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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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妮被她的一番話,說的震驚不已。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呂淩霜對她有敵意,從南郡的呂府開始,一直到南梁之後。

    但他們現在畢竟是在豐安城,很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她們兩個連見麵都不太容易。

    而且在傻妮的眼裏,她也確實是一個不太懂事,又有些無知的小姑娘。

    她雖比傻妮小不了幾歲,但從小經曆的事少,又有父母寵著,很多道理都不懂,做事難免魯莽,又不計後果。

    但既是這樣,說呂淩霜要殺自己,她還是有些不信。

    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言語懇切地問蕭柔茵“大姐姐,她現在在哪裏,我能去見見她嗎?”

    像是怕她不同意,傻妮又趕緊說“她若、若真安了要殺我的心,那呂家的事,我便不管了,由著表哥去處理去。我就是怕,這中間有什麽誤會。”

    蕭柔茵看了眼她,似乎很為難,又低頭沉吟了許久。

    最後總算抿了抿嘴唇答應下來“妹妹要見她也行,得由我陪著,此人實在是危險。”

    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傻妮也不敢要求過高。

    蕭柔茵心疼自家表妹,不想讓她看到牢房裏的血腥與肮髒,就讓人把呂淩霜綁好了,押到他們家的廳堂裏來。

    傻妮乍一看到現在的呂淩霜,著實有些心疼。

    過去呂家小姐過的什麽日子,她是很清楚的,巡撫家的小姐,錦衣玉食,錦衣玉裳,養出一幅嬌慣的性子,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就算是他們逃往南梁的路上,也有一家人照顧著她,總也沒讓她受太多委屈。

    傻妮見過她最狼狽的一次,便是那次在去南郡關口,她半路攔車的時候。

    但那時候她雖然表麵不堪,哭的也很痛,仍保持著呂家小姐的傲氣。

    可此時此刻,被強行安置在椅子裏的呂淩霜,兩眼凹陷,麵色晦暗,眼睛好像兩段枯木似的,一點神采也沒有。

    傻妮試著同她說話“呂小姐,你還好嗎?”

    她緩緩將頭轉過去,看到傻妮的一瞬間,好似又生出了希望,但一開口,聲音竟然是劈的“於夫人……,你可見過陸哥哥。”

    傻妮“???”

    她不知道“陸哥哥”是誰,轉頭去看蕭柔茵。

    “劉太後派來豐安城的殺手,”蕭柔茵說,“已經死了。”

    這話本來是給傻妮解釋的,可沒想到卻觸呂淩霜的痛腳。

    她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但因為身上綁著繩子,根本就動不了,反而被死死地勒了回去。

    她把頭伸向蕭柔茵,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麽,陸哥哥不會死的,他武功可厲害了。”

    蕭柔茵沒說話,隻偏頭剜了她一眼。

    一個嬌縱的小姐,跟一個上過戰場的女將軍比,就算蕭柔茵刻意在傻妮麵前裝出溫柔來,可呂淩霜接觸到她那一眼,也不由敗下陣來,收了聲。

    她十分無助,又很著急。

    不敢惹蕭柔茵,隻能去看傻妮。

    傻妮不想刺激她,隻想問真相。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央求蕭柔茵“大姐姐,能把她的繩子解開嗎?反正……她也出不了王府的。”

    “她出不了王府不假,可她能傷著你呀。”

    傻妮抿了抿唇,輕聲道“大姐姐在這兒,她傻不到我的,況且我和呂小姐是熟人,她也不會傷我的。”

    這話一多半是說給呂淩霜聽的。

    若是聰明一點的人,這個時候就應該反應過來,傻妮是過來救她出去的。

    她隻要老老實實,把自己與劉太後撇個清楚,不做什麽過激的行為,那應該很快就會自由。

    可呂家小姐並不是一個聰明人,反而用行為一次次證明她有多蠢。

    蕭柔茵一把她的繩子鬆開,她就急急過去抓傻妮。

    當然沒成功,被蕭大小姐一腳踹回了椅子裏,並且出聲警告她“老實回話,不然現在就把你關到牢裏去。”

    蕭家大小姐,跟呂家大小姐沒有交情,這一腳也毫不留情,直踹她胸口。

    雖然沒用全力,可對呂淩霜來說,已經是傾軋性的挨打了。

    她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好一會兒都沒站起來,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抓著椅子扶手,嘴巴也張著,大口大口地喘氣。

