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孤身犯險為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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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天光大亮的時候,我終於看見矮牆後麵樹林的旁邊出現了一個人影,來人步履蹣跚,行動十分緩慢,卻不是蘇恒是誰。

    蘇恒手腳不便,在這個陌生和敵對的地方能找到一點食物實屬不易。看著他那搖搖晃晃的身影在背後明媚的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光怪陸離時,我鼻頭一酸,心中忍不住又流出了幾滴淚水。

    等蘇恒走進這間破落的不像屋子的住處時,我看見他挎在胸前的包裏鼓鼓囊囊的,顯然裝滿了東西。他見到我特別興奮,尚來不及說上幾句話,就艱難地用顯得有些僵硬的雙臂把包裏的東西一件件地拿出來,堆在我麵前。這些東西裏不僅有大瓶的水,還有麵包和糕點,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我吃驚地看著蘇恒,驚訝於他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竟是從哪兒弄來了這麽多好吃的東西。

    我的心裏忽然又一動:蘇恒是不是也是陳大為的人?雖然這種想法在之前我也偶爾有過,但很快就被自責打斷了。這段時間以來,我對這種常常出乎我意料的情況已經逐漸不再感到驚訝,開始見怪不怪了。我原本以為丁小小不是陳大為的人,卻沒有料到她竟然是陳大為的女兒,是陳大為安插在戴維身邊的奸細。我一直以為侯凱勝不是陳大為的人,並且和他一起商量過如何刺破火舌計劃的秘密,卻沒有料到他竟然是陳大為的人,而且從那天在議事廳的情況來看,他還是陳大為身邊頗為器重的人,畢竟陳大為專心搞病毒研究,需要侯凱勝這樣的醫學專家。更早的例子也有,比如吳誌遠——盡管我很不願意提起這個人,他也是陳大為的人,雖然最終他背叛了陳大為,但他依然屬於陳大為的人。如此推斷,眼前的這個人——蘇恒——為什麽不能是陳大為的人呢?如果他也是陳大為的人,他此時突然開始接近我,到底是什麽目的呢?不過,我轉念一想,是陳大為的人如何,不是陳大為的人又如何,我需要那麽在乎蘇恒是不是陳大為的人嗎?隻要他對我好,真心誠意地對我好,即使他是陳大為的人,又能怎樣!

    “喝,你喝。”蘇恒把他找來的水推到我麵前,對我說道。

    我看著蘇恒,莞爾一笑,伸手接過水,放在嘴邊輕輕地喝了一小口。那水果然清甜甘洌,當它流過我的嘴唇的時候,嘴唇好像突然醒了過來,當它流過我的咽喉的時候,咽喉好像突然活了起來,當它流入我的腹中的時候,腹中好像突然冰雪消融,又勃發出了盎然的生機。我該怎麽說呢,我該怎麽感謝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呢,這隻有我自己才知道,這杯水,這杯普普通通的水,竟然是迄今為止我品嚐過的最美的飲料了,丁小小的什麽酒香玫瑰蜜露(無論它的名字是多麽地花哨優雅)和這瓶普普通通的水比起來,簡直就不能算是什麽,我甚至開始懷疑那所謂的酒香玫瑰蜜露真的根本不值什麽,哪裏需要花費那麽大無用的功夫,哪裏值得那麽多人傻傻地去追求。人之於土地,五穀雜糧足矣,最天然、最簡單的就是最好的,根本不需要套上那麽多莫名其妙的噱頭,用五顏六色的有毒糖紙來包裹。眼前的這瓶水就是我此時最好的東西,不比她的蜜露更好嗎?我不禁又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大口。我還就著水吃了一小片麵包。

    上午的陽光溫暖宜人,正好可以透過矮牆照著我身下的這一小方簡簡單單的小“床鋪”,我就坐在這張小床鋪上,盡情地享用著瓶裏的水,手上的麵包,還有天底下最無私的溫暖的陽光。

    很快,我的體力就恢複了許多,我感到自己真正地活了過來,我又可以在這個世界裏像一個活著的正常人那樣生存了。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當我能夠說話的時候,我立即就把心中的這個最大的疑問問了出來。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了,因此這句話一出口,聲音竟然變得生硬而奇怪,好像我的舌頭變成了堅硬的頑石,這個聲音不是通過我舌頭靈動而發出來的,卻是在頑石上硬擦出來的。

    不過蘇恒沒有對我發出的奇怪的聲音在意,他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我知道這背後一定有很多故事,反正我現在又不急著做什麽,不管你有多少故事,不管說完這些故事要花費多少時間,我都已經準備好聽你述說了,你說吧。”我坐在棉絮上,斜倚著牆壁,盡量放鬆自己。

    蘇恒沉默了一會,終於說道:“那天……那天晚上,您離開後,我就根據您的吩咐,去……去了小樓那裏,在下麵的……下麵的草……草叢裏,找……找到了徽……徽章。”

    “這麽說,那枚徽章現在在你這裏?”

