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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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宅院裏,安了不知道多少從安公主的眼睛。
從車夫到守門的,從掃廳院的到屋裏奉茶端水的。
這裏麵的仆從,本來就是她親手安排的,當然要人盡其用,幫她看著裏麵的一舉一動。
本來還以為那位於將軍住進去以後,會有所調整,或者換上自己的人。
結果他不但一人不換,似乎還用的得心應手。
反而是她,因為女兒的親近,開心高興過頭,竟然有一陣子沒過問那邊的事了,隻把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女兒的身上。
當然,也可能是根本沒有什麽大事,畢竟他們身在異國之鄉,而且還有求於自己,真要鬧出什麽,她的人不會一聲不吭的。
水蓮幾人是貼身服侍傻妮的,平時都圍著她轉。
對於於淵一行的動向並不十分清楚,但她們給從安公主回了另一件事。
“於將軍時常外出,夜裏也很少回來。”
時常外出,從安公主知道,但夜裏不回來,就過份了。
整個豐安城裏都是他們的人,她當然知道於淵還沒有去上都。
他沒出城,也沒回家,那他夜裏都去哪兒了?
這些事也不難查,她隻用了一天時間,便把於淵他們在城裏開醫館,以及他出城去荒山的事弄清楚了。
醫館自然有蕭家的人盯著,如果真有什麽過份的事,靖親王不會容他們胡來。
可去城外荒山卻是一個謎團。
因為從安公主派出去的人,沒能跟住於淵,他進入荒山以後,就沒了蹤影。
所以他在山裏做了什麽,有沒有與人聯係,誰也不知道。
從安公主能得最詳細的消息,隻有他什麽時候進去,又什麽時候出來。
這件事她一弄明白,立刻就去找了自己的哥哥。
蕭煥的人也是全程盯著沈宅的。
他比從安公主更早知道於淵的一切,但也與她一樣,不知道於淵去荒山到底做了什麽?
兄妹二人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此人好用是好用,但要想控製他,決非易事。”
他們手裏現在有北盛的兩個皇子,倒不擔心於淵會做出什麽反水的事來。
但是,一個被他們嚴密監視的人,竟然有幾天的時間,是他們不知去向的,這種感覺就非常不妙了。
所以兄妹二人見過麵以後,從安公主決定跟自己的女兒談一談。
她還猶豫著尋哪個日子合適,不會讓女兒起疑反感,傻妮卻主動上門了。
就在從安公主從靖親王府回來的當天。
她從華音閣裏出來,手裏拎著親手煨好的暖胃湯,身後跟著水蓮和青芹。
進入她的院子時,從安公主剛換過衣服,連一盅茶都還沒喝。
李嬤嬤進來通傳“公主,小郡主過來了,給您送了暖胃湯。”
湯還沒喝到嘴裏,從安公主就覺得心裏一暖,聲音都柔了幾分,“還是我的音音最貼心。”
李嬤嬤在旁邊笑應“是呀,郡主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公主府,隻偶爾去那邊宅院裏看一看,倒比咱們剛開始想的都好。”
“嗯,若她真是不在乎那邊了還好,就怕她是性子深沉,表麵不在乎,實在心裏還記掛著。”
“這也難免,那邊畢竟是她的夫君嘛!”
兩人說話的功夫,傻妮已經拎著湯食進來了。
母女倆親近,現在她入公主的寢殿,都不用通稟,但該有的禮節,她也沒廢。
行過禮後,傻妮把食盒放到從安公主的桌上,一邊打開一邊說“如今外麵更冷了,母親從外回來,喝點熱湯暖一暖。”
從安公主眉眼裏都含著笑意“我家音音,真是又乖又懂事。”
傻妮低頭笑了一下,親手把一碗盛好的湯送到她麵前。
李嬤嬤和水蓮她們,已經悄悄退了出去,隻留她們說話。
待從安公主喝了幾口湯後,乍一抬頭,卻看到自己的女兒正在發愣。
她手裏的湯,突然就不知是何味了。
輕輕放下湯碗,看了女兒片刻,但她似乎絲毫未覺,眼睛看著屋內的某個地方,一直在出神。
“音音?”從安公主輕喚。
正在發愣的傻妮,這才把頭轉過來,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臉上又顯出了和順乖巧的笑意來。
“母親,這湯可合胃口?我是問過李嬤嬤後才做的,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口味如何?”
