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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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惺惺相惜與一山不容二虎,是很矛盾又讓人難以選擇的。

    在從安公主的心裏,從一開始她就很欣賞於淵,但也是一開始就把他當成敵人的。

    這個人不但是異國的猛將,還是跟她搶女兒的人。

    多虧他現在病弱的像隻貓,若真有一天成了虎,那自己還有與他一鬥之力嗎?

    雙方僵持不下時,傻妮手裏端著一盅藥,從外麵緩步過來。

    她進來時,先看了於淵一眼,然後才往從安公主走過去。

    沒把藥放在桌子上,而是端在手裏送到從安公主麵前“母親,我已經去了燙,現在喝正好。”

    藥盅打開,裏麵沒有藥的苦澀味,反而帶著一股清新的甜。

    她拿起來,先抿了一小口。

    進了嘴,才品出味來,確實有藥材在裏麵,但不知女兒放了什麽,入口味道竟然是清甜的。

    一盅湯藥喝下去,又暖又甜,剛才的僵持似乎也軟化了不少。

    從安公主歎了口氣,“罷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你們回去吧。”

    傻妮先轉頭去看於淵。

    於淵扶著椅子要站起來,可惜他說了這麽一回子的話,剛才又是提著心力。

    此時提著的那口氣一鬆,人才剛一動,頓時覺得頭昏目眩,又倒了回去。

    傻妮趕緊跑過去扶他,一邊又朝外麵喚沈鴻“二公子,你快進來看看於將軍。”

    當著從安公主的麵,她跟別人一樣叫他於將軍,又跟別人不一樣,對他除了尊重,還多一份難以言表的親密。

    沈鴻急步入內,都沒向從安公主行禮,直奔於淵而去。

    情況比較糟,再回沈家已經來不及了,所以當下就命人搬了軟榻過來,讓於淵躺上去,他開始施針。

    從安公主已經離開,卻並未走遠,而是去了隔壁。

    口中還有那碗藥的甜味,耳朵裏聽著隔壁人的說話聲,許久,才又歎口氣“或許他說的對,此事還得看音音,可是,我要怎麽讓她心甘情願留下來呢?”

    李嬤嬤沒在,代她在看隔壁的情形,所以也沒人回她的話。

    人是很不奇怪的動物,沒有對比時,好像怎樣都是好的,就算是不好,也不會覺得怎樣。

    可一旦有了對比、攀比的對象,自己生活裏哪怕有一星點的不如意,都會被無限放大,成為一塊巨石,塞在胸口處。

    從安公主就是這樣。

    過去她不知道傻妮和於淵是怎麽生活的,她一找到自己的女兒,就想把她帶回來,可那時傻妮連認都不認她。

    於是她就覺得,有於淵這個人也不錯,至少他在自己女兒最困難的時候幫過她,現在又願意讓女兒認回她。

    這個女婿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也都不算丟人。

    可如今他們都在南梁,住的地方又近在咫尺,從安公主更是安了無數眼睛,在沈家盯著他們。

    所以她很清楚,傻妮對於淵是怎樣的關心與親近。

    雖然她比過去也更親近自己,但從安公主一細想起來,就會覺得心理不平衡。

    於淵要是出門,不在沈家,這種落差還會少一些。

    可像現在這種情況,他不但在家裏,還病著,傻妮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為了他親手下廚做食熬藥,為了她不顧風雨上門求她……

    所有的細節,越想就叫人心難靜,意難平。

    她在偏殿裏坐了一陣子,聽見隔壁的於淵醒來,眉頭就皺的更緊,也實在坐不下去,便起身離開。

    沈鴻又是行針,又是喂藥,在他家大嫂的配合下,還給於淵推了一遍身上的筋絡,把身上的寒氣往外逼了逼,又放了一些毒血出來,總算把人救醒了。

    於淵躺在軟榻上,掀開沉重的眼皮,片刻才攢了一把力氣說話“先回去吧。”

    沈鴻拉過他的手腕重新把脈,語氣也有些沉“你先別著急,這次的情況特別凶險,雖然公主府離咱們家裏不遠,可外麵冷的很,還是再等等。”

