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剛解一個又來一個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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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有了盤算,就把肚子裏自己聽來的事捋一捋,開始給白雲平表演了。
一上來就說到於淵,倒是把白雲平驚了一下。
原本還以為要回去提點一下呢,這下好了,倒不用費那勁了。
隻是要把說書先生的底好好盤了一遍,以免讓別人鑽了空子,再給他們下套。
旁敲側擊問出他是本地的人,讀過一些書,前些年還進京科考過,隻是時運不濟(貪官當道),他一無所獲而歸。
眼下娶妻生子,有一家老小要養活,不得己才來這裏說書的。
白雲平帶他去客棧後,就讓衛方出去打聽了他的家世。
確定一切都沒問題,從安公主那裏也聽到了關鍵時刻。
“隻見咱們的於大將軍,一身素銀戰袍,一柄寒光青霜劍,直刺敵軍首領,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濺了近處兵將一臉。而他則漂亮轉身,旋馬而歸,邊塞大風揚起他的衣袍,烈烈作響,仿若戰旗。”
從安公主想自己的女兒,還是有眼光的。
她自己當年就喜歡南梁的將軍,沒有嫁成,成了此生最大的遺憾。
如今女兒嫁了這麽一個人,她莫名有些欣慰。
旁邊的李嬤嬤,覷著她的臉色,問說書的先生“那這位大將軍如今何在?”
說書先生的臉色頓時一哀。
“長言道,紅顏薄命,英雄氣短。於將軍雖智勇雙全,德才兼備,可總有那些個屑小,是看他不順眼的。”
他把自己聽說的事件加了進去。
也就是於淵封侯以後,被人暗算,中毒身亡。
說書先生為了生存,也是拚了全力,把事情說的抑揚頓挫,跌宕起伏。
把從安公主都聽的站了起來“你說什麽?死了?”
“那可不,像他這樣的少年英才,朝中各勢利爭相拉籠,偏偏他又是個耿直的人,那些人拉籠不動,就向他下了黑手。”
從安扶了扶腦門,實在有些難以理解。
半晌才又問“聽說南郡這一代,現在在抓一個人,跟你口中的於將軍神似,且有人推測就是他,這又作何解釋?”
說書先生搖著手裏的折扇道“誰知道朝廷又在搞什麽鬼,但咱們的於將軍是真的中了毒,也真是消失多年不見了。或許他們隻是借著這個名頭,做別的事吧。”
從安看了一眼旁邊的李嬤嬤。
李嬤嬤意會,出去給了說書先生一錠銀子,把他送到門口處。
白雲平就在外麵,接著把他送了出去。
回來後,立刻進了從安公主的房間“主子,怎樣?”
從安公主已經冷靜下來,吩咐道“小郡主不是一大早就要來見我嗎?你讓她現在過來的吧。另外,你和謝卓一起,想辦法試試那小子,看他是不是真中了什麽毒。”
白雲平領命,立馬又走出去了。
於淵和傻妮在客棧裏休息一宿,醒來後,客棧立馬送來飯菜。
借著開門之機,於淵朝外看了一眼,謝卓還在守門。
其實守門也守不住他,他主要是看這小丫頭,歇了一宿,是不是又有了新的決定。
吃飯的時候兩人倒沒說什麽,但一吃過飯,她就主動去門口,跟守門的人說,她要去見自己的母親。
這話謝卓很快就帶到了。
從安公主當時一聽說,她叫了自己母親,心都跟著飛了起來。
可在沒弄清楚於淵的事情之前,她又想等一等。
也是她大意了,當初隻想著這丫頭在丁家受了那許多苦,一旦被她認下,肯定會急著跟她走。
畢竟公主的女兒,比一個普通人的妻子,要享福的多。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不但不愛慕虛榮,還重情重義,甚至有些過份理性。
她心裏既欣慰,又難過,卻還得抓緊時間,查一查那臭小子的來曆。
直到聽完說書人的話,這才把傻妮請了進去。
與自家夫君相處後的傻妮,乖巧的像一隻小貓咪。