    傻妮慌忙站起來,拉住蕭柔茵急道“大姐姐,沒事的,她隻是想跟我說話,並沒要傷我的意思。”

    她越是為呂淩霜求情,蕭柔茵就覺得自家的小表妹越善良,看向呂淩霜的眼神也更加厭惡了。

    幸好經過這一腳,呂家大小姐總算安份一些了。

    也是實在動不了,隻能那麽歪在椅子上。

    傻妮這才開始問她陸甲的事。

    呂淩霜說的還算清楚,包括要去沈家教訓她的話也都說了,但對於陸甲的身份,她卻是一無所知的。

    她甚至不清楚豐安城與上都城的局勢,也不知道劉太後是誰,隻是單純的少女懷春,遇到一個她認為對的人而已。

    傻妮問的很仔細,問完之後就轉頭看蕭柔茵“大姐姐,她真的什麽也不知道,而且她也不是想殺我,隻是想與我理論一下而已。”

    蕭柔茵“她是這麽想的,那陸甲可不是,要是由著她把人帶進去,那你就有危險了。”

    傻妮趕緊搖頭“不可能的,母親把沈宅看的很好,她去過幾次都沒見到我,何況還要帶一個生人進去?”

    這話說的就很刻意了。

    關於沈宅裏安的蕭家人,在靖親王府和公主府都不是秘密,但派人盯著自家表妹及其家人,總也不是什麽光榮有臉的事,所以蕭家人都十分默契的,沒向傻妮說一個字。

    可小表妹卻輕描淡寫就把此事說了出來,而且語氣裏既沒怪罪,也沒驚訝,似乎早就知道了。

    反而是蕭柔茵,被她這麽一說,有些不好意思了。

    傻妮趁熱打鐵“大姐姐,這事由呂姑娘而起,她都不清楚陸甲的身份,那呂家肯定更不知道了。我現在也不知道二表哥去了哪裏,你能不能代我跟他求個情,讓呂家趕緊回去吧。”

    蕭柔茵看看呂淩霜,再看看自家小表妹,權衡利弊,還是沒立刻答應她。

    但話說的比先前溫和多了“這事肯定會查清的,隻要證實呂家真的不知,自然會放他們回去。但現在兩城交戰,所有消息對咱們都很重要,也不能隻聽她的一麵之詞,就馬上下決定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傻妮心裏再急,也不好再說什麽。

    她沒把呂淩霜帶出來,也沒在靖親王府裏多坐,出來的時候,白蘇急的就差沒衝進去了。

    一看到她,忙著迎上去問“怎樣,可弄清出什麽事了?”

    傻妮簡要把裏頭的事說了,這才道“應該是無事的,估計這兩天就讓他們回來了。”

    白蘇卻沒她這麽樂觀“呂家怎麽會跟上都的人攪到一起?”

    就算傻妮不想說呂淩霜的不是,可這事確實由她而起。

    隻是她把此事一跟白蘇說,白姑娘當下就氣的不輕“她腦袋裏麵到底裝沒裝腦子,我們與她相處這麽久,事事遷就她,對她家裏好,她一點也沒記著。從外麵隨便認識一個人,就對人家掏心挖肺,還要來教訓你,我看呂家早晚要都被她害死。”

