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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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昊配上雙刀,綁住黃淳風那把斷劍,拉開乾清宮的殿門,豁然心頭一驚,不知何時,小宮女萱兒站在外麵。

    萱兒低著頭,沒抬頭,像是沒看到皇帝陛下一般,盯著眼前一尺處,低聲說道:“趙總管說,陛下從皇宮內走出去太危險,容易暴露行蹤,陛下可還記得有一條通往宮外的密道?陛下可以通過密道出宮,宮內的事情,有找總管和餘慶,可以為陛下爭取三天時間,三天時間過後,就要靠陛下自己了。”

    說完,小宮女便踩著小碎步離開了,在雪地裏留下兩條長長的腳印,瞬間又被白雪覆蓋,沒了蹤影,好像小宮女根本沒有來過乾清宮一般。

    李元昊笑了笑,的確有一條通往宮外的密道,是吳清源挖的,用來救出陛下逃亡用的,但是密道沒有起作用,吳清源被皇帝陛下迷倒,方才有了那一場驚天殺局。

    退回乾清宮,李元昊沉思片刻,搬開床下的箱子,身子如同遊魚一般滑入密道,密道很窄也很黑,剛剛足夠一人緩慢爬行,李元昊在其中摸索前行,不斷對自己說著:“秀策,等著我,我一定會將你救出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元昊看到密道盡頭出現了一絲亮光,等爬近了,她發現密道到了盡頭兒,向上彎曲,一道天井,亮光便是從天井之上照射進來的,拉住垂掉下來的繩子,李元昊攀爬向上,悄悄露出一顆腦袋,隻一眼,她便不自覺向下滑了三寸,將自己沒入天井之內。

    這一道天井位於吳府之內,確切的說是位於那座宅中宅之內,不遠處是一座馬廄,馬廄內隻有一匹馬,是李元昊贈給吳清源的那一匹夜照玉獅子,名字叫老趙,老趙身上披著一道草甸子,用來取暖,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匹如此待遇的馬匹。

    而此時,吳清源手持一盞煤油燈,身材消瘦挺拔,站在老趙身前,一手撫摸著老趙發亮的毛皮,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似乎在懷念回憶。兩年時間內,他好像沒有一點變化,但是好像也變化了很多,他還是以前的那位吳公子,沒有架子,為人隨和,脾氣好的一塌糊塗,見到誰都是樂嗬嗬的,與此同時,他也變得嚴肅起來,續上了胡須,注重衣著,儼然有了朝堂為官的做派。

    那本《天下罵人指南》被他丟掉了爪哇國,一心一意鋪在《九州地理雜注》上麵,文淵閣內他的書桌最為整潔,每天他去的最早,回來的最晚,時常徹夜不歸,一心撲在公務之上。每次中堂大人來文淵閣來,作為總纂官的吳清源總會站在最前排,振臂高呼:“鞠躬盡瘁,雖死不悔!鞠躬盡瘁,雖死不悔!”吳總纂官除了偶爾會站在文淵閣,遙望皇宮內的乾清宮,沒有一點其他的愛好。

    “老趙,兩年了,已經兩年了,陛下越來越不像陛下,好像換了一個人,某些事情他也忘得一幹二淨,哎!”長長歎了一口氣,吳清源將煤油燈掛在一旁,拿起鐵鍁將老趙的排泄物收拾妥當,鏟入糞筐內,可以給老頭子那棵視若珍寶的梨樹施肥。

    老趙打著鼻息,噴雲吐霧,低頭啃一口幹草,哎,這個家夥又開始如同老太婆一般叨叨叨了,有啥話給你媳婦說去。

    “德性,公子我和你一頭畜生聊天,是看得起你,瞧你那傲嬌的樣子,還挺不請願。”雙手抵在鐵鍁柄上,吳清源用食指和大母手指頭摸了摸熨帖得體的胡須:“和你說句實話,這段時間總是回想起那三年被流放的日子,雖然淒苦了一點,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但是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特別是想起陛下在太安城裏等著我,我就渾身使不完的勁兒,吃樹皮都津津有味。三年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每次看到美景吃到美食,就想給陛下帶點,一路行來,大大小小幾十次死裏逃生,活下去的念頭特足,如今若是再走一遍,沒了這個心勁頭兒,多半會死在路上。”

    老趙扭過頭去,真心不想再聽他說話,煩死馬了。

    “老趙,你說怪不怪,前年鳳凰山的兄弟們來太安城,他們給我提起那個出現在鳳凰山的李慶元,我都覺得皇宮內的陛下是假的,那個李慶元才是真的陛下。”吳清源自嘲一笑:“可是,那根本就不可能,陛下一直在皇宮裏,怎麽可能出現在秦淮河?”

    “老趙,也不怕你笑話,陛下是男子,我吳清源也是男子,不過吧,有時候,看到陛下,我竟然會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這感覺乍出現的時候,實在惱人,讓人不喜,我吳清源堂堂三尺男兒,一身鐵骨錚錚,怎麽可能對另外一名男子動心,後來慢慢習慣,也就不覺得如何了,現在再看到陛下,那種感覺再也沒有了。哎,老趙,現在的我沒有什麽想法了,隻希望能有一天,陛下能夠騎著你去看一看天下風光,我就是死也無憾了,對了,別忘了在路上將你我經曆的三年時光告訴陛下,我吳清源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他,念著他。老頭子總說我遲暮年年,他一個糟老頭子懂什麽,這叫用情至深,最哀莫過於心死,哈哈哈,不說了,再說我都要被自己矯情死了。”

    說著說著,吳清源突然紅了眼睛,在懷中取出一枚彩色貝殼,當初他在東海之濱撿了兩枚貝殼,一顆給了李元昊,另一顆他留了下來。

    “清源,外麵雪大,快點回屋吧。”一道明媚的俏麗出現在正門之前,雨晴一手扶腰,小腹微微隆起。

    吳清源慌忙將彩色貝殼藏好,隨手抓起一把掃帚,胡亂掃了兩下雪:“來了,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太厚,不好打掃!”

    跑到正門之前,吳清源伸手扶住雨晴,身子相距八寸,留出足夠的間隙,相敬如賓:“說過很多次了,你懷著身孕,不要亂跑,外麵天寒地凍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頭子還不活活劈了我。”

    中堂大人會劈了你?你自己呢?會不會自責懊惱?雨晴心裏如此想著,但是嘴上卻在埋怨,像個數落丈夫的平常婦人:“你出來時間太久,足夠去宮裏一趟了,我不放心,出來看看你到底在幹什麽?”

    她向夫君靠了靠,希望能在這個寒冷的雪天得到一絲溫暖,吳清源不著痕跡向外躲了躲,八寸外,不多不少。

    相敬如賓,到,相敬如冰。

    漸漸走遠,吳清源心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感觸,突然扭頭,望向馬廄枯井,皺了皺眉頭,他好像看到了什麽,但入眼是一片白茫茫,什麽都沒有,他搖搖頭,扭頭離去。