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作死無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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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廣軒五十多歲了,已過壯年,進入老年期。
這個年紀的很多人,差不多都盼著日子平和,兒孫滿堂。
他曾經也這麽想過,不無感慨地跟呂夫人說,等北盛朝局穩定了,他們一家老小,就在南郡府選一處莊子,兒子成婚,女兒出嫁,兒孫繞膝,世代同堂,過最普通人的日子。
隻是身為南郡的父母官,他身上擔著太多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放下去的。
不過,呂廣軒對自己的家還是很滿意。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雖然性子各不相同,但都還是好孩子。
此時,突然看見兒子躺著不動,再無聲息,胸口像被人硬塞進去一塊大石頭,堵的他連氣都上不來了,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人死了。
他們都知道。
可沒一個人願意接受他死了。
呂淩浩的性子,真是存在感極低的。
於淵當初住進呂家,除了第一天他被呂大夫帶出來,互相認識一下,後麵就很少見到他了。
對呂家的人來說,這個兒子不大不小,正好生在中間,又是跟大哥一樣是個男孩子,本身受寵愛就少一點。
所以他從小就很乖很懂事,不與哥哥爭,不與妹妹搶,事情默默的做,偶爾有一點好東西,還要給妹妹留著。
就是這樣一個,一直被大家忽略的人,默默做著許多大家沒注意的事,甚至連死的時候,都沒引起重視。
沈鴻後悔的要命。
他當時帶他出呂府的時候,已經知道他受了傷,如果那個時候能停下來,給他用藥,給他包紮,或許他還能活下來。
他們太急於逃走了,反而一不小心把他留了下來,留在那一片慌亂裏,留在永遠的南郡府。
都沒人能聽到他說最後一句話。
或許,他也不想說什麽吧。
因為呂淩浩的死,所有人心頭都蒙上的陰影,也蒙上了恨意。
把他埋到荒山上後,沈鴻咬牙切齒道“四皇子是吧,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呂淩辰的眼因哭過,紅成一片,上麵還蒙著一層薄薄的霧,但霧的後麵卻是寒涼的冷光。
呂廣軒夫婦因這個兒子的死,瞬間好像老了十歲,背都苟了下去,鬢角的白色也更為明顯。
呂淩霜終於不鬧了,委委屈屈地跟著呂夫人身邊,時不時也會往她二哥剛埋下的新墳頭看一眼。
隻是不管大家多傷心,此時也不宜久留。
顧海要回到他的軍營去,關口雖被朝廷殺手接管,可軍營還是他的,而且大小寶他們也在那裏。
還得回去安排他們今晚出關的事,必須得盡快走。
於淵也得去懷水鎮,與傻妮和從安公主他們見麵。
最後,隻把沈鴻留下來,陪著呂家人。
這天入夜之後,眾人便從各方往關口而去。
顧海回到關口後,半點沒有手軟,立馬帶上自己的兄弟,把之前來的四皇子的殺手,一個不留的弄死了。
他在呂府露過麵了,那些人隻要不死,一定會把他認出來。
到那時,死的就不是他們,而是自己了。
然後他按於淵之前給的建議,親手給京中的三皇子,和榮親王各去一封信,把四皇子派殺手奪南郡關的事說了。
顧海若寫折子往北盛皇帝麵前遞,不到中書就會被截下來,皇帝根本就看不到。
但是他現在把信寫給三皇子和榮親王,這信不但皇帝能看到,他們極有可能,還會幫自己把四皇子扳倒。
京中幾個皇子奪權,都想盡快把對方按倒,苦於找不到借口。
現在這信一出去,過不了多久,京中必會再起一輪爭鬥。
沒準顧海能在這一輪爭鬥裏,保全自己呢,至少比死在四皇子再一次的暗殺裏要強。
入夜以後,邊關的風特別大,插在關口的帥旗,被風吹的烈烈作響。
白蘇和大小寶站在一叢高草之後,一直轉頭朝通往關口的路上看。
他們已經在此等了半個時辰,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風吹透,冷的牙齒都要打架了。
脖子朝一個方向看的太久,也有些僵硬,但仍是看著。
不知又過了多久,大小寶問旁邊的白蘇“白二娘,我娘他們會來嗎?”
