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白布下方見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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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劉鴻飛竟然無意中說出那個自稱是我母親的老婦人死了,我腦中突然變成一片空白,卻又像有無數的彩帶在亂空中胡亂地飄舞著。我相信此時我的臉色比桌上那些加了熒光劑的白紙還要蒼白。
“你……你說……你說那個老婦人……竟然死了?”我緊張得話也變得斷斷續續。
“您不知道嗎?我以為您已經知道了呢。”劉鴻飛的眼珠子仍然在眼眶裏不停地轉動著。
“你告訴我,你快點告訴我,那個老婦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仍然不敢相信。
“是的,她真的已經死了。”
“是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
“是怎麽死的?”
“天雨路滑,不小心跌倒,摔死了。”
“你……你胡說,跌一下怎麽會摔死呢?”
“唉,年紀大了,身子骨就會很脆弱,跌的方位和地點都不對,就……”
“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剛才不是說昨天晚上你去小黑屋了嗎?”
“我一夜未曾合眼。”
“為什麽?”
“忙著給她驗屍和準備後事。”
“你會給她驗屍?”
“我必須弄清楚她的死因,免得遭人誤解。”劉鴻飛說完,偷偷地瞟了我一眼。
“你還會幫她準備後事?”
“她畢竟在基地生活了那麽長時間,也算是基地的人,當然不能輕薄對待。”
“為什麽需要你去幫她處理後事,你是技術部的人,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戴主管,我是您的秘書,那個老婦人自稱和您有些血緣關係,無論是真是假,我總要去看看她才對。”
“嗬,鮑勃,你可真是好心啊!”我鼻中“哼”了一聲道。
“不敢,不敢,一切都是為了戴主管,為了技術部,為了基地,為了大管家。”
我對劉鴻飛的說辭幾乎半個字都不信,這些話裏唯一的真話可能就是老婦人的確已經死了。天哪,如果她真的死了,我該怎麽辦?
“她現在在哪裏?”我又問劉鴻飛道。
“停屍間。”
“快領我去看看。”
“戴主管,那裏不適合您。”
“什麽?”
“那個地方齷鹺肮髒,經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屍體停放在那裏,是絕對不適合您這麽高貴的小姐過去的,我怕驚嚇到您。”
劉鴻飛說的話總是這麽道貌岸然,可是我卻感到非常惡心,我清楚地知道他隻是在我麵前演戲而已。
“你……你既然知道那個地方齷鹺肮髒,你怎麽還能把她拋棄在那種地方!”我對劉鴻飛這麽草率地處理老婦人的屍體感到頗有些憤怒。
“人死了就無所謂了,她是不會選擇、也不會在意地點的。”
“所以你這個活著的人就可以任意糟蹋她的屍體了?”
“她隻是一個下等人,一個在基地裏到處遊蕩的瘋婆子,她能有這樣的下場已經很不錯了。”
“不管怎樣,立即把她移到一個幹淨的場所,我要去看看她。”
“這……”
“還等什麽?還不快去?”
“好吧。”
劉鴻飛無奈地答應了一聲,轉身走出門去。
我渾身酸軟無力地坐在辦公椅上,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心裏發酸,眼角處不由自主地滾下了兩顆眼淚。我很想痛哭一場,卻不知是為了那個老婦人,為了我的母親,還是為了我自己。
我隻感到自己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周圍有那麽多居心叵測的人都在針對我,都在處心積慮地要戕害我,我已經感到很累,很壓抑,很無奈了。有時我甚至在想,我這麽辛苦地活著真的很有意義嗎?