    傻妮也在旁邊,她擔心地看著於淵的臉色,心裏糾結的不行。

    大公子的毒解了這麽多年,沒有越解越輕,看上去反而越來越毒了。

    他此時的臉色,比傻妮最初見他的樣子更加白,幾乎白成透明的。

    那透白的皮膚之下,是隱約可見的青筋,上麵又泛著黑色。

    另說傻妮是學過醫的,就算她什麽也不懂,看到這種情況,也知道他身上的毒已經有控製不住的跡象了。

    二公子的嘴很嚴,每每她問起此事,他總是安慰她,說沒事的,一定能想到辦法。

    於淵就更不說了,隻道是南梁的水土不服,所以才會如此。

    可傻妮分明記得,藥物最初對他失效時,他們還在北盛的南郡府。

    她等不及別人去為於淵尋藥了,也沒人願意去。

    而沈鴻和白蘇又走不開,算來算去,他們這一行人裏麵,隻有她是個空閑的,現在來說,也是個無用的。

    既然她在此處無任何作用,還要被人盯著,不如就去冒一次險吧。

    於淵和沈鴻怎麽也不會想到,在他們眼裏,一向文靜單純的大嫂,會生出這樣瘋狂的想法。

    他們一個病著,一個治著。

    傻妮就在旁邊溫聲地勸著,勸於淵在公主府裏多留一天,勸他不要著急,外麵的事自有人處理,呂家的事她也會去看著……

    她溫聲細語,偏身坐在於淵身邊跟他說話時,眼圈還有些微微發紅,兩隻小手更像過於擔心,而無處安放似的,又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這樣可憐巴巴的樣子,誰看了都會心軟,何況是於淵?

    最終,他們當天留在了公主府上。

    就宿在傻妮住的華音閣。

    公主府裏人多好辦事,別說住一個於淵進來,就是再多住幾個這樣的,也井然有序,不會亂套。

    吃食,衣物,熱水,藥物,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去做。

    傻妮隻做了一件事,就是讓青芹回沈家說一聲,他們今晚不會回去了。

    之後她就帶著水蓮去看從安公主。

    冬月的冷風,從下了幾天的潮濕的地麵被吹起來,無意刮一下人臉,冰寒砌骨。

    水蓮走在前麵,手裏提著一盞燈,為傻妮照路。

    傻妮輕步跟在後麵,頭微微低一些,好似在想什麽心事。

    府上太靜了,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距離,水蓮見自家郡主一聲不吭,臉色也不太好,就試著與她搭話。

    “郡主是擔心於將軍嗎?”她問。

    傻妮似乎怔忪了一下,之後才抬起頭來,輕聲說“沒有,我在想母親,她今日走的時候,似乎有些不高興,不知是為了什麽?”

    水蓮知道,但這話她有些不知從何開口。

    倒是自家主子,又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停住腳道“把燈給我,你先回去吧。”

    水蓮有些不知所措,“郡主,我還是陪著您吧……”

    “不必,這裏是公主府,還有人能在這裏傷我不成?你回去吧,幫我煮一壺熱茶,我一會兒回來要用。”

    她自從做了郡主以後,準確地說在傻妮的人生裏,還從未這麽命令過別人。

    她一向是個溫和的好性子,哪怕是與水蓮青芹他們說話,也都是打著商量,從不拿郡主這個身份去壓製別人。

    今晚突然這樣,倒叫水蓮有些愣怔。

    就這麽個瞬間,傻妮已經從她手裏接過燈籠,獨自往前行去。

    公主府確實很安全,蕭煥是用了全力保護他這個妹妹。

    不但府門外守的跟鐵桶一樣,府裏麵也是高手如雲,且都藏在暗處。

    若有人真想進來做點什麽,那基本是往刀刃上碰。

    幸好傻妮來的時候,是讓管一跟著一起進府的,隻不過沒讓他在從安公主麵前露臉。

    此時把水蓮打發走,她並沒馬上去母親的院落裏,而是往馬棚處走。

    那裏,管一穿著公主府廝的衣服,正百無聊賴地給馬喂草。

    也不是正經的喂,就是過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塞過去一根,手停在那兒半天不動,直到馬嘴順著草要叼到他的手了,才像是突然醒神,把手收回去。