白蘇肯定地說“會來的,放心吧。”
大小寶就重重點點頭,繼續看向來處。
夜又深一層,寒星遙掛在天幕上,冷冷清清。
顧海從軍中找了兩件厚衣服,拿過來給大小寶穿上,同時也讓人給他們送了些吃的過來。
他也朝路上看了一眼,跟白蘇說“白姑娘,要不先去帳內等著吧,這裏太冷了。”
白蘇搖頭,眼睛還看著遠處暗黑的夜色,問他“你們不是約好了亥時嗎,現在過了嗎?”
顧海沒說話。
早已經過了。
他這個時候也很擔心,已經派自己的人去接了。
而且他有點想不明白,就算於淵他們那邊有變故,晚來一時,沈鴻他們應該不會呀。
他們離關口根本沒多遠,而且相對也安全一些,入夜開始走,到不了亥時就該到了。
可現在,兩隊人馬一隊也沒到,還真是讓人揪心。
顧海在原地走了兩圈,又回到軍營裏,給三人拿了些熱水過來。
還準備了一些吃的,全部都裝到包袱裏,準備他們拿在路上吃。
因為過了關口,雖是南梁的天下,可現在南梁的皇帝是蕭錦,是從安公主的死對頭。
所以其實他們去到南梁,也不一定就是最安全的。
想想這天下之大,到處因為爭權奪勢,被搞的烏煙瘴氣,顧海做為一代將領,也隻有歎息的份。
在懷水鎮裏,從安公主一行早已經做好了離開發準備。
於淵一到,他們立刻就從客棧裏出來。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人沒出鎮,就人攔了下來。
不過他們這邊高手多,光是一個於淵和謝卓,就把那些人打的落花流水。
夏衛方隻管趕他的車,白雲平還能抽出空來,照顧著公主和小郡主。
他們幾人趕著馬車先出了鎮子,於淵和謝卓斷後。
本來把人甩開就算了,但是在交手的時候,於淵意外聽到兩人提到他的名字,還說了他中毒的事。
這些年,他和沈鴻一直沒放棄查當年給他下毒的人,但京中那幾個皇子,沒一個是善茬,誰都有可能,反而不知道誰當年會在他這裏得手。
現在聽他們提起,於淵瞬間意識到,此事極有可能與四皇子有關係。
此次來南郡府追殺他們的人,掛的是朝廷的名久,行的是殺手之事,而實際上被後的人就是如今北盛的四皇子。
想來那位應該是極不想讓他活著的,當年是,如今更是。
他們幾招擊退對方以後,於淵找了個空檔跟謝卓說“你帶他們先去關口,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謝卓的眉頭擰了一下,“什麽事?”
於淵此時不想同他多說,隻道“私事,你們先走,我很快就到。”
謝卓可真想走。
他的主要任務就是護住從安公主,如今又多了個小郡主的安全,至於別人,是死是活與他無關。
隻是,眼前這個人,是小郡主的夫君,又關係著他們是否能順利離開北盛。
最重要的是,謝卓前次與於淵交過手,眼下又親眼看到他與別人動手。
撇開一切身份不說,他對於淵的功夫還是非常佩服的。
習武之人,遇到跟自己不相上下的人,都有惺惺相惜之感,這也是常態。
“我們奉主子之命,保護她們,然後盡快離開此地,你的私事如果不重要,還是改天再辦吧。”謝卓說。
於淵聽到此話,眉頭皺了一下。
事關傻妮,他倒不想跟謝卓爭論,可是這事牽涉到他中毒的始末,甚至還可能有解毒的線索,他又怎會就這樣放棄?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又有人追了過來。
這回於淵就沒怎麽用劍,直接活捉。
謝卓見他不走,隻能先給白雲平他們傳信,讓他們出鎮去等候,他與於淵合力,抓了兩個活的。
然後拖了這兩個人到暗處,開始盤問有關中毒的事。
但這批殺手並不全是京中四皇子的手下,很多是他花銀子請來的人,對於於淵的事也並不知曉。
他們隻是聽上頭吩咐,這次追殺的人中了毒,並沒有那麽可怕,殺死就是了。
然而他們從石台鎮,一路追到這裏,要麽碰不到於淵,要麽被他打的要死要活。
兩個人臉都快成苦瓜了“我們兄弟全折進來了,這次的買賣虧大了。”
說著說著,還擠出了兩滴淚,裝出幾分可憐來。
於淵問他們,你們的首領在哪兒?
