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一夕地獄變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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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有東西在追你?”我驚訝地說道。

    “嗯,我……我是逃……逃到這裏……到這個地方來的。”蘇恒這麽說的時候,眼光中依然閃動著一絲恐懼。

    “你知道是誰在追你嗎?”

    “不……不知道。”

    “有東西在追你,你竟然不知道那是誰?”

    我突然想到蘇恒是不是在故意編故事,但看他眼光中的真誠以及難以掩飾的恐懼,卻完全不像在編故事。於是我繼續問道:“追你的人會不會是陳大為,或者是他的手下?他們知道你過來,而且你身上帶著他們望眼欲穿的徽章,就想過來搶你的徽章。”

    “不……不會是陳大為。”蘇恒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怎麽那麽肯定不是陳大為?”

    “我……我……懷疑……懷疑……”

    蘇恒說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臉色也刹那間變得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我還沒有見過一個大活人的臉色竟然會變得如此之快,一秒鍾之前還是滿臉緋紅,一秒鍾之後卻已是白皙慘淡。

    “你懷疑?懷疑什麽?”我怕我的問題會傷害到蘇恒,因此在問這句話之前,我反反複複思考了多遍,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在問這句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蘇恒的臉,仔細搜索他臉上任何一點不安的細小變化。

    果然我這句話一說出口,他看上去更加緊張了一些,好像什麽不好的事情突然鑽進了他的心裏。他的眼光開始散亂,他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水——在冷風習習的深秋坐著不動竟然能在額上滲出那麽多的汗水,足見他內心的緊張和波動。

    “我……我懷疑……追我的那個……那個東西根本不……不是……人!”蘇恒有些氣喘籲籲地說道。

    “不是人?”我心中一凜,不禁想起了我到基地後遇到的許多怪異的事情。但我對蘇恒的判斷仍然將信將疑,難道蘇恒也遇到了我曾經遇到的東西?

    “不……它……不是人!”蘇恒緊張地搖著頭。

    “你沒有看見它,怎麽知道它不是人呢?你要知道,陳大為的本領相當不錯,在他手下也有很多高手,他們如果想追蹤你,根本就不會讓你發現。”

    “他們……他們……沒……沒必要……追……追我。”蘇恒一緊張,說出的話更加斷斷續續。

    “為什麽?”我好奇心不減。

    “他們要……徽章,抓住我……就……可以了。”

    我點了點頭,承認蘇恒說的頗有道理,陳大為他們根本不需要偷偷地跟蹤蘇恒,他們根本就沒有跟蹤蘇恒的合理的理由。蘇恒來到這個地方,無疑就是甕中之鱉,要抓蘇恒簡直是舉手之勞,何必那樣費心費力呢?如果他們在蘇恒把徽章交給陳大為的時候設一個局,輕而易舉就可以抓住蘇恒,那樣豈不是更加簡單。

    “你說的有道理,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認為追你的東西不是人呢?”我盡量放低聲音、語調柔和地問道。

    “因為我……我……”蘇恒又開始緊張起來,“我聽見那個……那個東西發出來的聲……聲音。”最後兩個字他說得特別輕,但仍然被我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

    “什麽聲音?”我緊跟著問道。

    “喘氣……喘氣聲!不像人……人的喘……喘氣聲嗬。”

    “喘——氣——聲?”聽見這三個字,我立即想起那天夜裏的事情,當吳誌遠突然死亡後,我慌張地沿著小路像沒頭的蒼蠅似的到處奔逃,在逃亡中也感到總有什麽東西在身後追著我,雖然我駐足回頭時什麽都沒有看見,但在死一般寂靜的夜裏,我分明聽見了它的喘氣聲。那的確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的喘氣聲,而更像是什麽動物,或者是什麽野獸,但它到底是什麽動物,我卻又說不清。如果那個發出喘氣聲的果真是一個動物的話,這個動物一定有很高的智商,因為它能主動地跟蹤我,亦步亦趨,並且在跟蹤我的同時又會注意隱藏,不被我發現。