從安公主之前暖暖的心裏,因女兒落寞之後轉瞬而變的溫柔,十分不是滋味。
對於她來說,如今天下,再大的事,也沒有自己的女兒重要。
她點頭,語氣還是親切慈愛的“湯很好,我很喜歡,可是我家音音這是怎麽了呢?”
傻妮等的就是她問。
不過還要按住心裏的衝動,帶著似遮似掩的憂慮向她搖頭“沒事的,母親喜歡,我以後就多做一些。”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碗,等拿到了手,才好像突然發現,裏麵的湯並未喝多少。
爾後帶著不解和無辜抬頭,用純淨清透的大眼睛,看著麵前的人問“母親……是不好喝嗎?”
“不不不,好喝的。”從安公主即可就把碗拿了過去,將裏麵剩下的湯喝盡。
傻妮便朝她甜甜一笑。
隻是這一笑剛過,人就又走起神來。
從安公主實在忍不住,她也不想忍,女兒的事情最大。
“音音可是有什麽心事,今日怎的神情恍惚,不似前幾日那般開心?你說於母親聽,若真是有什麽事,母親會幫你的。”
情緒火侯都有尺度,傻妮從前雖沒幹過套話的活,可為了於淵,她還是願意努力的。
母親開口問了兩次,自己若再不說,就顯的嬌情了。
而且萬一她不再問了,那自己做這樣一幅樣子,不是白廢了嗎?
心裏這麽想著,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起了變化。
收了先前乖巧的笑,真真切切顯出憂慮來,連聲音裏都摻了幾分難過“母親,我是在擔心於將軍。”
從安公主的神色動了一下,話還是說的柔和的“他現在不是好好的,我聽說還在城裏開了醫館。”
傻妮看著她搖頭“母親不知,沈公子開那醫館,壓根不是為了賺銀子,隻為給於將軍配藥方便。”
在從安公主的注視下,傻妮一五一十告訴她“之前我就跟母親說過,於將軍他身中西域之毒,要常期用藥行針。沈公子和白姑娘都是他隨身的大夫。
隻是,我們在南郡的時候,他用的藥都有沈家幫忙,所以醫館藥鋪可開可不開。
到了這裏,沈公子與沈家斷了聯係,從藥材到銀子都有所不足,才不得不開藥鋪的。”
從安公主馬上說“這些事你不用擔心,他需要什麽藥,隻要把藥方寫下來,母親即可讓人去購置。”
傻妮又連連搖頭“以前倒是有藥方,也有一定的郊用,可是就在我與母親相認之前,那藥方突然失去作用,他的毒又每月複發了。”
說起這個,傻妮都不用刻意演戲。
她是從心底裏擔心又心疼於淵的,眼睛裏不自覺就蒙上了一層霧氣,聲音也隨之低了下去。
“他毒發時不但痛苦,還很可怕,前幾天……前幾天就又發了一次,他不得己隻能跑出城去……”
從安公主本來看到女兒傷心,心裏也正自難受,當下一衝動,差點都想請大夫來,好好給於淵看一看。
乍一聽到“前幾天”這樣的關鍵字眼,又立馬冷靜下來。
“你是說,前幾天他沒回沈宅,是出城去了?”
傻妮點頭“母親不知,那西域之毒異常可怕,他每次毒發見人就打,還可能會把人打死。
之前我們住在小靈山的時候,他為了不傷害到我,也總是住在山上。
中了這種毒本身就特別怕冷,可就算是大雪天裏,於將軍冷的連路都走不了,讓人背著他,也會離開家去住在山裏的,就是不想傷人。”
過去她也有說過於淵的毒,但隻是簡單提一提而已。
這回不光把毒的特性說了出來,還把毒發時的症狀,以及於淵既是毒發,也會護著她的溫柔,都娓娓道來。
旁邊坐著的,就是她的母親,傻妮一開始謀劃此事時,還帶著算計的愧疚。
可是隨著時間的加長,隨著她心理的變化。
她其實已經從心底裏,認下了自己的親娘,她希望與她好好相處,而這種好相處裏,也包含一家團圓和睦。
隻不過她的一家人裏,是包含於淵,沈鴻他們的。
此時跟從安公主說起這些,語意裏已經沒有之前謀算的想法,全是真真切切的肯求。
“母親,他這個毒已經有數年,藥石用了無數,卻一直未解,反而身子因為這毒,越發虛弱,我……是真的擔心。”
她從椅子上下來,緩步走到從安公主麵前,身子一曲便跪了下去。
“母親,我知您對他不太滿意,也想把我留在這裏。可於將軍他是我的夫君,對我極好。我如果不能報答他的恩情,那我肯定就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那我留在母親身邊,又有幾分真情呢?”