但是我心裏有另外一個我一直在對自己說:戴瓊,你不能倒下,你不能退縮,你千萬不能軟弱啊,越是強敵壓頭,你就越是要堅強!不是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嗎,雖然我在這裏遭遇了挫折,但我一定會在其他某個地方有特別的用處。不是說被上帝創造的人每個人都很特別嗎,我相信我自有我的特別,我自有我的可取之處。
我強忍著悲慟,抬起頭來。
當我抬起頭的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塊素淨的方帕,那是蘇恒遞給我的。剛才我和劉鴻飛在這裏爭吵,他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相信他對我們爭吵的內容多半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插不上口。不過我倒蠻喜歡他這樣安靜地傾聽,蠻喜歡他像現在這樣當我流淚時不動聲響地給我遞上一塊方帕,我想,如果在我身邊能多一些像他這樣的人就好了。
我接過蘇恒遞過來的手帕,擦幹眼淚。是的,或許這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在我委屈傷心的時候能夠伸出一雙手默默地遞過來一塊幹淨的方帕,幫我把眼淚揩幹。我在他麵前能夠放鬆,能夠恣意,能夠無拘無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和侯凱勝在一起的時候我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因此我也曾以為侯凱勝就是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可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人。可是我對我自己到底想要哪種人,我也不清楚。是蘇恒這種人嗎?雖然我對他也有一些好感,但我從來沒有把他當成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那個人啊。
不過現在我卻需要他。辦公室裏隻有他和我,那個糾纏不休令我討厭的劉鴻飛已經出去了。
我把辦公桌的抽屜打開,從裏麵拿出那兩個小瓶子,交到蘇恒手上,對他說道:“這是兩份血液樣本,請盡快幫我做一下DNA比對。千萬記住,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不能有絲毫含糊,也不許出任何差錯,而且要絕對保密,除了你和我之外,不能讓任何其他人知道。”
蘇恒拿著兩個小瓶子,仔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攢在手裏。
對蘇恒做事,我一向比較放心,我把這件事交給他,他也一定會做得讓我滿意,而且見我如此鄭重其事,他一定會做得更加讓我滿意。
我看著蘇恒走出辦公室的門,心裏還在想著那個老婦人的事情。我最初把那兩個小瓶子鎖在辦公桌的抽屜裏,不願送去檢驗,害怕知道那個老婦人真的是我的母親,可是現在我卻迫不及待地要把這件事搞清楚,我甚至有點希望那個老婦人真的是我的母親了。人的感情就是這麽奇怪,在某些情況下擔心害怕的事情到了另外一些情況下就變成是希冀渴望的事情了。
蘇恒還沒有出去多久,我就看見劉鴻飛一路小跑著過來,他那顯得有些肥胖的身體顫抖個不停,滿臉都是汗水,可是西裝和領帶仍然端端正正,沒有絲毫雜亂。
他一進辦公室的門就氣喘籲籲地嚷道:“妥了,都辦妥了。戴主管,如果您現在就想去看,可以出發了。”
我看了一眼這個討厭的家夥,現在還不能把他完全一腳踢開,隻得說道:“快領我去。”
地點是一間離技術部不遠的房子,之前它的房門一直都鎖著,雖然我曾經數次經過這間房子,卻不知道它是做什麽用的,至少現在我知道了它的一個用途,可以臨時當停屍房,雖然這間房子平時很顯然不是當停屍房用的。
房間的窗戶已經打開了,但仍然掩蓋不住裏麵刺鼻的黴味,好像有很長時間都沒有開窗通過氣了。房間裏沒有什麽裝飾,但牆壁潔白,地麵也沒有任何雜物,打掃得幹幹淨淨。房間的中間擺著一張方桌,方桌上罩著一方白布,白布中間凸起一塊,大約有一尺見方,下麵好像罩著什麽東西。
“老婦人呢?”我問站在我身旁的劉鴻飛。
“就在那兒。”他手指著桌上那塊凸起的東西。
“在那兒?”我不敢相信。
“就在那兒。”劉鴻飛再次強調道。
看著那個小小的凸起,我疑惑道雖然老婦人身材矮小,可也不至於小成這樣,這麽點大的地方怎麽能藏得下一整個人呢?但劉鴻飛此時不可能騙我,那個老婦人應該真的就在那裏,難道……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被放在醫學中心的之前失蹤的幾個人的斷肢殘臂,那些被找到的幾個人無不是隻剩下了殘缺的幾小塊肢體。
看著白布下那方小小的凸起,我驚懼萬分,難道老婦人也遭到了和那幾個失蹤的人同樣的厄運?
一想到這裏,我突然毛骨悚然。可能那塊白布下麵真的隻是老婦人殘缺不全的肢體啊,如果這樣,我——這個可能是她女兒的人——怎麽能受得了呢?劉鴻飛,你真是太惡毒了!
