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再次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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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呂大人一般想的開。

    呂夫人從小也是沒吃過苦的,嫁給呂廣軒後,雖經曆過一些動蕩,但總得來說仍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從安公主先前撤了他們家的用度,她已經覺得家裏的日子夠苦了,現在竟然還給她安排了一個,比那苦十倍不止的活兒。

    她從早忙到晚,在外麵的冷風冷雨裏洗衣,從未做過粗活的兩隻手,很快就在冷水裏冷腫開裂,盡管如此,還要被監看的嬤嬤辱罵。

    這種巨大的落差,讓她偷偷抹了不少眼淚。

    也開始對靖親王府及從安公主生出不滿。

    就算自己女兒有過錯,可終歸她什麽也沒辦成,而靖親王府也懲罰了他們,把他們都抓進了牢裏審問。

    怎麽事情過後了,還這麽不依不饒的?

    他們如此記仇,是想把自己一家人折磨死在這兒嗎?

    等她忙完一天,回到家裏,看到自己的女兒,就更崩潰了。

    被丫鬟照顧的呂淩霜,竟然一天都沒吃上飯。

    而且那丫鬟以她的安全之名,不讓她出門,直接鎖進房間裏。

    呂夫人氣的直咬牙。

    她也算是大家閨秀了,做不出來那種撒潑打滾罵人的舉止,可對從安公主的不滿卻在不斷升級。

    沈鴻幾天以後從城外回來,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有關呂家的事。

    彼時於淵還在昏迷中。

    他剛毒發過,回來時又恰逢一場大雨,本來就虛弱的身子,經雨一淋,直接就暈了過去,而且高燒不退。

    過去他們在小靈山,於淵因為中毒的事昏過去不知多少次,也算常見,但高燒卻是沒有的。

    所以沈鴻根本不敢大意,把人背回府裏後,寸步不離地守著。

    跟他同樣守著的,還有他家大嫂。

    關於呂家的事,也是沈鴻問了,她才說的。

    當時他們走的急,把事情托給了蕭然,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們身邊到處都是靖親王的耳目,就算他不把人給蕭家,他們也會很快知道,到時候沒準更難說清。

    但蕭然之後的舉動,以及現在呂家的境況,卻令沈鴻有些生氣。

    隻是生氣歸生氣,他現在卻顧不上這些,全部精力都用來治於淵了。

    又過兩日,待於淵醒了過來,呂家在外做工差不多已經快十天了。

    這十天裏,除了呂淩辰,他們每個人都不好受,尤其是呂淩霜。

    白天家裏沒有人,那丫鬟對她就隨心所欲了。

    倒沒有打她,但是不給飯吃,還各種語言刺激侮辱,總之什麽能令呂淩霜崩潰,難過,大哭,她就說什麽,軟虐待不斷。

    到呂家人回來,她又做出一副好麵目,隻說是她自己想不開,不肯吃飯。

    呂淩霜剛開始還向自己的母親,哥哥告狀,可她告過之後,第二天還是那樣,且丫鬟會變本加厲。

    時日久了,她自覺說著無用,便也不說了。

    而丫鬟得了從安公主的密令,是要把她往死裏整的,所以一套下去又來一套。

    不過十來日,呂淩霜已經沒半分人樣,整個人的樣子能與鬼媲美。

    長期吃不下飯,又天天傷心難過憂愁無望,對這個年齡的少女來說,比直接喂她毒藥都毒。

    沈鴻看到她這幅樣子,一邊心疼可憐,一邊又覺得她是自作孽。

    可總歸是有親情在那兒,不能就此不管。

    再說了,還有呂廣軒夫婦,日子也都不好過。

    他們在此處本來就艱難,呂家是沈家的至親,他不能真看他們這麽下去,而無動於衷。

    但沈鴻也知道,憑著他的能力,是解決不了此事的,隻能同於淵商量。

    於淵躺在床上,臉白的像紙一樣,白白的臉皮之下,是隱約跳動的青筋。

    他睜個眼都費力,說話就更費力了,但呂家的事還是讓他撐著坐了起來。

    “帶我去公主府。”聲音從他嘴裏用力擠出來時,卻如蚊絲一樣細。

    沈鴻趕緊扶住他“要跟大嫂說嗎?”