或者說,帶了任務來認親的傻妮,特別懂事聽話,還會討好人。
她一看到從安公主,先朝她笑了一下。
這一笑,把從安公主的心都笑軟了。
明知道她這麽大的轉變,不是因為自己,或者還另有所圖,但此時此刻,根本管不了那麽多。
她吩咐李嬤嬤,“小郡主來了,快去備些吃食來。”
這麽大的小姑娘,哪有不饞嘴的,之前她防著自己,做什麽都別別扭扭。現下好不容易有所緩和,自然要照顧好的。
李嬤嬤看到母慈女孝,也是一陣感觸,顛著小腳忙著出去了。
傻妮等屋內沒人了,才往從安身邊走近一些,然後雙膝跪地,叩頭喚道“娘。”
從安公主“……”
當時就淚流滿麵,聲音哽咽。
她一向聰明睿智的頭腦,此時卻被傻妮這一種“娘”叫的心裏亂做一團。
片刻,才顫著手指去扶她“快起來,地上涼……”
傻妮隨著她的手起來,跟她解釋“昨晚大公子已經跟我說了,您確實是我的母親。”
從安公主此時的心裏,又酸又甜。
酸的是,自己的女兒,在她苦口婆心說了那麽多話,那麽向她證實,自己就是她的母親,她卻一點也不信。
反而是別人,一說,她就信了。
甜的是,無論是誰說,隻要女兒能認她,隻要孩子還是自己的,她都是高興的。
她把傻妮抱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本來想說些什麽的,可嗓子哽著,腦袋也亂著,竟然隻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傻妮也輕輕環住她,初時有些不自在。
可從安公主真情流露,喜極而泣的樣子,還是令她動容了。
她曾經覺得的她可憐,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在身邊。
現在自己卻成了她的孩子,那種她曾經心疼過的可憐,也就有了依托。
母女二人緊緊抱在一處,直到李嬤嬤拿了吃食回來,才不得不鬆開。
從安公主哭紅了雙目,傻妮的眼眶也濕濕的。
兩人目光一觸,又不由的笑了起來,笑中帶淚,淚裏又有欣喜。
說了許多事,有關過去的,也有純關心的。
雖然在沒這麽相認前,也都有說,但畢竟是有隔閡的,此時再提,母女心裏都有所不同。
傻妮也沒忘了她的正事,在從安公主說起她的過往時,她輕聲訊問了,當年把自己送走,是否帶了什麽可證身份的信物。
“有,當時我讓人送了金銀給丁家,還有你貼身戴的一個金項圈,上麵刻有你的名字,項希音。”
說到這裏,從安公主又想到了丁老太的話,悲憤道“不過,這些東西怕是早就不在了,那丁家連認都不認,定然也不會給你看到。”
傻妮卻因為她的這些話,亮了眼睛。
“娘,我雖沒有看到,但是大公子有看到的。”
她把於淵之前說給她的話,又轉述給了從安公主。
至此,關於母女相認的所有信物,才算真正對的。
傻妮也真的確認了,自己真是南梁的人,真是從安公主的女兒。
她一時難以描述心裏的感受,隻是看著眼前的人,一直看著。
李嬤嬤活了這麽大年紀,親眼看過當年儀元皇貴妃得寵,又看到她失寵,被人害死。
看到她的孩子,四散在各處,忍辱偷生。
如今,終於看著從安公主認回女兒,母女團圓,內心裏比她們還要激動。
她把手裏的托盤放下,抬袖拭了拭眼角,輕聲喚道“公主,小郡主,快別站著了,坐下來說。”
經她一提醒,從安公主才意識到,從傻妮進門,兩人都一直是站著。
她執了女兒的手,相攜坐到桌旁。
沒舍得放下,就那麽一直握著她的一隻手,哽咽道“都是母親不好,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傻妮搖頭“我沒受什麽苦,倒是母親,嫁去西域這許多年,可還好?”
嫁西域這事,對從安公主來說,就是黑曆史,盡管人人都知道,可她卻不願多提。
可眼前坐著的人是她的女兒,哪怕提了她最不想說的事,也是對她的關心。
所以她沒有絲毫介懷,還安慰她道“好著呢,現在也回到咱們南梁了,等把你接回去,咱們一家就團聚了。”
傻妮悄悄看她一眼,輕聲問“一家?還有……父親嗎?”