兩人如實說“去南郡府了呀,不是用呂家人做套,要把那個姓於的騙過去嘛,所以他們全部都去了那邊,我們就是一小隊人在懷水鎮排查的。”
他們根本沒想到,會在這小鎮上遇到硬茬,幾乎全軍覆沒。
南郡府是不可以再回去了,就算是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殺手口中說的首領。
所以於淵和謝卓把兩人打暈,這才跟從安公主他們往關口趕。
如此,時間上已經耗去不少,過了他們相約的時間。
而沈鴻他們一行,隻所以沒在約定時間趕到,完全是呂淩霜鬧的。
這丫頭原先被救出來,哥哥又死了,倒是安份了一陣子。
可後來於淵走了,她又得知他們要離開南郡,去南梁國,頓時就慌了起來。
她抓住呂夫人的手問“娘,我們去南梁後,我爹還能做官嗎?”
呂夫人因為喪子,整個人都頹廢下去,就算是留在南郡府,也不想再讓呂大人涉及官場,何況別處?
她都沒回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可呂淩霜已經要崩潰了“那我們不是成了平民?”
沈鴻實在看不過去她的樣子,白眼都往天上翻了好幾次。
實在沒忍住,出言耿直“不是像平民,是逃犯,你沒看到現在到處都在抓我們嗎?”
這話可是把呂淩霜的夢給碎了。
她立刻像炸毛一樣,抱著自己的頭叫了起來“我不要走,我不要離開南郡府,我跟金家的二小姐說好了,入了秋我們要一起去賞花的,還有米家公子,也約我去他家裏喝酒……”
所有人,包括呂大人夫婦,此時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他們認為,呂淩霜可能是因為哥哥的死,受了刺激,才會有此表現。
所以這個時候倒沒怪她,隻是有些心疼,還有些無奈。
哪知這天傍晚,沈鴻怕呂家兩位老人受不住,剛出去找了些吃的,回來就沒看到呂淩霜。
問過正在照顧呂大人的呂淩辰,隻說她是去方便了。
他們如今是在野山上,又不比家裏,呂淩霜又是一個姑娘家,說要去方便,誰也不能跟著她去。
可他們等了一陣子,還是不見她回來,沈鴻已經查覺事情不妙了。
呂家兩老又不能驚動,隻跟呂淩辰打了聲招呼,自己就忙著出去找。
可野山那麽大,這一片荒地又多,一個人要想藏起來,是很難找到的。
而且他們後有追兵,前麵也不安全,一旦離開此處,很可能就被抓到了。
沈鴻在山上一直轉到天黑,也沒找到呂淩霜的蹤跡,已經急的滿頭是汗了。
呂家剛沒了一個兒子,要是這個女兒再沒了,估計呂大人夫婦也扛不過去這一關。
所以他雖心裏著急,卻也半點不敢放鬆,繼續在山裏尋找。
中間還回去跟呂淩辰說了此事,讓他盡量安撫父母。
再說呂淩霜。
她一半是受了刺激,一半也是真的舍不得過去富貴的生活,總覺得好像留在南郡府,她爹就是還是巡撫大人,她就還是呂家的大小姐。
她這一走,什麽也沒有了,還要去逃亡。
這樣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就這一個念頭,把她的腦子糊住了,先是鬧著呂大人和呂夫人要回去。
看他們無動於衷,自己就趁著沈鴻去找吃的,悄悄跑了出來。
可惜她自己是真的笨,離開了他們那塊地方,很快就迷了路。
不但出不了山,回不了南郡府,連沈鴻他們也找不到了。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急的在山裏大哭起來。
隻是,此時此刻哭也沒用,誰也不知道她走出去多遠,反正是沒人聽到。
她自己哭一陣,再起來走一陣,走一陣再哭一陣。
又害怕又難過,身上的衣服早被樹枝刮爛了,臉上也刮出了好幾條血道子,還一腳踩到土坑裏,差點沒把自己的腿給崴折了。
連滾帶爬,在山裏不知兜轉了幾個來回,人又累又困又餓又絕望,就又坐在路邊哭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從安公主他們馬車由遠而近,往這邊趕來。
也是呂淩霜命不該絕,這要是朝廷追來的兵馬,她此時就死定了。
她真的連一點防犯也沒有,乍一聽到有馬車聲,立馬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尋著聲音找過去。
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條很小的路,而馬車就是順著那條路過來的。
她一下子興奮的要命,人就直直站在路的中間,還伸開胳膊去攔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