    蘇恒手有些哆嗦,他從身上的挎包裏摸出了一個小盒子,他恭恭敬敬地把小盒子放在我麵前,說道:“在……在這裏。”

    我拿起小盒子,輕輕打開它,見裏麵有一個小布袋,把小布袋打開,裏麵又是一團白紙,我把白紙從布袋中拿出來,並且一層一層地把白紙小心翼翼地揭開,看見一枚黑黝黝的錢幣一樣大小的東西正靜靜地躺在裏麵,一團火焰在它上麵跳動著。這正是那枚徽章。

    “果然,你果然找到了徽章。”我一時不知怎麽說才好。

    “這……這很重……重要嗎?”蘇恒還不清楚這枚徽章代表著什麽。

    我點點頭,說道:“的確很重要,重要得讓某些人不惜為了它去殺人,不惜為了它去發動戰爭。”

    “啊?我……我不……不知道。”蘇恒驚訝得張口結舌,麵紅耳赤。

    我笑了笑,說道:“你不必緊張,即使發生了戰爭,那也是陳大為和戴維之間的事,隻要我們保持警惕,不摻合進去就好了。”其實,如果他們兩人之間真的爭得很激烈,我們想置身事外,隻怕也不容易啊。尤其是我,不就被無緣無故地卷入了他們之間的戰爭了嗎?不過我這麽說,更多的是為了安慰蘇恒。“這枚徽章在我們手裏,這件事情還需要保密,越少的人知道對我們越安全。”

    蘇恒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說道:“恐怕……恐怕不能了。”

    “這怎麽說?難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徽章在你這兒嗎?”

    “陳……陳大為應該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我驚訝地看著蘇恒,就在不久前,陳大為還逼著我說出徽章的下落呢。

    “我……我……”蘇恒紅著臉,低著頭,說道,“我告訴他的。”

    “什麽?你……你竟然告訴他你有徽章!你知不知道,這枚徽章是他二十多年來一直想得到的東西,他凶殘成性,為此會不折手段,你……你……”我說到這裏,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陣劇烈的咳嗽來勢凶猛,幾乎把我的五髒六腑都咳了出來。我暗暗地有些悲哀,多少人舍了命去保護這枚徽章,可是蘇恒,這個我幾乎最信任的人,竟然把徽章在他這兒這件事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告訴了陳大為,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由此可見,蘇恒……蘇恒果然是陳大為的人!我對此既驚訝又失望,既失望又傷心,既傷心又痛苦。這是我最不希望知道的、看到的、聽到的事情啊!

    見我咳嗽良久,蘇恒顯得有些驚慌,好像犯了錯的孩子,臉色通紅,囁嚅著說道:“對……對不起,我……我……”

    我搖了搖頭,等咳嗽停止、胸口的氣息稍微順暢一些後,才繼續說道:“既然已經如此了,我們就要想一下,下一步到底怎麽做才好,總不能讓他那麽輕易地發現我們,總不能讓他那麽輕易地得到這枚徽章。”

    我還在努力著,努力地想否認自己的想法,努力地想否認蘇恒也是陳大為的人這樣一個看上去幾乎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我稍事休息,又繼續問道:“你……你怎麽會帶著這枚徽章到這裏來?是為了把它獻給陳大為嗎?”

    蘇恒看著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突然氣血上湧,忍不住說道:“你……”才說了一個字,又咳起嗽來,再也無法說下去。

    “我……我是為了救……救您!”蘇恒滿臉驚慌。

    “救我?”我驚訝地看了蘇恒一眼,拍著胸口說道,“這和救我有什麽關係?”