    大概蘇恒看見了我臉色有異,急忙說道:“隻是……隻是喘氣聲……而已,或許是我聽……聽錯了,或許……”

    “不,蘇恒,你沒有聽錯。”

    這次輪到蘇恒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我。

    “我在被關到那個小黑屋之前好像也聽見過那種喘氣聲,在寂靜的夜裏,聽上去十分怪異,我也不認為它是一個人發出來的喘氣聲,正常的人是不可能發出那種聲音的。”

    聽了我的這番話後,我看見蘇恒的瞳孔在不斷地收縮,他顯然因為我對他的遭遇的肯定而感到更加緊張。

    “我……我甚至還見到過它。”我平靜地說道。

    蘇恒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來,我相信他一定是太緊張了。

    “我見過它,就在這裏!”我突然指著蘇恒背後的一堵矮牆說道。

    蘇恒嚇了一跳,猛然轉過身,隻見它身後矮牆頹然,沒有任何動靜。他輕輕地籲出口氣,好像才從大難中解脫了出來似的。

    我看著蘇恒驚慌失措的模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那麽緊張幹嘛,我騙你的呢,你都沒有看見它,我怎麽可能看見呢!瞧你嚇成那副模樣,嗬嗬,不過倒挺可愛的。”

    蘇恒見我在嘲笑他,不禁心中老大的不高興,撅起嘴,走到一旁,背靠著一堵頹垣坐下,手裏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撥弄著什麽,不再看我一眼。

    “怎麽,你生氣了?”我看著他,嘻嘻地笑道。

    蘇恒依然低著頭撥弄著那根樹枝,沒有看我,也沒有答我的話。

    “你真的生氣了?”我收住笑容,一本正經地問他,但無論我怎樣裝作正經,眼裏的笑意卻時時流出,暴露出我心裏的戲謔。

    “嗯。”他終於答應了一聲。

    “我還沒有見過你生氣的模樣,你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好不好?”我又開始嬉笑起來,我想這副模樣別人看到了一定會感到非常奇怪。

    “不!”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你真的不?”我又開始逗他。

    親愛的讀者,我這麽做絕對是不懷惡意,隻是現在的氣氛因那個會喘氣的怪物的出現而變得實在凝重,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相信對蘇恒也一定是如此,因此轉換一下話題,隻為了使氣氛輕鬆活潑一點而已。

    “不!”蘇恒仍然是一字回答。

    “好吧,雖然我有點失望,小小的失望,但是我仍然尊重你的意見。”我又喝了一口水,吃了一小塊麵包,十分誇張地伸了個懶腰,放鬆了一下自己,繼續說道,“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嗯。”蘇恒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

    “我是真心地感謝你。我知道,如果沒有你的及時出現,如果沒有你的堅持,我在那間小黑屋裏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個時候呢。那真是令人恐怖的經曆,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那個東西(我指著自己心髒的部位)在裏麵砰砰砰地跳著呢。幸虧……幸虧你來了。我真心地感謝你。”

    蘇恒終於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麽。

    “今天的陽光難得的好,曬得我那麽舒服。我已經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曬過這麽舒服的陽光了,我要好好地享受一下啦。”我說著,張開四肢,盡量地舒展開身體,讓自己完全暴露在陽光中。陽光把我的身體孵得柔軟而溫暖,我的心好像要在這片陽光中慢慢地融化了。這的確是一個美好的上午時光。

    “戴……戴主管,我……我有一個推……推斷。”蘇恒似乎是滿腹心事,他自從見到我後一直都是滿腹心事,忍不住抬頭對我說道。

    “哦?什麽推斷呢?”我對他的這個話題很感興趣,盡量用輕鬆的口吻問他道。

    “您……您不要笑……笑我。”蘇恒看上去似乎有些膽怯。

    “怎麽會呢,你就放心大膽地說吧。”我笑著鼓勵他。

    “我……我懷疑……懷疑……這裏的人都……都……死了。”蘇恒看著我,遲遲疑疑地說道。

    “都死了?”我對他的推斷頗感驚訝,一翻身坐了起來,“你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這裏沒有……沒有一個人,而您說……說這裏曾經……曾經有很多人,他們不……不可能一下子都……都消失了,一定是……發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突然都……都死了。”

    “你是說這裏的人全部都死了,因為發生了一件無法預料的事情,就像龐貝的人那樣,一下子都死了,一個都不剩?”