    “不用。”

    實在沒太多力氣說話,所以他也盡量節約言語。

    但是他病成這樣子,又要出府去,傻妮怎可能會不知道?

    她不顧於淵反對,堅持跟他們一起去,還說“如果大公子不想讓我聽你們的談話,我就在外麵等。”

    於淵看著笑,攢了好一會兒力氣才說“你是擔心你母親會對我不利?”

    傻妮不說話。

    但那個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於淵倒是看懂了。

    這小丫頭,雖然來到南梁之後,表麵看上去處處受寵,可自從上次知道府上都是眼睛後,她就多了心事。

    偏偏性子是個能忍的,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會說不會鬧,倒是偶爾會在於淵麵前表現一二。

    正是這一二分的情感顯露,讓於淵覺得自己與她,還是更親近幾分。

    “算了,去就去吧。”

    兩人乘了馬車,沈鴻趕著,傻妮的丫鬟水蓮和青芹隨侍左右,一行人往公主府裏去。

    他們出門時,從安公主就得到了消息。

    她本來不想見的,但一得知自己的女兒也跟著來了,隻能歎氣任命。

    “音音還是與他更近一些。”

    李嬤嬤笑著勸道“聽說那位於將軍剛剛毒發過,坐都坐不起來,話也說不出,小郡主陪他來應該隻是擔心。”

    這可給了從安公主靈感,她立馬轉身問李嬤嬤“那你說,要是我病了,音音也會這樣照顧我嗎?”

    李嬤嬤立刻肅了聲音“公主莫要如此說,哪有人願自己生病的?”

    從安公主哂然苦笑“說說無妨,我也不在乎這些,我若真病了,音音能像照顧他一樣照顧我,此生也便足了。”

    李嬤嬤既不能違了自家主子的願,又怕她真因為此話,做出什麽事來,所以一直在溫言相勸。

    沈家距公主府不遠,兩人還沒把這話題揭過去,外麵的丫鬟就來通稟,說小郡主帶著於將軍來了。

    從安公主起身“去前院正殿見他吧。”

    於淵和傻妮在公主府的正殿,等了一柱香的時間,才見從安公主姍姍而來。

    “這幾日天氣越發冷了,我早起就覺得頭疼,午後愈甚,就在榻上歪了一會兒,讓你們久等了。”她說。

    一旁的李嬤嬤悄悄低下了頭。

    傻妮往她那邊瞧“母親不舒服?”

    “嗯,”她用手指按著自己的鬢角道,“頭痛,過去沒這個毛病,突然生起來的,倒叫人措手不及。”

    傻妮立刻走過去“我知母親這裏有大夫的,但女兒還是不放心,我之前跟二公子學過醫,先給你把個脈看看。”

    從安公主的臉上立刻多了幾分喜意“音音還會這個?”

    “嗯,學過一些,不精,我先看看,要是嚴重一些,就叫二公子進來幫您診診吧,他的醫術可好了。”

    說話間,已經把手指搭到了從安公主的手。

    本來就是無中生有,傻妮的醫術也是經過沈鴻和白蘇一起教出來的,自然一搭脈就知道了。

    不過她沒馬上把手抬起來,而是多搭了一會兒。

    之後,才輕聲說“女兒看著是母親操勞太多,可能因為休息過少,才會引起頭疾。您要是願意,女兒現在就去尋些藥,給您熬上,一會兒喝下去就無事了。若是有不放心之處,女兒現在就去請二公子進來。”

    從安公主被她這麽溫軟又親切地哄一頓,哪還有什麽病?

    隻道“你說的有道理,應該就是休息少了,都需要哪些藥,我讓去抓。”

    傻妮趕緊說“女兒親自去,保證給您熬的藥,有效又不苦。”

    說完起身,向從安公主行過禮,才往外走去。

    這就把空間騰了出來,讓於淵跟她說話。

    於淵在路上時,又吃了沈鴻給的一粒藥,剛才坐著休息片刻,總算緩了過來。

    他盡力坐正身子,開門見山道“於某此次來,是向公主求情的。”

    從安公主就笑了“於將軍倒是不拐彎磨角。”

    於淵也笑了一下,麵色實在是淒慘,所以他的笑看上去也有些可憐。

    但他說的卻是不卑不亢“我剛毒發過,能說話已屬不宜,再拐幾個彎,怕是還沒說到正題,就會暈過去。”

    從安公主挑了下眉尖,臉上露出些微笑意來。

    她端起旁邊桌上的熱茶,慢慢啜著,並不急著答話。

    於淵就又開口“呂家的事,是他們不對,不過也是無心之失,公主既然已經罰過他們了,還望能開個恩,放過他們。”

    從安公主“他們要害我的女兒,你的夫人,於將軍,這樣的人,你也能忍?”