我瞪了一眼劉鴻飛,他站在我旁邊,沒有絲毫表情。或許這樣的事情他已經見得太多了,以至於變得麻木不堪,就像在臉上打了過量的麻藥那樣,臉上的肌肉早已僵死。
“鮑勃,你說老婦人真的在那裏?”我不安地又問了一遍。
“的確是在那裏。”
“就在那塊白布下麵?”
“就在那塊白布下麵。”
“你去把白布拉開,我要看看她。”
劉鴻飛一步一步,緩慢地向桌子走過去,一直走到白布麵前,伸出手扣住了白布的邊緣。不過,他沒有立即拉開那塊慘白的白布,而是站立了一會,似乎也在給自己打了打氣。
突然,他轉過身,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戴主管,您真的要拉開這塊白布,看看那個女人嗎?”
“是的。”
“我勸您還是不要看的好。”
呀,他為什麽會這麽說?難道那塊白布下麵真的隻是老婦人殘留的一點點屍塊?我的緊張感在他的這句話之下又加劇了許多。
“你……你把布拉開吧,無論如何我都要看看。”
劉鴻飛慢慢地點點頭,把身體轉回去,重新麵對著那塊白布。
“戴主管,我是好言相勸,但是您如此堅持,我希望您不會為您的決定而感到後悔。”
劉鴻飛說完,手上一用力,那塊白布便從桌上滑了下來。
看見白布滑落,我驚得幾乎尖叫起來。我以為眼睛看見的一定是一些血淋淋的令人恐怖的屍塊,我的眼睛也隨著白布的滑落而趕緊閉緊。
就在閉眼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見桌上閃過一道紅光,猩紅的光,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不知是血還是其他什麽東西,隻是一道猩紅的光。
我閉著眼睛,大口地喘著氣,一時什麽都看不見,周圍一片安靜,好像在這個房間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如果這個房間裏真的隻剩下了我一個人,麵對那麽恐怖的東西,我是不是應該趕緊逃走?我拿不定主意。
“她在這裏了。”
聽見劉鴻飛的聲音,我知道這個房間裏不止我一個人,於是稍稍安心,慢慢地睜開雙眼,向屋子中間的那張桌上看去。
桌上沒有屍塊!
桌上沒有任何血腥難看的東西!
桌上隻有一個小方盒子,盒子是暗紅色的,好像是用紅木做成,或者上麵刷了一層紅漆。
“這……這是什麽?”我驚訝地問劉鴻飛。
“骨灰盒。”
“啊?”
“那個女人的骨灰盒。”
“什麽?你是說……你們已經把她焚化了?”
“是的。”
“為什麽?你們奉了誰的命令?誰允許你們這麽做的?”
“沒有人給我命令。像她這種不潔的人,一死就應該被立即焚化,人人皆可為之。”
“一派胡言!我要看的是她的本人,不是她的骨灰,我也不會相信你,誰知道你是弄了一點什麽東西放在裏麵,卻妄稱是老婦人的骨灰!”
“這裏麵的東西的確就是那個女人的骨灰,您相信最好,您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您最好相信,否則這隻能永遠成為您心中的懸案,對戴主管您今後的生活可非常不利啊。”
天哪,這是真的嗎?在桌上的這個小盒子裏真的裝著可能是我的母親的骨灰嗎?我應該相信劉鴻飛的話嗎?此刻我能怎麽做呢?
“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一定要把它弄清楚,我不會讓您枉死的。”我默默地對自己說道,把牙齒咬得咯嘣咯嘣地響。
“您說什麽?”劉鴻飛沒有聽清楚。
“好,我相信你,這個盒子裏裝的就是那個老婦人的骨灰。她的骨灰先放在這裏,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動它,更不能把它移走。”
“可是戴主管……”
“我的話沒有聽見嗎?”
“這裏不適合……”
“這就是我的決定!”
“是,一切都聽您的吩咐。”
“這個房間的鑰匙誰有?”
“這裏原來是屬於技術部的地方,這裏的鑰匙隻有我有。”
“你把鑰匙給我!”
“這……”
“給我!”
“是。”劉鴻飛的額頭又開始滲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