    蘇恒使勁地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樣。”

    “不,不可能。”雖然我隱隱約約地想到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但要說這裏的人一夕之間全部都死了,我還是不願相信。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相信,還是不願相信,因為如果這裏的人全部都死了,對侯凱勝也是一樣,因為他也是“這裏的人”啊。在我的內心深處,無論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我都不希望他死。我寧願相信他是醫生,他有很多救人的本領,當然也會有救自己的本領,即使發生了什麽不幸的事情,他也不會死的。

    “不,不可能。”我再次反駁道。

    “我……我也希望這不……不是真的。”蘇恒見我不信,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這是真的,不是嗎?”

    “是……是真的。”

    如果這果然是真的,那侯凱勝幾乎也必然死於非命了,一想到這裏,我不禁內心波動,悄然落下淚來。

    蘇恒見我突然變了臉色,一時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我……我不是……不是……是的,都是我……不是……”他越急反而越是說不清楚。

    我急忙製止他道:“和你沒有關係,蘇恒,你不必驚慌,不必道歉。我……我隻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以至於有些傷感。”

    “什麽……什麽事情?能告……告訴我嗎?”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沒有什麽,隻是在心裏一閃而過,現在已經好多了。”話雖這麽說,其實我心裏一直放不下侯凱勝。

    蘇恒見我不再落淚,便也放心了許多,在我身前一米多外的地方找了幾塊碎磚坐下,依舊用手中的樹枝在地上畫畫。

    “你在畫什麽?”我看著他在地上不斷轉動的樹枝,好奇地問道。

    “這裏……這裏好多房子都一……一模一樣,很容易迷路,你看,這些地……地方是我去……去過的,還有那些地……地方沒有……去過。”

    原來蘇恒用這種方法在記憶這裏的地圖。這的確需要好好計劃,吳誌遠遇害的那個晚上我就在這許多一模一樣的房子中間迷了路,如果沒有遇到侯凱勝,恐怕很難走出陳大為精心布置的這個“八卦陣”。

    “這些你去過的地方你都沒有見到過人?”

    “沒有。”

    “是沒有見到過人呢還是沒有見到過活人?”

    “都……都沒有見過。”

    “死人呢?他們既然都死了,你總該見過一兩個死人吧?”

    “沒有,”蘇恒搖了搖頭,“也沒有。”

    “既沒有活人,也沒有死人?”我疑惑道。

    “整個鎮子的人好像……突然……突然……”蘇恒說著說著又開始緊張了起來,接連說了好幾個“突然”,突然手中的樹枝“啪”地一聲折斷了,他臉色蒼白,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整個鎮子的人不可能一夜之間突然全部蒸發了,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且一定是什麽大事情,讓這裏的人一下子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被關在那間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裏,僥幸逃過了這一劫。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侯凱勝呢?難道他也和那些人一起“蒸發”了?

    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我身後響起的粗重的喘氣聲,那個喘氣聲和這個鎮子的人的消失有什麽關係嗎?它是不是也和這個鎮子上的人一起消失了?

    我忽然有一種強大的好奇心,這種好奇心驅使我的心砰砰地亂跳起來,我感到我的熱血在澎湃,我感到我的臉頰在發燒,我感到我的身體裏又充滿了無數的渴望和衝動,我感到我有一種責任、一種天賦的使命去查清這件事: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還有一種希望,我希望能找到侯凱勝,我希望在找到侯凱勝的時候他會安然無恙。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想找到侯凱勝才讓我產生去調查的衝動,我甚至不知道我想去調查是不是隻是因為想找到侯凱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