從安公主被她的話說的心似潮湧。
她經曆過太多事,是與非自有衡量,也非常清楚女兒說的半點沒錯。
音音若果真一見到自己,就把身邊的人都甩開,高高興興地跟她回來。
她當時會很高興,可難免也會有所失落。
一個人的性情是很難改變的,她記不得別人的恩情,未必就會記得自己的。
如果自己一直給她好的日子,那她也會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倘若自己給不了她好的日子,那這女兒就是白找回來了,最後一樣會走。
也正是因為這個,她當初才把這麽多人,一塊帶回到豐安城。
但到底是親女兒,舍不得她離開,跟別人走呀。
她把身子往椅背裏靠了靠,片刻才道“你剛說的這種毒,我在西域是有聽說的。”
隻這一句,底下跪著的小丫頭,一下子就把小臉抬了起來,眼睛裏像突然裝進了滿天星辰,熠熠生輝。
她的櫻紅色的唇畔,快速動了一下,雖沒打斷她,但眼神裏又裝載著滿滿的期盼。
從安公主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淡聲道“這種毒是西域王室秘製的,聽說中的人大多抵不到一個月,就會抓狂而亡。就算能成功活下來,也會被別人想法弄死,因為沒人能抵得過他的瘋狂。”
這情況已經跟於淵的吻合了。
若不是沈鴻數年如一日的給他解毒,他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毒發越無敵,毒過之後他就越會內疚。
若他真傷了無辜的人,就算別人不殺他,他自己也會不想活在世上的。
傻妮跪著往前挪了一步,手已經放到了從安公主的膝頭上“母親,於將軍也是如此,求您想辦法救救他。”
傻妮如此,從安公主的心便又軟又傷。
她彎腰托著傻妮的胳膊,把她從地上帶起來,就安置自己身邊的圓凳上。
“這個毒,我並未聽過有解藥,但是為了你,母親願意再去西域尋人,專程配這個解藥出來。”
“……”
傻妮當場愣住了。
這個答案遠遠超過她的預測。
她想過沒有解藥的可能,但她以為母親會用自己的人脈,把會製毒的人請來豐安城來。
萬萬沒想到,她要親自再去西域。
從安公主拍著她的手道“你大概不知,西域的奇毒,都是有各式各樣的毒草、或者毒物之類練製而成。
而這些東西都聚齊在同一個地方,就是當地的一處深山裏。
但凡毒物毒草,克它之物必也在方圓之內。
所以把人叫來豐安城沒有用,就算他們知道是什麽毒,也還得回去山裏找解藥,倒不如我去那兒,跟他們詳說。”
傻妮“……”
傻妮“母親……您……”
從安公主朝她笑笑“你不用擔心,現在西域由你舅舅掌管,我去那裏並無危險。”
傻妮還是不能接受,一時間甚至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
倒是從安公主,眸光深深地看著她問“雖是無危險,但西域因我而滅,當地的居民也是不會歡迎我再回去的。”
“那母親就不要去,我跟於將軍一起過去,等解了毒再回來。”這話她脫口而出,沒有摻絲毫的假情。
那地方是母親的恥辱,撇開種種危險都不說,她再回到那裏也是一種折磨。
這點為女的心思,傻妮還是有的。
她是不想她去。
可從安公主卻另有說法“你們去怕是還沒找到能解毒的人,沒找到能解毒的藥,就要喪命了。
那地方對外人一向排斥,又到處是毒物,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成功進去,也很難出來。”
傻妮“……”
她很是著急,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著從安公主的眼神裏,已經全是對她的擔憂。
結果她娘卻道“為我女兒去一趟,我在所不惜。母親隻想問你,若是幫那於將軍解了毒,你可願意永遠留在南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