又是一個痛點。
從安公主差點要捂上胸口了。
還好李嬤嬤在旁邊解圍,笑著道“是蕭大將軍,小郡主您的舅舅。”
傻妮趕緊應了,也把頭垂下去,小聲跟從安公主道歉“對不起母親。”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從安公主哪裏會怪她?隻是那些不愉快的過往,提起來就讓人心懷恨,意難平而已。
她怕自己在女兒麵前控製不住,露出了凶狠的樣子。
此時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又怕嚇著她,趕緊拍著她的手背道“無妨的,這些事情等咱們回去,母親會一一講給你聽。”
傻妮“嗯”了一聲。
片刻才又抬頭看著她,輕聲道“可是母親,我已經成婚了。”
從安公主“……”
她就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那小子既然能找到這裏,可不隻是幫她把女兒認回來,他還想把自己的女兒帶走。
從安公主年少是被人拆散逼婚過的,她深知這事有多痛苦。
自己既然受過一次了,就不想女兒也受一次。
尤其是,她從小因為沒自己的陪伴,已經吃了那麽多的苦,現在她隻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既然她喜歡那小子,剛好那小子也不是廢柴,多帶一個人回南梁又如何?
不過,這話她在心裏想了一遍,並未說出來,而是問傻妮“那你想如何?要帶他一起走嗎?”
傻妮搖頭,嘴巴輕輕抿了一下,才小聲說“他應該不會跟我們走的。”
從安公主“……”
這就過份了。
她做為丈母娘,沒挑他的毛病,還願意帶著他去避難,已經很仁慈了。
難道他不知道,現在北盛人到處都在找他嗎?
當然,這樣的氣話,她也是想想,怎麽也不肯把這種情緒,加諸到自己女兒的身上來。
對她說話還是溫聲細語的“音音,這事兒要不母親跟他談談?”
傻妮把頭抬了起來,眼裏明顯有顧慮。
心裏還有矛盾。
不過猶豫片刻,還是道“母親,您既然找到了大豐村,是知道我以前在那兒的日子的吧?”
提起這個,從安公主臉都氣白了。
傻妮趕緊從桌上,拿了一塊點心,遞到她麵前,輕聲道“母親,您從別人那兒打聽的,可能隻是一部分,您願意聽我說說嗎?”
自然是要聽的。
女兒主動與她說起過去,這是與自己親近的一種方式,而且她也真想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麽過的,又是怎麽想的。
從安公主把那塊糕點拿在手裏,往嘴邊送了一點。
自己女兒遞過來的東西,味道都更甜一些。
可傻妮跟她說起的那些過去,卻是苦的。
尤其是在她出嫁的這件事上。
從安公主一行,當初去大豐村裏打聽,聽說最多的,都是她在丁家受的苦,還有在沈家享的福,以及當初她嫁人時的風光。
但卻並不知道,她出嫁之前,還經曆了許多事,更不知道女兒因為這些事,有可能與自己再不得相見,且這裏麵的人物關係,也是極為複雜的。
從安公主都驚到了,問道“所以,你現在還有兩個認來的兒子?”
傻妮抿著嘴唇輕輕向她點頭,手指擰到了自己的衣角。
從安公主又問“那他們是什麽身份,你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他們真的對我很好,如果不是他們,我也不可能嫁給大公子。而是會嫁給鎮上的屠戶,若真那樣,怕是母親來了,也找不到我的,早就被他打死了。”
從安公主眼神瞬間狠厲起來,本來捏著糕點的手指突然用力,糕點碎了一桌子,而她絲毫不覺,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這個丁家,真是便宜他們了。”
她甚至有種衝動,立刻派謝卓去,把他們一家都殺了,以慰女兒這麽多年受的苦。
然而麵前的女兒,溫溫軟軟,沒有半分怪丁家的意思,言語間卻都是維護她現在的小家。
“我帶著大寶小寶嫁到沈家後,大公子對我好,二公子對我也好,兩個孩子也視我為親娘,有什麽都顧著我。”
說到這裏,她再去看從安公主“母親,您把我帶出來這麽久,他們一定都急壞了。”
聽了那麽多,話到這裏,從安公主基本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就算隔壁那小子願意跟他走,可還有一個“二公子,兩個小孩子”,這些人都是掛在自己女兒身上的。
但憑著從安公主的聰明,已經不難猜出,他們之中沒一個是無辜的老百姓。
他們肯定各有身份,甚至跟北盛的皇室有關。
這麽複雜的背景,又怎麽會輕易跟著她走?
他們不走,自己的女兒也不會走。
這個結就又打的死死的,難以解開了。
她不想為難女兒,可也不想再跟她分隔兩地,而且北盛現在的情況真的糟透了。
隔壁的小子被追殺,他們住的地方已經被包圍,後麵還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
這種情況下,她怎麽放心把女兒留在此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