣抖動,蔥指也是一顫,竟是有了轉醒之勢。

    沒過多久,羅盈已是睜開了雙目,她想要起身坐起,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腦袋也是疼得厲害、昏沉無比。

    “怎麽回事…”

    呢喃一聲,羅盈見自己坐不起來,隻好繼續躺在地上,又看向四周,卻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不熟悉的地方。

    “我這是在哪兒…”

    自問了一句,羅盈努力回憶,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想不起來。隻知道當時司空喻摟著自己與另外幾人打鬥,隨後自己後背一疼,便就此暈了過去,至於之後的事情,羅盈沒了知覺,自然是不知。

    “司空喻…”

    又一聲輕喚,羅盈這才想起,司空喻可是與自己一起,難道他被那幾人打敗,二人都被他們給抓了起來?

    一想到這裏,羅盈連忙將目光掃向四周,看不到那三人的身影,羅盈卻在身旁不遠的地方,見到了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司空喻。

    隻見司空喻麵色發白,眉宇之間也好似有著一絲痛苦之色,但自己此時醒來頓時,也沒見到司空喻有任何動靜,羅盈見此,便猜想司空喻是暈厥了過去。

    “他為何不殺了我?又為何要帶我來這裏?”

    盯著司空喻,羅盈不禁想起了爹娘親人慘死地模樣,一股悲痛之色浮上羅盈眉間,羅盈已是又落下了淚。

    可就在羅盈想要大聲大哭之時,她身子剛一動,便覺得背後傳來一陣劇痛,隱隱還有著一股濕意漫開。

    看來,昨夜自己背後是被人所傷,這才暈了過去。而此時,那傷口尚未愈合,被自己一扯動,這又裂開滲出了血。

    對此,羅盈卻是無心去理會,她隻是看著昏迷不醒地司空喻,口中吃聲地念道:“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我爹娘!?為什麽…”

    羅盈淚如雨下,大聲地向司空喻質問,就連背後心肺之中傳來地疼痛也不顧。可盡管如此,司空喻仍是不見動彈,看來是暈得沒了感知,想必一時之間也不會醒來。

    見此,羅盈心中忽地升起了一個念頭,那便是殺了司空喻,為自己爹娘報仇。

    這個念頭方一升起,羅盈都不禁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可是殺人,這對於平時見到牲口被殺,都不忍去直視的羅盈來說,可是極為殘忍地一件事。但一想到自己親人便是“慘死”在司空喻的手上,羅盈心中的恐懼又逐漸被仇恨所取代。想到這裏,正逢羅盈身上已是恢複了些許力氣,便見到她慢慢地爬起身來,又拾過一旁的一塊碎瓷,便向著昏迷地司空喻一步一步地爬過去。

    緊握著手中碎瓷,又用手肘撐著地,羅盈慢慢地向司空喻靠近,雙眼卻隻是死死地盯著司空喻的麵龐,身子雖是緊張得有些顫抖,但羅盈此時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殺了司空喻,為自己死去的親人們報仇!

    “你不要怪我…”

    盯著司空喻,羅盈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要怪,也隻能怪你殺了我爹娘還有哥哥!要是你不殺他們,我也不會殺你…”

    “我知道你是殺手,你隻是受了別人所托,才會去殺我爹娘…但我殺你,也隻是為了給我爹娘他們報仇!”

    “你放心!殺了你之後,我也活不久了,我不會欠你什麽,不過是一命抵一命而已!”

    說著,羅盈已是爬到了司空喻的近前,隻見著她緩緩地舉起手中的碎瓷,將鋒利之處對準了司空喻的頸間,繞是手心因緊握著碎瓷而被劃破、那鮮血順著手肘流下也不顧,羅盈隻想著落下手中的凶器,取走司空喻的性命!

    “我要殺了你,替我爹娘報仇!!”