    於淵一點也不想跟她鬥嘴,可這女人好像有意要在這兒耗他,大概是真想看看他當場暈過去吧。

    他不想暈,所以咬了咬道“他們怎麽想怎麽做的,公主想來都已經查清楚了,我便不再多說。隻是我們從北盛來的時候,已經把條件談好了,我救出您的侄子,您保我們安虞。”

    那頭正喝茶的女人冷哼一聲“是這麽談的沒錯,可你現在也沒把我侄子救出來,而他們是真的向我女兒出手了。”

    於淵不緊不慢地道“你侄子,我一定會救出來,而我夫人,我也一定能保護她不受傷害。公主應該知道,蕭將軍此次能抓到這些人,是我們報上去的吧?”

    這就把話都挑到了明處,呂家雖做了不地道的事,確實也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而且還是於淵最早發現的。

    他若真有什麽別的心思,一開始就不把這事說出來,蕭然要想抓到那些人,也不太容易。

    隻是理沒錯,並不代表著從安公主,就真的能原諒呂家,放過他們。

    “他們犯錯在先,我要加條件。”她盯著於淵的眼睛道。

    於淵沒應話,隻是同樣以眼神盯著她。

    從安公主“你把我侄子救出來,我保你們無虞,但如果有一天,你們要離開南梁,必須把我的女兒留下來。”

    於淵低聲笑了起來。

    他本來就弱,這麽一笑,差點趴在椅子扶手上站不起來。

    也正因為此,他原來有些妖的麵貌,配上一臉冰白色的皮膚,那麽一笑,竟然硬生出一種病嬌妖異的美感來。

    從安公主原本被他笑的有些惱,可看了一會兒他的樣子,又覺得女兒找這麽一個人還挺有眼光的。

    她一生閱人無數,不是沒見過美男,但像於淵這樣的,確實不多。

    倘若立場不對立,她倒真是樂意把他的毒解了,讓女兒好好同他在一起。

    她正神遊天外時,於淵卻已經笑過開口了。

    “公主,您身為人母,疼那丫頭我理解。可是疼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就是,您覺得對她很好,但卻讓她感覺到了壓力巨大。”

    於淵確實一點圈子都沒繞,他現在連話都不想說,還能在這兒應付,真是已經盡力了。

    所以不等從安公主說話,就又道“於某並非挑撥離間,但您對她的好,讓她覺得好,才是真的好。倘若不是,你痛苦,她亦是。”

    “若將來有一天,我們要離開南梁,音音舍不得您,願意留下來,我絕不強行帶她走;但若她不願意留在這裏,您覺得你強行把她留下,她會開心嗎?”

    道理都是於淵想過的,也說服過自己的。

    從安公主也想過,但是回到南梁後,她與女兒接觸增多,發現她也越來越好,之前勸自己的話就失去效用,越來越想把她留住。

    現在於淵重新說給她聽,她便又進了先前矛盾裏。

    她想女兒快樂了,更想她留在身邊。

    於是內心掙紮良久,還是問於淵“你們就留在南梁不好嗎?”

    於淵想都沒想就問她“你去西域十年,也沒想著要留在那裏。”

    故土難卻,本來就是人之長情。

    可西域是從安公主的痛腳,他這麽問一句,直接把自己前麵說的話都踩到了地上。

    從安公主“啪”地把茶盞頓到桌麵上“去西域非我自願,我自然要回來。”

    於淵“來南梁亦非我們自願,若不是情勢所迫,誰願意離開故土?”

    從安公主“我是我哥哥接我回來,於將軍是不是也要在此等著,北盛的皇室來把你請回去?”

    於淵“不,與等著別人來接相比,我更願自己親自回去,而且這個時間也不會太長。”

    從安公主“……”

    她很生氣,可又不得不對眼前的人升起一股敬意。

    因為當初她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義無返顧去了西域,十年裏更是從未忘記回到故土,才會有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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