    “前幾天,我……我突然聽說陳……陳大為把戴主管您關……關了起來,還……還說虐待戴……主管,說……說……徽章……”

    “徽章?我的確被陳大為關了起來,我也的確受到陳大為非人的殘酷虐待,這一切你都親眼看見了,但它們和徽章有什麽關係?”我好奇地問道。

    “因為陳大為說隻……隻有用徽……徽章才能換……換你的自由。”

    原來是這樣,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好像把積壓在胸中的鬱悶全部吐了出來。如此說來,蘇恒應該不是陳大為的人了。那真是太好了,這樣一個好人怎麽能和陳大為那種為非作歹的惡人為伍呢。

    我已預料到陳大為一定會使這種計策,他也對我說過他會這麽做,他竟然真的這麽做了。隻不過他還威脅我說會每天從我身上取下一截肢體給戴維送去,以堅定戴維的決心。我本來對此還心有餘悸,可是被關在黑屋中很長時間以後,見陳大為一直沒有進一步動作,後來竟然漸漸地把這件事淡忘了。今天聽蘇恒再次說起,我才知道陳大為真的這麽做了,大概蘇恒及時給他送來了徽章,他才沒有進一步傷害我。可是,既然蘇恒是專門來送徽章的,為什麽徽章還在蘇恒手中,我也沒有被陳大為釋放,卻是被蘇恒救出來了呢?這又是怎麽回事?

    “於是你就帶著徽章來了?”

    “嗯。”

    “陳大為怎麽會相信徽章是在你這裏而不是在戴維那裏?”

    “我不……不知道。我想……我想隻要帶著徽章……帶著徽章過來,您……您就有救了。”

    “你不知道這裏很危險嗎?”

    “我知道。”

    “你知道還一個人過來?”

    “我……我不得不來。”

    對於蘇恒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還能說什麽呢?他為了救我,寧願自己冒險,這足以讓一個女孩內心澎湃不已了。可是奇怪的是,這種激動隻在我心裏掀起了小小的一個波瀾,很快它就平靜了下去,在平靜之後竟然還有一些小小的怨恨,我竟然說不清這種怨恨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麽它會在我的心裏出現。

    “你既然是過來把徽章送給陳大為的,為什麽現在這枚徽章還在你手裏?”我繼續問道。

    “因為……因為我找……找不到陳大為。”

    “你找不到陳大為?”

    “我……我不知道他……他在哪裏。”

    “難道沒有人帶你去見他?”

    蘇恒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實際上,到……到這裏來後,您……您是我見……見到的第一個人。”

    我吃驚地看著他,“什麽?你沒有見到任何其他人?”

    “嗯。”

    “你是今天才來的嗎?”

    “我已……已經來了七……七天了。”

    “七天——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裏你沒有見到一個人。”

    “這裏……這裏沒有一個人,是……是一個……一個空……空城。”

    沒有什麽比我聽見蘇恒說這裏是一個空城更讓我驚訝的了。這裏怎麽會是一個空城呢?

    “你到底對我說說,這裏怎麽就變成了一座空城。事實上,在我被關進那間黑屋之前,這裏還有很多人,有很多人啊。”

    蘇恒搖了搖頭,茫然地說道:“我不……不知道,我到這裏來以後,就已經……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那這些麵包和水是從哪裏來的?”

    “那邊。”蘇恒用手指著遠處的房子。

    “那邊?”

    “那邊雖然有……有很多房子,但……但是都是……是空房子,沒有……人,我……我就拿了水,還有麵包,給你。”

    “你真的沒有看見一個人?”

    蘇恒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一個人,一個人……都沒……沒有。”

    “那是誰帶你到這個地方來的?”我指著這個破屋,我很希望他能告訴我在這些無緣無故突然消失的人之外,有一個人還沒有消失,這個人當然就是侯凱勝,因為這個地方——這個藏身的破屋——隻有侯凱勝知道,連陳大為以及他的手下都不一定知道,短短七天裏蘇恒怎麽會知道這個地方的呢?侯凱勝,我希望蘇恒告訴我他遇到了侯凱勝,是侯凱勝帶他過來的。

    可是蘇恒又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沒有人帶我到這裏,是……是我自己……我自己找到的。”

    “你自己找到的?你為什麽會找到這個地方?既然那邊有很多空房子,那些房子的條件哪一個都比這裏好,你為什麽不去那些空房子,卻要到這個破敗的地方來?”

    蘇恒的臉色又變得通紅,好似一個靦腆的大男生,害羞地說道:“因為……因為有……有東西在追……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