    一聲怒斥,隻見羅盈右手落下,那碎瓷眼見著便向司空喻頸間刺去。可剛落到一半,羅盈又停住了動作,卻是不知為何。再看羅盈麵上,隻見羅盈正一臉痛苦,其上滿是傷心欲絕之神情,那右手也遲遲不見落下。

    “為什麽你當初要救我…”

    “你救了我兩次,卻不讓我報答了你恩情,你叫我現在又如何下得了手…”

    “啪嗒!”

    啜泣了兩聲,羅盈手中碎瓷滑落,跌碎在了司空喻的臉旁,而羅盈手臂上的鮮血滴下,也正好落在了司空喻的嘴臉之上。

    此時,羅盈已是棄了殺司空喻的念頭,隻是匍匐在一旁,埋頭痛哭不止。她本想殺了司空喻,奈何突然想起了司空喻三番兩次救下自己的場景,卻是讓羅盈下不去手。

    當初救了自己,如今又“殺”了自己親人,羅盈已是對司空喻深惡痛絕,卻做不出那種恩將仇報之事。他明明救過自己,自己卻還要害他,殺害自己親人的凶手遠不止司空喻一個,可自己為何隻敢找司空喻尋仇,難道是因為自己軟弱害怕?

    羅盈不知,興許這便是原因,但不論如何,羅盈此時也是棄了念頭,心中唯有悔恨不已。她恨自己當初不該離家出走、離開了自己的家人,若是自己不因一時之氣離去,自己也不會與司空喻結識,自然也就沒了後邊的經曆。沒了後邊的經曆,自己現在要殺司空喻,又怎麽會這不去手…

    萬事皆有因果,顯然羅盈此時就陷入了這因果之中,卻是叫羅盈好生為難。一邊是殺父弑母之仇,一邊又是自己的救命之恩,羅盈已是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是以才有了如此…

    “哼…”

    一聲輕哼,司空喻悠悠醒來,病情之痛雖然已是過去,但司空喻還是覺得自己一陣虛弱,連體內的內力不運轉不得。

    忽覺自己麵上幾滴溫熱滴落,好似還十分濕滑,尚未來得及弄明白那是何物,司空喻卻又聽到耳畔響起一道話聲,聲音隻讓司空喻覺得無比熟悉。

    “既然我殺不得你,那我就還了欠你的這條命,從此你我恩斷義絕、互不相欠!”

    聞聲,司空喻睜開雙眼,正要仔細看去,卻見到眼前一晃,一道人影衝出,竟是向著牆壁之上撞去!

    “羅姑娘!?”

    立馬反應了過來,司空喻翻身而起、便是一呼。

    隻見眼前,羅盈正伸著腦袋,對著身前牆壁撞去,儼然是在自尋短見!

    “羅姑娘不要!!”

    伸手一喚,司空喻便要衝去,奈何他剛一起身,便覺得一股無力之感襲來,司空喻不禁一個踉蹌,又撲倒在了地上。

    就是這一摔,司空喻已是再也攔不下羅盈,隻見羅盈衝到牆壁之前,便一頭撞在牆上,而羅盈的腦門在牆上撞出了一個血印之後,便見著羅盈的身姿沉沉地倒了下去,再也不見動靜。

    “羅姑娘!?”

    見此一驚,司空喻連忙衝了過去,待抱起羅盈一看,赫然見到羅盈的腦門之上一片血肉模糊,顯然已是撞破了一道傷口,便見鮮血淋漓。

    查看了一番羅盈的傷勢,司空喻又將手指搭在羅盈脈門之上,在感覺到了羅盈的脈門還有跳動的跡象後,司空喻才知羅盈無事,隻是又暈了過去。

    可盡管無事,羅盈腦門上的傷口卻是不能小視,那鮮血止不住地流出,若是不盡快處理,羅盈定然也是有著生命之危。何況昨夜,羅盈身後中了一劍,已是傷了心肺,這傷上加傷,而且都傷得嚴重,司空喻也不知羅盈能不能夠撐得下去。

    “羅姑娘!你堅持住,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衝著羅盈一喚,也不管羅盈有沒有聽見,司空喻不顧自己體內病情如何,這便運功於指,“啪、啪”幾聲地點在了羅盈的幾處穴道之上。待封住了羅盈的心脈,司空喻也不耽擱,這便抱起羅盈,出了破屋,向著別處奔去。