    呂家未來會不會被她害死,還不知道,但因為呂淩霜的緣故,讓呂家在豐安城的日子更加艱難卻是真的。

    而且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上都,傳到了劉太後的耳朵裏。

    她派過來的殺手死了,是被北盛來的人害死的,這口氣她可咽不下去。

    既然蕭煥針對呂家,分化北盛幾人之間的關係,那她正好可以好好用用這種關係。

    劉太後很快就又安排了一批人,重新潛往豐安城裏,去接近呂家。

    背井離鄉,又被人嫌棄欺負,全家又被抓進牢裏,這委屈應該不隻一點點。

    所以她這邊隻要拿出來一些好處,能為呂家報仇,給他們利益,這顆棋子自然會為自己所用。

    豐安城裏,蕭然審過呂家之後,確認他們真的與劉太後無關,也就把他們放了回去。

    隻不過把呂淩霜多關了兩天,算是對她居心不良的懲罰。

    呂家人回來齊後,傻妮和白蘇一齊備了禮,來看他們。

    呂廣軒夫婦還算明事理,這一通審問,讓他們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傻妮多有愧疚。

    相對的,他們對自家這個糊塗女兒,也更加失望了。

    但,親骨肉呀,能怎麽辦呢?真要大義滅親,他們也做不到,隻是把愧疚放大,對傻妮更為客氣罷了。

    一家人把她們迎進去,說了許多話,都是呂家的不是。

    傻妮越聽越不自在,聽到後麵都有點坐不住,也就起身告辭了。

    白蘇跟呂家也不親,尤其討厭呂淩霜,要不是後麵呂淩辰在醫館裏幫忙,她連他們家門都不想登。

    但她是個有團隊意識的人。

    他們這一行人是從北盛來的,在豐安城裏,無親無故。

    在這裏的每個人眼裏,他們都是外人,如果他們自己再不抱團,各種嫌棄,那不但會讓別人看笑話瞧不起,還會令自己更孤立無援。

    就是因為這個,白蘇才願意去幫忙呂家。

    但這次呂淩霜的事,確實做的太過份了。

    隻是到現在為止,她們還都不知道,此事一開始並非蕭然查出來的,而是由於淵和沈鴻而起。

    於淵和沈鴻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最終還是把整個呂家都牽涉了進去。

    此事看似乎平靜的揭了過去,但在每個人的心裏,都產生了不同的影響。

    從安公主原本就看呂家不順眼,上次傻妮隻是去呂府被糾纏了一下,她就把呂家的用度減去,讓他們自生自滅。

    現在他們竟然夥同劉太後的人,要陷害她女兒。

    這樣的事,她怎麽可能就此罷休?

    呂家家人被抓去靖親王府時,她就知道,也知道自己的女兒去求情,之後蕭然把人放了。

    這整個過程裏,她都沒露麵,但並不代表著,此事她就接受了,不追究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呂淩霜送去了一個貼身丫鬟。

    說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呂家姑娘,年齡尚小,分不清是非,有一個貼身丫鬟陪著,以後會少生出許多事來。”

    呂家哪有拒絕的理由?明知道這丫鬟的本意並非如此,可自家女兒確實做了糊塗事,人家派一個人來看著她,他們能說什麽。

    之後,從安公主又做了一件事,給呂廣軒夫婦找了個夥計。

    其實以呂家現在的情形來看,入不敷出,呂淩辰一個人在醫館裏掙的銀子,也養不住整個家。

    他們大多數時候,還是靠著沈家去接濟的。

    這麽給他們找個夥計,好像也是好事,一家人都出去做事了,收入自然會多一些,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隻是從安公主並不是為了讓他們好過而已。

    她從小見多了各種爭鬥,使這些手段都是駕輕就熟的。

    表麵來看,她安排的每一件事,都是為別人好,就算對方有所懷疑,也找不出理由拒絕。

    但實則,她是來為女兒出氣的,又豈會讓呂家安安生生?

    呂廣軒被安置在大侄子蕭崢的手下,做了一個雜役兵。

    這位過去北盛的將帥,做了多年南郡巡撫的呂大人,且不說雜役兵太過折辱他的身份,就是年齡上,對他也是特別不利的。

    雜役兵顧名思義,就是沒什麽具體的事務,隨在軍中做一些雜事的。

    一般這種活兒,新入營的小年輕做的占多數,他們耳聰目明腿腳快,隨喊隨到。

    可呂廣軒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縱然有武力傍身,可到底不能像那些小孩子般機靈。

    他被人喚來叫去,一天下來頭昏腦脹,兩腿發木。

    而且在軍中,還不比在外麵做事,可以隨時歸家。

    他這個是住在軍中的,條件自然也不會多好,本來累了一天,晚上是要好好歇歇的,可因為住的是冷風呼嘯的舊帳篷,冷的根本就睡不著。

    兩天下來,他已經雙眼發紅,臉都腫了起來。

    但呂大人可不像她女兒那樣,是個嬌弱的性子,他有血性,也知道自家理虧。

    更知道兩軍交戰,自家人跟對手牽上關係是大忌。

    這是蕭家提前把殺手端了,要是沒有,任著她女兒把人帶去沈宅,再使小郡主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全家被直接斬首,都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他雖累,但一句怨言也沒有,隻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以減輕女兒的罪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