    中間隔的時間能把人熬睡著,然後再塞過去一根。

    最後連馬都不想等了,吾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臥下去,看樣子準備睡覺。

    傻妮往這邊走的時候,腳步很輕。

    但是還未接近馬棚,管一已經發現了,而且聽出了是熟悉的腳步聲。

    他丟下手裏的幾根草,快步出了馬棚。

    夜色裏,一盞瑩光正往他這邊移動,因為燈籠垂的靠下,所以離的遠的時候,隻能看到燈火罩下的一小片地方。

    那裏露出一片裙擺,隨著走動,也不斷往前移動。

    “郡主?你怎麽來這兒了,可是有什麽事?”管一先開口問。

    傻妮卻在看到他的同時,先朝後看了一眼,之後才小聲問“我後麵跟的有人嗎?”

    這話把管一聽的一肅,立刻朝她身後看去。

    從她來時的腳步上聽,身後應該是無人跟著的,但也不好說。

    公主府裏到處都是高手,若真有一兩個,功夫在他之上,遠遠墜著她來,也不是不可能。

    隻不過,過去這位郡主似乎從來不在乎這些,今夜突然這麽一說,管一第一個反應就是“可是出什麽事了?”

    傻妮搖頭,又往周圍看了一眼,才壓低聲音問他“我聽大公子說,您的功夫不在他之下,可是真的?”

    管一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本著謙恭的態度還是說“於將軍比我要厲害,隻是他現在身中西域毒,功力發揮不出來,所以才會看上去弱一些。”

    傻妮的目的卻不是這些“你與那位謝將軍比會如何?”

    管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更加不明白這位郡主要做什麽了。

    不過還如實答“不相上下,不過要是在此處動手,他會占上風的。”

    管一有幸與謝卓過手,兩人的功夫確實在伯仲之間。

    但如果是在豐安城裏動手,除了江湖的上比武,他是沒有勝算的,因為謝卓的背後是從安公主,各方勢利都對管一不利。

    而謝卓也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他們除了功夫差不多,別的方麵都無可比。

    管一隻所以把這些都說明白,也是不想托大,怕誤了這位郡主的判斷。

    傻妮卻問的很急“那如果你跑他追,他能追得上你嗎?”

    管一的眉頭都要皺成問號了“郡主,你這是要做什麽?如果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於將軍說,千萬不要亂動。”

    他在沈家安置下來後,於淵和沈鴻陸續把這裏的情況,都說給他聽了。

    再有他的那些兄弟,在蕭煥手下,去西域活著回來的兄弟,也都大致跟他說了這邊的情況。

    管一也不是純粹的莽夫,對局勢還是有一定的判斷。

    但這位郡主突然問這麽多奇怪的問題,怎麽看都不像是純好奇。

    隻是傻妮根本不回他的話,隻道“你隻管回答我的問題便是。”

    管一猶豫片刻,還是說“追不上。”

    謝卓雖然各方麵功夫都不錯,可管一本身也是個高手,這些年又因為北盛朝廷,還有自家兄弟的事,存著一腦子的仇恨,功夫上更是不斷精進。

    他也從於淵那裏了解過謝卓,如果兩個人真的拚了命的打一場,那活下來的一定是他。

    他把這些跟麵前的郡主一說,她明顯鬆了一口氣“嗯,那就好。”

    管一“……”

    傻妮道“今晚我與您說的話,您能替我保密嗎?誰也不告訴,包括大公子。”

    管一“???”

    他總覺得這事不太像什麽正經事,但當初於淵讓他保護這位郡主的時候,已經明確說過了,隻要是她的話,管一都可以聽。

    那現在他是不是也點個頭?

    他猶豫不決,傻妮卻又開口“這裏不太方便,還有一些事不能跟你說,等明兒回到沈家,我再找你,但今晚我問你的事,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好嗎?”

    管一點頭。

    後麵還有事,他總得聽完了再看情況,不然也跟別人說不出個長圓。

    兩人匆匆聊了這麽幾句,傻妮便又提著燈籠離開。

    這次她去看了從安公主,不但看了她,還陪著她說了好一回子的話。

    用女兒關心的態度,問候她的心情,以及現在,還有過去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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