    羅盈此時地情形可謂極為危急,先後兩處重傷皆有性命之憂,若是不及時處理,羅盈隻有死路一條。

    昨夜,司空喻帶著羅盈來到了此處,已是疲憊不堪,就連意識也無比模糊。在放下了羅盈之後,司空喻還未來得及將她安頓好,自己這便倒地暈了過去,直至方才聽得了動靜,這才清醒了過來。

    這一醒來,便見到羅盈輕生自盡,卻是讓司空喻無比懊惱,若是昨夜自己能夠安頓好羅盈,又或是方才可以早些清醒,也不會落得現在這種地步。

    不過懊悔已是無用,現在都當務之急,便是找來大夫替羅盈治傷。但此時,司空喻已是帶著羅盈逃出了汴州,來到這荒郊野外,又上哪兒去為羅盈尋來大夫?

    司空喻自己不會醫術,隻能夠用內力封住羅盈經脈,不讓羅盈流血過多,可這卻不是長久之計,眼下想要救下羅盈性命,還是得找到大夫行醫才行。

    形勢刻不容緩,司空喻也不耽擱,抱起羅盈便向著別處奔去,既然要大夫治傷,司空喻隻需找到有人的地方即可,有人的地方,哪怕隻是一個村莊,定然也會有一兩個大夫,可以出手救治羅盈。

    於是,司空喻運起輕功一路疾奔,一直不停歇地奔走了兩三個時辰,這才尋到了一處小城。

    入城之後,司空喻問準了醫館地址,這便直接找上了門去,在一進醫館大門後,司空喻直接衝到後堂之中,便將羅盈擱到一張病榻之上,又衝著那正在行醫問診地大夫喊道:“大夫!快、快救救她!!”

    一見有人如此不識禮數,竟然直接衝了進來,那大夫還不禁麵露不悅,他正要好好說道司空喻一番,卻瞥見病榻之上的羅盈已是奄奄一息,才知司空喻為何如此心急。

    見此,大夫也不囉嗦,立馬便來到病榻之前,又捧起了羅盈的皓腕替她號脈,可隨著時間推移,這大夫麵上的神色卻是越來越凝重,其眉頭也擰作了一處,足以見得羅盈的傷情並不樂觀。

    停下了號脈,大夫又瞧見羅盈腦門上的傷口,便又仔細查看起來,可僅是看了兩眼後,大夫又皺眉不語,隻是思忖了片刻,這又向司空喻問道:“這姑娘身上可還有其他傷口?”

    “有的、有的!”

    一見大夫問起,司空喻連聲呼著,便小心翻過羅盈身子,把羅盈背部給呈現了出來。

    指著羅盈背後的傷口,司空喻向大夫說道:“大夫,這裏還有一道劍傷!”

    聞聲一驚,大夫這又連忙看來,看完之後卻是閉目一陣搖首。

    司空喻一直在旁不見出聲,他知大夫替羅盈號脈,需要安靜地環境,所以連大氣都不敢喘。此時,見得大夫查看完了病情,司空喻心中已是急不可耐,這便急忙向大夫問道:“大夫,她的傷情怎麽樣了!?”

    “唉!”

    不想大夫聽得司空喻問起,卻是一陣搖頭晃腦地說道:“傷了心肺太深,又逢寒氣入體,這頭上的傷口也是致命…”

    說到此處一頓,大夫便要向司空喻說些什麽,卻又生生地忍住。最後,大夫又是搖了搖頭,便伸手拍了拍司空喻的肩頭,這才說道:“公子還是盡早安排這位姑娘的後事吧…”

    說著,大夫已是走遠,又是一陣惋惜吟道:“唉!多好的一個姑娘,偏偏受了這麽重地傷,真是紅顏薄命呐!”

    而司空喻聽得這話,卻好似遭了五雷轟頂,隻是呆呆地立在原地,瞠目結舌地說不出一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